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着黛玉应了下来,她才方又和林如海说道:“若是老爷觉得这不妨事,我就也帮他们准备起来。”这样说着,她也感慨道:“其实也不怪臻儿那孩子多想,等过了年,我带着孩子们去京城,只留她一个人在府里到底也是不便的,毕竟她与咱们家并非亲戚,只怕有人嚼舌根。”
“她也是个要强的孩子,或许出府独立与她而言也是好事。而且若是澈兄同意,或许这也是林家那孩子的一个出路,到时看他们作何选择罢。”
“老爷倒是看得开。”
林如海瞧着坐在跟前的黛玉,说道:“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便是我们玉儿想要一辈子不嫁人,我也愿意,有咱们和安儿在总是能护着她的,更何况,咱们女儿这般聪慧,我倒还觉得是这宅院困住了她。”
贾敏瞧着这父女俩傲娇的神色,不由笑道:“玉儿心已经比一般女儿大多了,瞧瞧她身边的一些同龄的小姑娘,哪有一个像她这般,老爷再夸,还真是留不住了呢。”这样说着,她又不由看向林如海,道:“若是,我们也只玉儿这一个女儿,老爷可想要过继一个养子?”
林如海讪笑着,说道“若是无子,也只怪我命中无缘罢了,何苦费那心思,只疼我这一个女儿岂不更好?”
“老爷既如此想,怎么也没见得老爷给玉儿取一个学名?”
听着这话,黛玉也瞧向林如海道:“那位林家姑娘的名字都随着族谱取了‘依’字呢,爹爹怎得不给我取一个。”
“你这丫头,怎知爹爹没给你取,你娘是在逗笑呢。”
“当真?”黛玉有些惊讶,直起身来,说:“爹爹不会是诓我呢罢。”
“我诓你作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刚出生时身体弱,便先取个小名,免得你压不住。不过今日既然提到了……”
黛玉忙道:“爹爹快说。”
林如海摸着刚蓄起来的胡子,道:“单名一个‘僖’字可好?”
“‘僖’,喜乐也。林僖,甚好,我喜欢。那弟弟呢,弟弟可有了学名?”
林如海不急着回答她,却问道:“想知道?”
“自然,弟弟明年就要同我们去外租家了,总不能连个学名都没有,岂不是让人笑话,爹爹告诉了我,我也好叫弟弟知道。”
贾敏笑着拉过她来道:“你弟弟名俊,好不好?”
“林俊,也好,只却似不如我的名字好听。”
贾敏见她欢喜的样子,也不由得跟着舒怀了好些,但仍轻声道:“好了,你爹爹累了一天,如今又说了这会子话,也累了,让他早些歇歇罢。”
黛玉想起,看着林如海的面色,确实很是乏累了,便忙告退回房去了。
贾敏见着她离开,看着林如海,有些心疼,说道:“海哥去歇息罢。”
“嗯,我也确实乏了。”他由着丫鬟服侍着梳洗过后,躺在床上,忽又想起一桩事,说道:“臻儿那孩子若是出府去,便也不方便教导玉儿了,很该给她再找个老师才是。”
“也不忙,眼瞧着没多少时日我们就去京城了,这些时日,我教着她就是了,老爷好好挑挑,回来后正好请人一起教导他们姐弟两个。”
“也好。”
且不说黛玉得知了自己的学名,如何写信说与宝玉听,又如何寻着时日去找秦蓁与林依依说话,却说又过了些时日,林家父母终于养好了身体,也从金陵来了扬州。只是跟着他们来的,还有一群不速之客。
因着不愿林家父母知道自己来扬州要住的是甄家的房子,所以是由孔家的人去接的他们,只是孔家的人到底在金陵不甚熟悉,所以宝玉也命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厮跟着一块儿回去了,也千叮万嘱地说不许他回甄府去,只安静陪着孔家的人便好。
所以林家父母也未曾起过疑心,后来听说女儿已被送去了扬州,身子更是一日好过一日,待觉得行动方便了,便立马启程赶往了扬州。
林侨等人更是早就得了消息,算着日子,早早就同孔信一起请了假在扬州码头,接下了林父、林母。
他们夫妻二人下了船,见着儿子,便有些红了眼眶,林母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好生抱着儿子哭了一会儿,方说道:“你姐姐,如今可好?”
“母亲放心,阿姐如今都好。”
“那就好,好。”
林澈安慰似的抚了抚她的肩,见她好了些,方有些哽咽着提醒道:“侨儿,这位便是你信中提到的同窗罢,咱们该好好谢过人家才是。”
他这样说着,林氏夫妻竟真要躬身行礼,但孔信作为晚辈哪受得了这个,更何况他于此事上,本就有些贪功了,禁不住红了脸色,忙止住了他们,挠了挠头,说道:“咱们先回去罢,林姑娘早在家里等着了,她本是也要来的,但我想着您二老冷不妨见到女儿,若是在外面过于露了情绪反倒不好,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
“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小小年纪,便这般周全,比我们侨儿强了许多。”
“伯父过奖了,咱们先上车罢。”
只是几人上车回了宅子,却未见着后面还有一艘小船,随着他们后面不久就下了船,见他们人走开了,便也跟在了身后。
但却没有跟着他们进宅子,只在外面悄悄转悠着,直到他们在这宅子周围见到了承安,几人方才连忙将他围了起来。
“你们这是?”承安皱着眉头,看着领头的人,细细回想着,却觉得好似在甄府见过,忽道:“是太太派你们来的?”
那人微微点头,道:“太太担心二爷,让我们来看看。”
听着回话,承安稍稍放了心,只道:“二爷如今在书院念书,一切都好,这位哥哥只管回去向太太报平安就好。”
只那人上下瞧了他一眼,却道:“二爷一切都好?那可有什么事要和太太说的?”
“没有的,二爷一切起居如常,今日正在书院念书呢。”承安听着这人的话,心下觉得有些不对,用余光瞧了瞧门口的马车,道:“要不,我领各位去书院瞧瞧二爷,你们回去也好给太太交差。”
“不慌,二爷自是要看的,只是我问你,刚刚进去的是何人?如今这院子可还是二爷在住?”
“自,自是二爷在住的。”
那人哼气道:“看来你是不准备说实话了。”而后又顿了顿,道:“也罢,若是这院子真是二爷在住,我这便进去瞧瞧,虽说二爷如今不在这里,但是他身边的丫鬟应是在的,我去问问她二爷的饮食起居情况再回,也算是给太太交差了。”
“哥哥,您别为难我,这,我是真不能说。这样,我带你去书院给二爷请安可好?”
谁知他这话一出,那人的眉头竟是皱得更深了些,却说:“你平日就是这么伺候二爷的,听我们说几句话就确认我们是太太的人,倘若我们存了什么坏心,你这般带着我们过去,反而坑害了二爷,又该如何,我看待我回到金陵,很该让太太给二爷身边换个机灵些的人才是。”
听他这么说,承安心下反而安稳了些,只摸了摸头,讪笑道:“我之前跟着二爷的时候,见过哥哥,您应该是太太的陪房,张祥家的大儿子张才,对吗?”
张才这才缓了些神色,道:“行,记性不错,既然你不方便与我们说,我们也不为难你,这就带我们去同二爷请安罢。”
“诶,您跟我往这边走。”
承安一面张罗着人,往书院处领,一面又问道:“哥哥这次来,是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张才听着,却笑了,只道:“你也不用替二爷探我们的底,这话说与你知道也无妨。二爷年纪还小,又一人来扬州,太太怎可能真得就放心只靠着他的几封信报平安,就能安心的。实话和你说,自打那姑娘住进了这宅子,就有人回扬州说与太太听了。”
“啊?”
张才拍了下承安的脑袋,道:“啊什么?太太这也是担心二爷,什么话该说,该怎么说,你心里该有个数才是。再说,这些年咱们太太和林夫人可是一直通着信呢,便是有什么事,又岂有瞒着的。”
“好罢,我知道了。”
待几人走到书院处,他想将这几人待去了自己的房间,道:“二爷如今还没散学,几位哥哥先等等,待二爷回来了,我再来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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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冲突
幸而此时离宝玉散学已没多少时辰, 承安亦不过是在学堂外稍等了会儿,便见着宝玉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他见着承安站在那里,原以为他是来向自己说林家之事, 但又瞧着他向自己小跑着过来, 面上颇有些急色, 更是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便也快走了几步, 到了他跟前,问道:“可是林家那里有什么事情不妥?”
“林公子的父母一切都好, 如今也住进了院子, 并没什么不妥的。”
宝玉疑道:“那你这般模样做什么?”
“是咱们家出了点儿事。”承安说着, 抬起头看向宝玉,道:“太太那里知道您把房子让出去了,所以派了人来, 想给您请安呢。”
“太太派了人来?今日同林家人一起到的?”甄璟听了这话, 心内一跳, 后又想到承安说林家无事, 自知他们并没有见林家人,便也稍稍安稳了些, 道:“人在哪里?他们可遇见林家人了?”
“确实是太太的人, 就是太太陪房张祥家的大儿子领着人来的。”而后又道:“也,也遇见了林家的人, 我估摸着应是跟着林家的船一道来的, 也是跟着他们到的那院子, 不过倒是没在林家人面前露面。”
宝玉点了点头, 问道:“如今他人在哪里?”
“就在我那住处, 爷先回学舍那里, 我将人带过去见你。”
“嗯。”
承安见着宝玉面色如常的样子,挠了挠头,刚要转身离开,但还是好奇问道:“爷不担心?”
宝玉敲了下承安脑袋,道:“蠢材,太太的人来了,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若是他们想做些什么,也不会先来这里见我了,你只管去将人叫来,正好我也问问祖母和母亲如今的状况。”
“诶。”承安一叠声应着,便先往自己住处那里疾步走去。
许是承安等人脚程快的缘故,宝玉不过是在学舍内刚喝了几口茶,便听见外面道:“爷,人到了。”
“进来罢。”
甄璟的声音刚落,张才便随着承安往内走了进来,虽是有些躬着身子,却也能见着他打量甄璟的目光,而后又行了礼道:“小人张才,给二爷请安了。”
“起罢,听说是母亲叫你来的,祖母和母亲近来可还好?“
“回爷的话,老太太和太太什么都很好,只是念着哥儿,故而嘱咐我过来好生瞧瞧,今日瞧见哥儿似乎又长高了许多,气色也好,待我回去与太太说了,太太自然也欢喜的。”
宝玉点了点头,随意呷了口茶,又瞧着他道:“母亲可还有别的什么事要嘱咐?”
“确有一事。”张才顿了顿,道:“前些日子太太得了消息,说哥儿把这边的院子让了出来,又住进去了两个姑娘,所以有些疑虑。”
“母亲如何得的消息?”他这么问着,又将茶杯盖上,停了下来,看着他,问道:“我那住处有人在偷偷给母亲送信?”
“这……”张才有些低头,又轻声道:“许是太太觉得哥儿年纪还小,又一个人在这儿,总是有些不放心的,所以便留了些人在这里。”
宝玉闻言,哼笑着,倒也不觉惊奇,他早该想到的,凭着自己祖母和母亲对自己的溺爱,怎会就这么放任他,想必是时时有人通报自己的情况的。不过他了解甄夫人心性,知道她并无甚么恶意,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番爱子之心罢了。
如此想着,便也笑道:“母亲知道了也无妨,我其实也只是不愿她担心罢了。”
但虽如此,他出了回神,又将茶杯放于桌上,问道:“听承安说,你们是跟着金陵林家的船一同来的,这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甄璟一双眼睛看向他,探究之意明显,眼神竟还有些犀利,不知为何,竟惹得张才滴下几滴虚汗来,只回道:“是,跟着来的。”
“你们如何知道的?也是有人同母亲说了?”宝玉细细回想着,当初说要将院子收拾起来,会有人来住,但他也是在前几日才明确地说了还有何人,自己母亲不该如此快知晓才是的。
“这,是爷派着跟孔家一起接人的阿木,出门的时候,被我娘派出门采买的人瞧见了。”
宝玉闻言,看向承安,问:“阿木今日回了吗?”
“回了,但他并未和我说到此事。”
宝玉叹了叹气,问着张才道:“阿木的事,还有谁知道吗?”
“只太太知道,因着是我娘瞧见的,也不知他是为着什么事知道的,她怕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先让老爷知道,便只告诉了太太。”
“罢了,所以母亲叫你来,是什么意思?”
“一则是让我们来瞧瞧哥儿,二则太太要我往林府送些礼过去,她说您这些日子给林夫人填了不少麻烦,还有封信要交给林夫人。”
宝玉耷拉着眉梢,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却也没什么兴趣,既知道李念另派了人在这处看着他,那再多这么一个明面上的人,便也没什么了。
如今既无什么事情了,他便也欲让他下去,只是还没开口,便又听张才说道:“其实听我娘说,太太知道这些事情,还是很欣慰的,她说二爷您能心存善意,这很好。”
“我知道了,回去后记得替我跟母亲问声好。今日时辰也不早了,让承安带着你去吃些东西,然后好好歇一晚。”这样说着,他还不忘嘱咐道:“只是万不可到我那院子里去,在林家人面前露了马脚。”
但事情并不凑巧,宝玉得话音也不过刚刚落下,外面便传来了一阵极重的、快速的脚步声,又听那人喘着粗气道:“甄爷,不好了,我们爷让您回去看看呢。”
甄璟顺着声音往外看着,却见那人正是孔信的小厮文彬,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家那边出事了?”
文彬大口喘着粗气,道:“是,是啊,也不知哪里来了几个人,要来寻甄爷,说自己是甄家人,这是甄家的宅子,让里面的外人都出去。林老爷听见了,急恼得不行,一面训斥着林大爷,一面说着要搬走呢,我们爷和有林大爷他们瞧着不太能劝得下来,那边甄家来人又不肯离去,所以让我来寻您过去瞧瞧。”
宝玉看向张才,问道:“是你们的人?”
“不会啊,我带来的几个人都跟着我来学院了,也只是留一个人守在那里,但我都叮嘱过了,万不可进院子去,怎会如此。”
宝玉听着,不免皱眉,若是甄夫人派来的人,他过去,那些人定然只有听话的,但如今不知所来为何人,又有何目的,这才是最糟糕的。
但如今也并无别的办法,只好说道:“我这就跟你过去。”宝玉一面说着话,一面拿着自己的外裳就往身上套,又让承安去备马。
“爷,还有一事。”
他趿拉着鞋往外走,回头看着承安道:“还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