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因为白天发生了太多事，把她脑子搞混乱了吗？伸手摸了摸仿佛残留着余温的唇，她好想忘了梦境里的画面。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房间门口背靠着一道看不清面容的修长人影。
***
第二天早上，沈月换上了正装。
西装外套配上白衬衫，再配上西装长裤，她挽起了自己大部分的头发，用珍珠发夹固定。镜子里的她少了几分以往的娇柔，多了几许干练。
“我的小姑娘长大了呢。”
陆方倚靠着门框，颇为感慨地望着镜子前的她。
“我都二十六七了。”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早就不是小姑娘了。”
“是啊。”陆方微微勾唇，“但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调皮捣蛋的小丫头。”
“你说我小丫头就小丫头，可我哪里调皮捣蛋了？”她不满地咕哝。
“我还记得你以前趁着沈静睡着，用油性笔在他脸上画画。”陆方的记性很好，“他醒来追着要收拾你，你就躲进沈安房间里，害他只能顶着大花脸在走廊上干瞪眼。”
听见陆方提起往事还有沈静，她有些不自在地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阿月。”陆方收起笑容，神情变得认真起来，“阿静那孩子其实本性并不坏，他只是自己陷入了死胡同里出不来。”
她默默地听着陆方往下讲。
“我大哥也就是你爸爸，很少关爱他。”沈亦君几乎可以说是缺席了沈静他们的童年，而他和沈静的关系可能都比沈亦君和沈静的亲近。
“陆方叔叔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与沈静和解吗？”
她转过身望向陆方。
“我希望你们能和自己和解。”陆方注视着她道，“无论是你还是阿静。”
与自己和解？
她上一秒还在思考陆方的话，下一秒她就和沈静坐在同一辆车上。
签约仪式沈静也去，她倒是不奇怪，这次合作本来就捎带上了他。其中不只有她和沈静的协定，还有楚烨承诺沈静的一些好处。
虽然她不清楚沈静和楚烨到底有着什么交易，但沈静应该能从中获得不少利润，否则沈静不会那么爽快地放弃针对沈氏。
他和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了。
“昨天我态度不是很友善。”她忽地开口打破车内的沉默。
“……”
和她同坐车后排的他斜眼睨着她，仿佛在用眼神问她“你要说的只有这个么”。
她说的当然不只有这个。
“不过你也有错。”她说，“要不咱们互相道歉，那些事就算翻篇了。”
“我不道歉呢？”他懒洋洋地反问。
“你说的哦，陆方叔叔你也听到了，是他不想和我友好相处。”她拍了拍前排陆方坐的座位。
“你就会找别的男人给你做主。”他冷哼一声。
“你有本事你也去找啊，我拦着你了吗。”
眼瞅着这两个“小朋友”又要吵起架来，陆方头疼地打起圆场：“别吵了，一会儿签约仪式会来好多商界名流还有记者，你俩都安分一点。”
“那你让他别气我。”
“我气你？”他眯着眼，讥嘲地说，“谁气谁？”
“停，停，停！”陆方一边喊停一边想，早知道这俩家伙会吵起来，他就该给他们分两辆车。
“你们就不能表现得友好一点吗？”陆方看向沈静，“阿静，你好歹是她哥哥。”
“谁是她（我）哥哥？！”
她和他异口同声地朝陆方吼道。
吼完以后，她和他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接着各自撇头望向车窗外。
陆方也放弃了，他懒得再管他们地坐正身子。
什么和解，怎么可能。
她一手托着腮，闷闷地想。
然而另一只搁在身侧的手却在此时传来了暖意——男人的大掌轻轻裹住她的。
她侧头望向沈静，他不动声色地握着她的手，目光仍若无其事地眺望着车窗外。
啊…啊…真是狡猾又讨厌的家伙。
***
车子在签约仪式的会场门口停下。
和沈静还有陆方一同下了车，沈月在一片快门声中望向等在红毯尽头的男人，楚烨。
而他也微笑地望着她。
在众人注目下，她迈着坚定又果决的步子走向他。
有一瞬间，她好似回到了过去，那是她和他的婚礼，华丽而隆重。
可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不见了，因为她心里清楚她和他都回不到过去了。
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欢迎你，沈小姐，啊，是沈总。”
他朝走近的她递出手，自己纠正了对她的称呼。
“楚总。”
她也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两个人就在镜头的见证下，签署了新的契约。
和婚约不同，这契约，只关乎金钱。
沈月原以为到这一步就结束了。
但她没想到今天对她而言会是漫长的一天。
签约仪式之后，她又换了一身晚礼服，应邀参加由这一届商界会长俞老主持的晚宴。
俞老，光看这姓就知道是俞氏的话事人。
“我爷爷非要举办一次晚宴。”俞龙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都和他说了你和楚烨不喜欢应酬，他说难得聚一次嘛。”
俞龙模仿俞老爷子说话的口吻可谓是模仿得惟妙惟肖。
“没事儿，反正我今晚也没什么事。”她笑着和俞龙碰了碰杯。
“行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俞龙别有深意地望向她的身后。
“你们？”她困惑地转过身，就见沈静和楚烨同时向她走来。
站在她身侧的俞龙幸灾乐祸地附在她耳边低语。
“看来他们都想请你跳第一支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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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舞伴
晚宴上第一支舞的舞伴选择很重要。
认识楚烨前, 沈月很少被允许参加社交晚宴，唯一一次沈亦君为她办的生日宴上，她的舞伴是沈安。
认识楚烨以后, 她的舞伴一直都是楚烨。
而离开楚烨以后，她就不再参加这种社交晚宴, 自然也就没和其他人跳过舞。
今晚是她继六年前, 第一次参加这种有交际舞环节的晚宴。
看着楚烨和沈静向她走来, 她先是惊讶，接着又反应过来似的轻蹙眉宇。
在他们开口邀请她跳舞前, 她抢先一步挽起俞龙的胳膊。
“俞少，第一支舞我和你跳吧。”
她的话和动作吓得俞龙变了脸色。
“我说姑奶奶你这是把我放架子上烤啊。”她没发现那两位男士眼里带着杀气吗？
“你堂堂俞氏继承人还怕他们？”
“小老虎没长大前那也怕大灰狼呀。”他打了一个奇妙的比喻。
“说来说去你还是怕咯？”
“要不这样, 你再等我几年？”他挑了挑眉, “等我变成大老虎，我再请你跳第一支舞。”
“等你变成大老虎, 我怕是跳不动了。”她不给俞龙拒绝的机会，拉着他往舞池走去。
不过她和他没走几步就被拦了下来。
沈静挡在她和俞龙身前, 他看了看俞龙又看向她，用一副替俞龙解围的模样说道：“你就别难为人俞少了，你和我跳第一支舞最安全。”
“什么叫最安全？”她瞪着他。
“你和他们跳舞都会登八卦小报, 和我就不会了。”沈静振振有词道，“就算记者要写, 那也是说我们‘兄妹情深’。”
好吧，他说得都对，可问题是谁要和他“兄妹情深”？她和他关系是缓和了，但这不代表她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想抱她就抱, 想牵她手就牵, 想和她跳舞就跳舞，他当她有求必应啊？
“抱歉呢，我亲爱的二哥，我今晚就想和俞少跳第一支舞。”
她笑眯眯地说，也不管沈静的脸色变得多难看。
“你就那么喜欢和我唱反调？”他咬着牙几乎硬挤出声音。
“对呀。”她毫不遮掩这一点。
“你……”
“还有，如果你是为了怕我上报而过来请我跳舞，那我想对你说，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说完，她挽起俞龙的胳膊，绕过沈静往前走。
俞龙侧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沈静，说实话他都有点同情这位沈二少爷，不过怎么说呢，这沈二少也太不会哄人了。
假如是他，他一定会直接说是想和她跳舞才来邀请她。
扯那些不相关的借口只能算傲娇一时爽，追妻……等等。俞龙忽然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沈静不是沈月的二哥吗？
并不知晓沈静和沈月没有血缘关系的俞龙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人生中。他一直都听说有那种豪门狗血剧，可他没想过居然能在现实里遇见。
“沈小姐你真是不简单。”
“嗯？”
不懂俞龙为何会如此感叹的她刚抬头望向俞龙，另一个俊眸带着笑意的男人就走了过来。
“俞少，我能和沈总单独聊一会儿吗？”
楚烨就简单了许多，他微笑地询问俞龙，后者就差点头如蒜说好。
不等她说什么，俞龙就把她的手交到楚烨的手上，然后麻利地走到一边和别的女人一起凉快去了。
“俞龙不适合你。”
楚烨如同绅士似的握着她的手，意有所指地说。
“我只是和他跳舞又不是要和他处对象。”她闷闷地说。
“也是。”他微微颔首，“毕竟你的选择有很多。”
“什么选择很多……”她没好气道，“托你的福，我好不容易有一个追求者还跑了。”
“你是说黑律师？”他语气淡淡地说，“我没有阻挠他追求你，我只是告诉他，你不可能接受他。”
“谁说我……”她在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中止住话音。
她没办法否认他说的话，她的确不会接受黑墨的追求，这似乎从一开始就决定了。
可她不喜欢他笃定的口吻，那就好像…好像……
“你很了解我？”
“如果你是指喜好的话。”他微微一笑。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他能比她还清楚？
“你喜欢能给你自由的人。”他慢条斯理地说，“不会像沈亦君那样控制你、管束你，他会尊重你、满足你，给你足够广阔的天空，让你像小鸟一样翱翔。”
“等等……”
按他的意思，难道只要是能给她自由的人，她都会喜欢上？
“你说得好像我只想要自由，而不是想爱人。”
“爱上一个人的理由为什么不能是他给了你想要的东西呢？”他平静地问她。
“因…因为那样不纯粹。”
她一时找不到形容反驳他，只能随便找了个词。
“纯粹么。”
他望着舞池周围的人，轻喃出声。
“我没见过纯粹的爱。”
听到楚烨的话，沈月想起楚烨曾说过他母亲生他只是希望楚轩将来有一个伴儿。可即便如此，他难道觉得她也是一样吗？
“你觉得我当初和你结婚，是因为你给了我自由，而不是因为我爱你？”
她盯着他侧颜，问。
他转过脸，看向她，慢慢地说：“这已经不重要了，我们都分开了。”
是啊，不重要了，她和他都分开了，再去计较他怎么想有什么意义？可是……
“就算我们分开了，我也没想否定我过去的感情。”
她的指尖揪紧了裙摆。
“我承认你的出现给我带来了自由，但那时候我不是出于这种理由才爱上你。”
她是真心喜欢和他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靠着他看会儿书，她都觉得安心。
“我不是谁都可以。”她抬眸望入他幽暗的眼底，眼角因为内心的酸涩而微微湿润，“只有你，我只那么爱过你。”
义无反顾地爱过。
“那现在呢？”他轻轻地问，“不爱了吗？”
“这重要？”她拿他的话还他，“你又不爱我。”
他从没爱过她，不是么。
闻言，他微微一愣，随即苦笑似的弯起唇角：“看来我们之间有不少误会。”
“什么误会……”
她话音未落，宴会场里就奏起了优美的旋律。
为了今晚的宴会，俞龙的爷爷俞老爷子特意请了莲城当地知名的乐团来演奏。不过演奏的曲子全是俞老爷子的个人歌单。比如这首《又见炊烟》。
复古的旋律回荡在灯光昏暗的舞池，踏着光影的舞步缓缓摇曳，拖动着长裙。她伸出双手搭在他的双肩上，而他的手轻轻搁在她的腰上。
时隔六年再度和楚烨共舞，她的心境和六年前大不相同。
她能感受到周围人向她和楚烨投来目光，不过现在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他们怎么看她都无所谓，就是明早报纸头条说她又和前夫勾勾搭搭也没关系。
只要沈氏的股价涨了，对，只要股价涨了就一切好说。
“想利用我就利用我吧。”
仿佛不用看便能猜出她心中所想，他下巴抵在她头顶，嗓音温和地低语。
“楚总真大度。”她略微讥讽地说。
“我是你的狗，不是吗？”他仍有闲情同她打趣，“为你排忧解难，是我应尽之事。”
“我才没有你这样不听话又自作主张的狗。”而且还老惹她生气、伤心。她在心底补充。
“是吗，我又被你抛弃了呢。”他虽然云淡风轻地说着，但搁在她腰上的长指却微微收紧。
“原来你还在乎这个？”她抬起脸，望向光影里他的俊颜，明明一如既往挂着温文如玉的笑。
他低头看着她，答非所问地慢道：“我父亲把精力放在我母亲身上，而我母亲把精力放在我哥哥楚轩身上，所以我从小就要做一个不让人操心、懂事的孩子。”
她安静地听着他继续讲。
“其实做到这一点不难，我发现我只要藏起自己的情绪，保持笑容，他们就会对我放心。”
事实向他证明，这是最有效也是最简单的伪装。
“与其说我喜欢笑。”他勾了勾唇，“倒不如说我只会笑。”
连愤怒、悲伤的时候，他都只会笑。
“我已经忘了怎么哭。”他说。
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受伤，不会痛。
听完他的讲述，她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那你现在是开心还是伤心？”
“你觉得呢？”他淡淡地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