德喜也是没想到一向德行不错的太子妃竟能做出这许多令人咂舌的事,耷着两条眉毛,不尴不尬地笑:“太子妃平日里挺端庄的,怕是安国公府……”
惠文帝:“安国公府再怎样,也是他安国公府的家事,别说她是太子妃,就是平民百姓也不能擅闯私宅,更不要说掌掴世子!”
德喜一时沉默下来,没多久小声道:“太子与太子妃在外面跪了有半炷香了。”
惠文帝拿眼睇他:“犯下这种事,你以为朕会心软?去,将他俩叫进来。”
德喜:……
您可不就心软么。
第19章
惠文帝闭目养神片刻,听到脚步声睁开眼,小夫妻俩甚至都没上前,直接就跪在了门口。
不怒自威的视线从儿子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上扫向姜明曦,沉声问:“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姜明曦始终低着头,皇帝问话,头埋得更低了:“儿媳,不该在宫内快马驾车。”
他问的是这个么?惠文帝稍稍一愣,再将目光转向燕堇:“太子你说。”
燕堇:“儿臣未能及时制止太子妃在宫内快马驾车,儿臣有罪。”
惠文帝:……
合着就是不承认太子妃私闯安国公府有错呗。
“除了这个呢?”
一句话问下去,殿内寂静无声。
沉默一阵,正当姜明曦想开口,身旁的人抢过话道:“安国公世子妃已有孕月余,原本是件喜事,却被世子以莫须有的罪名灌了红花小产,康安伯府现下已将世子妃接回府,打算和离。”
惠文帝听到的是安国公府放出来对太子妃不利的消息,像这种给自家抹黑的事巴不得掩地严严实实。
纵使太子妃确实坏了规矩,但与安国公府一事相较,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安国公的姻亲是刘家,康安伯的嫡长子又是兵马司副指挥使,没有哪个皇帝会愿意看着两个手握重权的臣子结亲。
经此一事,两府交恶,势同水火,得益的只会是皇家。
惠文帝这么一想也就没那么气了,但太子妃这件事,不罚,必定有人不服。
最后还是罚她抄写心经二十遍,静心养神,太子则去奉先殿思过两个时辰,以儆效尤。
这样的惩罚只能算是挠痒痒,就说太子妃在宫内快马驾车这一条,就不是抄几遍心经就能轻易揭过去的,更别说还累得太子被罚。
然而没等有人不服,惠文帝就先将安国公叫过来狠狠臭骂一顿,再叫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亲自上门给人赔罪去。
谁料康安伯府没那么好糊弄,温婼更是打定主意要和离,徐济青不肯写和离书,便亲自将和离书送上门。
双方闹得越发难堪,第二天上朝都在对骂。
但此事明显是康安伯府受了委屈,安国公府就是想硬气也硬不起来,缩着脖子就跟孙子似的。
惠文帝也是听得头疼,当即拍板让两个孩子和离,为了补偿温婼,甚至还特别册封她为安平县主,此事才算作罢。
将近六月,热意逐渐汹涌,枝桠上也是蝉鸣不断,宫内每两三天就要人带着网兜四处捕蝉,免得扰主子们清静。
养了大半个月身子后,如今已是安平县主的温婼不再需要看任何人眼色,直接递帖子进宫。
冷不丁看到和离后容光焕发的人,姜明曦一时还有些恍惚,觉得她既陌生又无比的熟悉。
温婼:“怎么?不认识我了?”
姜明曦愣愣摇头:“我是没想到,还能看到未出嫁前的那个温姐姐。”
温婼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说实话,她也没想到,这和离后不用看公婆、丈夫脸色的日子有多舒坦。
虽然在家里还是能听到那几个庶出的阴阳怪气,但碍于她亲封的县主身份,也就只敢耍耍嘴皮子,不敢太过放肆。
“我都好久没听你喊‘温姐姐’了,这么乖还是在十年前吧。”温婼打趣她道。
十年前,姜明曦差点被人牙子拐走的那个上元节,和搭救自己的小哥哥走散后,她就遇到了康安伯府的马车,最后由带着妹妹出来玩儿的温亦凡送回姜家。
提到这个,姜明曦忽然神神秘秘地凑近:“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到的小哥哥么。”
温婼哪能不记得,十年前的上元节是她们结下交情的一天,此后就一起玩儿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能从她口中听到那天从人牙子手里将她救出来的小哥哥。
不过……她怎么又突然提到那个人?
“你找到他了?”温婼随口一问,看她咧开嘴角笑,反倒震惊,“你真的找到他了!谁啊?”
姜明曦:“不是我找到的他,是他找到了我,湘云王,燕云诀。”
听到这个名字,温婼神色微僵,倒不是这位王爷怎样,只是宝珠现在已是太子妃,这个关系就有点过于微妙了。
浅抿口花茶润润嗓,赶紧打住准备侃侃而谈的人,转移话题:“你最近跟太子还好吧。”
姜明曦:“怎么突然问这个?”
温婼提着一口气,很快找了个理由:“我这事说来也多亏了太子帮忙,你跟他感情好,我才能心安理得的受着啊。”
姜明曦:……
忽然想起这个时辰,邵景烁在练武场陪练,努努嘴:“我跟他,感情不好,你还是去当面谢他吧,眼下应该是在练武场。”
“真的假的?”温婼不太信她的话。
姜明曦:“我骗你做什么,他上午在御书房,下午要么去京郊大营,要么在练武场,昨日才去了郊外,今日必定在。”
温婼:“我是说,你跟他感情不好,是真的还是假的。”
姜明曦:“他这个人……小气得很,你要是不亲自去向他道谢,会不高兴的。”
温婼:……
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在回避。
她非催着自己,温婼也只好动身去往练武场,亲自去向太子道谢。
姜明曦:“你拉我作甚?”
温婼:“我一介女流,不拉你来,不用等明日,宫内就得流言满天飞了。”
姜明曦说不过尖牙利嘴的安平县主,拎着临时做的几样糕点被人拉过去。
阳光下,两名青年男子正在场上对练。
结实有力的臂膀紧贴短打衣衫,汗水随着干脆利索的动作一并挥出,另有几滴薄汗,沿滚动的喉头没入衣衫下。
姜明曦迅速撇开目光,对上温婼暧./昧的眼神,脸不争气地红了。
两人并未出声,直到长安发现了她们,快步走来躬身行礼。
燕堇这才停下动作,接过小太监手中的帕子,擦着脸上的汗朝凉亭走来。
“怎么来了?”
姜明曦不说话,扭头看向温婼。
温婼:“太子妃说,殿下平日在这里练武甚是辛苦,故而做了些点心送来。”
姜明曦登时瞪圆眼,她何时说过这话?
温婼像是听得到她在内心嘀咕的话,避开些小声道:“你可诓不了我,我哥哥早就备了厚礼向太子道过谢,你与太子是夫妻,想来就直说嘛。”
姜明曦:她没想来!!!
暗暗瞪了温婼两眼,回眸正好撞上燕堇看过来,姜明曦赶紧错开视线,瞥眼收了刀剑慢一步朝这里走来的人,顺手将桌上的一盒点心塞到温婼手中:“是啊,是我想来的,那你还在这里干嘛,赶紧走开,别打扰我们,夫、妻、恩、爱!”
最后四个字咬的极重。
温婼摇头失笑,只当她是被自己戳破了不好意思,抱着糕点盒走出亭子,正碰上一手擦汗一手勾着领子扇风的邵景烁,突然就有种被算计的错觉。
邵景烁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一圈:“好久不见。”
再想退回亭子是不可能了,温婼嘴角隐隐抽搐两下朝他笑:“……好久不见,邵将军。”
凉亭内,姜明曦抱着脸看向不远处的两人,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亮光,只是没多久就被高大的影子遮挡得严严实实。
燕堇可不信温婼说得那一套,结合眼下的情况,哪里不清楚她到底为何而来。
灌了口凉茶,轻笑:“原来夫人还有给人牵线的爱好。”
姜明曦赶紧收回目光,捏起原本是送来给他吃的糕点:“我只是搭了座桥而已,想让两岸的人往中间走,还得他们自己主动。”
.
进入六月就忙起来了。
太子离宫定在二十八,算得上是一个比较炎热的天气,姜明曦为了离宫当天不至于手忙脚乱,提前几天就开始着手准备收拾。
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满满当当装了几大箱,就这还是平时常用的,不常用的都还留在东宫。
虽然立府搬出宫住,但也会遇到偶尔回来小住的情况,不适宜将东西都搬走,况且太子府已经重新进行了修缮,府内一应俱全,只带走常用的就好。
离宫前一天,贺皇后特地将她叫过去叮嘱两句,无非就是让她管理好太子府之类不痛不痒的话,顺带多问了句府宴何时办。
这件事,姜明曦此前就曾与燕堇商量过,搬出宫后整顿整顿就差不多可以发帖了,现在暂定是在七月初八。
贺皇后只是例行问两句,知道他们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不需要她过问,也就没再说什么。
倒是被皇上冷落了两个多月的刘贵妃,上赶着在他们离宫前送来八名样貌皆为上品的宫婢。
刘贵妃以此示好,专门派身边的大宫女送来,姜明曦当然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燕堇接到消息一言不发,回宫看到那八名宫婢,却突然冲太子妃发了好大的火,害得姜明曦只能派琉璃又将那八名宫婢送还回去。
“知道你与刘贵妃不合,可那宫婢毕竟是人家好心好意送来的,你闹这一出,岂不是让贵妃脸上无光?”
姜明曦被人圈在怀里,挣扎两下发现挣不开,彻底安静下来。
燕堇:“她什么用意看不出来?”
姜明曦抿唇不语,贵妃的心思她自然知道,可即便贵妃不送,他以后也是要纳妾的。不然,外头的人就该说她的不是了。
燕堇歪头看她微嘟的侧脸,用下巴蹭了蹭:“孤现在有你一个就好,往后她们若再送人,不用顾及其他,直接拒了就是。”
第20章
六月二十八这天,燕堇与姜明曦难得地跟惠文帝共进午膳。
只是搬出宫,又非离京,惠文帝也没什么不舍的,只稍微叮嘱两句作罢。
夫妻俩一一应下,用完膳拜别惠文帝,便自东宫浩浩荡荡驶出数辆皇家马车。
马车首尾相连,数队御林军开道,阵仗堪比皇帝出行。
刘贵妃不出宫门都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眼热但更多的是对中宫的嘲讽:“就算成为了皇后,在皇上心里也大有不同。”
一旁的大宫女谨慎地往四处看看,低声提醒:“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刘贵妃生的貌美,风眸微抬,轻哼都像是在娇嗔:“明摆着的事儿,本宫怕什么?”
出去问问,谁人不知太子燕堇,再问问,谁又知道湘云王?
怕是站在面前都不认识。
刘贵妃:“本宫不怕,怕的……该是皇后。”
费尽心思成为了继后又怎样,还不是照样被已故的孝敏皇后踩一头。
帝后同登望月楼目送太子夫妇,直至最后一辆马车驶出皇宫。
贺皇后全程面带微笑,余光扫向身旁不停望向宫门的丈夫,上扬的嘴角不怎么显眼地弯了下去。
想当初云诀及冠离宫,稀稀疏疏不过四五辆马车,还是从偏门走的,对比四个月后的太子离宫,皇帝的心还真是偏得没边了。
倘若她只是后妃,像刘贵妃那样哭哭闹闹,或许还能为儿子得到夫君一点垂怜,可她偏偏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是她苦求来能与他并肩的恩典,也成了禁锢她一生的枷锁。
直到看不见东宫的马车后,惠文帝背着手离开望月楼,无人在旁甚至懒得与她伪装,独留贺皇后一人待在望月楼上许久。
马车转过两条道来到炎武大街,只见第一辆即将停在太子府门前,最后一辆才刚驶出宫。
但其实,除去姜明曦带走的几大箱常用物品外,之后的十余辆马车里装的,全是惠文帝赏下的物件。
壕横程度不光再一次刷新姜明曦的认知,甚至在这对全天下最尊贵的父子身上,看到了她跟爹爹的相处日常。
镇远侯常年镇守边关,没有时间陪女儿,为了补偿她便会派人搜罗好些奇珍异宝送回京,从姜明曦小时候至她出嫁前,摆了满满当当两座院子。
姜明曦常为此头疼不已,倒不是不喜欢,只是这么些好东西她在院子里逛上一天,眼睛就花了。
不知燕堇是不是也有跟她一样的烦恼?
杨淮和张远早已候在府外,老远看到马车拐过弯道驶来,立刻命人去点鞭炮。
噼里啪啦声,响彻整个炎武大街。
首辆马车停下后,府内小厮很快上前将脚凳放在车旁,同时掀开车帘。
燕堇率先下车,自然朝后伸出手牵姜明曦下来,转过身,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确定他要离宫后,惠文帝亲自手书,由工匠耗时近一个月打造的匾额。
匾额上还悬挂着喜庆的大红绸缎。
杨淮躬身上前,笑道:“请主子揭红绸。”
燕堇点头,走了两步又突然折回来牵姜明曦上前,带着她的手握住红绸一端,轻轻一拉,金光闪闪的豫仁太子府便随着绸布落下映入眼帘。
姜明曦却是满眼不解地看着他,在满京她好像还没看到有女子揭红绸的,就是公主立府也是由礼部派专人揭绸,他这是……
燕堇迎上她的目光,低头凑到耳畔:“这是我们的新家。”
家!姜明曦一时有些触动,沿街的鞭炮声也不及他这句话震耳欲聋,呆愣地盯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侧颜,直到鞭炮声止方才回神。
府内按照两位主子的习惯进行了一些细微调整。
明华堂内移植了几棵长势极好的玉兰花树,待到明年四月春,白色花瓣飘落满院,比那冬日里的雪景还要美上三分。
屋内的布置和装饰,基本都与东宫寝殿别无二样,唯有妆台上的花瓶大概算是最大的差别,里头正插着一株颜色亮丽的紫薇花。
张远见她不时扫向那株紫薇花,笑着道:“原先的春熙院,主子不是没想好用来做什么嘛,后来殿下特地找过小的,叫小的命人给劈成了小花园。”
不是说以后给孩子么?姜明曦疑惑地看向不远处的人。
张远:“这株紫薇花便是出自小花园……主子别怪小的多嘴,殿下是真把您放在心上,别的不说,那小花园里该种什么种类的花,包括院子里的玉兰花树,都是殿下亲自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