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上百年之久的建筑群,雕梁画栋之间,一呼一吸皆是上百年古木遗留的木调香,是调香师无论如何也难以复刻的韵味。
一步一景,美不胜收。
偶遇荷塘,看着大片大片荷花绽放,檀灼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附近有后山吗?”
管家愣了下。
虽不解其意,还是指点了方向。
朝徊渡抄完经文,已经晚上九点钟。
不知何时,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江城本就雨多,尤其夏天来临之前,倒也不奇怪。
崔秘书将写好的经文打包并且做好防水,“还有三小时,送到顾老爷子那边时间刚好。”
“好。”
朝徊渡极其淡薄地应了声,没让保镖撑伞,自己撑着一把伞,不紧不慢地往居所走去。
等抵达时,雨越下越大。
细密雨帘将小楼笼罩其中,雾蒙蒙的,像是一座囚笼。
没有开灯。
朝徊渡进门后,将伞递给佣人:“太太睡下了?”
佣人:“太太还没回来。”
男人眉心轻折,刚准备开口询问。
身后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他转过身去。
廊檐下,被雨淋得湿透的少女突然出现,乌黑柔顺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肌肤上,还在往下滴水,本就纤薄至极的身影,在水迹滴答中,像是被风雨侵袭过后的娇贵花朵,有种易碎的伶仃感。
朝徊渡神色沉敛几分,拿起佣人递过来的浴巾便盖到少女脑袋上,居高临下地问她:“去哪里了?”
檀灼掀开怀里半扣的渔夫帽,露出里面藏的严严实实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捧给朝徊渡看。
她仰着脸,一双明眸在灯光下像是有星河坠落。
问他:“好看吗?”
朝徊渡视线下移。
蓦地顿住。
一朵重瓣芍药,在少女雪白手心热烈绽放。
她浑身湿透,而护在怀里的芍药却开得极美极艳的,没沾半点雨水。
第15章
朝徊渡看到这熟悉的芍药。
室内灯光明亮, 廊下是幽沉的暗,光影交错间,男人清隽面容有种神秘的昳丽感, 低垂着眼睛,细致地为她擦拭发上不断滑落到肌肤的水珠。
偏偏他语调又是淡而沉静,不答反问:“为什么去后山?”
檀灼乖乖让他擦头发,潮湿的指尖碰了下花瓣:“你都觉得好看的花,我当然也要亲眼看看呀。”
想起满山花海, 她十分满意, “运气不错, 花居然开了。”
确实也好看。
“这叫运气不错?”
朝徊渡又换了条干净的浴巾, 裹住她的湿漉漉的身体,话语意味不明。
“当然。”
檀灼唇角翘起一点, 随即握住朝徊渡的手, 将他掌心翻过来,随即将自己手里的芍药塞过去, 大发慈悲道:“顺便给你摘了朵。”
花朵太娇,男人手掌僵了瞬。
没想到这花是为他摘的。
朝徊渡注意到少女眼底的小狡黠,琥珀色的眼眸似是要把她看透, “给我的?”
檀灼理所当然道:“给你的!怎么样,我是不是你的宝藏小娇妻?”
除了廊外淅沥雨声, 再无其他声音。
静默片刻, 朝徊渡微微收拢掌心,侧身让她进来:“落汤鸡小娇妻, 去洗澡吧。”
檀灼轻哼了声, 嘱咐道:“记得好好保存我摘的花哦!不许掉一片花瓣!”
“好。”
见朝徊渡吩咐佣人去找花瓶,没打算将自己千辛万苦摘的花随便一搁, 檀灼这才放心地捡起快要掉在腿边的浴巾进浴室。
蒸腾的热雾,慢慢驱散了她身体内的寒意,也让人昏昏欲睡。
自从上次在浴缸里做过那个梦后,给檀灼留下了一定程度的阴影,泡澡时不允许自己睡着,要保持清醒,然而眼皮越来越重。
幸好,关键时候她把持住了。
当她穿着拖曳至地的烟粉色睡裙懒洋洋地出来时,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吹得蓬松又顺滑的长发散落至漂亮脊背,随着走动时,在半空中划过优美弧度。
一改之前的狼狈伶仃,恢复往日慵懒风情。
朝徊渡也洗过澡。
身上简单穿了件家居服,衣袖微微挽起,露出一截骨骼分明的手腕,隐约可见手臂处一圈细密经文刺青。
他恍若不觉,姿势优雅又熟稔地插花。
明明就一支芍药,他面前却摆了七八个花瓶。
檀灼泡澡泡得有点晕乎乎,但职业因素,她也认出这些大大小小小各式各样的花瓶,都是……古董。
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最后朝徊渡选了那尊拍卖价高达八位数的粉彩瓷转心瓶,气定神闲地将他修剪处理好的花枝插进去。
檀灼走到他身后,欣赏了会儿古董花瓶,才移到花上:“你觉得这样配吗?”
男人调整了下花枝方向,抬眸看她一眼,悠然笑了声:“配。”
他养的花,配得上一切珍宝。
听到这笃定的字音,檀灼最后看了眼华美至极的花瓶和里面单薄的芍药,一言难尽地爬上床,懒得纠正他的审美。
扯了薄被盖上,“你继续赏花吧,我睡了。”
朝徊渡今夜并未覆缎带,她虽然看到了,但没劲儿去扒拉,等明天早晨,她一定要早醒,趁他不备,把刺青全部拍照。
想着想着,便陷入了睡眠之中。
她平时极少做梦,今晚却例外,各种梦境混杂,弄的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想要醒来,却又怎么都掀不起眼皮。
像是被人为操控了一般。
窗外雨声越发密集,乌压压的云层中,一道闪电划破夜幕,像是将天穹穿透了,暴雨随之浇灌而下。
朝徊渡关了灯。
身旁隆起被子下的身体又香又软,相较于花瓶内芍药幽幽散发的清香,檀灼身上原本隐秘的玫瑰幽香更霸道,非要将芍药香覆盖。
朝徊渡睡得极浅,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身旁喃喃低语的声音,像是在说梦话。
察觉到什么般,他睁开眼睛,伸手探进檀灼裹得紧紧的被子里,少女柔软玲珑的身躯此时烫的像是个小火炉。
掌心移到她的额头。
果然。
发烧了。
檀灼察觉到额头被微凉的掌心触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温度,蓦然一惊,终于从梦魇中醒过来。
待看清楚那张熟悉的面容后,轻吁了一口气。
身体也跟着软下来,她脑子有点迟钝,眼皮又懒懒地耷下,含糊着问:“怎么了?”
大半夜不睡觉,摸她干嘛。
朝徊渡打开台灯。
便看到檀灼整张小脸都烧的红彤彤的,卷翘眼睫还挂着泪珠,眼尾漫出绯红的痕迹,本就明艳的小脸,此时更艳了,像是被雨打过后愈发鲜艳的花。
方才惊醒时眸底一闪而逝的紧张,衬得她又娇气又脆弱。
窗外暴雨肆虐,雷声阵阵,幸而小楼里有备用药箱。
朝徊渡把人半抱着坐起身,抽了张湿巾替她擦了擦浸了薄汗的细颈,语调平静:“你发烧了。”
发烧?
檀灼掀起眼睫,睁开那双雾蒙蒙的眼眸,有些恍惚地想,难怪身上又热又疼,难受得要命。
类似的感觉,昨晚也经历过。
热、疼、酸。
感受到脖颈的轻凉触感,她半倚在朝徊渡怀里,强撑着精神调侃:“朝总这双金尊玉贵的手怎么突然想起照顾人啦,是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做坏事导致我身上这么难受。”
“现在是善后?”
然而嗓音又软又哑,根本没有半点杀伤力。
朝徊渡给她量了□□温,三十九度二,确实是高烧。
以为她说胡话,看着少女带着病气的小脸,耐心回答:“没有。”
“肯定做了,就这个感觉,最起码要做了七次!”
檀灼两手举起,一本正经地伸出八根手指。
朝徊渡伸手将她一根指尖按了回去,只留下七根,“行。下次让你亲身体验,做七次什么感觉。”
檀灼假装没听懂:“什么意思?”
朝徊渡坐在床边找退烧药,漫不经心:“意思是我现在对小病鬼没兴致。”
这话一出,檀灼就不高兴了,怎么就没兴致了,她就算现在生病,也是最迷人最有魅力的病弱美人。
触及到他清隽俊美的侧颜,满脸写着清心寡欲。
况且,就这个前脚做完坏事,后脚还能理直气壮在祠堂抄经的男人说没兴致,她才不信。
经书都没让他性冷淡,她这样又香又软又热的病美人在怀,还能性冷淡了?
想起总是在朝徊渡手里吃亏,趁着生病,他不会对自己做什么,檀灼决定趁机找回来场子。
趁其不备,伸手去摸对方腹下的证据。
人证物证俱在,看他还怎么否认。
然而,几分钟后。
朝徊渡致电家庭医生:“我太太发烧39度2,会把脑子烧傻吗?”
家庭医生:“正常讲概率不大。”
朝徊渡又问:“发烧可以进行性、行为吗?”
家庭医生:“啊这……”
下一秒,他听到家主对面传来一道虚弱的女声:“朝徊渡,你放开我!”
“你太用力了,好疼!”
沉默了下,他谨慎措辞,“虽然有研究说明,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进行排汗退烧,不过……我个人不是很建议。”
所以放过您可怜的太太吧。
朝徊渡淡淡地嗯了声,随即对檀灼道:“听到了吗,乖一点,不能做。”
檀灼原本是抓罪证,可惜还没碰到呢,就被朝徊渡逮了个正着,此时被他攥着手腕。
试图解救自己的手腕。
几秒后,放弃了。
她好虚,掰不动。
谁要做啦!
后悔,非常后悔。
找什么场子呀,根本玩不过他。
谁好人家去问医生这种问题啊啊啊!
折腾了将近半小时,檀灼感觉自己像是被掏空。
朝徊渡已经换了话题,对着开了免提的电话低声说了几种药。
家庭医生:“先吃退烧药,最好同时进行物理退烧。”
最后提醒,“一定要保证充足的睡眠和休息。”
挂断电话后,他震惊许久才消化掉刚才的信息,合着半天,不是朝总连生病的太太都不放过,而是生病的太太连朝总都不放过。
朝徊渡放下手机,却发现怀里少女像是没有骨头似的往床上滑,不太懂这个操作:“你这是……烧化了?”
檀灼感觉自己身上温度更高了,不知道是烧得更厉害,还是羞得更厉害,总之确实是要化了,晕得厉害:“我要睡了。”
“吃了药再睡。”
朝徊渡起身去倒了杯热水,看着冒着袅袅热气的水杯,等水自然放凉还得许久,刚准备倒凉水中和一下,忽而想起之前泰合邸管家给他看过的檀灼长长的生活习惯记录清单。
虽然只是瞥了眼,可他过目不忘,其中有一条是不喝冷热相掺的水。
侧眸看了眼蜷缩在床上的纤薄身影。
朝徊渡重新拿出一个干净杯子,两个杯子反复倒着热水,动作从容,不急不躁。
等他重新端着恰好入口的温水和药回到床边时。
檀灼已经将脸埋在枕头里,感觉自己快要被煮熟了。
朝徊渡重新把她抱起身:“吃药。”
檀灼迷迷糊糊靠在他怀里,眼神有些懵懂,似是听不懂他的话。
昏暗光线下,男人用指腹撬开她的唇齿,重复了遍,“张嘴。”
檀灼下意识舔了一下,含住了。
因为发烧的缘故,少女舌尖温度都是发烫的。
朝徊渡顿住,看她烧得似乎神智不清,刚准备把指尖抽出来,却因为被她含着,无意间搅拌了一下,发出细微水声。
就在这时,檀灼品出了药片的苦涩,迷茫的眸子瞬间瞪大,舌尖顶着吐出来。
朝徊渡捏住她的下巴,试图给重新推回去,“别吐,喝水咽下去……”
还未说完。
他指骨传来一阵痛楚。
食指修长骨节上多了个齿痕,咬得很重,还有血丝丝丝缕缕地浸出来,他肤色冷白,衬得伤口有些触目惊心。
檀灼满嘴都是苦味,漂亮小脸都苦得皱成一团,下意识地咬了上去。
本以为朝徊渡会躲,岂料,他一动不动地任咬。
“咬完了吗。”
朝徊渡仿佛没有痛觉,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干净湿巾擦干净指尖。
随即当着她的面,重新拆了个药片,悬在杯子上,语调温柔:“给你两个选择。”
“乖乖喝水吃药。”
“或者把药融进杯子里,我给你灌进去。”
檀灼舌尖舔了舔唇。
除了药片的苦涩还有血腥味。
瞥见对方手指上被自己咬出的惨状,即便脑子还不太能拐弯,但对危险极为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