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着自家殿下的神色,他猛地又想起长安街那一幕。
他杀人的手段,看起来确实不像个好惹的。
“我让你查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阿琪正色,恭敬回答:“属下都查过了,这林灿格外的表里如一,那些传言没有一句是假的,除了有一些是被人刻意夸大抹黑外,他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纨绔浪荡子。”
纨绔浪荡子.......
“连护国公府的下人都说,林灿在府中很是叛逆,经常气得老国公喊打喊杀,护国公府这些年的名声都快被他败完了。”
“呵。”
君洄放下杯子,看向阿琪,“一个纨绔草包会武功,会暗器,还会制药,你确定你说的和我遇到的是同一个人。”
阿琪一噎,“护国公府的下人倒是有提过,说老国公一开始也对他寄予厚望,找过几个江湖高手教过他武功......"
"然后呢?"
“他不好好学,把人都气走了。”
君洄冷冷地瞥向下面的身影,“再去查,任何细微的疑点都不要放过。”
“是。”
那天的林灿,看起来可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人。
林灿确实脾气不好,没有人能让她费这么多话,“我讹你?既然掌柜非要给我扣这么一顶帽子,我若是不接着岂不是不识抬举。”
掌柜一看林灿脸色不对,心底生出一丝忐忑,“你想怎么样!”
“刚才这两瓶药一颗十两一共一百两,现在.....”
林灿抬脚走向掌柜,盯着他冷冷道:“一颗一百两,一共一千两!”
“你.....你说什么!”
“掌柜若是不给,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以势压人。”
护国公可是当朝唯一一个一品国公,连百官之首丞相都对他避让三分,护国公的封号是实打实的军功换来的,在皇上那护国公堪比肱骨。
林灿再不济也是护国公府唯一的嫡孙,以前的她性子懦弱,再混不吝追根究底还是惧怕爷爷的威严,这些人一句以势压人就可以逼得她乖乖忍受。
现在的她,不好意思,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忍气吞声。
以势压人也得有势可用,既然她有凭什么不用。
“最后再问你一次,一千两银子,给,还是不给!”
黎城的人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林灿,掌柜更是直接被扑面而来的戾气惊得话都说不出,抱着手下意识就要往后退。
嘴巴快速煽动着,不给说不出口,给也说不出口。
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别说铺子里根本就没这么多现银,就算有这么多银子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呀。
可若是不给,看今天这样子,林灿还真有可能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举动来,好歹是护国公的人,随便跺跺脚他也是担不起的!
就在气氛僵持到冰点的时候,一道男声从人群后传来。
“这是,都围在这干嘛呢?”
十七八岁的少年,却穿了一身宽大的绛紫色鎏金锦袍,手中摇着一把折扇,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
林灿只扫了一眼就嫌弃地撇过头。
每个人都有朋友,酒肉朋友狐朋狗友都算朋友。
而这紫衣少年便是林灿最好的狐朋狗友,沈逸。
沈逸是沈家的庶子,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家族世代经商,曾经整个南炎有大半生意都属于沈家,家主沈万千布衣起家,在前朝已经坐拥财宝无数。
在当朝皇帝夺取天下之时为表忠心,不仅承担了全部的军费粮草,天下初定时更是献出大半积蓄充盈国库,最后被皇上封为高义伯。
后来据说沈万千得了一种怪病,沈家的生意一下陷入混乱,到处出现问题很多铺子都关了。
沈家的生意一下子缩水严重,唯独沈逸是个例外,将林灿的骄奢淫逸学了个十成十,把那点子为数不多的家业往光了败,气得沈老爷子连床都下不了。
由于两人志趣相投,爱好相同......除了性趣这件事,基本算得上是最好的玩伴。
所以闲来没事,两人就往一起凑。
沈逸抬着胳膊直接搭上她的肩,“小国公,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听闻你最近性情大变,日日按时上下学在府中听学背书,今日怎么会出现在这?”
林灿耸耸肩把上面的胳膊甩掉,“说人话。”
第13章 以前的相好
沈逸动作自然地重新搭上林灿的肩,嘿嘿一笑,“灿哥,你怎么在这,发生什么事了?”
掌柜见两人一副关系很好的模样,早就愣在那了。
林灿再次抖落他的胳膊,语气淡淡道:“这掌柜砸了我两瓶药,我让他赔钱他说我讹他。”
“什么?”
咚!
沈逸一脚直接将掌柜踹进了铺子里,手中折扇一收指着就骂:“本少爷雇你来是让你狗眼看人低的!灿哥的药你都敢砸,信不信本少爷把你砸了!”
“说!灿哥让你赔多少银子?”
掌柜的躺在那早就呼哧带喘双眼翻白了,哪里还能回答沈逸的问题。
“一千两。”林灿如实相告。
“一......”
沈逸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林灿,当即将眼底的惊讶收回,换了副讨好的嘴脸,“一千两就一千两,砸了灿哥的东西,灿哥说多少就是多少!”
林灿看着他不说话,沈逸再次咧嘴一笑,大手一挥,“来人,去给灿哥取钱!”
一个系着围裙的小药童飞快地跑进百草堂,不多时从后面取了一张银票出来。
林灿接过,看看数额没有问题,收进怀里转身就走。
“灿哥,灿哥你去哪?带着我一起呗。”
“百草堂是你家的铺子?”
沈逸屁颠屁颠跟着林灿,“是啊,只不过我大姐不让我插手家里的生意,我很少掺和。”
两人渐渐走远,街上的人群也散了,阿琪捏着一颗药丸进来,走过去递给君洄。
君洄捏起药丸放到眼前打量,随后鼻尖凑过去问了问,眉毛轻轻一挑,“还真是补血益气的药。”
里面有八蓁银叶的味道,那东西带着一股新鲜血液的腥甜,很好分辨。
看来这林灿倒是没有骗人,这药确实是货真价实。
君洄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利落起身,“走吧,跟上他们。”
另一边,林灿听沈逸东拉西扯地说着,完全没注意方向,哪知再一抬头,面前的景象已经换了副风格。
整条街放眼望去各家门口都是罗衫轻解,红袖招香。
街道上空,五颜六色的灯笼和描绘了女人曼妙身姿的娟伞错落叠挂。
林灿只是看着眉头就开始轻皱,因为鼻息间都是浓郁的廉价脂粉味,呛得她快不能呼吸了。
好在,沈逸似乎很了解她的喜好,拉着她直直穿过街道,走向街尾的一家小楼。
林灿捂着鼻子抬头,门上挂着三个字,清风馆。
她眉头一挑,眸子穿过大开的门看向里面,沈逸一看他这样子立刻打趣,“这些日子是不是装得很辛苦,等不及了吧!”
他拍拍胸口,一副我懂你的模样,“如何?还是我最够意思,今夜你就敞开玩,我请客!”
林灿扯扯嘴角,想说一句我谢谢你,门口一个小伙计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差点撞到她。
沈逸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怒斥,“慌里慌张赶着去投胎啊!没看到差点撞到我灿哥!”
谁知那小伙计似乎认出了林灿,突然转身扑通一声跪到她脚边,“小国公,你快救救我家公子吧,他快不行了!”
这下,林灿也觉得这小伙计有些面熟,她原本并不想进这清风馆,现在倒是有些好奇。
小伙计口中的公子,叫惟清,是林灿以前的相好。
林灿每次但凡来这清风馆买醉,都只点他一人作陪。
林灿和沈逸跟着小伙计一路上了清风馆二楼,沈逸看着有些浑身不自在。
每次他和林灿结伴来东柳巷寻乐,两人最后也都是分开行动。
毕竟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纯爷们,喜欢的也是身娇体弱的娇美人,这一点和林灿真是玩不到一起。
小伙计推开忘忧阁的门,沈逸只看了一眼当即拍拍林灿的肩膀闪人。
“我去隔壁玩儿会,你这边完事了找我。”
林灿看了眼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没什么反应地跟着伙计进了房间。
床上的男子身形消瘦,一双眼睛深深凹陷,露出的脖颈手背上全是伤痕,嘴角一块硕大的血痂触目惊心。
这与林灿记忆里那个一身风骨阴柔邪魅的惟清天壤之别。
“谁干的?”
小伙计曾被惟清多次关照,因此整个清风馆都无人过问惟清的时候,只有他想着去找大夫给惟清医治。
可惜,秦楼楚馆是什么地方,那些自诩清高的正经大夫根本不愿来这里出诊。
小伙计只能去宵市找野郎中配药,结果喝了几服却完全不管用,眼看着越来越严重没办法才准备再去试试,找找别的大夫。
“几日前,一个自称丹阳侯的人点了惟清公子,第二日小的前来打扫,哪知一进房间就.....就看到公子满身伤痕晕死在地上.....”
林灿弯腰坐在床边,拉过惟清的胳膊诊脉,“你没将这件事告诉馆主?”
“小的说了,小的一发现就去叫了馆主,可馆主说....说.....”
小伙计欲言又止,林灿看着他眉宇生寒,“说什么。”
“馆主说,这个客人身份尊贵还付了大把的银子,虽然有些特殊癖好,但出来接客就要一视同仁做好心理准备,公子这样怪只怪自己身体太差,若是抗不过去也是他命短......”
“馆主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小伙计胆怯地看了眼他的脸色,想到床上的惟清,还是鼓起勇气说道:“说那位丹阳侯走的时候放了话,若是有机会也要好好尝尝......您......”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林灿听得脸色阴郁,眉头蹙着没再说话,专心为惟清把完脉,随后自腰间要出一颗药丸喂进他嘴里。
“这几日还要麻烦你照顾他,这瓶药可以祛疤散瘀,你费心帮他每日涂一涂。”
小伙计接过林灿递来的药瓶,就见林灿起身,动自然地掖了掖被角,“我不方便在这多留,找机会再来看他。”
“哦.....哦。”
看着林灿离开,小伙计挠挠脑袋有些不解,小国公不是这里的常客吗,怎么突然就不方便了。
不过还好,公子总算是有救了。
第14章 当心得病
林灿从东柳巷出去,并没有去找沈逸,南炎没有宵禁,已是月上柳梢,偶有路口还支着热气腾腾的小摊。
她点了碗馄饨坐着,脑中在想小伙计说的那个丹阳侯。
特殊癖好,用银子买人命,不顾别人死活,贪图享乐没有下线,还想找她?
这一连串的所见所闻下来,林灿承认她又手痒了。
她垂着眸子舀了颗馄饨吃进嘴里,慢慢嚼着想要不要动手,该怎么动手。
突然,叮的一声。
林灿低头,碗里多了颗黑滚滚的药丸。
再一看,对面的长凳上已经多了个人。
君洄还是那副冷酷淡漠的样子,顶着一张俊脸恃美行凶。
只不过想到他之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林灿突然觉得这张脸也没那么好看了。
“小国公刚从清风馆出来怎么就饿了?难道里面的人没有招待好你?”
君洄摆手也点了一碗馄饨,学着林灿的样子,拿勺子轻轻搅着散热。
林灿的馄饨算是吃不成了,扔下手里的勺子看他,“正因为招待好了,才觉得有些饿,世子殿下不经常去,又怎么会懂。”
少年眼底带着邪恶,嘴角的嘲讽似乎在说,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雏有什么好牛气的,就算你是世子又怎么样,在这方面我可是你祖师爷。
君洄表情明显一滞,很快恢复之前的淡漠,悠悠的吐出几个字,“当心得病。”
“不劳费心。”
你才有病。
见男人碗里的热气渐渐小了,林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只见他毫不客气地将碗拉到自己面前,随后夺过他手里的勺子,咬了一口塞进嘴里。
俊美邪肆的五官带着满意,莹白细碎的贝齿有规律地咬着,认真道,“世子爷若是在清风馆坐牌,一定是头牌,且不说容貌,这伺候人的手艺当真不错。”
馄饨不冷不热,吃起来刚刚好。
余光瞥见男人手还保持着拿勺子的动作,嘴角已经忍耐不住开始抽动,林灿得意地挑挑眉,故意举着勺子大大地又吃了一口。
你毁了我的馄饨,我就吃你的,这才公平。
“小国公这么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什么叫抢。”
林灿捏着勺子一脸不解,“世子殿下不是说了吗,谁看到的就是谁的,这馄饨在锅里的时候,我都看到它了。”
这句话......溪南山的时候!
君洄眸子顿时发出寒意,“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嗯,也没多早。”林灿吃了口馄饨想了想,“大概就是上次在书院的时候。”
这么早!
对上眼前的少年专心吃馄饨的模样,君洄第一次感觉到摸不透一个人。
他忍住心底的杀意,将满眸的阴寒藏在眼底,“你如何猜出是我?”
“看眼睛,还有.....”林灿满足地抹了把嘴,然后勾唇,“味道。”
说到这她就不由想吐槽一下那些影视剧里的狗血桥段,一个人蒙上脸就不认识了?
怎么可能!
像君洄这样的人,单是那一身气势和风骨,走路的时候脊背犹如苍松,随便一瞧都能认出好吧。
还有他那双眼睛,真的太特别了,凌厉的寒眸深处却泛着清澈的星光,想认不出都难。
何况,他身上的味道简直太特别了。
清冷中带着一丝松香,像她们这些医者因为长年接触药材,对味道也是很敏感的。
“你说,我该叫你世子殿下还是该叫你千城呢?”
“没有人告诉你,秘密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吗。”
林灿惊讶,“殿下又要杀我?”
“也是,那次你都已经派人杀了我一次了。”
看着他这副满是表演痕迹的模样,君洄近二十年的好涵养,都压不住心底的杀意。
“生气了?开个玩笑而已。我知道那次不是你吓的命令,看那几人遮遮掩掩的模样,定是背着你干的,你这么聪明,定然清楚若是杀了我北夏就回不去了。”
护国公的嫡孙遭人杀害,林啸若是不揪出凶手怎会罢休,说不准会直接带着林家军打过去都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