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母亲,如今这个院子虽然小了些,但咱们几人住倒也够,你们先歇歇,我让寒烟他们给你们安排着。”甄璟将他们送回如今自己住的宅院,见着寒蝉等人将这里收拾得很好,便也可放心让他们住下了。
李念刚随着甄母坐下,茶还未喝完,便听着甄璟的安排,心内有些好笑,道:“你这是急着去林家?”
“嗯,我想去帮帮忙。”甄璟闻言,点头应下。
“让他去罢。”虽然甄璟未同甄母说过自己的想法,但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也能瞧得出来,便向李念说着,又道:“只是……”她叹了叹气,道:“你父亲那边,明日我们去看看罢。”
“祖母……”甄璟其实不愿让她去牢里,再见过他们,只担心她心里受不住。
“不用担心我,如今都已到了这个地步,我总要去见过他最后一面才好。”
见着甄老太太坚持,甄璟便也没再阻拦,只应道:“好,我去安排。”
“行了,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林家那边,我也不耽搁你了,去罢。”
却说,甄璟到了林家时,却未见着他想象中的忙乱,相反,院内井然有序,林如海亦已出门上朝去了。
“伯母。”甄璟随着下人进了正院,方见着贾敏似在安排着什么事。
“璟哥儿回来了。”贾敏让他坐下,又道:“你祖母和你母亲可都来了京城了?他们还好吗?”
“他们都很好。”甄璟瞧着,虽然贾家如今判决已下,并不算好,但贾敏的气色,却是显见着比之前好上了许多。
“甄大哥来了。”林俊从外面回来,向着贾敏行过礼,又对着甄璟说道。
“是,刚回京城,本是想看看家里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如今瞧着,倒是不用我帮什么了。”
“你有心便很好了,我们也是才忙完,既然你母亲来了,过几日,我便下帖子请她来作客,我们也多年未见过了。”贾敏笑了笑,而后又道:“俊儿,这里也没有什么要你做的,你们去玩罢。”
“是,母亲。”
甄璟跟着林俊往院内走,倒是真觉得有些奇怪,道:“我来京城,便听说了贾家的事情,将祖母他们送回家中,便想要过来帮忙,如今瞧着,你们倒是都还好。”
“是外祖母不愿让母亲牵扯太多,她本就有个陪嫁的院子在京城,只是往日里,嫌它小了些,便一直空着。如今贾家的处决出来,她便带着人去到那个院子里了。而后又将家里的一些丫鬟、小厮,或是放了身契,或是直接发卖了,如今家中倒是比以往清净了许多。”
甄璟点了点头,只道:“有了安身之处,便好上了许多了。”
“正是这话,只不过贾家的舅舅和表哥们,这么多年不事生产,如今也没有谋生的能力,只一味坐吃山空,却也不是长久之计。”他这样说着,又道:“姐姐最近便也想着,同贾家的姊妹们,一起在西城那边再开一家书铺,总也算是个营生。”
“林妹妹在同惠河那边的铺子经营得不错,这两年也是有盈利的,若是再开间书铺,却也可以。”
“姐姐只是想,贾家男子已是这般,她也管不上许多,但是那些姊妹们总还是好的,开一家书铺,让他们经营着,她只分五成利,其余的,便让她们自用,也可自己谋生,不至于一味指着家人。”
甄璟笑着,却又道:“但贾家未必允许罢。”
“姐姐也正发愁这事呢,她其实已同探春姐姐和薛家姑娘说过了,薛姑娘倒是有些犹豫,探春姐姐却是极愿意的,但却不知她能否劝说家人。”
“俊儿,又在说我什么呢?”眼见着要到午间了,黛玉刚在后厨亲自做了些点心过来,想端过来给贾敏尝尝,她也知道这几日贾敏虽然瞧着好了些,但胃口却一直不是上佳,便想办法让她多用些吃食,路上便听见他们二人在说话。
“姐姐,你又做好吃的了。”林俊说着,便想要将雪雁拎着的食盒打开看看。
“一会儿再吃。”黛玉拍掉他的手,又道:“刚刚在说什么?”
“还不是外祖母家的事。”
甄璟亦被林俊的话吸引了去,看了看着食盒,又对着黛玉道:“这是妹妹亲自做的?”
“嗯,妈最近没什么胃口,我想做些清淡些的点心来与她吃,便随便做了些。”黛玉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好笑,道:“璟哥哥也想尝尝?”
“咳。”甄璟假咳了一声,别过了眼神,道:“妹妹是给伯母做的,我如何能先吃,到午间再说罢。”他这样说着,又转而问道:“薛蟠应是参与到了此次谋反之事中,他母亲和妹妹没有被牵连吗?”刚刚听到林俊提起薛宝钗之事,他便有些疑惑。
“薛蟠那个人,倒还真是个傻的。”
“为何如此说?”甄璟当初离京时,只知道有几家涉及到了这宗谋逆案里去,却并不知晓太多细节,也是为着避嫌,他早早就离开了,如今倒是不知薛家究竟是如何了。
“他当初去平安州做生意,贾珍给他送行,与他说,自己帮他联系了平安州的将领,还有书信一封给到那边,到时只要他好好打点一番,平安州的将领,也会是薛家的依靠。“
“他便信了?”甄璟疑惑了一瞬,却又觉得合理,而后又道:“他便不知贾珍让他联系平安州的人,是做什么的?他薛家如今只是在作生意,要军中的依靠做什么用?”
“不止信了,还给了那边的将领许多银钱,后来,那边也又陆续要了许多过去。这些钱有的被那将领留着自用了,有的却用来制造兵器等物,以做谋逆之事。”
“当时薛家姐姐还在准备选秀,我想他也是想给自己妹妹出份力罢。”黛玉感慨着,又道:“不过,虽然说他不知道贾珍只是借着他的手,给平安州的将领送钱,但到底也参与其中,况且他之前便有人命官司在身上,所以也被判了秋后处斩,薛家的家产也被全部查抄,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给留下,只是放过了薛姨妈和薛家姐姐罢了。”
“那如今,他们岂不是一无所有了?”
黛玉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而后又叹了叹气,道:“因为一人而祸及全家,也不知……”
“林妹妹,慎言。”甄璟止住了她的话头,又道:“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知道吗?”
“知道了,我刚刚也不过是有些惋惜罢了。”
甄璟瞧她的模样,笑着道:“好。”而后,又挑眉看了看她,柔声道:“既然妹妹给伯母做了些吃食,便先送去罢,今日太阳也不小,白站在这里,恐要晒坏了你。”
“一会儿也该用午膳了,璟哥哥留下用些再走罢。”
只是黛玉的话音刚落,就来了丫鬟说:“甄公子,承安刚来寻您,说是太子殿下派人到您家找您,让您现在进宫一趟呢。”
“我现在便去。”甄璟回了那丫鬟的话,便转身对黛玉道:“看来,妹妹的手艺,我也只有下次再品尝了。”
“快去罢。”
“姐姐,在想什么。”林俊见着甄璟都走了,黛玉还站在原地,有些疑惑。
“有点担心罢了。”
“担心什么?太子殿下寻他,有什么可担心的,如今万事都已尘埃落定,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黛玉叹了叹气,道:“但愿罢。”
她的担心也并非没来由的,这几日她反复琢磨着圣人的判决,虽然甄家的事明面上是了结了,但是圣人对于甄璟却一直未作处置,没有明言赦免,也没有直说要定罪,更是从未曾召见过他。
黛玉心中知道,当日之事,并不简单,自然也害怕圣人查出些蛛丝马迹,反而将此事弄巧成拙。
而今日明湛来寻甄璟进宫,却也不是因着自己,而是圣人终于要见他了,但却并不想要下旨将其宣进宫,方才借了明湛的名义。
甄璟同承安来道宫门口,刚欲往东宫去,便被人引到了圣人的御书房。
他心中知道,这件事今日方才要尘埃落定了,心里面也有些忐忑。幸而,待走进书房时,明湛亦随侍在圣人身边,且面色松弛,见此,他心中方才安定了些。
恭谨地向圣人行过礼后,便听他道:“听说你今日刚从冀州回来?”
“是。”
圣人并未抬头,只是歪在榻上,又随意地翻着书,微微抬起眼,对着甄璟道:“你祖母和母亲可都还好吗?”
“他们很好。”
“他们就不担心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甄璟听他此问,语气中却无什么情感,面色也是如常,不知他所言为何,便只好小心道:“血缘亲情,自是要担心的。”
“哦?但孤看你却并不十分担心。”他说着,将书随意地仍在桌子上,又向前探起身子,真正看向甄璟,沉声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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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询问
“父皇……”
“孤在问他。”
甄璟心内颤了颤, 躬身应道:“草民自然也担心,从我懂事起,便在担心。”
他微微抬眼, 看着圣人的面色, 又道:“草民亦知, 家族之内,同气连枝,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但是,我实是无法阻止父亲所为之事, 又知道, 将来事发, 必定牵连全族,只好想办法保下一部分亲人。我知自己行事,或许枉为人子, 有不孝不悌之嫌, 但是为了保全祖母和母亲还有更多的家人, 却不得不多做筹谋……”
他说着话, 头越来越低,声量却并未降低。
“所以, ”圣人没让他继续说, 而是道:“你也承认,自己帮着湛儿, 是为了自家谋划了, 对吗?”
“草民, 不敢否认。”
“那你当初为孤挡那一箭, 可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圣人随意地转着自己的扳指, 似无意地问着。
甄璟忙跪在地上, 道:“草民绝不敢以此作谋划,请圣人明鉴。”
“行了,起来罢,动不动跪下做什么。”他又靠回榻上,道:“我已派人查过了,若真是你的谋划……”他说着,又看了看明湛,接着道:“你当自己,还能这般站在孤面前吗?”
“圣人明察。”
“坐罢。”
屋内的太监听闻,便在下手抬了个凳子来,甄璟谢恩后,只微微搭了个边,坐在了上面,而后又听他说道:“说起来,你也是孤的救命恩人。”
“草民不敢当。”
圣人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甄应嘉还未给你赐字罢。”
甄璟摇摇头,道:“未曾。”
“嗯。”圣人摩挲着手中的扳指,道:“那孤赐你一字可好?”虽是问句,但他也未等甄璟回答,便道:“就叫铭之罢。”
“草民断不敢用此名讳。”
“诶。”圣人摆了摆手,道:“非日月之明,乃铭刻之铭,但用无妨。”
甄璟闻言,亦知晓自己不好再推拒,便只好应下,又站起身来,躬身道:“草民,谢圣人恩典。”
“坐下,坐下,咱们只是寻常聊天,很不必这般拘谨。”圣人做了个手势,又道:“听闻你们家人现在还住在,你原来在京城住的小宅院里呢。”
“是。”
“是你给他找的罢。”圣人看向明湛,又道:“那宅子可还是在你的名下?”
“是的,父皇。”
“这样罢,这个房子,你回头过给他,另外理国公的那个次子,不是有所宅院被抄了吗,那处宅院倒是宽敞些,就赐给他了。”圣人这样说完,又看向甄璟,道:“孤再赐你十万两黄金,你可还想求什么别的恩典吗?”
“圣人如此恩典,草民已然十分知足,只是,草民可以不要这宅院、也不要黄金,只求圣人可以恩准草民参加科考。”
他听闻,方才爽朗地笑出了声,道:“孤倒是忘了,罪臣之子是不能参加科考的。这是小事,孤允了。那房子和黄金嘛,仍是你的。”
“草民多谢圣人恩典。”
“其实,你救了孤,这样的功劳,完全可以求一个别的什么恩典,孤也都可以满足你。”他说着,又看向甄璟道:“比如说,求封一个爵位。”
“草民有志气凭借科举出仕,不用爵位。”甄璟微微出了些汗,他倒是不觉得圣人当真愿意给他一个爵位,自己虽然救驾有功,但这祸本身也是因为甄家而起,若是他当真那么开口,恐怕才会遭圣人厌弃。
“好。”圣人听了这话,仿佛才真地高兴了起来,而后又笑道:“那孤等着在殿试时见你了。”
却说,待甄璟从御书房出来时,身上几乎被冷汗浸湿了,面色亦不大好。明湛刚就在他身边,亦能理解他的心情,只走在他身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事也算过去了,我今日瞧着,父皇还是欣赏你的,回去只好好准备科举就是。”
“是,只不过,明日,我还要带着祖母和母亲去牢里看过父亲和兄长。”
“原也是该去的,只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又经历了这样的事,心里怕是也不好过,好好陪陪她罢。”
却说,圣人对甄璟的赏赐刚一下来,京城便已传遍了,原先还有些犹豫,是否要继续同甄家相交的人家,也有些蠢蠢欲动。
但是甄璟一概不理此事,也未急着,搬到圣人赐给自己的大宅院里去,而是在带着甄老太太和李念,去看过甄应嘉父子后,就当真闭了院门,一心只读起了书来。
黛玉知道这事,心里也为他欢喜,她亦知今年的科举,对他极为重要,也便不多去打扰他,只一心合计着,如何让探春同自己经营书铺之事。
只是,这事的问题在于,贾家如今虽然明面上安定了,但实际还是乱得很,他们并没有心思理会探春等人的事情。
首先,便是贾政夫妻和贾琏夫妻之间的关系,虽然贾政和贾琏二人,素日里没什么才能,但终究也因为他们没有才能,也便闯不出什么大祸来,如今他们家产被罚没,自己又被杖责,是有些他们自己的原因在,但却多是为着王氏姑侄的问题。
故而,几乎是在回到贾府后,他们便闹去了贾母跟前,想要休妻,但却被贾母制止了下来。毕竟,如今四大家族多已没落,但王子腾却牵涉不深,虽然也被揪住了错漏,但也不过是贬了官,说不准哪一日便要东山再起,这个时候,他们若是休弃王家的两个媳妇,只怕就要将人得罪干净了。
只是虽然贾政和贾琏二人,暂时被贾母弹压住了,但心中终究是不服气的,故而,两夫妻间,却是常有龃龉。
因此,贾敏念着这些事,终究还是担心贾母太过于操劳,闲着的时候,便也会去他们现在的宅子,去看上一看。
却说,这日她当带着黛玉,进了贾母的院门,便听见了里面的哭诉声。
她顺着丫鬟的指引进去,便见着王熙凤披头散发地跪在了中间,脸上涕泪俱在,屋内亦没有别人。她瞧着这情景,本要先带着黛玉出去,但贾母却已现瞧见了他们。
“敏儿来了。”
“母亲。”贾敏带着黛玉给她请过安,有些狐疑,又看着贾母的手势,坐在她身边,而后便听着王熙凤道:“我知道老祖宗心里疼我,想护着我,但如今我确实无法和琏二爷过下去了,他愿意怎样都行,只求老祖宗准允我们两个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