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梓璃愣了一愣,一脸的无法置信。
汤绍玄也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她,“璃儿?”
“汤公子怎么会在这里?”范梓璃回过神来,一脸惊讶。
屋里的夏羽柔是目送汤绍玄出门的,见他站在门口不动,顿时不解的走过来,讶然地看见了范梓璃。
“范姑娘,你怎么会来的?”
她傻眼,再看向怔住的汤绍玄,想到在绣坊后见到的那一幕,心里微酸,但她很快回神,含笑招呼。
“范姑娘请进来坐,汤爷也别急着走,都进来坐。”说完,她莫名有点慌乱,但慌什么?她自己都不明白。
汤绍玄看着范梓璃好一会儿才点头,再看向手足无措的夏羽柔,“打扰了。”
三人回到屋里坐下,气氛有点尴尬,夏羽柔先替两人送上茶,自己才落坐,目光小心地瞥着也不说话的两人。
她真不明白范梓璃怎么会来找她……不对,她们根本不认识,所以她应该是来找汤绍玄的?那她消息也很灵通,汤绍玄今日会来,还是昨日弟弟拜托教他的先生转达,说他有些事情想问汤绍玄,是私事,所以汤绍玄才过来。
她去偷听,才知道弟弟发觉她这几日心情低落,刻意找他来,要他找她聊聊。
这是要当红娘呢,吓得她赶紧现身,跟弟弟说她只是累而已,汤爷事情那么多,他还烦他,二话不说地就拉着汤绍玄要把他送出门,没想到就碰上范梓璃。
夏羽柔再看看相视无言的二人,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终究起身,“呃——我还有事要忙,你们随意。”
范梓璃一见她要离开,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连忙阻止,“等一等,夏姑娘,我是专程来谢谢你的。”
夏羽柔一愣,“谢我?喔,你说那个啊,没事,只是说句话的事,真的没什么。”
原来她猜错了?真的是来找她的?大概是司马湘芸派去绣坊的人说了什么吧,不然,范梓璃怎么会知道她?
“怎么回事?”汤绍玄的口气突然严厉起来。
夏羽柔吓了一跳,看向他,天,他那张俊脸表情好吓人,关心则乱吧,可见他有多么在乎范梓璃。
范梓璃在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后悔了,原本对汤绍玄刻意隐瞒,如今却说了出来。
“你隐瞒了我什么?为什么要谢夏娘子?”他口气更冷。
范梓璃咬着下唇,低头不语。
夏羽柔蹙眉,见他一张脸气得铁青,又见范梓璃泫然欲泣,连忙道:“我说,我那日送食盒过去,撞见有人欺侮范姑娘,问了人,才知道她天天被同一个绣娘欺侮,在绣坊过的是水深火热的日子,我就想,人要有靠山,所以就找司马妹妹,让范姑娘在绣坊也有靠山,这没什么,只是借别人的势,这是你教会我的嘛。”
她不敢说她会帮忙,大半以上是因为他对范梓璃的感情。
但汤绍玄定定的看着头低低的范梓璃,“夏娘子,我想跟范姑娘单独说些话。”
“呃——好。”
果然自己就是多余的,他连一个目光都没看向她。
她黯然走出厅堂,偷偷用眼角余光瞄过去,正好见到范梓璃扑进他怀里,两人的对话隐约传入她耳中——
“不要生我的气,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但更怕你因此出事,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呜呜呜——”
他叹了一声,轻轻的拍抚她的背,“是我做的不够,让你受委屈了。”
范梓璃摇摇头,“你做得很好了,是我自己太没用。”
“别这么说,我舍不得。”
夏羽柔听得眼眶微红,她应该要走开,也不应再看,但她动不了,心很痛,好痛——
她看到他轻轻的拭去范梓璃的泪水,再将范梓璃落在额间的发丝,轻轻的拨到耳后,她眼眶盈聚泪水,手握着缀珠,逼自己离开。
不要哭,夏羽柔,本来就是你不自量力,汤绍玄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下堂妻?这样很好,早看清楚早放弃——她在心里一直反覆的告诉自己。
厅堂这里,范梓璃已经冷静下来,将高于婷的事简略提了,说指使她找麻烦的是京城庆安伯府的嫡二小姐,嫡二小姐的夫婿周承轩心悦范梓璃是京城众所周知的事情,曾经向镇国公府求娶范梓璃,但因范梓璃无意,此事便作罢。
后来周家向庆安伯府嫡二小姐提亲,但因为是长辈作主,两人婚后并不和睦,嫡二小姐便怨上范梓璃,她被判流放,还不忘找人修理她。
高于婷也心悦周承轩,庆安伯府嫡二小姐给她画了很大的饼,许她回到京城后可以纳她为妾,所以她就执行的很彻底。
汤绍玄怒火中烧,庆安伯府在京城可算不上什么人物,竟然敢欺侮璃儿?
“汤公子不必再做什么,高于婷不敢动我了。”她叮咛着,就怕他会出手教训。
汤绍玄也明白,如今京城那里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他这里绝不能有任何差错。
等夏羽柔整理好思绪,洗把脸,双手再揉揉僵硬的脸颊,露出自然的笑意,回到厅堂时,见两人已各坐一方,汤绍玄温柔的跟范梓璃说话。
“日后,你有什么事都不能隐瞒我。”
“好。”
夏羽柔努力维持脸上的笑意,听着他又叮咛东叮咛西,心中感慨,真难得,跟范梓璃说话口气这么温柔,是真爱。
这之后汤绍玄跟范梓璃都觉得打扰夏羽柔太久,双双起身,范梓璃再次跟她道谢,三人一起走到门口。
小巷里停了两辆马车,汤绍玄送范梓璃上了第一辆马车,才转身就见夏羽柔跟在他身后,她还轻轻拍拍他的手,小声说:“你送范姑娘回去啊,这里到绣坊也有一段路,刚好可以再聊聊,她出来也不容易呢。”
汤绍玄蹙眉,“不用。”
“什么不用?难怪你追不到她……”她住口,他刚刚可是温香软玉在怀,“总之,汤爷对姑娘家要体贴懂不懂?上去啦。”
范梓璃的马车还未走,隔着车帘,她听到两人的交谈,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掀开帘子,果然见汤绍玄站在马车旁,却是看向另一边,她探头看去,正好看到夏羽柔跑进院子的背影。
她目光回到汤绍玄身上,“汤公子喜欢夏娘子?”
“没有。”他立即否认。
她眼中闪动笑意,“我怎么觉得汤公子口是心非?”
他抿唇不语,他是一个可能得在采石场隐姓埋名过一生的人,甚至一不小心也许就得逃亡,谈何儿女私情?更何况,夏羽柔有个聪慧的弟弟,往后是有盼头的,若跟了他,不——他根本不该奢想,他什么也不能给她。
范梓璃是懂他的,见他这样神态,就知道他是真的遇见心动的人,却不敢随心所欲。
“如果夏娘子对汤公子亦有意?”她再问。
他心中一震,想到他跟夏羽柔这么长时间相处的一幕幕——
“我在干啥?呃——八成汤爷长得太好看,靠这么近,我就紧张了,你要不要先出去?我犯花痴呢。”
“汤爷,呜呜呜……你怎么才来……呜呜呜,怎么才来嘛。”
“好,跟汤爷到天涯海角都行。”
“好啊,下辈子继续。”
某些无法分辨的情绪顿时变得清楚,汤绍玄赫然发现,她看着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充满光彩……竟是两情相悦吗?
这个认知让他的一颗心顿时火热,但另一个声音又敲醒了他——
他根本没有资格拥有她!
“汤公子——”
“不要说了,走吧。”
他示意车夫驾车离去,自己则上了另一辆马车,拿起桌上未看完的帐册,不敢再去想夏羽柔的事。
第十三章 亲戚前夫轮番上阵
时序入秋,武陵山脉的树木或黄或红,漫山遍野,县城街道上凉风拂来,落叶满地。
“夏家的!夏家的——”
这一天,夏家族亲住的拥挤老宅,被一名中年妇人用力的敲开大门。
这栋大宅内,夏家四房分院而居,因并非富豪或有底蕴之家,任一角看过去都显得破旧颓败,这样的宅子也无声的对应了夏家人的成就。
唯一出色的只有二房的夏羽柔父亲,进了仕途,后来当了书院夫子,但并未替这个家族带来富贵荣华,还早早离世。
其余三房各自生活,交集有限,但今日邻居蔡氏带来的重大消息,让三房人齐聚大房院子,或坐或站挤得满满,算了算,竟有二十多人,男女老少皆有。
“这真的吗?别只是传言而已。”
“不是传言,也没瞎说,二房那野丫头是真的发达了!”
蔡氏将夏羽柔如今在青雪镇的火红日子再重覆说一次,她说得口沫横飞,夏羽柔那些叔伯婶子是愈听眼睛愈亮,他们如今都靠着几亩田过活,但儿孙一个个冒出来,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艰难,这听夏羽柔发达了,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了。
“再怎么说阿柔跟我们也是一家子,身边没个长辈怎么行?万一被什么有心人骗去,可怎么得了?”
“没错,再说,酒楼两层楼啊,跑堂的、掌柜的、还有后厨的人,哪个不用花钱雇用?不如用咱们自家人,咱们月银好说,能让她省一笔银子呢。”
“对啊,到时候大家又能在一起,也能照顾那对可怜的姊弟。”
“就是,没个长辈在身边,想想就让人难过,真舍不得啊。”夏三婶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夏四婶也语带哽咽,“没错,是该去看看,大家凑个时间吧。”
夏大伯母点头道:“这事不能慢,光想到他们无依无靠,我这心就跟着疼,蔡婶子你也说了,要跟阿柔说亲的一天比一天多,这嫁人的事可不能胡来。”
“就是,就是,已经嫁错一次,名声都败坏了,可得替她掌掌眼,找个会疼人的。”
夏家的男男女女,个个说到心疼、眼眶红,有小孩子看着大人们愈说愈激动,不解的摸摸头儿,问着旁边的小姊姊,“怎么了这是?跟我那天在庙口看的戏一样,说哭就哭的,好会演呢。”
青雪镇上,到夏宅的媒婆还真的多到要把门槛踩平了。
虽说夏羽柔是个下堂妻,但她身后有好几座靠山,有美貌、有赚钱的厨艺,有日进斗金的酒楼,再加上她的弟弟进了无涯学府,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于是来说媒的不要说如雨后春笋、如过江之鲫,但真的多。
除了媒人,还有一些过去食堂的熟客,也是受人之托的上门来说亲。
什么东门哪个亲戚的孩子勤劳又上进?哪个远亲家的三公子知书达礼、哪个富商的儿子温文儒雅等等,简直都要让人挑花眼。
夏羽柔从来没想过自己有这么受欢迎的一天,但她心里有个人,自然全数拒绝,而且态度坚定。
众人见她如此,不得不歇了心思,没想到,她才松了口气,就又有人来找不痛快。
这日,酒楼大门前,夏羽柔看着从骡车下来的大伯父、大伯母及三叔、三婶,瞧他们个个贪婪的看着酒楼,她抿紧唇。
再见这些恶劣亲戚,说心里没怨是骗人,所以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我跟弟弟窝在采石场附近的小院那么久,也没看过你们这些亲人过来关切,今天吹的是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四人也知道她怨气未消,但一皮天下无难事,他们压根不羞惭。
夏大伯母眼圈泛红,“还不是想你们了,那么久没有关心你们,内疚啊,这不就过来看你们了。”
夏羽柔冷冷道:“好,看完了,我跟弟弟没缺胳臂少条腿,你们可以走了。”
这死丫头,开了豪华酒楼,居然连杯茶也没打算上?听说这里日进斗金,食材用得极好,味道更是令人垂涎三尺……
夏大伯母想到这里,又要说话,夏羽柔又送一道逐客令。
“抱歉,正忙呢,没空招待闲杂人等,快走吧。”
夏大伯等人全看往热闹无比的店内,生意正火热,大堂座无虚席,但他们听说二楼有雅间,总不可能也坐满了吧?
夏三婶连忙笑了笑,“阿柔说这说什么话?咱们可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哪是什么闲杂人等……”
“送客!”夏羽柔眼神极冷,口气更冷。
夏大伯母知道她是不打算好好说话了,得赶紧将今日过来的目的说了,便接口道:“阿柔,你一个女人守着弟弟,无依无靠的,也是让人不放心,我和你伯父便托人给你说媒,说的可是……”
“不需要,我现在很好。”她很不客气的再次打断。
哈,她如今钱多,也有一些人脉,老宅这些人就黏上来了,尤其大伯父跟大伯母,他们生性贪婪,早想攀富贵,说媒说的八成是他们的亲戚,只是为了把银子往他们家里捞。
但贪婪的夏家人哪可能因她一句话就回去,几个人轮番开口,苦口婆心的劝说她太年轻,不懂人心险恶什么的,他们是为她好。
这里的动静太大,酒楼里的客人慢慢静下来,竖直耳朵听起来,街上的老百姓也开始围观,夏大伯母觉得难堪,想进酒楼,但夏羽柔要小星、小月,还有几个伙计挡在门口,不让他们进去影响客人用餐。
她也知道会丢脸,但面对这种无赖又贪婪的人,必须一次就让他们不敢再过来奢想不属于他们的任何东西,才能彻底甩掉这些人。
夏羽晨今天正好放假,他从马车下来,就见到酒楼外围了一圈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挤身过来,有些热心的老百姓把刚刚的对话快速的跟他说,他顿时火冒三丈。
他气呼呼的走到姊姊身边,瞪着这些曾经虐待过他的亲戚,“你们快走,我姊姊的婚事不必你们费心。”
“是阿晨啊,不是,你总得想想姊姊以后的幸福,你会娶妻生子,你姊呢?她要嫁人生个孩子才有盼头,咱们一家骨肉至亲,一笔写不出个夏字,难道我们还会害她?”
夏羽晨更怒了,“你们给我滚开!姊姊的婚事我们自己决定,我姊姊宁缺勿滥,才不需……”
“我可以答应。”夏羽柔突然打断弟弟的话。
他错愕的看着姊姊,夏大伯等人却是一脸兴奋。
夏羽柔继续说下去,“你们先帮我把外面欠的债还清,我就听任你们的安排。”
“什么债?不是赚大钱吗?”夏大伯等人都有点懵了。
“现在是赚了些,但之前我一个人带着弟弟生活,哪来的银两可以开这酒楼?当然是借来的,不过我没什么家世背景,就得请有家世背景的帮忙,请人家帮忙,总得送礼送钱,这一来二去,愈借愈多,外表看似风光,内里——”
她叹了一声,摇摇头,“既然伯父伯母叔叔婶婶这么关心我和阿晨,我也就不推辞了,有族里的人帮忙分摊,我那笔债算来也不多,今天你们来了四人,每个人一千两,我这债就还清了。”
被点名的四人面色都绷不住了,别说一千两,他们连一百两都凑不出来,就算有,谁要给这死丫头?没分到一杯羹,还得吐出四千两?作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