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齐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父皇,这样隐私的事情,您怎么好问得如此直接。”
“回话!”皇帝有些不耐烦。
“这种事情怎么讲得清楚。不过女儿家总是口是心非,这个儿臣很明白。父皇您不知道,这些日子我身子不好,安安每日里都是尽心尽力的照顾我,给我喂药喂饭,她还为了我去学做我喜欢吃的东西,还有点心。母后对父皇就是这般,母后亦很喜欢父皇,因而许安安自然也是喜欢我的。”
“可朕方才瞧着好像不是这样。”
“那是因着儿臣骗……与她闹了些矛盾,过几日就好了,不妨事儿。”
皇帝不置可否:“那你对她呢?”
“那自然是……”齐昱耳朵通红,却回答得极大声:“她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她。”
齐昱的确定也让皇帝心生了几分儿子长大了的欣慰,毕竟曾经他是当真害怕齐昱哪一日给他拉了个青楼女子回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娶人家进府。若是当真有那一日,皇帝也有打算,直接打断了他的腿养他到老,也不能叫他丢了这皇家颜面。
“可是许忠方才也与朕说了,他闺女再不会喜欢你这样的男子。”皇帝试图循循善诱。
“为什么?”齐昱愣了愣,面上顿时笑意全无。
“你觉着呢?”皇帝反问。
齐昱认真想了想,猛然间恍然大悟的样子,俯身跪拜道:“父皇放心,儿子明白了,那儿子先告退了。”
皇帝还不等开口,就见齐昱风一般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他明白什么了?”皇帝不解。
“六皇子自来聪慧,想来是知晓了皇上您的意思。”一旁公公上前来回话。
皇帝冷哼了一声:“朕都不知道朕是个什么意思,他倒知道了?”
齐昱自然是知道的,且自觉知道得非常清楚。
次日,齐昱浩浩荡荡领着王府一众家丁一路架着马车从王府至将军府。马车里拖着几大箱的礼物,上头甚至还绑了红绸,就差像大婚当日那样吹吹打打,恨不得写明了告诉来往众人,六王爷这是要赶早儿前去拜见刚刚活过来的岳父大人,且很是迫不及待。
齐昱的心思的确就是这样。
此时京城上下皆知镇远大将军未死回京的消息,实则因当日许忠战死沙场时尸骨无存,只留了衣冠冢在京城,便已然有消息道是镇远大将军未死,加之许忠常年在外征战,且战无不胜,因而极得民心,虽私下里也有些真真假假的坊间传言,然众人却皆是诚心欢喜许忠能平安回朝。
一时一行人规规矩矩排了两排在将军府门前站定,齐昱在前。
将军府管家见状也顾不得通传,毕竟来的是位王爷,自然不能叫人家在外候着,连忙上前俯身一礼后道:“王爷您……您先请。”
“不必了,本王就在这处。”齐昱侧首冲着顾荣点了点头,待顾荣将拜帖递给将军府管家,这方开口,笑容可掬:“小婿特来给岳父大人请安,还请通传。”
这番,不可谓礼数不周到。
此时许忠正在院子里练剑,得管家来传话。
许忠原还想着过几日找个时间是该会一会这传说中的六王爷,没成想今儿他就撞到自己这处,自然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见。
闻言当即丢了剑,连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
第31章 贺喜镇远大将军死而复生
“将军。”管家见状连忙要拦:“要不然您先去换身衣裳?老奴瞧着王爷那番声势不小。”
“多不小?”许忠蹙眉,见管家有些犹豫,当即不耐:“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管家知道许忠自来不喜高调,想到外头的场面,又生怕他这邪气发到自己身上,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道:“将军府外已然围了许多人,都是被六王爷引了来的。”
“哦?”许忠冷笑:“本将军在战场上千军万马都没怯过,如今回了京城还能怕了他这黄毛小儿?!走,本将军倒要看看他今儿能吓死本将军不能。”
许忠步子刚跨出院门,又停下步子问道:“大小姐这会子可在府里?”
“将军放心,老奴方才问过,大小姐一大清早便去马场练马了,出府前就说是中午都不回来的。”
“哦,那正好,都嘱咐着,不管今儿发生什么,府里上下都不许把这话传到大小姐那儿去。”
“是。”
许忠耐着性子叫管家追着给擦了汗,这方径直出府。
府门前王府众人虽已候多时,却都站得笔直在外等着,就连齐昱也是。
只因齐昱在王府里便传了话儿,今儿出去都给他精神起来,谁敢让他丢脸,他就敢把谁挂到树上去荡秋千。
荡秋千,已经是在齐昱看来是十分丢脸且厉害的惩罚。
一路瞧着这阵势跟了来看热闹的老百姓也更多了起来,叽叽喳喳的讨论声自是不绝,更随着来人愈多,愈发嘈杂起来。
齐昱面上虽故作镇静,心下却很觉骄傲。想来若是许安安知道自己这般,应当很有脸面。女孩子,都喜欢这些。
直到许忠步出,众人皆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许忠只见府门前一溜儿的木箱排得整整齐齐,王府家丁在木箱两侧站得整整齐齐,齐昱站在头前负手扬着下巴,生怕已然围成一圈看热闹的百姓不知道是他的所做一般。
纵使许忠自认在沙场上从未退缩半分,此时竟也有了立即掉头回府把门关起来的冲动。
“岳父大人。”齐昱一眼便见到来人,笑意满满,几步上前拱手一礼。
一句岳父大人,许忠并不止是想回府,更想一刀结果了面前的人。
“六王爷久等,很是对不住。”
“无妨,原是小婿来时未曾提前告知岳父大人。事出突然,还请岳父大人莫怪。”
许忠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跟着拱手道:“六王爷这声岳父大人……当真是要折煞老臣,王爷万莫如此。”
“安安既已嫁给我,大将军自然就是我的岳父,一声岳父大人又有何不妥,理所应当。”齐昱说着,转头冲着顾荣挥了挥手:“来人,快把本王给岳父大人准备的礼物好生抬起来,给岳父大人搬进去。”
“岳父大人”、“礼物”,齐昱刻意将这两个词咬得极重。
“慢着。”许忠扬声,面上在笑,实则后槽牙都快咬断:“六王爷这是做什么?这般大礼,叫老臣怎么担得起。”
许忠心知但凡这礼物今儿能越过自己进了府,就等于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应了这门婚事,那明儿自己就得把自家闺女好生收拾妥当的送到王府,日后每日里咬碎了牙也得应着齐昱这声岳父大人,到死都不能瞑目。
齐昱则是辗转反侧一夜,下定决心今儿无论如何也要讨得岳父大人欢喜,方法不重要,结果最重要,无他。
两人各怀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法子。
“担得起,这世上除了岳父大人您,没人担得起。”齐昱正色朗声道:“当日安安嫁与本王为妃时,小婿并不知大将军还在世,因而未及同安安一道行回门之礼,如今只当是补齐。二来,也是为恭喜岳父大人回京。俗话说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请大将军笑纳。”
“六王爷不必着急。”许忠当着众人面前不好发作,然话中却还是没留余地:“还是先请进府吧。”
“也好,只是岳父大人稍等,小婿还预备了一样。旁地都等得,这个等不得。”齐昱原也没打算以许忠这样的性子当下便能接了礼物,侧首站定,冲着身后众人一招手:“来人。”
众人得了信儿,当即像在王府内练习了多次那般规规矩矩站成两排,整整齐齐一个赛一个地大声:“贺喜镇远大将军死而复生,平安回京。”
一时声如雷动,莫说是整条街,就是整个京城不知道许忠回京的人听了这阵势,也都该知道得清清楚楚。
齐昱很是满意,也跟着在众人最前拱手:“贺喜岳父大人。”
许忠往日里便不怎的笑,加之面色黝黑,因而此时哪怕是气得涨红了脸,也瞧着一如往常,并看不出强忍着怒气的样子。
齐昱见许忠没说话,只是脸颊两边的肉隐隐颤抖,极像是自己平日忍着哭时的模样儿。想是自己准备的这惊喜太大,让老丈人很是感动的缘故,暗自欢喜的同时心潮澎湃,又是冲身后一挥手:“再来。”
众人应声,再道:“贺喜大……”
“好了!”许忠一声吼,吓停了齐昱精心准备的口号。
齐昱也是一愣:“岳父大人,怎么了?”
许忠碍于面子自然只能克制住自己想要提刀的冲动,艰难摇头笑道:“无妨,多谢六王爷,只是老臣不喜张扬,六王爷有心了。”
“明白,岳父大人喜欢低调。”齐昱很快一副很懂的样子连连点头,回头冲着身后的人做了个停的手势:“听见没?岳父大人喜欢低调,以后再不许这样了。”
“听到了!”众人声齐。
许忠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六王爷快请进吧。”
“也好。”齐昱颔首,本能地向前行了几步,又回过头走到许忠身旁:“岳父大人您先请。”
“六王爷请。”
“不不不,还是岳父大人您请。”
于是二人你请了我请,你一步我一步,在府外众人看来很是一副岳父与女婿之间家庭和乐的景象。
自此,亦一改六王爷纨绔的传言,若是谁提到六王爷纨绔,便总有当日的见证者跳出来,提及六王爷如何如何讨自家岳父的欢心,而深得民心的大将军又是如何如何的感动。
第32章 来人
这样的和乐,亦持续到进府之后。
“六王爷请坐。”
“岳父大人先坐。”
“六王爷请用茶。”
“岳父大人也用茶。”
一时二人相对而坐,低头茗茶。
不同的是,许忠看的是茶,余光瞄着的是齐昱。齐昱看的也是茶,余光瞄着的却是四处。
“安安不在府上。”许忠缓缓搁了茶盏,一语道中齐昱的心事。
“小婿今日原就是来拜见岳父大人的,安安若能在自然最好,便是不在……”齐昱笑得讪讪:“无妨,也无妨。”
“碰巧安安今日不在府上,老臣与王爷有些话也方便交谈。”
许忠正色,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做好了说话的准备。
不比方才在府门前时需得顾及皇家和将军府的面子,此时许忠已然开始明着打量齐昱,从心计到体力,计算着约莫用几场战役将他彻底打败。
不过片刻,许忠粗略估计着,齐昱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至多一场便足够,但是还得看着皇帝的面子,先礼后兵,再加上看得出自家闺女多少有那么点舍不得,那满打满算也就……两三回吧,到时候把他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再不敢踏上将军府的门儿不说,听到他许忠的名字都得叫他抬不起头来。
许忠这般想着,已然觉得身心舒畅,只是不想还没开口,齐昱先站起身来。
“岳父大人且慢。”
“王爷还有事儿?”
齐昱转而看向身后一直跟着的顾荣,招了招手道:“来人。”
许忠一听,当即忍不住往后坐了坐。
今日的两次“来人”,许忠自认有些受不住。
刚想开口叫停,只见就顾荣一人抱着个包袱走了进来,不比方才的人海战术,许忠这才放心没言语,冷眼瞧着顾荣规规矩矩给许忠行了礼之后,方才打开后将约莫十多件的各样物什依次铺在地上,随即又俯身退下。
许忠愣了愣:“王爷这是何意?”
“岳父大人请看。”齐昱清了清嗓子,先走到第一件旁,五指并拢介绍道:“这是大婚时所需用的喜称和酒杯,但这不是普通的盖头和酒杯,这是当日小婿与安安成亲时,给安安挑盖头用的喜称,和我们二人交杯时用的酒杯。”
许忠话听一半就约莫猜到齐昱的意思,只是想要打断,齐昱已然摆好了架势连个话缝儿都不留,索性就这么安静坐着,且看齐昱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这是王府厨房顶上的一块儿木头,厨房是当日安安因为小婿玩笑时的一句想要吃她做的饭,于是第一次为小婿做饭时用的那个厨房。”齐昱踱步到第二处,继续介绍道:“岳父大人可能会觉得奇怪,这块儿木头为什么会是焦黑的。不瞒岳父大人说,那是因为安安给小婿做饭的时候,一不小心火烧了厨房,所以这是从房顶上掉下来的一块儿木头,被小婿存了下来留作纪念。不过岳父大人不用担心,当日安安手上虽破了皮,但是小婿第一时间让她擦了药膏,如今可是一点儿疤都没留下。”
“还有这个,是安安为小婿熬药时用的三个药罐子。岳父大人您可能又会觉得奇怪,为什么这药罐子上都是裂痕,根本就用不了。那是因为它们都被安安一不小心打碎了,但是小婿觉得,这些都是安安待小婿极好的纪念,所以叫人收好拼凑,才会如今这般。因此,这些都不是普通的裂痕,是充满了感情的裂痕。”
“再是这个,是前些日子小婿身子不好,安安精心照顾小婿,每日里亲力亲为,日常给小婿做了饭之后端饭用的食盒,还有这个勺子……”
“王爷是想告诉老臣,安安对王爷颇为费心?”许忠终于忍不住在听到许安安照顾齐昱,且亲力亲为的时候打断。
“并不止如此。”齐昱在府里演练这些的时候,顾荣也曾说,若是做父亲的听到自家闺女如此,怕是要心疼,于是早有准备,撇开剩下的那些蜜饯果子的纸袋子、话本子、挑烛芯的剪子等,话锋一转又是一招手:“来人,把人带进来。”
许忠再次深吸一口气,抬头只见顾荣领着一满脸胡茬子的中年男子步入。
“给王爷请安,给大将军请安。”男子一见二人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抖如筛糠。
“岳父大人,这是当日小婿与安安一同落水时,撑船的船夫。”齐昱眉目带笑,颇为自信地冲着男子点了点头示意道:“不用紧张,大将军和本王都是十分温和的人,不会把你怎么样,你且安心说吧。”
“是。”男子又是一俯身,方才背得极顺畅的词儿,此时面对上座着颇为威严的许忠,自然要结巴些:“回大将军的话,当……当日王妃落水,王爷想都没……没想就跳进水里救了王妃,上岸之后也不顾自己的安危,为……为王妃擦水驱寒,后自己发热在床,得王妃照顾多日。王爷与……与王妃的感情,很是令人感动。因而草民愿为王爷作证,王爷待王妃极好。”
男子言毕。
许忠没说话。
等着许忠开口的齐昱也没说话。毕竟在齐昱看来,这样感人的时候很应该旁人来衬托。比如许忠。
一时众人沉默,跪着的男子见状更是抖得不停。
终于,许忠轻咳了一声。
“没了?”许忠看向船夫,面上略带了几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