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明珠——叶南九【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24 23:12:29

  很快,容沐辰也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举起从桌上扒拉过来的甜糕,一字一顿:“小姑姑,等你下次来,辰儿也请你吃糖糕糕。”
  大夫人故意板着脸:“那祖母呢?”
  容沐辰歪着头一下摔到姜明曦腿边,噘着嘴嘟囔:“先给小姑姑。”
  大夫人:“好啊,现在有了小姑姑,祖母都忘了,啊?还想跑。”
  离别伤怀很快被这一老一少围着桌子追赶的画面驱散,姜明曦再度展颜,对于做的那个梦,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梦里的画面时而模糊时而清楚。
  虽不知她被囚禁起来的那段日子,外家到底怎样?单就姜明舒挺着孕肚,耍诡计问自己要金库钥匙来看,燕堇登基后,应该并没有拿外家开刀。
  贸然提醒,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惹皇家生疑,况且现在也只是验证了姜明舒对燕堇有那方面的意思,其他还有待考证。
  大燕朝规定:夫妇和离,女子可将嫁妆悉数带回,若男子此后纠缠不休,下狱两年以示惩戒。
  寻常百姓尚且如此,燕堇身为太子,必不会因为她于人前失威。
  只要她找到机会尽快和离,一切都不成问题。
  ·
  午膳,一大家子坐满两张桌子。
  姜颂正夫妇却显得与这个热闹的饭厅格格不入,姜明舒更是扭伤了脚,只能待在自己的院子。
  不会看到糟心的人,姜明曦心里别提有多舒坦,就连燕堇给她夹的菜也都高高兴兴吃了。
  直到吃完这顿回门宴,方才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难过、不舍。
  刚过午时,本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转眼暗了下来,瞧着像是要下雨。
  离开镇远侯府后,姜明曦将早已打包好行李准备离京的容家人,一路送至京郊。
  马车上,向来以规矩为重的容老夫人忙用帕子擦了擦眼下,攥着外孙女不肯撒手:“要是受了委屈,就写信来告诉外祖母,他姜家不给你撑腰,外祖母给你撑!就算他是皇家,咱容家姑娘也得昂着头,旁的甭管,知道么。”
  姜明曦红着眼眶点头,马车内坐了许久,才在大舅母帮助下松开外祖母的手,一步三回头地下车。
  车外早已是细雨绵绵,琉璃赶紧撑开伞,琥珀上前将她从车上扶下来。
  “宝珠。”
  下了车,正往城门口的皇家马车走,半路上,一道略显清瘦的身影,冒着细雨快步赶过来叫住了她。
  姜明曦定定看着来人,疑惑地喊了声“三表哥”。
  容怀澈走得有些急,嘴里还在喘粗气,发丝和肩头全被密雨打湿,琉璃赶紧将伞头偏了偏。
  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蜀锦袋子,拉开系绳后,拿出一只精致小巧的白瓷哨子。
  容怀澈将哨子往前递了递:“你大婚那日我未赶得上,也没送你什么像样的礼物,这哨子,就当是给你的新婚贺礼了。”
  姜明曦正愣愣看向他眉眼上方那道突兀的长疤,是她初到江南被附近小孩儿欺负,护她时留下的。
  当时血流满脸,吓的她只以为三表哥快死了,后来愧疚作祟,在江南的那段时间,就总是跟他走得很近。
  还在想从前的事,容怀澈见她迟迟不收,直接将哨子塞进她手里。
  姜明曦愧疚地不敢去看他的脸,讷讷点了下头:“多谢表哥。”
  容怀澈跟燕堇差不多高,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能看到她低头时露出的一截后脖,纤细,白皙……可惜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大婚那天,他并非没到,只是一想到她穿上祖母绣制的嫁衣嫁给旁人,他便做不到冷静克制。
  大概会去抢婚。三叔察觉出他的意图,先一步派人将他锁起来,等再被放出来,已经是第二天。
  他的小姑娘成了别人的妻。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送她一份新婚贺礼。
  容怀澈攥紧蜀锦袋子,本想像以前那样摸她的头,忽然想到什么,慢慢收回伸出去的手藏于身后,蠕动了两下嘴角,爽朗大笑:“跟表哥客气啥,往后……太子要是待你不好,或是给你找气受,找表哥,表哥帮你揍他!”
  说着挥了挥拳头,逗笑了因往事感到愧疚的姜明曦。
  燕堇:“三表兄请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拜别容老夫人后,转身就看见容怀澈拦住姜明曦给了什么东西,不禁想起午膳前在镇远侯府前厅,唯有这位表兄未置一词,不仅如此,还频频看向花厅。
  身为男人,燕堇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表哥表妹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四年,有点感情也属正常,但对方并未过分表现出来,姜明曦也已经成了自己的妻,他睁只眼闭只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现在,都快走了又折回来给姜明曦送东西,纯粹就是在给他添堵了,那他也不得不礼尚往来地表示一下。
  燕堇抢过长安手中的伞大步上前,逼退琉璃后,十分自然地揽住姜明曦的腰宣示主权。
  容怀澈凉凉地看他一眼,很快又将视线转向姜明曦,音色有点发冷:“但愿吧,但愿不会有那么一天。这雨是越下越大了,早些回去,喝碗姜汤别着凉了。”
  叮嘱一声,随即撤出琉璃倾斜挡雨的伞外,最后冲她笑了一下,冒雨离开。
  蒙蒙细雨中,身形微晃了两下,没再回头。
  远处,容三爷的马车也跟着落下帷裳。
第10章
  回宫路上,细雨沿着马车棚顶的凹槽,连成串串珠帘坠下。
  车内掌了两盏昏黄铜灯。
  姜明曦自上车就一直捏着那只哨子,浓密的眼睫耷下去,投在眼下落了层扇影,将神情也给一并掩住,不知在想些什么。
  燕堇从她幽暗不明的脸一路下移,掠过纤弱微垂的颈子,最终定格在葱白玉指里。
  以容家人百年寒玉也仅拿来做簪子来看,那看似不起眼的哨子若非名贵物料打的,定于姜明曦有着特殊意义。
  独属于她,和那个容怀澈。
  一想到这儿,燕堇忽然有些心烦,睇了两眼挪开视线:“……三表兄的礼物还真是特别。”
  骤然出声,打破车厢内持续已久的寂静。
  姜明曦立刻收回思绪,十分含糊地嗯了一声,却没有向他进一步解释的打算。
  回宫后,甚至特地将那只哨子放在了妆匣上层。
  那岂不是以后每每打开都能看见?
  前往御书房,向父皇回禀容家人离京一事的路上,路过百花争艳的御花园,燕堇突然停步望向被雨水打蔫儿的牡丹,盯着看了会儿,隐约明白姜明曦这么做的原因出在哪儿了。
  扭头对撑伞的长安嘱咐:“叫厨房准备些蝴蝶酥给太子妃,记住,多加点红豆泥。”
  长安赶紧哈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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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明曦回来就卸去了满头珠翠,懒洋洋地靠在矮榻上,和着落雨声询问东宫里的几位管事嬷嬷。
  她如今已是皇家媳,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在搬出宫前,打理好东宫。
  就算想和离,面儿上,在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情况下,她还是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往后真和离了才不会落人口舌,说她的不是。
  在与管事嬷嬷们敲定明日递交太子府的图纸后,长安笑眯眯地迈进殿内,隔了四五步远,躬身禀道:“娘娘,殿下命奴婢来给您送样东西。”
  姜明曦没想太多,只以为又是账本之类的,遂点点头。
  长安得了允许手往前轻抬,跟在后面的小宫婢很快拎着食盒碎步上前。
  打开盖子,一股甜腻的香味瞬间扑散开。
  姜明曦放下账册望过去,一盘新鲜出炉的蝴蝶酥跃入眼帘,她看了两眼,用眼神询问长安。
  长安:“殿下听闻娘娘最爱这蝴蝶酥,特地命奴婢差人做好送来。”
  想了想,长安少不了要为自家殿下辩解两句:“午前在镇远侯府碰巧遇上二小姐,谁知说个话的功夫,二小姐不慎踩到石头当即就要摔了……”
  自回宫后,太子妃对殿下的态度那是有目共睹,让小厨房做这个来哄太子妃,自然也是为了澄清之前的事。
  “所以殿下只是出于好心扶了一把?”姜明曦接着他没说完的话继续。
  事实确实如此,但不知为何,从太子妃口中说出来,这意味好像就变了?长安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仍是满脸含笑地将腰弯的更低些。
  姜明曦随手翻了两页账册,合上后笑了,犹豫片刻捻起一块蝴蝶酥,边往嘴里送边对他道:“回去告诉殿下吧,妾身没有多想,往后这种事……”
  说到一半,忽然垂眸看向满是红豆泥馅儿的蝴蝶酥,脸色腾地煞白。
  微颤的指尖上已经泛起无数红点。姜明曦赶紧吐掉嘴里的蝴蝶酥,红点已经顺着脖颈蔓延至脸颊,几乎是眨眼瞬间,人便僵直地倒了下去。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燕堇刚好回宫,看到这一幕,身体比脑子先一步打横抱起红点已遍布脸颊的人,慌了神:“曦儿?曦儿!快去叫太医,快!”
  燕堇扭头冲愣在原地的长安吼了两句,长安这才回神,连滚带爬地跑去太医院。
  琉璃更是一时失手打翻茶水,看眼地上混着红豆泥的蝴蝶酥,急道:“主子是不能吃红豆的!吃了红豆就会恶心犯吐、全身长红点,这些禁忌不都已经告诉小厨房了么。”
  燕堇呼吸微滞,刚将人放平榻上便被揪住衣领,姜明曦大口喘着气,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眼眶里很快蓄满泪珠。
  “我就知道,你是想弄死我好直接续弦!我要,我要跟你和离。”
  有了前头的噩梦加持,姜明曦自然将这一出定性为他不光是想堵住自己的嘴,还是要告诉她,想要弄死她有多简单。
  可笑她竟然一点都没防备。
  燕堇可不会将她此时的话当真,只以为她是觉得东宫里有人害她,气急之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再说刚成婚不过三天,离什么离?
  板着脸道了句“胡闹”,顺手接过琉璃端来的清水给她漱口,清除嘴里残留的红豆泥。
  太医也很快被长安连拖带拽地拉来,跑了一路,外面的雨还没停,肩头和鞋尖全都湿了。
  听闻太子妃吃错了东西,全身起红点并伴随着恶心头晕,两名太医来不及擦净己身快步上前,隔着早已放下的帷幔探脉。
  仔细看了看手腕附近涌起的红点,又问了太子妃身边两名婢女,太子妃平常的饮食特征。
  确认是得了风疹。
  一人紧跟着退出去开药,另一个则以针灸疗法催吐缓解症状。
  两名太医都是老手,手法熟练,忙中不乱,很快就将这场突来的状况平复下来。
  趁着太医给太子妃针灸这段时间,燕堇转手一挥,着令将小厨房里的人全部带去诏狱受问!
  且不提故意为之的姜明舒,小厨房既已明确得知太子妃不能食用红豆泥,他吩咐下去后为何没人提过这件事?
  东宫里的动静不算小,不过片刻光景,宫里就都知道了。
  未等诏狱传来消息,先后两名贵嫔自缢身亡,恰巧这两位的母家,平时都与镇远侯不大对盘。
  惠文帝接到消息时正与兵部尚书刘子远对弈,前来禀报的小太监跪了足有半炷香后,殿内方才响起一声哼笑。
  惠文帝笑着落下最后一步,长吁:“子远啊,就这一步你可是输了。”
  对面蓄须的中年男子早在太监来报时就已自乱阵脚,指尖隐隐抖了两下,终还是放下手中棋子,勾嘴笑:“臣……认输,皇上的棋艺是越发精湛了。”
  惠文帝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并未再说什么,事后却有三个月未再踏足刘贵妃的寝宫半步。
  东宫里,琉璃拿着太医开的方子亲去太医院抓药,熬好后端到榻前。
  燕堇接过手,原想亲自喂,吐的只剩酸水儿的姜明曦立刻就将头偏了过去。
  恰巧诏狱这时递来消息,燕堇只得将药碗又还给琉璃,嘱咐两句匆匆离开。
  出了寝宫,长安就候在宫外,特意等离远些小声禀道:“是个厨娘,受了三个酷刑,实在熬不住才说出来的。原是刘家府上的家生子,皇上颁了赐婚圣旨后,就被刘家改名换姓地送进了东宫,为的……就是在太子妃的饮食上做手脚。”
  燕堇拿眼瞥他:“此事可与姜家二房有关?”
  长安缩着肩膀摇头:“暂时还没查出来。”
  不过那姜二小姐说,太子妃尤爱加了红豆泥的蝴蝶酥这事,他也是切切实实听见了的,也就是说,那姜二小姐明显也是存了坏心。
  事情到这儿就已经明目了。
  这件事是早有图谋,而且是早在他大婚前,就在谋划了。
  利用姜二放松他的警惕心,再借他的手去害姜明曦,不管是死是活,此事一旦传到姜将军耳中,必会闹得天翻地覆。
  这背后之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太子妃与姜二不是感情很好么?”燕堇转了转漆黑的眼珠,反问。
  长安也正因为这事儿闹不明白,只道:“外面的人都这么说,太子妃未出阁前,除了康安伯府家那位嫡小姐,最爱护的便是二小姐这位堂妹。”
  可谁知就连这位都要暗害太子妃。
  “呵!要是关系真那么亲近,又怎么会排在外姓人之后,”燕堇嗤笑一声,想了想又道:“你去趟姜家,将那份蝴蝶酥赐给姜二,派人看着,一个月,不准她吃其他东西。”
  不管她是受人指使,还是自有图谋,都蠢得没有药医,也必须得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燕堇随后又补上一句:“此事莫叫太子妃知道。”
  要是知道就连堂妹都要害自己,那双水润的眼睛怕是又要哭红了。
  长安点头应是,为了缓解气氛揶揄地笑笑:“殿下是真心疼太子妃,长安看了都酸了呢。”
  燕堇挑眉:“又想洗马厩了是吧。”
  精准踩中他的痛脚,长安忙用手指压住上下嘴唇,办事儿去。
  走了之后,燕堇回头看向寝宫,想起不久前在容家人面前的保证,简直就是明晃晃打他的脸。
  刘家……
  骤雨初歇,院内风吹树动,感知到杀意的东宫侍卫纷纷冒了个头。
  姜明曦吐完,症状其实就已经减轻不少,喝了药开始昏昏欲睡,睡眼朦胧间就见燕堇去而复返,径自朝她走过来。
  眼皮跟着沉重地耷拉下去,又开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然而这次的梦却跟上次的大不相同。
  这次她看清了男人的脸,的的确确就是燕堇,一剑刺向嫔妃打扮的女人,温热的血溅了满脸也毫不在乎,冷漠地就好像另外一个人。
  燕堇正要擦去剑上的血,扭头发现了她,转身抬起沾满血迹的手伸过来。
第11章
  姜明曦猛吸了口气睁开眼,余光瞥见与梦境重叠的手朝她伸过来,腾地坐起身后仰着躲开,燕堇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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