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欣不由得别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
“你有试过去找一件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到的时候吗？”
徐欣点头，实在不明白他突然问这话的意思。
“它对你来说，曾经是很宝贵的东西，你够了很久，以至于只能暂时放弃它……”
徐欣这才注意到他咬字时多了几分颤音。
徐欣缓缓转过头来，冷漠道：“既然是曾经，丢了便丢了吧。”
徐欣作势要走。
衣袖被一股力量拽住。
“徐医生，不像是会半途而废的人。”
“那要看，是什么事情了，有时候，断舍离才是最适当的选择。”徐欣沉下脸，拨开了挂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转身加快脚步逃离。
“啧啧啧，不容易。”
肃清和闻声，转过头，就看见符雾走了过来，一脸唏嘘看着自己。
符雾继续补刀：“现在你这情况，是不是就是柔柔看小说的时候经常挂在嘴边的追妻火葬场了？”
“你们婚期挪到年前，也是为了刺激我？”肃清和倏地冷下脸。
“嗐，别误会我们的一番苦心，还不是为了努力给你制造机会，争取今年过年回家可以安稳一点嘛。”
肃清和一时语塞。
回家吗？
他的那个家吗？
一想到这里，肃清和的眼眸如同蒙上一层灰，让人琢磨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哎，这几天好好休息，争取下周和伴娘她们拍外景的时候好好抓住机会。”
“知道了。”肃清和抬脚就要走。
符雾撇唇，费力吐槽：“还知道知道，真知道当初第一次去外地拍外景的时候就不会请假了。”
肃清和听到这话，没有再反驳，只是抬步重新往大厅走。
“那个时候肃清和为什么临时鸽了符雾去外地拍外景，其中原因，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简稚柔剥着一颗糖心橘，分了一半塞进徐欣嘴里。
“所以，肃清和也是伴郎，只是前几天出去拍外景的时候他临时有事来、不、了。”徐欣一字一顿，吐音艰难。
简稚柔点头，不置可否。
“不过，下周婚礼之前的晨袍，走台什么的，他不会缺席的。”简稚柔想了想，补充道。
“如果星辰大海是你的目标，那么一定有位智者正在指引你所要去的方向！”
“哗哗——雪只落在无辜人身上，而人从来都没有无辜——”
台上的人正拿着话筒紧张排练着。
后台。
忙碌的主持人提着华服的裙摆到处走动交涉，穿着针织马甲的男男女女学生也抱着道具在后台奔走。
徐欣独自坐在椅子上，重新规划确认待会儿要朗诵的稿子关键词的位置。
眼睛的余光注意到一抹白色身影晃过，她慢慢抬眼。
恰逢这时，那人亦是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低眸，恰好捕捉到了她专注的目光。
只是匆匆瞟了他一眼，徐欣复又低头，用笔在新的打印纸上划线，标注重点音字词。
那人转过头，抬步继续往前走，却在半途中又转了回来。
徐欣注意到一双黑色皮靴的靴尖慢慢靠近膝前，不由得停下手里的笔，抬头望着他，按捺住心里的波澜，开口：“你刚刚，排练的时候，有几句话的词不太对……”
不得不说，就在刚刚，徐欣发现他唱歌前的那段念白有点问题 ，这个小细节她本来不准备讲，而是藏在心底。
但是见他这时候来，不找点话题好像怪尴尬的，但是此言一出，感觉忙碌后台此刻空气安静得只剩下自己和他的呼吸声。
肃清和就站在她旁边，先是俯视着她，听她讲了一会儿，听着听着干脆坐在她旁边，挨着她。
徐欣心里一个咯噔……
她可以听见自己外套和他的白色外套因为胳膊紧挨着而摩挲发出的轻微声响。
徐欣面不改色 ，心里已然来不及思考，当下竟也放弃了躲开，继续和他挑里面的错误。
如果……如果是别的男生……
或许，她真的会往旁边挪一挪，然后不再多言。
不对，可能会把那个问题放进心里，不会允许它脱口而出。
中止一切可以继续发展的念头……
不过令徐欣始终无法想通的是，他居然也没有往旁边挪一挪。
是没有察觉到……这样好像不合适吗？
还好，挨着的是棉袄没关系……
徐欣用这个蠢理由默默安慰自己。
这是一次很难得和他聚在一起聊事情的机会，她应该要好好珍惜……
不过让徐欣更为哑然的是，就在下一刻，负责指导合唱的老师突然路过。
肃清和也就那刻，赶紧往旁边挪了挪，很不自然摸了摸鼻子继续听她讲。
徐欣注意到这个小动作，心里的波澜被彻底抚平，讲完以后也没有多说话，一个多余的眼神没有给，继续低头在稿纸上做标注。
——他在等我看他一眼，我在等他来告白。
——不想让你为难 ，也怕你拒绝。
后来，便没有后来了。
徐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后台的那段记忆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像迷雾一样缠绕着她，一时间，她倏尔睁开眼，眼睁睁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竟是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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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十八
嘀嗒嘀嗒嘀嗒。
墙上的时钟转向八点。
冬天的夜里很冷，在那个迷雾一般的圣诞夜里，有些事情开始变得不太一样。
学校艺体部组织聚餐，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说是聚餐，实际上是学院的体育部和艺术传媒部门的联谊还差不多。
“干啥去？”
徐欣看了眼桌上热闹的菜肴，诚实道：“上厕所。”
对上了徐欣的眼神，心领神会里面另外一层意思的小姐姐一号喝了口茶，慢悠悠道。“问就是没有。”
“海绵宝宝，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该自己去上厕所了。”不知谁的鬼畜铃声突然响起来。气氛突然尴尬。
徐欣抿唇，浅笑。知道她不陪自己去只好自己慢慢起身。
徐欣从卫生间回来以后，一号小姐姐苦着一张脸后悔无比，巴巴地望着她，“早知道刚刚就和你一起了。我现在又想去了……”
打脸来得太快都来不及反应了就是说。
“哈哈哈哈让你刚刚笑徐欣。”有人幸灾乐祸调侃道。
徐欣没说话，微笑给她让了个道。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角落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件轻省的黑色夹克衫将一身清冷的气质衬托得无余。就算坐在那里不说话，只顾着喝水，唇上的光泽也足够让人多看几眼了。
徐欣垂首，强撑着坐下，努力按捺住自己心里的波澜起伏。
一号小姐姐主动打脸的事情还没过去，玩了游戏聊了天吃了会儿东西以后，徐欣觉得自己又想上厕所了……
当悄咪咪和旁边的小姐姐二号说起来时，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以至于她的话毫不遗余力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徐欣毫不意外地收获了在场的小姐姐们嘲笑声。
“去吧去吧去吧。”
“我不是……”我没有……
徐欣准备转移话题缓解尴尬时，坐在角落的肃清和突然站起来。
“上厕所是吗，我陪你去。”他的语气很坚定。
然后想想不妥，状似避嫌，又把他身边的廖幸拉了起来，说：“我们陪你去。”
廖幸被冷不丁拽起来，反应过来忙应声。
肃清和这时低头看向徐欣，很温柔地说 ：“走吧。”
徐欣一愣，随即果断冷声拒绝了。
好好的上厕所，怎么给他们两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搞得像是壮士断腕，无比悲壮。
廖幸看了眼肃清和，肃清和为了缓和尴尬，“她不去，我们去，走！”
“走！”
徐欣：……
就其实挺无语的，和他们两个男的一起去什么厕所就是说……
最后，廖幸和肃清和都从厕所回来了，忍不了的徐欣总算找到了借口和一个吃撑的小姐姐出去了，美名其曰：散步。
好不容易回来的徐欣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衣摆，祈祷自己不要再中途去厕所了。
只是回来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位置被人占了，而空缺出来的位置，刚好在肃清和的斜对面。
这……
“徐欣来坐这里吧。”一旁的小姐姐热情邀请道。
徐欣只好假装硬着头皮坐下去，眼眸的余光在留意着肃清和的反应。
只是对方好像没有看见，只顾着自己吃瓜子。
每次聚会总是少不了提问题环节。
有人提出来说比如有喜欢人什么的。
徐欣注意到，坐在对面的肃清和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正轻轻笑着，低了头，脸上多了几分无奈和不好意思。
徐欣有些迷惑。
大家听到这个话题都是饱含戏谑的态度，彼此之间笑笑过了，因为都知道谁是单身谁是狗，大家都是单身狗。
只有他，突然低头然后不敢看身边的人。
反而，脸上有着一抹极为低调的笑。
是在…… 掩饰什么吗？
徐欣思考不出所以然，只是眼中的的神情多了几分暗淡。
而那个疑惑也在肃清和毕业那年的暑假，无疾而终。
那时，她来不及问，他也没有做好准备回答。
第二天的闹钟准时响起，毫不迟疑地砸碎了她光怪陆离的梦境世界。
哦，还好，是梦。她长长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反应过来，那不是梦，所有的一切，都和她闭目时见到的一样。
是真实发生在她的生命里的一截片段。
徐欣顶着两个黑眼圈，提着包走在医院后花园的小径上，路旁已经有不少的病人早起拉着器械锻炼身体了，也有不少护工推着轮椅上的病人到处遛弯。
“徐医生好。”
“早上好。”徐欣踩着不如往日优雅雷厉风行的模样，此刻她艰难的说着，接着忍不住的打了个哈欠。
她实在没想到的是，昨晚一夜未眠以后，脑海里一直回想着的，都是在学校的事情。
都是，关于和那个人一起的事情……
捂额，徐欣呐徐欣，你真的太能折磨自己了……
心里的腹诽一阵有一阵，徐欣知道这是在和自己里面做无谓的消耗，简称：内耗。
那个人免费住进自己的脑海里，已经太久太久了。
想到这里，徐欣不由得抬手，敷上心口，那个人，如果住进了这里……
徐欣垂眼，呼吸一滞，不敢继续往下想。
今天是她坐班，她得赶紧去11号诊室换好衣服。
前面送走了一溜号早起来医院看病的老头老太太，徐欣打了个哈欠，正准备伸个懒腰，就看见诊室的门被打开了。
徐欣忙理了理衣襟，端坐在电脑桌前，一脸正直关切地望着来人。
“医生呐，我我我……”
今天的第十一号病人是个看起来大概二十左右的女孩子，穿着时下最流行的JK服，揪着衣摆扭捏地坐下，低着头嗫嚅着。
“你……”徐欣放平心境，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柔和至极，感觉自己此刻对待病人真的亲切万分了呢。
“暗恋的人一直不和我告白，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女孩仰天长哭。
徐欣:……
原本还能绷着一张正经脸的徐欣顿时放弃了表情管理，看着来人这样号啕大哭伤心欲绝仿佛下一秒就能直奔窗口。
徐欣瞥了眼窗口，发现已经锁好，暗暗放下心来。
抽了两张纸巾，徐欣见怪不怪的递上前去，“哪里不好了？这很常见不是么？”
女孩闻言，一愣，随即重复了一遍：“这很常见不是么？”
徐欣默然，点头。
女孩的嘴角不禁抽了抽，看了眼徐欣塞在自己手心的纸巾，顿时不怎么想哭了。
她看过好几个心理医生了，这阵子一直睡不好觉，直到今天被好姐妹推着来看了这个医生。
别的医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罢了，她都准备好听面前的女医生给自己叨逼叨半天的理论了，没想到这医生不按照套路和流程走啊。
她惴惴不安的等着后话，哪里知道这医生也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这……
眼泪快要风干了。
“医生，我已经一个月没有睡好觉了。”
徐欣点头，转而看向电脑，开始敲键盘，“给你开点安神助眠的药。”
“那个男的前一阵子和我表白了。”
徐欣指尖一顿，没有再动作。
“然后你拒绝了？”
“嗯嗯嗯嗯。”女孩此刻的眼睛发亮，“医生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徐欣转过头，幽幽地注视着她，“要不要给你开点肠虫清？”
女孩一时语塞，忙摇头，大可不必了。
“最近食欲怎么样？”徐欣的手再次落在键盘上。
女孩摇头，“本来因为暗恋然后饮食也还行，现在拒绝了他以后，我感觉自己的食欲不得行了。睡觉比以往更不好了，还经常做梦。”
徐欣：……
简直是世界另外一个自己了。
“医生，医生？”注意到眼前的女医生沉默了，女孩不禁有些慌了。
回神来的徐欣强作镇定，“可以，你去吧。”
女孩愣住，“什么？”
“如果真的喜欢他，为什么不答应？”徐欣偏头想了想，缓缓补充着：“如果对方真的喜欢你，为什么不放过纠结的心理，直接去就行了。”
JK上衣的绑带已经被女孩揪得很紧，她皱眉，面露为难，“可是，我已经和他很久没有联系了，他突然找到我，我也不知道是他真的发现自己的心意，还是说，是别有所图。”
徐欣从键盘上收回了手，眼中多了几分严肃，“你是觉得，你现在已经不了解他了，可能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了，是吗？”
“对对对！”女孩咬唇，疯狂点头。
徐欣的指尖轻轻搭在了键盘上，淡淡莞尔，“其实你心里已经有选择了。”
女孩闻言，不由得低下头，“我只是觉得，那些日子的暗恋，好像一个笑话，白白浪费了时间精力，到头来，他却在不合适的时间，找到了我。”
徐欣抿唇，她很想认可女孩的话，但是，身为医生，她有必要摆明客观的立场。
指尖重新回到键盘上，徐欣偏头注视着她，“如果还想继续，那就重新联系，接触，时间骗不了人，但人会。如果要爱人，就要承担被伤害的风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