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令仪点头笑道:“那这可是好事,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傅玖道:“不错,那一带是进京的要道,更兼附近山上还有一座白云庵,香火鼎盛,信众颇多,路上来往的行人向来不少,可由于那伙儿贼匪时常作祟,许多行人深受其害,听闻这两年间,有两户人家在途中被害,财物尽失,且一个活口也没留,有四五家女眷被绑票,最后活着被放回去的,只有两个人。”
听得此言,程令仪这才知道,他们那日遇见的竟是这般穷凶极恶的一伙人。
若不是石安和石宁武力超群,只怕他们也都逃不过魔爪,她眼中露出憎恶,“这些畜牲,还真是坏事做尽!”
傅玖神色也颇为不耻,接着说道:“这两年,官府一直在派兵剿匪,但那附近皆是深山,荒无人烟,十分便于躲藏,官府不知那伙儿贼匪的老巢,因而始终无法将其剿灭,那日,贼匪首领中了你的毒,被咱们擒获送去官府,重刑之下,终于将几个窝点尽数供出,官府调遣了驻军,派兵将其剿灭,眼下官道上再无贼匪的侵扰,过路之人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程令仪忽然抬头看了眼他,“你说了这么多,该不会只是把这件事讲给我听吧?”
傅玖垂眸一笑,“娘子聪慧,自然不止是为了说给你知道。”
“那是……?”
“这次剿匪大获全胜,民间赞誉一片,不止解决了官府的一个心头大患,连圣上知道后也龙颜大悦,重赏了负责此事的京兆府尹,然那京兆府尹却并不居功,竟说全是我的功劳,才使得官府能直捣贼匪老巢,还当着圣上的面为我请功。”
程令仪呆了一呆,“请功?”
紧接着高兴地问道:“那这么说,圣上定是对你也有赏赐,快告诉我是什么?”
傅玖摇摇头,笑道:“娘子,我还未见你何时这般激动过呢。”
程令仪感慨道:“你才到职多久呀,就立了功,眼下又得到圣上封赏,我怎能不激动?哎呀,你别卖关子了,快些说出来,我也好写信寄回去,叫娘她们一道高兴高兴!”
傅玖叹气道:“娘子莫打趣我了,就算立功,这也是娘子的功劳,与我有何干?”
程令仪笑笑说:“你我夫妻一体,我的就是你的,再说了,京兆府尹为你请功,是想卖你个好,他堂堂府尹大人,总不能在圣上面前替我这个小小女子说话吧?圣上是给你加官晋职了,还是赏赐了金银田地?”
傅玖失笑道:“都不是。”
“那是什么?”
傅玖叹了口气,“要叫娘子失望了,这回的事,虽然咱们也有功劳,可抓贼匪毕竟不是我职责所在,咱们只是凑巧遇上了,京兆府尹在御前为我请功,是想卖我个好没错,可圣上召我过问却是一道考验,我资历尚浅不说,这回的事也全凭家丁奋勇,若贸然领功,只怕丢了风骨,会被文臣所不耻,亦会被圣上厌弃。”
程令仪仔细一想也是,点了点头。
“这倒也对,是我高兴过头了,可是,若圣上没有赏赐,你为何又会这样说呢?”
傅玖神秘地笑了笑,“我婉辞了圣上的赏赐,圣上对我此举十分满意,想下旨褒奖于我,可我却求了别的恩典。”
程令仪好奇地问:“哦?什么恩典?”
“我对圣上说,这次的事,也有我家娘子一半功劳,我们不敢居功求圣上的赏赐,但我家娘子体弱,身子向来不好,求神拜佛也不管用,圣上乃真命天子,所以微臣斗胆想求圣上一副墨宝供在家中,镇退邪祟,保我家娘子平安。”
程令仪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有些目瞪口呆,“那……圣上同意了?”
傅玖欣然点头,“自然,圣上的墨宝虽然也是殊荣,但与那些实打实的赏赐相比,却已轻了许多,这又不算什么难事,圣上便答应了。”
程令仪还是有些不明白,“可咱们要圣上的墨宝做何用,还不如彻底婉拒,给圣上留一个不贪恋名利好印象。”
傅玖垂首看着她,“令仪,这副墨宝是我以你的名义向圣上求的,圣上答应赏赐给你,亦是对你的认可,有这份恩典在,无论咱们日后面临什么事,旁人也总得掂量一二,再则就是……”
他忽然展眉一笑,“娘子不是总嫌我在外拈花惹草吗?”
“为夫实在冤枉,这回我向圣上求了给你的恩典,满朝皆知我爱妻如命,这样便再也不会有人惦记我了,娘子,你也可放心了。”
程令仪脸色微红,没猜出他竟然还有着这样一份心思,笑了笑道:“嗯,做得不错。”
“娘子高兴便好。”
程令仪心中温热,笑着说:“那等圣上的墨宝送来,咱们便把它挂在前厅供奉起来,正好也叫想害我的人知道,她想毁了我,想叫我在这个世间消失,可我偏要一步步越来越强大,叫他们不敢小觑,也不敢轻易动咱们。”
傅玖握住她的手,“没错。”
第257章 也是一番难得的享受
过了两日,果然有内官登门,送来了圣上的御笔,是一个福字,行笔大开大合,气势磅礴,上面还钤了圣上的私印,且是已经被装裱好了的。
傅玖和程令仪接过墨宝谢恩,哪知除了这副字,圣上竟还另外赏赐了一些金银财物。
送走内官后,程令仪悄声嘀咕道:“圣上还挺大方的嘛,又给咱们添了这么多赏赐。”
傅玖拿起一只翡翠镯子端详了下,“娘子,这只翡翠镯子成色极好,应是衬你。”
程令仪手伸过去,示意他给自己戴上。
“宫里的东西,自然是好的,那我便戴上以谢皇恩。”
碧绿的翡翠镯子,衬得那截皓腕愈发洁白如雪,傅玖看向她的目光,就像是在欣赏一件珍贵的宝物,倒叫程令仪有些害羞了。
两人将圣上的墨宝挂在了前厅,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多了这副御笔,整个屋子似乎都更肃穆了。
……
程令仪被圣上赐福的事,很快就在京中传开,上至朝臣,下至百姓,众人都十分惊讶。
没想到傅玖一个新入翰林的小官,竟然敢向圣上讨要御笔,而且还是替他娘子求的。
更没想到,圣上居然答应了,把御笔赐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内宅妇人。
朝臣们心里门儿清,知道是这个新科状元先拒赏赐,再求恩典,既不过分清高,又变相追捧了圣上,这才入了圣上的眼,日后只要他能踏实熬资历,不出差错,只怕前途无量。
至于程令仪,她获得了圣上御笔,也被众人所钦羡。
对那些高官显贵、勋爵命妇来说,宫中的赏赐或许并不少见,可对于寻常人而言,圣上御笔这可是天大的殊荣,能一观之,说出去都有了吹嘘的资本。
是以,程令仪一时间多了许多朋友,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向她道贺送礼,借此示好。
她婉拒了一些人家,但一些相熟的,比如李家和袁家这些,却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
程令仪收了一些礼,也适当地给人回了礼,忙碌了几天才算完事。
到了和钟黎约好这日,她吃完午饭,睡足了一个午觉才出门,一路来到雁鸣湖。
钟黎在湖畔等她,见她来了,便领着她上了画舫。
画舫里安置了冰盆,再把门窗都打开,湖面有风吹过时,带起凉意阵阵,虽然是下午最闷热的时候,但在船上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
两人来到舱室,桌上早已摆好了茶点和果子。
坐在窗边的矮榻上,能将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碧绿无边的荷叶,挺直盛放的荷花,虽顶着烈日的光芒,但却依旧生机勃勃,令人心向往之。
见程令仪一直望着窗外,神色满是赞叹,钟黎不由笑了笑。
“程妹妹,这才只是湖的边缘,趁着此刻人少,咱们先到湖中心去,那里可是种了一片白荷呢,远远一看,简直犹如仙境!”
程令仪笑道:“粉荷明艳,白荷素雅,怎么着都是好看的。”
“不错,要我说,赏荷最好的方式,其实不是在这大船上,若撑一小舟,深入莲池,近距离地观赏荷花,那才叫舒服呢,不过小船狭小,倒是没法安排得这么周到了。”
程令仪笑了笑,“各有各的好处罢了,小船虽有情致,但钟姐姐在这画舫上还安排了乐师,听曲赏荷,也是一番难得的享受。”
钟黎神秘地笑了笑,“可不止这些呢,不然我也不会叫你午后再出门了。”
“哦?”程令仪面露疑惑。
钟黎笑道:“程妹妹,你来时难道就没发现湖边有什么特殊?”
程令仪当时并没有细看,便摇了摇头。
哪知钟黎却卖起了关子,一脸神秘地道:“等天黑你就知道了。”
画舫慢悠悠先前,两人坐在窗边,品茶谈天,倒也惬意,偶尔还能瞧见窗外有小舟在莲池间穿梭。
看见小舟上的人采了莲叶放在头顶遮阳,手里还拿着荷花和莲蓬,钟黎忽而有些羡慕了。
“可惜了,大船只能走开阔的水路,咱们便没法摘荷花来玩了……”
程令仪开解道:“他们能戏水采荷,可咱们却能一览雁鸣湖美景,指不定小船上的人,也在羡慕咱们呢。”
“这倒是,还是程妹妹心思通透。”
钟黎笑着看向她,忽然问道:“对了,程妹妹,你得了圣上赐福,你可知如今满京城有多少人眼红你?”
程令仪摇了摇头,“是啊,这几日我都快应付不过来了。”
钟黎笑道:“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其实也不必去理会,我想说的是,我那夫君知道我与你结交,竟然还破天荒地嘱咐我,要我跟你打好关系,被我给骂了一顿,我交朋友,可不是为了日后能得到什么好处,纯是为了相处时舒心。”
程令仪莞尔一笑,“我自然明白钟姐姐的心意,不过傅家能与宋家交好,这也不是坏事,前日宋公子邀请我家相公去参加一个诗会,承他一番好意,我家相公便回帖应下了,似乎约的就是今日,他们此刻应该也已经会面了吧?”
钟黎撇嘴道:“程妹妹,你是不知道,我那夫君成日里不知好好读书,就好去参加这里的诗会,那里的雅集,与那些世家公子混在一起,他眼下是觉得傅大人得了圣心,所以才上去攀关系,其实你们大可以拒绝,不必给他这个面子,没得叫傅大人被他带坏了……”
她神色似有气愤,哼了一声道:“其实这回的诗会是徐四公子办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何给了我那夫君如此大的面子,竟还叫他来邀请别人?我若知道,定然不会允许,他们这些公子哥,以诗会为名聚在一起,说是以文会友,却做尽了风流之事,打量谁还不知道?像傅大人这样痴情的好苗子,可不能被这些人给祸害了……”
程令仪没注意她后面说了什么,只问:“钟姐姐,你说这次的诗会,是高宁侯府的四公子举办的?”
钟黎点了点头,“是呀,我家那口子既无家世,又无才学,声名还不显,也就是爱凑热闹罢了,哪有本事举办什么像样的诗会?”
第258章 里面一定有问题!
她见程令仪似乎听得认真,就又说:“对了,程妹妹,我听闻这次徐四公子好似请了许多人去呢,热闹得很,也不知这些纨绔子聚在一起是想做什么,要我说啊,下回你还是别让傅大人参加这种聚会了,没得沾染一身坏毛病。”
“就比如我家那个,原先也是个勤奋好学的,几年前便中了举,夫子都说他大有可为,不然我也不会嫁给他,可谁知成亲没多久,他就变得不着家,成日里只爱与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连我公公都管教不听,如今我看他也是没什么指望了,你可别像我,真到这一天就晚了!”
程令仪神色却有些愣怔,不知在想什么,对她的话居然没什么反应。
钟黎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程家妹妹,我这可都是肺腑之言,一般人我是绝不会说与她听的,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程令仪回过神,有些错愕地“啊?”了一声。
钟黎无奈摇头,“真是傻了,想什么呢,竟这么出神?我跟你说,傅大人既然肯在圣上面前替你求赐福,心里定是十分爱重于你,我虽与你相交不久,但也知你们夫妻情浓,所以你更要看好他,小心防范别人的荼毒才是,男子变心可是相当容易之事,等到那时你再后悔,又能去哪哭?”
程令仪点了点头,“多谢钟姐姐提醒,我会注意的。”
她抿了抿唇,眼中涌出歉疚,“钟姐姐,我或许要失陪了……”
“失陪?你要做什么去?”
钟黎一愣,随即抱怨道,“程家妹妹,我可是早就提醒过你,叫你把今日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你我要到了晚上才会回去,怎么连白荷都还未见到,你就要走了?”
程令仪脸上愧色更浓,“不瞒钟姐姐,我想回去寻我家相公。”
钟黎呆住,张了张嘴,半晌才敛去惊讶的神色。
“呃……这,程妹妹,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一下罢了,也并不是说,傅大人去这一次,就一定会发生点什么,再说这次是徐四公子办的诗会,徐家家风严谨,说不定真的只是做做雅集,诗酒唱和而已,你倒不必如此在意……”
程令仪摇了摇头,没法和她解释自己心里的担忧,只道:“不成,我还是得尽快见到我家相公,不然我实在难以安心。”
钟黎听她语气坚定,有些后悔自己说了那么多话,才使她突然这般忧虑。
劝道:“程妹妹,你先冷静一下,怪我多嘴,将事情说得过于严重,其实以傅大人的人品心性,也未必会被那些人影响,而且,这次的诗会,我听我那夫君提起过,只请了男子,未曾邀约女眷,你贸然过去,只怕遭人议论。”
程令仪道:“无妨,我只派家丁过去传句话就是。”
钟黎叹了口气,“传什么话呀,今日的诗会不在城中,听闻他们是在城外寻了一处林间溪流,布置成了诗会的场所,连我那夫君都不知道位置,是在城门口跟众人汇合,才跟着徐家一道过去的,你现在又去哪找人?”
程令仪眉头蹙起,“也就是说,这次诗会的地方,只有徐四公子知道?”
“是啊,要我说,这些世家子弟,为了追寻所谓的新意,也真是不嫌折腾。”
程令仪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不安,总觉得傅玖此去,恐怕不止是被人邀请去诗会这么简单。
徐四公子可是苏姨娘所生……
而且,他若直接邀请傅玖,程令仪心里必生防范,可若是借了宋公子之手,谁又能想到这背后的人会是徐维之?
这大热天的,就算要追寻新意,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把人都弄到城外去?
里面一定有问题!
程令仪站起身,面色认真地道:“钟姐姐,你刚才的话我听进去了,但我也不全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话,才要去找他的,而是有一件不得不去确认一番的事,今日食言于钟姐姐,扫了钟姐姐的兴致,改日我再来向你赔罪,眼下恕我就先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