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听了这话倒还没多少感觉,但落在文人士子耳中,却是格外令人意动。
一副席面算不得什么,但编书立册却是每个文人心中都有过的理想,一想到自己的作品会被刊印出来供人传诵,那种喜悦便直冲头脑。
但凡通点笔墨的人,诗兴简直要压不住了,一时间,楼中只听得各处吟诗诵词的声音。
李贵望着这副景象,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悄然从场上离开。
他一走,琴声再度响起,愈加激发了众人的雅兴。
程令仪淡笑道:“茵茵,你看人的眼光不错,初见李贵时,我只觉得他仁善有余,决断不足,但现在看来,他既能办妥你交代的事,又能在管理好楼中老人的同时,调教出这么一批训练有素的新人,他自己也是个稳得住的,如今春和楼上下一心,当真与从前截然不同了。”
叶茵茵晃了晃脑袋,得意地道:“程姐姐,我最好的眼光便是押中了你。”
程令仪扑哧一笑,“这才刚开始呢,你就笃定我不会令你失望?”
叶茵茵负着手道:“局势已定,又怎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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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在春和楼预定了楼雅间的人,一早便呼朋唤友地来了,大家伙儿都想看看这非预定而不可入的雅间,究竟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李贵早已安排妥当,客人一来,便有青衣小厮引着人去二楼预定的雅间。
有人选了千鲤池,推门而入,只见里面竟有一条横贯全屋的水池,池子两岸有山石布景,青苔翠绿,灌木葱郁,池中水质清澈,红的、黄的、白的……几色锦鲤徐徐游动,漾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一旁备有案几,上面摆放着鱼食供人投喂。
屋中的摆件挂画,也多以锦鲤为主题,当真不负千鲤池这个名字。
众人暗暗惊叹,城中酒楼有许多,可就连数一数二的那几家,也没能想出这样的好点子,把鱼池搬到了雅间。
有人选了曲水阁,屋中摆设虽然精巧雅致,但也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正中间的一张大长木桌。
这木桌是用一整块树根打磨而成,纹路古朴,造型别致,桌子中央有着一条天然形成的沟渠,首尾贯通,里面依旧引了水源,用干净的溪沙打底,鹅卵石和苔藓布景,更有时令花卉点缀其间。
盈盈一水间,茉莉花瓣漂浮水面,送来缕缕清香,不足寸长的金鱼在水中欢快跃动,令人仿佛置身画中。
水波荡漾,用木盘盛着的酒杯顺流而下,竟是一副曲水流觞席。
长桌虽不大,但也能容纳八人,山川与河流的景致都浓缩在这一处,跃然桌面,叫人心向往之。
有人选了老石窟,一进去竟真的是个石洞,烛火昏暗,石壁潮湿,平添几分神秘。
还有青松阁、竹影堂、长街里、桃花源……
每一间屋子的景致皆不相同,都与雅间的名字相称,各具特色,叫人耳目一新。
众人心里暗暗想着:
以前,春和楼在城中地位不过尔尔,但今日过后……却势必会叫永宁府的人都记住这个名字。
众人都摇了摇头,眼中既是艳羡,也是佩服。
第74章 酒醉
春和楼重开后格外低调,除过开张宴时邀请了城中一小部分人,其余并未如何声张。
但它的名声,却还是悄然在府城传开了……
一时间,不少文人雅客,都纷纷来到春和楼寻幽探秘。
有的是为了彰显才华,留下佳作供人瞻仰;有的是为了春和楼神秘的二楼雅间,一天一间,豪掷千金只为一览全貌;有的纯粹就是喜爱这里的氛围,听曲吃饭,斗诗论文。
短短几天,春和楼的名气被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峰,二楼雅间更是一屋难求。
能去春和楼吃饭,似乎成了一件值得吹嘘的事。
就连城中的达官显贵也难免闻风而动,纷纷派人预定春和楼雅间,并以此为荣。
叶茵茵算了一笔账,春和楼单日最高营收竟然已经超过两千六百两银子,是以往的十倍还多,利润更是高达六至七成!
她抱着算盘震惊不已,难以置信春和楼竟然真的做到了!
楼中如今的盛况,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而且势头只增不减,一楼大厅每日座无虚席,二楼雅间更是被人争相预定。
她忽然无比庆幸自己找了程令仪,若没有她,也就没有春和楼的今天。
这日下午,她摆了一桌席面,将程令仪叫来,笑盈盈地将一纸契书递给了她。
“程姐姐,日后你便是春和楼的二东家了。”
当初两人约好,若程令仪能将春和楼盘活,并把利润做到五成以上,自己就要给她酒楼的两成分红。
程令仪已经做到了,她也不会食言。
程令仪拿着这张契书,心情也忍不住有些激荡,问道:“茵茵,你真的不再等等了?”
如今的春和楼,哪怕只是两成利润,一个月也有数千两银子。
虽然这里面少不了她的功劳,但她只是出了主意,做事的全是叶茵茵,所以她还是希望她能考虑清楚。
叶茵茵摆摆手,提起酒壶给她斟了满满一杯酒,双手端起递向了她。
“程姐姐,我说过,局势已定,没什么好考虑的了,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
程令仪笑了笑,打趣道:“那我可就签字了,你果真不心疼?”
叶茵茵摇头笑了笑,满是认真地道:“程姐姐,你值得,而且――”
她眉毛微挑,露出一抹首富千金才有的张扬姿态,“这还只是开始。”
程令仪不再犹豫,接过酒杯,爽快地仰头一饮而尽。
前世,她是个医生,从未做过什么生意,如今仅仅是把上辈子所见所闻的创意糅合到一起,竟然真的成就了一个酒楼。
她也算是过了一把经商的瘾,不过,这也多亏叶茵茵选中了她。
若没有叶茵茵的财力物力,她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要实施下来,只怕是困难重重。
两人眼神相对,叶茵茵道:“程姐姐,人生难遇一知己,我们做到了,春和楼也做到了,今日你我不醉不归可好?”
程令仪朗然应道:“好,不醉不归。”
杯子碰在一起,声音清脆,直扣心弦。
一顿饭也不知吃到了何时,只见得窗外从日落又到天黑,月朗星稀,吹进一阵难得清凉的晚风。
两人趴在桌上,都已经不省人事,地上是东歪西倒的酒瓶。
守在门外的李贵见屋中久久没传来动静,敲了三下门也无人应声,担忧之下便推门瞧了一眼,见到两人的模样,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唤了女侍前来伺候。
他吩咐道:“将姑娘送回府中便是,至于程娘子,傅公子已在楼下等候多时,你们帮着将程娘子扶上车,记着,动作轻柔些,这位可是咱们春和楼的大恩人,要小心伺候。”
女侍是楼中老人,也是掌管所有女侍的管事。
闻言忍不住笑道:“李掌柜,不用您说,我们也省的,若无程娘子,这会儿我们怕都回家种地去了,哪里还能拿着这样高的工钱在春和楼继续做事?我们心里都记着她的恩,不会忘的。”
李贵也笑了,轻点了下头,“去吧。”
女侍点头,几人分别扶着叶茵茵和程令仪,往楼下走去。
傅玖见到醉的人事不知的程令仪,面上微微有些惊愕,愣了一瞬,才紧忙反应过来,和几位女侍一起将她搀到了车里。
马车在夜色中驶动,程令仪醉了酒,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坐得东倒西歪,甚至还磕到了头。
傅玖叹息一声,将她揽进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以作支撑。
程令仪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忙趁势往他颈窝挤了挤,傅玖察觉她的动作,耳尖忍不住有些发红。
过了一阵,程令仪终于察觉到脸上传来的触感似乎不太对,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
抬头一看是傅玖,惊讶地问:“傅玖,你怎么来了?”
她醉了酒,眼中水汽盈盈的,语声也不似平素那样淡然,而是透着几分俏皮和天真,宛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一般。
傅玖声音清润,柔声道:“你忘了?我们约好一起回家。”
程令仪呆愣愣想了半晌,才终于记起这一茬,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哎呀,我记起来了,你今日院试结束是不是,都怪我,喝醉了酒,害你等了半夜……”
傅玖抓住她的手,“无妨,我愿意等你。”
程令仪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便仍旧瞬顺势倒在他肩上,傅玖身子一僵,但还是缓缓伸手将她揽住。
程令仪满脸醉态,嘟囔着问:“院试可还顺利,有把握否?”
她在自己颈边吐气如兰,丝丝酒气如虫蚁噬心,傅玖垂眼只能看见她红润的嘴唇,心不在焉地答道:“……应该不成问题。”
傅玖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瞎想,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脸上,唇上。
好不容易挨到回家,江氏还在等着他们。
她也是头回见到程令仪这副样子,忙关切地问:“玖儿,令仪这是怎么了?”
傅玖道:“她醉酒了。”
江氏眼含担忧,和儿子一起把程令仪扶到床上躺下,又道:“玖儿,那你照顾着令仪,我去熬碗醒酒汤来。”
她走后,傅玖学着程令仪以前照顾自己的样子,帮她散了发髻,脱掉鞋袜。
听见她嚷着渴,忙又去倒了茶水过来,小心地喂她喝下。
第75章 人还怪好嘞
程令仪喝完一杯水,犹觉得不够,齿间含糊地道:“……还要。”
闻言,傅玖取过杯子又给她倒了一杯。
程令仪却像是嫌弃他太慢了,等不及地直接夺过茶壶,仰头对着壶嘴喝了起来。
咕咚几下,灌完一整壶茶,她才觉得喉咙里的干渴似乎好受了一些。
傅玖无奈地摇了摇头,取过茶壶,用帕子替她擦干嘴角的水渍,“再忍耐一下,娘去熬醒酒汤了。”
程令仪点了点头,忽然挣扎着要坐起来。
“头疼……”
她太久没有喝醉过了,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又疼又晕,让她想起第一次晕船时的情形。
她忍不住攥着拳头敲打自己的脑袋,想要清醒一些。
一双手忽然拉住她的手腕。
傅玖按下她的手,在她身侧坐下,有些不太熟练地给她按揉着太阳穴。
“对,再使点力……”程令仪索性闭上眼,指挥傅玖给自己按摩。
傅玖的手在她头上不轻不重地按着,程令仪眼皮渐渐变得沉重,慢慢合拢在了一起。
她身子一软,往后倒去。
傅玖早有预备,见状忙一把接住她,将她圈进怀里。
他知道此刻应该把她放平躺下,让她好好休息,可她的身体靠在自己怀中,他忍不住想多感受一会儿这份体温。
江氏端着醒酒汤过来时,看见的就是两人相拥在一起的画面。
她站在门口踌躇片刻,没有进屋,而是把醒酒汤放在门口,敲了两下门便走开了。
听到敲门声,傅玖才回过神,将枕头垫在床头,小心地扶着程令仪靠好,才从门口取了醒酒汤过来。
他轻唤一声,“令仪,醒酒汤来了。”
没有回应。
傅玖静静看了她一阵,见她睡得很熟,便不忍心打扰,把醒酒汤放在桌上,又把她身后多余的枕头取了出来,想叫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夏夜闷热,程令仪睡得并不舒坦,没一会儿额角便出了薄薄一层汗。
傅玖想替她解开外裳,又怕冒犯,只好拿着一把蒲扇,轻轻地往她身上送着风。
感受到凉意,程令仪的眉头稍稍松开了几分,但她仍不满足,忽然伸手解起了自己的衣裳。
傅玖脸一红,连忙错开眼。
可他很快意识到,程令仪似乎并不是只脱外裳这么简单,她连里衣的带子也一起解开了,只要把衣襟拉开,她就……
傅玖心头猛跳了两下,慌忙去拦她的手。
程令仪正在做梦,梦里似乎停电了,空调没有凉气,她下意识地脱衣裳,却怎么也腾不出手,就好似有谁按着不让她动一样。
她来了气,忽然抓起按着自己的那只手,一口咬了上去。
傅玖猝不及防被她咬了一口,不由闷哼出声,下意识将手收了回来。
也正是这个空档,熟睡的程令仪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手快速地向衣襟伸去。
傅玖只见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白中还带着一抹翠绿,翠绿的抹胸裹着丰盈的身躯,显得那具身子愈发娇软……
只看了一眼,傅玖便不敢再看,强迫自己扭过头将油灯吹灭。
黑暗里,他静静坐着,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鼓声般一下下槌着,又沉又重。
他不知坐了多久,指甲都快掐出血印了,才终于缓过来,手指在黑暗中摸索,小心地想要把她的衣裳重新系上。
睡梦中的程令仪有些憋屈。
谁啊,人还怪好嘞,竟然还把她脱掉的衣裳给她穿上?
可她偏不。
傅玖正颤抖着手给她系衣襟带子,脖子忽然被一双手圈住,那手稍一用力,他便被惯性带得向下栽去,压在了程令仪身上。
他怕压疼了她,连忙撑着身子想起来,可程令仪的胳膊牢牢箍着他,根本不由他动弹。
感受到身下的柔软,傅玖深呼了一口气,唤道:“令仪,醒醒……”
程令仪似乎也觉得这样睡觉不舒服,侧了下身子将他让到一旁,手却没有松开,而是从傅玖的脖子转移到了他的腰上,含糊梦呓道:“不穿,热……”
只要自己抱住他,他就不会再强行给她穿衣裳了吧?
傅玖身体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身子紧贴在自己怀里,柔软而又温热,他手掌摊开又握住,想伸手抱她却不敢。
良久,他再一次尝试拉开她的手,无果。
傅玖的心跳有些急,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被程令仪搂着,不知过了多久,终是渴望战胜理智,也伸手轻轻抱住了她。
他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天将明时,才渐渐睡了过去……
清晨,程令仪渴醒了。
宿醉的头还有些晕涨,她想伸手揉一揉,却发现自己的手……似乎搭在另一个人的腰上?
她一个激灵,连忙睁眼。
一抬头竟然是傅玖的睡颜,他似乎睡得很熟,唇角眉间都噙着一抹笑意。
程令仪:???
他们怎么是睡到一起的?
还相拥而眠?
程令仪只怪自己喝醉酒,死活都想不起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