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忠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好,那王爷慢走。”
“那……那我走了。”
许忠冷眼瞧着齐昱匆忙逃开一般,自觉相比昨日,身心更加舒畅许多,看来这文的不行,还是得来武的,毕竟男儿家应当都是喜欢妻子贤良淑德的模样儿,更何况是齐昱这样估摸着连两桶水都挑不起来的长相。
“歇歇吧。”许忠上前将帕子给此时方下了场的许安安,忍不住蹙眉道:“出镖比往日里急,也不如从前稳,可见心不定。是不是太长时间没练,手生了?”
许安安本能的想用右手,却又放下,左手接过擦了擦额上的汗:“或许是。”
许忠蹙眉瞥了许安安一眼:“罢了,我听管家说你昨日在马场一日,今天一大清早又跑来练镖。虽说你这几月耽误了些时候,只是也未免太着急了些。以后日子还长,不必如此急进。”
“是,女儿明白。”
“好了,你歇着吧,我先走了。”
“父亲手里是什么?”
许忠状似要走,却被许安安轻声叫停。
“哦,差点儿忘了。”许忠很不情愿地将背在身后的纸袋子递了过去:“又是他给你的,你不是说你不爱吃吗?也不能总给硕硕那丫头,瞧着这几日都胖了些,为父帮你丢了就是。”
许安安方才便已经看见许忠领着齐昱往这处来,就算不问也约莫知道此时只见来物不见来人的缘故,只是在许忠面前又不好发作,私心里也有意想看看齐昱的反应,此时自觉有些失望,想来,他确是喜欢那样温柔贤淑的女子,否则又怎么会那样匆匆忙忙地落荒而逃。
“也好。”许安安闷声一句,原不想提,犹豫了半晌方轻声道:“您何苦吓他。”
许忠愤然:“我哪里还需吓唬他,只是告诉他事实罢了。他如今这是被猪油蒙了心糊了眼,总归早晚要知道的事儿,也不必瞒着他。”
“猪油蒙了心糊了眼?”许安安冷了脸挑眉:“父亲这话的意思是女儿是猪油?”
许忠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又不好自己打嘴,只能反将许安安的军:“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你这孩子,就是跟齐小六那种小心眼儿地在一块儿待久了,也学得这样鸡蛋里面挑骨头。”
许安安没言语,转身便走。
许忠顿时有些尴尬,但是想到今儿吓退了齐昱也算大功一件,转头便扬声叫管家备酒,中午好好喝上一杯。
硕硕回房里取药,回来半路上便遇着坐在假山石子旁的许安安。
“姑娘。”硕硕走上前,只见许安安手上的血痂已然凝固,不禁皱了眉头:“奴婢不是让您先按着些?过会子清理起来才疼呢。”
许安安仰起头扯了个笑:“本就无妨,自小都习惯了,如今倒是娇怪起来不成。”
硕硕蹲下身极熟练的小心给许安安手上撒了药粉,随即用帕子包上:“姑娘好些时候没因着练镖受伤了,这伤口怕是又得好几日不能沾水。”
许安安垂着脑袋下意识地摸索着自己指腹上的茧子:“硕硕你说,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女儿家应当手指纤细柔软,方才好看?”
“姑娘自来不是从不在乎这些的?”硕硕一愣,强笑道:“您从前只在乎镖发得准不准,箭练得快不快。”
许安安闷嗯了一声没言语。
硕硕想了想,拉着许安安的手轻声道:“奴婢知道京城现下时兴的一种肤膏,擦上了能叫皮肤很是光滑好看,不如奴婢一会儿就让人买了来叫姑娘试试?”
“不必了。”许安安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擦了还是一样的。”
第36章 岳父大人,小婿是说好看
此时距离上回齐昱到将军府上拜见已过了两日,许忠一日心情好似一日,愈发肯定自己那日下手的果断,可算彻彻底底斩杀了齐昱那些个不该有的心思,日后高枕无忧,只要考虑如何体面地在圣上面前提及二人和离一事便可。
却不想第三日时,就又见到了齐昱。
这回齐昱连帖子都没来得及递,从王府往将军府的路上便遇到刚刚从军中回府的许忠,坐在马车上掀着帘子便与在马上的许忠打招呼。
“岳父大人。”齐昱笑得满脸。
许忠美滋滋地拎着烧鹅预备午膳给自家闺女加道菜,一时愣了愣:“六王爷,真巧,这是要往哪里去?”
“不巧,小婿刚好正要去将军府上找您。”齐昱想了想又笑:“也巧,小婿想去找您,您刚好回来,这不就遇上了,可见小婿与岳父大人的缘分。”
许忠原本想着二人或许是偶遇而已的期许破灭,不自觉地夹紧了马肚子试图叫马儿快些跑,却不想王府上的车夫很是得力,总归避不开齐昱从马车里探出的脑袋,几乎平行。
“那六王爷找老臣可是有什么事儿?”
“是,不知岳父大人可愿随小婿一道去趟王府?”
“王府?”
“正是。”
“下回吧,这会儿正是用饭的时候。”
“无妨,小婿也可在王府预备午膳与岳父大人同用。抑或……与岳父大人一同去将军府也可。”
许忠当即一拉缰绳,马声嘶鸣:“如此,那老臣便同王爷一道去王府一趟吧。”
尽管路上许忠已然重拾信心地抱着一次打击不够就再打击一次的想头,预备着与齐昱死战到底,然而随着齐昱至王府内看着几乎与将军府如出一辙的箭场时,许忠顿时只觉得这敌人的确可怕,这场仗也的确凶险。
“岳父大人请看,这是小婿连夜叫人准备的,专为安安练飞镖所设的地方。”齐昱叹了口气:“原本小婿从前也送过安安一些首饰吃食,都很是寻常,因而近日里也想着送给安安什么比较特别的。还好那日里岳父大人提醒,小婿方才想到,当真是要多谢岳父大人。”
“王爷不必客气。”许忠咬牙。
“这箭场原本昨日就该完工,只是小婿又想着若是安安练完飞镖后一身的汗,如今夏日里自然无事,但到了冬天,若是受了风恐会生病,因而在旁又设了沐浴休息的地方,方才耽误了些功夫。”齐昱领着许忠一路一一介绍,随即认真道:“今日请岳父大人来,就是想着岳父大人能帮小婿瞧瞧,可还有什么能添置的?”
许忠负手一路走过来没言语,越看越是觉得心有不甘,毕竟将军府上的箭场原是当日他费尽心思为自家闺女所设,不成想这个齐昱居然比自己当日想的还要周到。
“岳父大人,您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齐昱见许忠没说话,难免紧张。
许忠强笑道:“无妨,只是老臣这几日都没见王爷,还以为王爷那天是被吓跑了。”
“吓跑?”齐昱脸上登时直接红到了耳朵根子:“这怎么可能,岳父大人您千万别误会小婿,小婿那是……不好意思。”
许忠更是诧异:“不好意思?”
“是,小婿第一回看安安穿大红,是大婚的时候,前日是第二次。”齐昱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脸上越红,到了最后两个字,都能滴血一般,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好看。”
许忠蹙眉:“王爷您说什么?”
这一次,齐昱抬起头,很是坚定的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岳父大人,小婿是说好看。安安前日,特别好看。小婿没见过,所以小婿觉得很不好意思。”
“哦,好,好……”许忠一时语塞,试图圆个场让自己看起来并不似心下那般尴尬:“王爷也不必如此大声。”
“嗯,对不住,有点儿激动。只是岳父大人原是自家人,应当不会觉得什么。”齐昱说完只觉身心舒畅,脸上的红也消了大半。
而此时身心极不舒畅的,则是以为自己打了胜仗,实则助长了敌人气焰的许忠。
“内室里头准备了茶水,岳父大人里面请。”齐昱侧身。
“好,王爷请。”
二人各怀心思,一同步入箭场旁的内室,只瞧着里头一应茶具软榻和沐浴用的都预备得十分齐全,甚至还有许安安的一幅画像。
大红的衣裳,头戴凤冠,眉目浓艳,俨然是大婚时女儿家的装扮。
许忠不觉停了步子:“王爷这是……”
“小婿听父皇说,安安曾为小婿做过许多画儿,因而……”齐昱笑了起来:“小婿也想着给安安做一幅画挂在这儿。岳父大人看着可像安安?”
许忠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拳,随即松开,再深吸了一口气,终是连最后那点颜面也懒得维持,一言未发,拂袖转身。
齐昱摸不着头脑,追着许忠上前:“岳父大人您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您尽管提出来,我好改。”
“没有,只是老臣忽然想起府上还有些公事,先回去了。”许忠加紧了步子头都没回。
齐昱从快走到小跑勉强跟上:“岳父大人公事为重,刚好小婿想着再布置些花草,今儿下午就能完工,那小婿明日再去接岳父大人来瞧瞧可好?”
“不必了。”
“岳父大人是要自己过来?”
“老臣明日约了几位老友,怕是赶不上。”
“那后日?”
“后日军中有事。”
“大将军果然事务繁忙。无妨,那我再好生自己研究研究。岳父大人放心,小婿一定不负岳父大人所望。”
“所望?”许忠皱起眉头,猛地停了下来。
“岳父当然方才脸色不好,难道……不是怕小婿那日被吓跑了不敢再回来吗?”齐昱一脸无辜,略喘着粗气想着许忠不愧是大将军,年过半百,跑起来自己都追不上。
许忠语塞:“你……”
齐昱恭恭敬敬一拱手:“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再不是那样胆小的人,更不会言而无信。那岳父大人先忙,小婿恭送岳父大人。”
第37章 好的岳父也怕缠的女婿
次日,许忠一早出了府,一并吩咐若是有人来府上寻自己,就说自己往军中去了,如此一来,便是齐昱到府上来找人,一听自己往军中去,想来便也不好跟着。
总归在自己没有想到战术方法之前,躲过过一天算一天。
许忠没想到的是,齐昱人是来了,一听许忠人不在府上且往军中去了,确也是走了,但是转头又杀了个回马枪。
许安安从箭场上回来时,隐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安安。”
这声儿听着耳熟,许安安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顿了步子四下看了一眼并未有什么发现,抬步刚走,竟又听到有人叫自己。
“安安,这里这里!”
这回除了叫名字,还有别的话儿,愈发让许安安确定是有人在叫自己,于是循着声儿回头定睛一看,就看见深灰色的围墙上探了个脑袋。脑袋的主人穿了身艳红,很是显眼,笑眯眯地看着许安安,拼命冲着许安安挥手。
齐昱从这几次的将军府之行所摸清的路线来看,这处应当是许安安回房的必经之地,因而齐昱已然在此瞎猫想碰死耗子的等了许久,虽苦了底下垫脚的小厮,却不想当真等到了许安安。
许安安定睛一愣,当下忍不住先四下看了一眼,生怕有人发现。
而齐昱显然并不害怕,一看许安安瞧见了自己,挥手的动作愈发大了起来,却不想脚底下没站稳,哎哟了一声便看不见了。
“王爷……”
许安安见状本能地紧了几步跑上前,只听得围墙那边传来齐昱教训小厮的声音,底气十足。
“能不能好好托着点儿?没看见爷站着呢?这点事儿都做不了,本王和王妃日后还能指望你们什么?”
“王爷您没事儿吧?”许安安暗自咬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事儿。”齐昱又探了个头出来,本能地往前头看,一低眼才发现许安安已经到了围墙底下,愈发高兴起来,扯着自己的衣袖摆了摆:“我还以为今儿见不到你呢。你又穿红色了?我也是,我俩一样。”
许安安仔细瞧着齐昱没事儿,这方放下心来,但是想到那日齐昱看见自己在箭场时转头就走的样子,难免心下不满,可此时齐昱的模样儿又殷切得紧,反倒让许安安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就低下头,一并垂下了受伤的那只手在袖口底下掩着。
“岳父大人还说你这几日都不在府上,但是我那天看见硕硕了,那丫头看见我就跑得跟兔子似的躲着我。不过她不是都跟你在一处伺候着吗,所以我想着可能是岳父大人不想我见你,故意骗我来着,所以我就在这儿等着,想着说不定你路过了能见到你。”齐昱语速极快,因为他说着说着就会往下沉一沉,然后他再费力地往上爬一爬,最后索性半边身子都挂在围墙上,这方认真看了许安安一眼点了点头:“脸色还挺好的,看来这些日子在将军府上过得很好。你父亲可与你生气了?”
许安安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我知道大将军他大不喜欢我,只是你放心,我有法子。不都说好女怕缠郎?我三哥说了,好的岳父也怕缠的女婿,所以我会缠好他的。只是他若是因为我与你生气,你也别与他生气,你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万莫要拿自己的身子作赌,一切都有我。知道了吗?”
“我……”
许安安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哎呦一声,齐昱脑袋便又看不见了。
许安安一愣,紧着上前了一步:“您又怎么了?”
“没事儿,我没事儿。”齐昱在围墙那头嚷嚷着宽慰许安安,很快就又挣扎着爬上来,一手扒着围墙,一手拿出准备好的纸袋:“来来来,接着,这是你喜欢的蜜饯果子,还有些糕点,有几样是他们店里新出的,你一定没吃过,尝尝,不好吃告诉我,下回不买了。”
“不用了……”许安安刚说完,纸袋子已然落在了自己脚下。
“你……什么时候回去?”齐昱没听见许安安的话,想了想又解释道:“我知道你许多年没见到将军,因而自然是多些时候想陪陪将军,我无妨的,只是想问问。”
许安安仔细瞧着此时的齐昱的样子又不像是那日被吓跑的意思,当下这几日的气性烟消云散:“王爷,我……”
“哎,岳父大人回来了,我先走了。”齐昱站得高看得远,很是意外地瞧见许忠的身影,连忙拍着小厮的脑袋嚷嚷:“下下下。”
“王爷……”
“安安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岳父大人喜欢我的,你安心住着,安心啊……”
待许忠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只有许安安仰头看着围墙的方向若有所思。
许忠得到消息便调转马头赶了回来,这会儿见许安安站在这处自然心生疑虑:“人呢?”
“什么人?”许安安一脸茫然。
“那你在这儿做什么的?”
“累了,休息。”
三日之后,许忠一大清早就顶着一双黑眼圈候在宫内。
自十几岁以来便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此时与当日誓要一举要将齐昱吓破胆的骄傲完全不同,俨然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一般蔫儿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