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要‘陪床’吗。”沈静拍了拍他病床的一边,“过来和我一起睡呗。”
他其实只是随便说说,因为他清楚她不可能真留下来。
然而这一次她出乎了他的意料。
沈月起身坐到了沈静的病床上,她偏仰着头望着有些错愕的他,情绪低落地说:“我没能帮阿花。”
比起在医院撞见楚烨和叶依兰,她其实更在意阿花的事。因为在这件事上,她觉得她处理得不好。
“她不但拿着我给的钱去赌了。”对此她难掩失落,“还反手找了律师告我们。”
“丽姐已经派人告诉我了。”收起错愕,沈静凝视着她,慢道,“这不是你的问题。”
“不是吗?”
“不是。”他沉着脸色说,“即使没有阿花,那位黑律师也会找其他油头整我们。”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那位黑律师之前就来找过我。”沈静回忆道,“只不过之前他是另一个客人的代理律师。”
那名客人酒后闹事,对会所里的陪酒女郎欲行不轨,被他会所里养的打手拖出去揍了一顿。
然后这客人就倒打一耙,找了黑墨来问他要医药费、误工费。
“我当时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和对方和解了。”
不过那时候他也留了个心眼,找人调查了一下这名黑律师,接着他就发现这个黑墨不止找过他会所的麻烦,莲城所有的娱乐会所,都被他“光顾”过。
“后来我又深入挖了挖,才知道这个黑墨之所以针对娱乐会所,和他的身世有关。”
“和他的身世有关?”她听得更加困惑了。
“嗯。”他点点头,“黑墨的母亲也曾是陪酒女郎。”
闻言,她愣了愣。
黑墨的母亲也是陪酒女郎,难道……
看她表情,他就猜出了她的想法。
“你想对了,他母亲当时是在龙虎会的会所里做事,一开始是被逼着拿身体伺候客人,后来还染上了药瘾。在一次用药过量后,她死在了酒店的套房里。”沈静缓缓道出黑墨的身世,“那时黑墨才十岁。”
“他是在报复。”沈月终于明白黑墨在和她交谈时,那双眼里藏不住的嫌恶是从何而来。
“嗯,所以即使没有阿花,他也会想其他办法,能整垮一个会所就整垮一个。”
听完沈静的讲述,沈月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她不能说自己和黑墨感同身受,但她能理解黑墨。
“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他看着她说,“阿花那边我会派人去找,你不用再管了……”
她打断他的话:“我会找到阿花,也会找黑律师说清楚。”
“你就喜欢和我唱反调?”
“我不是喜欢和你唱反调。”她矢口否认,“我只是觉得我既然答应帮忙就不能中途甩手。”
“即使我说不需要你帮忙?”他睨着她问。
她不甘示弱地扬起头回视着他,仿佛在说他说一个试试。
与她对视了一会儿,他移开了视线:“算了,随便你,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
“我这不是听你的,在‘陪床’了嘛?”或许是从小到大的条件反射,她看到沈静心情不好,她就心情好。此刻她饶有闲情地主动枕着他胳膊躺下。
“你还是去陪你的前夫吧。”他不高兴地说。
“我前夫哪有我‘二哥’重要。”她不怕他更生气地喊他哥哥,“是吧,二哥?”
额角的青筋动了动,沈静本想将这臭丫头丢下床,结果他扭头一看,这丫头居然闭着眼睡着了。
“……”
瞪着她甜美的睡颜好半天,他才低低咒骂了一声。
“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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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送上门
“我的人找到阿花了。”
第二天早上, 沈静把阿花的下落告知沈月。
按照沈静给的地址,沈月来到了这间位于居民楼里的地下赌场。
当然沈月并非一个人来。
阿佑跟在她身侧,和她一起进了这栋居民楼的电梯。
听着电梯运行发出的“轰轰”声, 阿佑担忧似的紧贴着她。
“你很紧张?”沈月望向身旁的阿佑。
阿佑诚实地点点头:“我不喜欢电梯。”
“其实我也不喜欢。”她好似陷入回忆般地说,“我不喜欢一切狭小幽暗的环境, 这会让我紧张。”
在她模糊的童年记忆里似乎有被人关进衣柜里的记忆, 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的情景, 却深深记得那时候恐惧又不安的感觉。那是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无力,哪怕过去这么多年, 依然深植在她心底。
“叮咚。”
电梯抵达的声音拉回沈月的思绪,她和阿佑走出电梯, 朝着沈静手下调查来的门牌号走去。
“应该就是这里了。”
她刚走近就听见门里传出清脆的麻将声, 带着疑惑,她敲开了那扇门。
“谁?”
门里一个胳膊上纹着刺青的男人凶巴巴地问着门外的她。
“我找人。”她拉住想护在她身前的阿佑, 回答并询问男人,“请问阿花小姐在吗?”
“你找阿花?”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月, 然后让开身子,指了指最里面的屋子,“她在那间屋子。”
“谢谢。”
她礼貌地道谢, 领着阿佑走入摆满麻将桌的房间。
拉着厚重窗帘的室内,昏暗的灯光在她头顶上方静置, 鼎沸的人声里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洗牌、碰牌声。
穿过这热闹的“棋牌室”,她和阿佑来到了男人指的那间屋子前,她注意到这间屋子的门同外边的门看起来不大一样,而且也听不到门里的声音。
她伸手试着推开门, 发现门比她想象中还要沉。
当她推开门以后, 印入眼帘的竟是另一道门, 门前还站着两个守门的壮汉。
他们看到她,什么也没说地为她推开他们身后的门。
门内比外边宽敞,只有寥寥数张牌桌,不过牌桌上不是麻将牌,而是纸牌。
每个人的双手前都是筹码,他们聚精会神地盯着庄家开的牌,连指间夹着的烟都想不起抽一口。
在烟雾缭绕又坐满人的牌桌旁,沈月看到了站在一个赌客身旁的阿花。
她穿着包裙,头发有些,那张脸即使浓妆艳抹也难掩深深的黑眼圈。
阿花没注意到进来的沈月,她紧紧盯着庄家面前的牌,直到那张牌被翻了过来。
坐在阿花身侧的赌客懊恼地一捶桌面:“操,又输了。”
“彪哥没事儿,咱们再玩一把,下把准赢……”阿花话音未落,那位“彪哥”就粗鲁地推开她站起身。
“玩个屁!”男人朝着跌倒在地的阿花骂道,“丧门星,给老子滚远点!”
“彪哥别走啊……”
见男人要走,阿花不顾形象地抱住男人的腿。
“咱们再玩一把,就一把……”
本来输了钱就心情不爽的男人,面对阿花的纠缠,粗暴地揪住她的头发,想把她拉开。
见状,沈月立刻出声。
“阿佑。”
站在她身侧的阿佑心领神会地走上前,一把扣住那位“彪哥”的手腕。
“你谁啊?”
“你爷爷。”阿佑对这种动手打女人的男人很是厌恶,态度自然不能算好。
“哈?”这“彪哥”一听,顿时怒从心中起,但他挣脱不开阿佑的手,只能无能狂怒地吼道,“你他娘的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你是谁你也不能打女人。”阿佑虽然很少打架,但力气不小,所以他的手稍微一捏,这“彪哥”立马疼得哇哇大叫。
彪哥的叫声引来了负责安保的打手。
“你们快把这臭小子赶出去!”彪哥用另一只手指着阿佑,催促打手过来帮忙。
打手们正欲行动,门口的壮汉突然喊了一声:“条子来了!”
这一叫就好似往鸡窝里扔了一块石头,场面霎时乱作一团。
拿钱的拿钱,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打开后门的打开后门,一群人逃难似的鱼贯而出。
混乱之中,沈月拉起地上的阿花,和阿佑一起跟着乌泱泱的人群从后门离开。
跑过幽暗的走廊,从消防梯下了楼,一路走到大楼外僻静的巷子里,沈月才停下脚步。
“阿月小姐……”
喘着气跟着停下来的阿花和之前一样向她道着谢。
“谢谢你替我解围,谢谢……”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那么好糊弄了。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去赌钱。”
“阿月小姐你不明白……”已经知道沈月身份的阿花低下了头,“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我现在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我上次给你的还不够吗?”她皱了皱眉。
“阿月小姐我很感谢你给我的资助,但那对我来说是杯水车薪。”
“所以你就去赌钱,还雇了律师讹诈我们?”她既失望又痛心地问。
“讹诈?”阿花惊讶地抬起脸,“我不知道这回事。”
“你不知道?”
“嗯。”阿花点点头,“黑律师只是告诉我,他会无偿帮我搞到钱,我不知道他去讹诈你们了。”
看阿花的样子不像在撒谎,沈月心想果然是黑律师擅作主张,利用阿花来打击他们。
但还有一点她想问清楚。
“你为什么需要那么多钱?”
“我…就是想多挣点钱。”阿花红了眼眶,“留给我女儿阿香…我不希望她像我一样因为穷而活得这么没有尊严。”
“可你现在做的和你想的完全相反。”她不晓得该说阿花傻还是傻,“你去赌钱只会给她留下一屁股债。”
十赌九输,这不是玩笑话。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也想停止……”阿花捂住脸,低泣着,“可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望着啜泣的阿花,沈月叹了一口气。
“别哭了,你女儿昨晚高烧住院了,你跟我去医院看她吧。”
听到女儿出事,阿香抬起那张花了的脸:“阿香她…她没事吧?”
“没事,就是需要留院观察几天。”她回道,并预先打消阿花的顾虑,“医药费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负责的。”
“阿月小姐你真是一个好人。”阿花感激地朝她鞠了一躬。
而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阿花,你把赌戒了吧。”
***
嘱咐阿佑将阿花送去医院后,沈月独自打车去了黑墨在的律师事务所。
阿佑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的。
“没关系,我相信黑律师是一个能讲道理的人。”她看了一眼车内的阿花,吩咐阿佑道,“你替我照顾好阿花和她女儿阿香,尽量别让阿花离开你视线。”
“是,阿月小姐。”
阿佑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当下,下了计程车的沈月,抬头望向这栋伫立在商业区的写字楼,这栋楼离沈氏总部其实不远,只不过以往她都是坐车路过。
黑墨的事务所就在这栋写字楼的十七层。
因为不是上下班点,她没花多久时间就等到了电梯,顺利地上了十七层。
走向背后写着“乾盛律所”几个烫金大字的前台,她开门见山地问道:“请问黑律师在吗?我有事找他。”
前台微笑地问道:“小姐你有预约吗?”
“没有。”她干脆地说。
“没有预约啊……”前台有些为难地看着她,“不好意思小姐,黑律师只见预约的客人。”
“你可以给黑律师打个内线吗?”沈月自报家门,“我姓沈。”
或许是见沈月穿戴不俗,谈吐之间自然而然透着一股千金大小姐般的高贵气质,前台不敢怠慢沈月地点了点头:“好的,我问一问黑律师,小姐你稍等一下。”
“嗯。”
她看着前台拿起电话,拨通了黑墨的内线。
“黑律师,有位姓沈的小姐说要见您,对,她现在人就在门口……嗯,好的,我知道了。”前台挂掉电话,不好意思地和她说道,“黑律师现在有客户,要不您先去休息室等一等,我叫人给您泡杯咖啡?”
“嗯,没关系,我可以等。”她欣然接受了前台的安排。
不过沈月没想到,她这一等就等了两个钟头。
这黑墨也不知是真的有客户,还是故意磨她,他迟迟没有出现也没有派人告诉她可以进去或者让她今天先回去。
如果不是时不时有人过来给她续咖啡,她真以为自己被遗忘了。
当然对这个状况感到困惑的不止有她,这间律所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在交头接耳中认出了她的身份。
她能感受到他们投来的视线,也能感受到他们想上前搭话却又碍于老板不敢上前的纠结。
沈月的感受并没有错。
和黑墨一样是这间律所合伙人的杜松就急急推开黑墨办公室的门。
“我说黑墨,你怎么让沈家大小姐在休息室里干等着?”杜松既不解又生气地问着此刻正优哉游哉吃着曲奇饼干的黑墨,“你今儿下午哪来的客户要见?”
“原来我下午没客户?”黑墨放下手中的饼干,露出一副“我才知道”的表情。不过杜松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你是不是脑子瓦特了,那可是潜在的大客户。”现在莲城的律所竞争有多激烈,这臭小子是不是不晓得?杜松越说越气,“你平时对拉客户不感兴趣就算了,送上门的大客户你也不见,你是要气死我啊!”
“她不是过来找我们的客户。”他纠正自己这位合伙人兼老同学,“她是我的诉讼对象。”
“你说什么?”杜松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告她?”
见黑墨点了点头,杜松头疼地扶住额,是他疯了还是黑墨疯了?
“你知不知道这位沈小姐不止是沈氏千金,她还是楚氏楚总的前妻。你看过最近的报纸了吗?”杜松拿起办公桌上的报纸,指着商业板块就差没怼到黑墨脸上,“看到没,沈氏和楚氏最近正在谈进入内地市场的合作案,你在这节骨眼告诉我,你要告她?”
黑墨表情平静地睨了一眼自己的搭档,又纠正了他一次:“准确地讲,我还要告她二哥沈静。”
“你要告沈二少?”闻言,杜松不只头疼了,他想立即敲晕自己,“沈二少可是黑白两道通吃的狠角色,你要惹他?你想死直接和我说,我给你一刀行不行?”
“那样违法哦。”黑墨幽幽提醒同为律师的杜松。
“别给我扯有的没的。”杜松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生吞同僚,“你最好给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你为什么要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