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深——also【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28 17:16:42

  主事的不再阻拦,叫她自己小心,那门才一关上,待到门外人走光, 那门意料之中又打开来。
  “谁许你站在外头的。”他说道,而后一把把人拽进了屋。
  络素已经脱下了外袍,倒也不避讳地在她面前穿衣,说道:“本来我的人就在曲扬县前面一点等你路过了,倒不曾想你还能被召回去。”
  “你冒险来此为何?”崔岫云看着他更衣也不觉羞意。
  “找你啊,找了你那么多年,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果然。只是没想到你都改了身份了,谁帮你的?”络素直接拿起桌上的果子,扯着崔岫云袖子擦了擦就往嘴里塞,看她恼怒就说,“你衣服干净嘛。”
  那双鹰眸如今笑语盈盈望着她,才将硬朗卸下显出清俊。
  “而且挺香的。”他不忘再加上一句。
  “恶心。”
  络素满不在乎:“什么时候同我走?”
  “不会同你走,你就安分等着跟使团回去。”崔岫云退了几步。
  “你等死啊?你这身份,还有那位太子,哪一样留得住你啊?”络素又缠上她的袖子,直接将人拽得差点摔倒在他身上,又伸手扶了一把,咫尺距离时笑,“你若是觉得我不好,那位太子对你更不好,怎么你记恨我,却肯原谅他吗?”
  崔岫云压着自己那股气,冷笑:“给我放开!”
  “袖袖,你听话些吧,”他又拉了一把袖子,嗅着她身上的香味,鼻子动了动,暧昧轻柔说,“那么多年身上的味道倒是没变。”
  崔岫云瞥了他这一眼,嗤笑后发觉拽不出这袖子,看了看门,沉了口气。
  “我最近积痰颇多。”她冷冷说。
  见她颜色认真起来,真怕她吐过来一脸,络素缓缓放了手。
  “拜见殿下!”
  门外声音响起,崔岫云推开门,络素也随之起身去见赵钦明。
  大姚的使臣齐聚于此,赵钦明是带着圣旨来的,等着所有人聚齐。
  对于她的出现,赵钦明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崔岫云垂眸时,却皱起了眉。。
  赵钦明只动了两下步子,便可以看出腿脚微颤,鬓边挂了些冷汗,是强打着精神的样子。
  她不敢多看,又垂首,听着赵钦明一行人堵着诏书。
  赵钦明眼前发花,喉头一股血腥气,连这群大姚官员的脸都看不清,心里只念着不能在此刻倒下。
  诏书念完,他松了口气,才要上前举宴,就听到面前不知是谁开了口。
  “殿下,本王初来乍到,对着京城实在是陌生,可否请您将这翻译留在我馆中。”络素开口,他也端详着赵钦明的脸色,知道他此刻不舒服,偏想要他丢个脸。
  崔岫云瞧见络素指着自己,头皮都紧得疼了起来,忙开口:“臣不是四方馆中人,恐怕不便。”
  理不清这帮人在做什么,众人急得满头是汗,都看着赵钦明。
  良久,才从他唇中看到“恐怕不便”四个字。
  声音低沉无力,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崔岫云给四方馆主事使了眼色,主事忙上前打圆场,安排人准备宴饮去。赵钦明见此才缓缓转身,由人引着去房中。
  他一进了房间就摔倒在门上,伏在桌上让人都出去。
  “姑姑。”
  细微的声音阻止了崔岫云上前去探视,她回眸时,见到了邱邱趴在门边。
  “你怎么来了?”崔岫云问。
  “东宫内侍陪着殿下来的嘛。”
  她们俩躲到四方馆暗处,崔岫云忙问:“如今你可还好?”
  “嗯嗯,没有人欺负我的。”邱邱笑。
  “殿下怎么了?”她忙问。
  邱邱环视了四周,趴在崔岫云耳边轻声说:“昨日在宫中书库翻书,灰尘大,殿下从前得过疫病,肺上不好,回来之后就咳了许久,那时就有些发热了。昨夜宴饮,陛下白日跟瑾王聊书兴起,让他坐在了殿下前头,又逾制给瑾王用了琉璃杯盏,有大臣骂起来了,陛下不怪那人,反倒骂起殿下为储君却让臣下坏了礼。昨夜下雨,殿下被罚在殿外单衣跪了一夜,所以就病成这样了。”
  即使如此,若他今日不来,皇帝即刻就会派上江南世家的人接过这差事,来了也不能失礼,否则更要被言官骂死。
  “皇帝好好的,怎么又为难起他来了。”她皱眉望着赵钦明的门。
第29章 争斗
  皇帝接见使臣的日子还在三日后,今日是四方馆的宴席,算是为这帮人接风洗尘。
  邱邱看着御医从赵钦明房间之后给崔岫云使了个眼色,崔岫云见四下无人之后才轻轻敲了敲,也没等到回应就推门进去。
  方才御医给赵钦明针灸过,歇息半个时辰后症状缓解了不少,他才起身还未披上内衫,听到推门声皱眉转头,对上崔岫云瞪大的眼睛,忙扯过外袍遮掩住。
  “你怎么不穿衣服?”她转过身撇嘴。
  “是你闯进来,”赵钦明开始着衣,“在鬼市劫持你的人,是他?”
  他在说络素,崔岫云点了点头,赵钦明问:“何时认识?”
  “小时。”
  那就是知道她是谁。
  “有何交情?”
  “救过他一回。”
  “为何不跟他走?”
  崔岫云回身时,他已经系好腰带,她挑眉:“殿下知道了他想带我走?”
  “不干你事。他如今还是想带你走,去大姚?”
  她笑:“干你底事。”
  赵钦明斜觑她:“你就这么想当萧贵妃的马前卒吗?来这儿干嘛?”
  “一个卒子,当然是迫不得已,”她回怼了一句后,又平和了语气说,“此前同殿下提过,或许能知道苏协伯父之死缘故的线索,我已经接她到了京城。”
  他已经不惦记这件事了,忽而提起,愣了愣问:“然后呢?”
  “请殿下帮我一事,我父亲不能去安抚那些闹事的儒生,他已避世多年……”
  赵钦明打断了她:“你想以此为条件的话,还是罢了。他这差事是萧贵妃亲自替他揽的,是江南世家举荐的,从头至尾想利用他的不是本宫,本宫也管不着。”
  “可……”
  他腿上还是疼得发麻,想要走出房间,正路过她时没看见身前的软凳,愣生生踢了一脚,腿一下软了下来。
  抱住差点要摔下去的赵钦明的时候,崔岫云差点跟着一块儿摔了,咬着牙说:“站不稳还逞强。”
  他扶着一旁的屏风,突然一脚踢翻了那凳子,伸手把桌上的碗盘砸了下去。
  “你干嘛?”她不解。
  “崔编修失仪至此,不许再来,免得哪天再失误,丢了我朝脸面。”
  崔岫云看着赵钦明这么跟听到动静赶来的四方馆主事说这话,气得声音打颤说了个“是”,若不是主事为难今日实在少人手,恐怕当下就赶她走了。
  晚宴之时,络素非得拉着她坐在一旁,赵钦明瞥了他们一眼,只让四方馆的人安排并不作声。
  这时候崔岫云才发现苏见深也在座下,听周遭人闲聊时才知道赵钦明把苏见深从京兆府调到礼部了,所管事务涉及邦交与宫中礼制,近期常常出入皇宫。
  络素宴席之间实在太过安静了,眼睛始终没错过安排的歌舞,崔岫云给他递酒不禁问:“有那么好看吗?”
  络素仿佛才回神,灿然一笑低声说:“你要是愿意让我盯着看,我就不盯她们了。”
  她皱了眉,闻着他身上浓重的熏香味儿,浑身不适想要起身去右厢房喝些醒酒的汤水,是主事的备下的,才跪直了身子,看着个人影从月门悄悄穿过,正在疑惑,一下子被络素拽了回来。
  “别跑,给你看个东西。”络素笑。
  他忽而起身,行礼说:“谢过殿下招待,这些舞步看得我也心痒,我便也舞一曲,当做谢殿下招待之恩了。”
  北地刀舞,虽说身份尊贵的人不该做歌舞娱情之事,但各国风俗不同,络素要舞,赵钦明也不能不许。
  赵钦明在北地多年,与大姚国上上下下的将军几乎都交过手,却实在没见过络素。不过听闻他在国内也不管战事,专职文事,但他此刻持胡刀而舞的样子,却不像是武艺生疏的人。
  而且那目里的寒光……就没放过坐在上位的他。
  鼓乐声起,前半段的慷慨激烈倒是理所当然,络素那刀影在夜里也让人惊叹,身姿矫健似龙,偶腾空一跃,亦有人叫好。
  但鼓乐声弱下来之后,氛围就不太对了,过于……柔情了。
  声减弱,行渐缓,络素握住那刀从桌上挑起一杯酒,稳着手后仰着将那放在刀面上的酒递到崔岫云面前。
  万声静谧,赵钦明举着酒樽,静静看着络素。
  舞的前半段,是斗,后半段,是求,与人斗舞而去求爱。
  崔岫云觉得,络素大概真的对让她离开京城势在必得,招招都不给她留后路。
  她看着刀锋和酒樽,下了狠心,准备跪下跟赵钦明请罪求饶了。
  唯有如此才能躲过去。
  “啊!”
  一道凄厉叫声忽而传来,继而崔岫云就听到一句“死人了”。
  回到崔府时,崔岫云已经失了力气,崔衡出来迎她,看她一言不发的样子问:“如何了?”
  “出事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能再去那儿了,我去跟贵妃请罪吧。”她答。
  厢房里死了一个大姚使臣,真是够出乱子的。
  她见到屋子里多了许多木盒子问:“什么东西?”
  “城中药铺送来的,不知道是谁给你定的,是润肺的珍贵药材,还有一张方子,叫你服用治病。”崔衡把方子递给她。
  这药方……当年她在宫中为奴时,赵钦明也还常咳嗽,这方子她还替他煎过两回。
  “我不要这些药,退回去。”她说。
  “这往哪儿退啊?”
  想了想,她洗着手:“算了,卖给别的铺子,换来的钱去城中开粥铺接济贫人吧。”
  “这是为何?”崔衡闹不懂。
  “我怕这给我买药的人缺德太甚,这是替他积德行善,”她想起赵钦明踢倒的那个凳子,还是一肚子气,转过头问,“堂兄,那个人,肯见我了吗?”
  提及此,崔衡眨了眨眼,崔岫云看出了几分逃避的意思,他支吾了一下又说:“太子复位之时,天下大赦,云州流放地的人把她放了出来,我倒是派人早做安排引她和她的孩子回京,这几日安顿好了,你要是想去,先同我说一声,她有些怕……”
  “我看你日日都去,她倒是不怕你。”崔岫云随口嘟囔,却被崔衡戳了戳额头:“胡说八道什么。”而后他匆匆甩袖走了。
  是夜,派人回宫去通报皇帝后,赵钦明才又饮下一碗药。
  苏见深上前道:“大姚的人都先安慰好了,大理寺的人即刻就到。”
  赵钦明点头:“这事要速查,免得被人抓着不放。”
  “是,昨夜的事……殿下……”苏见深轻声问。
  “无碍。本宫的云州旧部回京,必定有人要安排进禁军,顶了高萧二家此前想给自己子孙谋求的职位,也让陛下有所不满。罚我是必然,算是公平。”赵钦明心知肚明昨日为何要针对他,不过是想提醒他,最近莫太猖狂而已。
  “殿下通达便好,臣怕您心有伤怀,长久伤身。”苏见深松了口气。
  “有何可伤怀的?君君臣臣,我是事君,你也事君,陛下罚你,你会伤怀吗?”赵钦明淡笑。
  苏见深轻叹了一声后道:“还有就是选妃之事,我父亲似乎与高淼大人商议多时了,臣也觉得,若是有高氏女嫁入东宫,或许也能离间高萧两家,让他们互斗起来。”
  “你当高家真敢叛了所有江南世家?最后不过说到底一个女儿,折就折了。还离间,是他们暂且诓骗我们吧。”赵钦明于此事实在是没兴趣,比起利用婚事拉拢谁,他更怕收了个窝里的蛇。
  想到这儿,他不禁思及方才的络素那一舞。
  “殿下?”苏见深唤了他一声。
  他垂眸。
  席间见她掩袖多次,恐怕病还没好,也不知药送到了没有……
  看最近的动静,此时崔家恐怕要被江南世家推出来了,再这样下去她还要再涉这些事里……
  “对了,崔姑娘的事,殿下如今打算如何做?”苏见深在处置秦宛的事时,就知道赵钦明想赶崔岫云走,但此时她又回来,似乎赵钦明也不再提这件事。
  “让她走,无论去哪儿。”哪怕是大姚。
  苏见深问:“臣斗胆问一句缘由。”
  “她想知道一桩事,一桩她不该查,我也不愿她知道的事。”他垂眸。
  “殿下清楚那件事?”苏见深越听越糊涂。
  赵钦明缓缓摇头:“我怕她不计后果要去报复。”
  “殿下不想让她报复?”
  “我怕她报复不成,反害自己,”他看着刚喝完的那碗药汁,想到从前她给他煎药的时候,喃喃说,“还怕她连我也恨。”
第30章 为他而来
  熄了一半的烛,崔享看着乖乖巧巧坐在案前的崔岫云叹:“莫劝了。”
  “父亲明知道,这回就算您去安抚那帮闹事的士子,您没有职务,高萧二家各塞了个人进来陪您同道,到时候就是白给他们挣功劳,若是办得不好,罪过都落在您身上了。”崔岫云软着语气说。
  “我来京城中途听说你的事,是我主动求他们帮忙,如今就当还他们人情。”崔享拍了拍她的头。
  她垂眸:“我知错了。”
  “你来京,我准许了,错也不止在你。”
  崔岫云从食盒里移出一碗鲜肉羹来,看崔享吃着,犹疑着说:“父亲,我问了高淼当年他带兵去云州平乱的事,这里头,的确是有些问题的。如今我在翰林院每每要去皇宫书库取书册,我瞧了瞧,应当有机会调到当年的一些政事记档,我想……”
  崔享眉头微皱,放下碗说:“你清楚这其中危险便好。”
  “我是说,若我真的出事,也不能连累你们,”她笑了笑,“我想好了,这几日我就去找高淼效忠,您和他从前有积怨,辞官的事也与他有关。而我只要装出一副急功近利要攀附的样子,您在这京城里就是个老顽固名声,到时候您就把我赶出府,在人前同我断绝关系,再把我移出族谱,往后我出了事也不连累你们。”
  口中肉羹的咸淡都失了滋味,崔享连叹两声才开口:“你但凡思虑得不那么周全,我都还想劝两句。也罢,你若真想与此事纠缠下去,我不拦你。”
  “多谢父亲。”她眼眶微热,多年养育之恩,她所能做也只能是这样了。
  崔享看她低眸,那眼神里的执拗,只得暗想故人神采,这家人的性情,怎样都拦不住的。
  第二日去翰林院时,崔岫云才踏进,相熟两日的同僚倒伸长了脖子笑:“诶,昨日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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