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礼物会是他去别的省培训时带回来的纪念品,一张印有当地建筑的明信片,一本在书店淘到的奇奇怪怪的科普读物,当然,在寄给她的时候,都一律打上了陈心悠的名义。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两个人在不同的地方读了三年书,却没有变成陌生人的原因吧。
时安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低头看到自己今天特地换上的连衣裙角随着两侧的风微微波动,前座的少年没有说话,留给她充足的时间在脑海里将陈颂送给她的各种礼物过了一遍。
不禁感叹,原来他们之间,有了那么多的回忆。
不知道是陈颂骑的快,还是距离他家的路本身就很近,等时安回过神时,陈颂家的小区已经赫然出现在眼前。
上次见到陈妈妈,还是在小学,对于这一点时安也很不理解,明明自己儿子就在自己任教的怀川读高中,却从未见过母子俩平日里有什么交集。
或许唯一的交集,就是陈妈妈动用了自己的工作关系,把儿子塞进了实验班?
“小安来了!这么多年没见长得越发俊俏了!”
孟瑜女士丝毫没有摆语文老师的架子,像许多平凡的家长一样,热情地招呼时安进门。
“surprise!看到我惊喜不!”
时安刚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就感觉一个软绵绵的身子将自己紧紧拥进怀里,熟悉的声音,不用抬头看都知道是陈心悠。
“啧啧啧,也就是在时安面前,陈大小姐是一点形象也不顾及。”庄越也走了过来,恰到好处地在相拥的俩人身后吐槽。
“怎么的,你有意见?”
像小时候一样,陈心悠一边反驳着庄越,一边拉时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故友难得团聚,这样令人激动的氛围让时安初到别人家的局促缓和了不少,此刻看着难得见一次的陈心悠,内心也是满满的激动。
“好啦好啦,最后一道菜上桌了哦!”
餐厅那边传来了陈妈妈兴奋的呼唤,陈颂带他们过去,就见宽敞的餐桌上摆满了精心准备的菜肴,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奶油蛋糕。
时安在餐桌旁站着,刚想等陈妈妈入座,就见孟女士解下腰间的围裙,把陈爸爸从厨房里拉了出来。
也就是到这时,时安才注意到,原来陈颂的爸爸是在家的。
高大的中年男人有着和陈颂相似的五官,只是经历了岁月的打磨,没有了少年人的精致稚嫩,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与沉稳。
只是此刻从略显逼耸的厨房里被陈妈妈拽出来,明明是叱咤商场的大男人,在几个孩子面前,却显得有些局促。
“小安同学,玩得愉快。”
陈爸爸冲时安点头打招呼,瞥了一眼在旁边杵着没什么表情的自家儿子,觉得这家伙真是煞风景。
“好啦好啦,不打扰你们了,我和陈颂爸爸今晚定了烛光晚餐,你们自己痛痛快快玩。”
陈妈妈推推还在傻站着的丈夫,示意他赶紧撤退。
“是的是的,时安别客气,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吃完饭让陈颂送你回去哈。”
陈爸爸还试图多叮嘱几句,被妻子拽出了家门。
“儿子生日快乐哟!”
撂下这么一句话,陈妈妈啪地关上了门。
留下一脸诧异的时小安,面无表情入座的陈颂,和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庄越和陈心悠。
“你妈妈,好活泼,我的意思是,一点也不像个高中老师。”时安斟酌着用词,不知道怎么形容对陈妈妈的感受。
总之陈颂家给她的氛围,似乎是她小时候经历过的,后来又失去了,有些熟悉,更多的,是羡慕。
毕竟,自己的父母,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地出现在一起过了,即便前几年没有离婚,也大部分时间在争吵。
“是吧,我也觉得婶婶像个幼儿园老师,不是说她知识方面啊,婶婶的教学水平还是很高的,单指她的性子,好像和我们是同龄人,所以我哥才会提出高中要回来陪伴妈妈。”
陈心悠笑着附和时安的观点。
本来已经要低头干饭的时安闻言好奇地抬头:“陪伴妈妈,那为什么孟老师不去省城工作呢?”
“因为婶婶更喜欢小县城的生活啊,悠闲自在,充满了烟火气,况且工作调过去也不是那么容易。”说到这里,陈心悠话题一转,看着时安故弄玄虚地笑道:“当然,我哥回来,还有一个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时安不明就里,仍旧等着她的下文。
“陈心悠,你今晚话真多。”
妹妹还没开口,就被自家堂哥用眼神冷冷地扫了一眼,示意她闭嘴。
庄越特点鲜明的笑声不合时宜地在餐厅响了起来:“你们能不能聊点我们俩大男人能插进去的话题,或者,让我们先给陈大寿星唱支生日歌。”
此言一出,聊的正欢的两个女孩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这顿饭的主角。
陈心悠连忙强硬地给陈颂戴上了生日帽。
关灯,许愿,陈颂难得配合,在三个人的生日歌里闭上了眼。
晕黄的烛光里,少年的脸部线条变得柔和,静静地许愿,营造出一种朦胧的美感。
时安注视着眼前的人,在心里笑道,这样的陈颂,居然有些可爱。
蜡烛吹灭,三人鼓掌。
“哥,祝你十七岁生日快乐。”
陈颂上学比在场的三个人晚了一年,这么一算,倒是在场年龄最大的。
不过这个时候没人纠结一岁两岁的年龄之差,陈心悠刚打开灯,庄越一个大动作便将要摘下生日帽的陈颂制住。
坐对面的时安很精准地接收到了庄越投过来的眼神,从蛋糕上挖起一块奶油,毫不留情地拍在了寿星的脸上。
黏腻的感觉扑面而来,甚至有部分沾到了刘海上,陈颂本能地皱眉,就见始作俑者笑嘻嘻地跳开,离他足足有三米远:
“诶诶诶,只抹你一个就行了,不要报复我,既浪费粮食又得辛苦叔叔阿姨打扫。”
开灯回来的陈心悠见到自家哥平日里精致的脸此刻被奶油糊得面目全非,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随即意识到主人公怕是会不高兴,又强生生把笑憋了回去。
就在她以为陈颂至少要怼时安两句时,没想到一向爱干净的堂哥只是淡定地去洗了把脸,仿佛无事发生一样给他们分了蛋糕,示意他们开吃。
一句抱怨,一个不满的眼神,都没舍得给时安。
庄越:不懂了吧,这要是我糊得奶油,现在肯定被这小子摁地上打,看我刚才多有先见之明。
热热闹闹地享用了一顿美食,三个人除了盛赞陈父陈母的厨艺,就是在天南海北地聊自己刚刚经历的高中生活。
指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陈颂将还在和陈心悠叽叽咕咕的时安扯开,示意该送她回家了。
时安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陈颂骑车载她,只是从少女不时晃悠的腿,能感觉到她心情的愉悦。
“对了陈颂,你回来的另一个原因是什么啊?”
真够心大的,这人怕不是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陈颂听着身后好奇的发问,踩着脚蹬用力,没回答他。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时安攥紧他的卫衣,不满地扯了扯。
一路上,任凭后座的人怎么胡搅蛮缠,陈颂就是不回答。
最后,外公家到了,陈颂将车子停稳,看着少女步伐雀跃地往楼道里走。
“时小安。”
将人叫住,时安转过身看着他。
她不是小时候那个没心没肺的时安了,她隐约期待另一个原因和自己有关系,又没有勇气问出口,只能等他自己说。
方才以为今晚不会听到答案了,说不失落是假的。
意料之外又被叫住,时安在原地驻足,平静地看着月光下用一直腿支着单车的少年。
静静的,是眼神,也是月光,在两人之间流淌。
“时小安,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你。因为我不敢保证,再经历高中三年,我们会不会变成陌生人,我害怕,我的设想成真。”
少年面上没有一丝笑意,认真得像在课堂上回答问题。
有一点点傻,但时安沉默的十几秒里,内心泛起了很多很多的感动。
最后,感动变成了藏不住的笑。
往前几步,将二人的距离拉近,借着皎洁的月光,陈颂可以清楚看到她脸上那对梨涡。
“那现在后悔了吗?”少女故意问道。
“没有,很庆幸自己回来了。”
“哦,那物理竞赛怎么办?”
“竞赛并没有停,我还会定期去省城培训。”少年欠了欠身子,换了另一条腿支撑住单车,静静地等待下文。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少女狡黠地笑道,“下周的月考准备考第几呀?”
这什么鬼问题,驴头不对马嘴的,十分符合时小安跳跃的脑回路。
陈颂冲她露出了一个灿烂又嚣张的笑容。
“第一。”
少年说完这句,望见了楼道口闻声出来接外孙女的徐老汉,不再逗留,抬脚踩上单车,飞一样地远去。
随风翻飞的衣角,在夜色里划出漂亮的弧线,单车上的背影,像方才说出口的话一样。
嚣张又热烈。
--------------------
第30章 为什么
当悠闲的国庆结束, 怀川的高一新生,迎来了入学以来的第一场考试。
尽管在此后的高中生涯里,他们还会有做不完的试卷, 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考试,尽管不到高考, 成绩都说明不了什么, 此时此刻, 所有人还是对高中的首次露相,报以敬意, 甚至是焦虑。
庄越和时安开了个赌局,期间又拉进来了吴小小等一众看热闹的同学, 押宝的内容是“陈颂和程韵这次谁是年级第一”。
输了的人, 要给剩下的几个人一人买一罐旺仔牛奶。
作为女神的忠实追求者,庄越即便知道自己好兄弟的实力, 还是坚定地投了程韵。
其他几个人多多少少已经目睹了或是听说了程韵在初中几年里战无不胜的事迹,也保守地跟着庄越投程韵。毕竟在他们看来, 陈颂一个走后门进来的能有多厉害?
时小安老神在在,丝毫不理会几个人的偏见,脑海里想的都是陈颂生日那晚的回答, 果断单枪匹马地投自己同桌。
出分那天,时安抱着五罐旺仔牛奶, 笑得像个傻财主。
果然,陈颂这样的人,嚣张有嚣张的资本。
像那晚他说的那样,不出意料地, 凭借着几乎全满分的理化生, 陈颂总分位居月考第一。程韵第二, 物理比他稍微低了几分。
高兴归高兴,闺蜜的心情还是要在意的。
时安屁颠屁颠地准备走到程韵座位上时,就见女神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有啥好安慰的,我的分数和陈颂算是一个档次的,虽然考第二,但也不是没希望走清北。”
时安:……打扰了,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能和陈颂在学习上一争高下的,只是随着课程的加深,时安的偏科越发明显,常常语文英语一骑绝尘,物理数学平平无奇。
把五罐旺仔牛奶整整齐齐码在桌上,时安一把抱住,哀声长叹,老天啊,快点分科吧,她要顶不住了。
“你这是屯粮要冬眠?”
陈颂上完厕所回来,见到的就是时小安抱着一堆红易拉罐垂头丧气的模样。
有点可怜巴巴,但更多的是滑稽。
“陈小颂,我物理学不会啊!!!”
桌上趴着的人见他回来,无精打采地抬眼瞥了他一眼,又继续丧。
谁知陈颂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拉开凳子坐下,煞有其事地嘱咐她:“时小安,以后别这样叫我,男人不能说小。”
平地一声车,时安觉得她应该装没听懂的,可偏偏瞬间泛红的耳尖暴露了自己。
“艹陈颂你个狗你说什么呢!你这是在侮辱我纯洁幼小的心灵你考了个第一欠打是吧!”
害羞归害羞,害羞完的教训一点都不能少。甚至出于对他成绩的嫉妒,时安下手的力道特地加重了几分。
不过闹了这样一出,方才沉湎在物理里的悲伤顷刻烟消云散,心情跟着舒畅了起来。
“没事的,我把你文科总分加了一下,以后咱俩考同一所大学还是没问题的。”陈颂恢复正经,在演草纸上帮她分析道。
“谁要跟你考同一所大学了,想得美。”
自打俩人高中重逢以后,陈颂已经对时安这个新增的口不对心的毛病见怪不怪,此刻也不拆穿她,抬手在她头顶拍了一下,掏出习题册开始刷题。
高中生涯里,每次考试都像是打了一场仗,考完后的那几天里,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会不自觉地散发出一种区别于考前的松弛。
这样松弛的氛围里,校花关凌希,又出现在了二班教室外。
只不过这次与上次不同,校花明显有备而来,点名就要找陈颂。
“你就不能跟上去听听?”
奋战在吃瓜第一线的吴小小看着淡定坐在座位上刷题的时安,严重怀疑这人是不是和陈颂吵架了。
时安从受力分析地题目里抬头,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抬眼往教室外面看了一眼,索性将右手支在桌上,把脑袋搁上去,支着头欣赏起了教室外那对俊男美女。
说实话,不论私人感情,这俩人挺配的。
时安不是妄自菲薄,只是她很客观的评价,比起自己清秀的长相,平时总是一身校服的打扮,还是校园女神看着更赏心悦目。
要是放在几周之前,时安或许会跟上去听听俩人在聊什么,甚至会在陈颂回来以后再别别扭扭的地跟他生上一顿闷气。
但经历了生日宴的那个夜晚,时小安突然不再计较这些了。
她对少年有足够的信任,也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如果连她对俩人的未来都没有信心,那真的要辜负陈颂从省城回来的一片心意了。
果然,在同学们刚准备好零食准备凑教室门口看戏时,陈颂已经率先结束了对话。
对话很简单。
校花终于又找回了那晚跳舞的气势,单刀直入,直接表明心迹:“陈颂,我喜欢你。”
陈颂:“抱歉,我不能接受。”
校花:“是因为时安吗?”
少年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但还是点了点头:“是,但这和她没关系,希望你不要对她有什么偏见。”
拒绝的这么干脆,最后却还不忘护住心里的那个人。
关凌希一时间不知道应该骂他无情,还是夸他重情重义。
两人的声音不大,前去凑热闹的吴小小等人听不清俩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看到校花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强扯出一个笑,优雅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