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改日我与侯爷说说此事,也得去谢恩才是。”
白氏不好再说什么,本朝男女大防不严,又是人命关天的时候,是以在场虽然那么多人,倒是没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只是她向来多疑,不免将这事记了下来。
“见过母亲、世子妃姐姐,请母亲与世子妃喝茶。”
秦婉在地下跪得久了,不禁举着白瓷茶盏颤颤巍巍地又问安了一声。
白氏正找台阶下,这才正眼瞧她。
“瞧起来模样怪周正的,起来吧。”
秦婉如负重释,赶紧将没有知觉的双膝从地上挪开。
一站起来她就暗道不妙,跪得久了,双腿针扎似的难受,竟然难以走动一下。
“秦姨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为夫人与世子妃奉茶?”
这时钱妈妈还在后面催促,秦婉昨日被她的戒尺打怕了,一听到她阴测测的声音便一个激灵,只好勉强往前挪去。
“请母亲喝茶。”
她咬牙端着茶盘向白氏躬身,未想到腿上突然一阵酸软,她再也支撑不住,霎时向白氏倒去。
“母亲小心!”
眼看秦婉惊叫了一声,滚烫的茶水就要泼向白氏。
江舒窈一个眼疾手快将白氏往旁边推去,但因为事发突然,来不及看方位,白氏重重地摔在了一旁的粉釉侍女举桃图花瓶上。
瓷片碎了一地,还有不少透过衣料扎进了她的胳膊中,昂贵的衣料透出了血色。
秦婉手中茶水虽未泼到白氏的脸,却也沾湿了她的脚面。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看着躺在地上呻吟的白氏,惊慌失措地喊道。
“快来人将母亲扶起来!”
江舒窈绷着脸吩咐下人,随即目光移到秦婉脸上,一脸寒霜。
“秦姨娘意图谋害主母,念在有孕,暂且关回院内再做处置!”
“世子妃,妾身不是故意的,冤枉啊!”
秦婉没想到事情发展成了这样,她大声喊冤,却被钱妈妈一把堵嘴拉了出去。
白氏哪里受过这种罪,此时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劲地在那吸气。
“母亲,都是我不好。”
江舒窈在一旁一边看着大夫给白氏挑扎进肉的瓷片,一边目露愧疚。
白氏汗涔涔地咬着牙。
“不怪你,都是那小蹄子不安生,见我让她多跪了一会,故意使坏呢,我就知道这外面的女人不安生,孙妈妈去给我把楷儿叫来!”
李承楷正在房内吟诗作画,被白氏叫来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顿时搅乱了一天的好心情。
他连江舒窈也顾不上了,出了白氏院门就直奔秦婉房内。
秦婉被拉回房关着后反倒静了下来。
看白氏那样子,估计后面肯定要找她麻烦,她焦躁地在房内来回走着,在府中除了李承楷还能靠谁?
毕竟她怀了李承楷的骨肉,听闻世子妃膝下无子,李承楷又断了腿,更不可能让女人有孕了,眼下肚里的孩子就是她最大的仪仗。
肚里有孩子,侯府也不可能将她怎样。
这般想着,她心定了定,正坐下喝了一口茶,李承楷就怒气冲冲地踹开门闯了进来。
“世子……”
秦婉顿时蹙着眉装出一副柔弱模样。
怎料李承楷进来就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你就不能安生点?才进家门就把母亲弄成那样,你以为这里还和外面一样?”
“世子您说什么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我跪太久了,实在没站稳……”
没想到李承楷会来责怪自己,秦婉眼眶都红了。
“我、我还怀着孕呢,世子别生气,来摸摸孩子吧。”
她见李承楷在气头上,也不提求饶的事了,只小意地笑着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
“你别以为有孕了不得了,这府里不止你一个大肚子的。”
李承楷冷笑一声攥住她的手将她推开。
秦婉从昨日起就没休息好,此时一下被摔到了床架子上,只觉得身体一震,顿时白着脸捂着肚子。
“我的……我的肚子……好疼。”
第39章 孩子没了
看着秦婉红着眼眶蹲下,李承楷还以为她在作秀,直到白色裙子上透出了红色血迹,他才慌了神。
“丫鬟,丫鬟呢?快叫大夫!”
红菊听到叫声进来被唬得说不出话,赶紧跑出去喊守在门外的婆子。
等到江舒窈得了消息赶到时,秦婉正苍白着脸埋头在李承楷怀里痛哭不已。
“世子,呜呜,我们的孩子……”
毕竟人是他推倒的,李承楷看到怀里红着眼鼻如小兔子般的秦婉,心又倏然软了下去。
“婉儿,是我不好,别难过了,孩子还会再有的。”
他温声拍着瘦削的人儿,再抬起头发现江舒窈就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时,不由得有些心虚。
“乖,我起来说话。”
低声哄着秦婉放开了箍住他的手,李承楷讪讪地走到江舒窈面前。
“舒窈,婉儿的孩子没保住,身子也受了损,恐怕难以再承受惩罚了。”
江舒窈才不管秦婉如何,她还乐得见秦婉与李承楷温存呢,免得来烦自己。
“那世子恐怕还得去找母亲,毕竟胳膊被扎出血窟窿的不是我。”
她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婉,秦婉只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只被雄鹰盯上的硕鼠。
江舒窈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色突如春水生花一般绽放出一个笑容,她柔声安慰秦婉。
“一码归一码,秦姨娘没了孩子,还是要好好养身体,早日再为世子绵延子嗣才是。”
秦婉对着她不敢说话,只见江舒窈又唤来了外面的丫鬟婆子。
“秦姨娘要养身体,需要什么只管从府中库里支,吃什么用什么也都紧着她,早点养好身体才能早点为世子开枝散叶,你们知道了吗?”
她今日钗着金丝鸾鸟头钗,口脂朱红,这般严肃起来,竟似宫中贵人一般,下人一时都口头称是。
李承楷看着正妻为妾室操持,只觉得自己后院的一碗水端得真平,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至于还大着肚子的陆雪仪,早就被他忘在了脑后。
……
“陆姨娘在庄子上适应良好,就是前些日子被贬为媵妾后,她申冤无门,便往家里写了一封信哭诉。”
江舒窈处理完秦婉遍又出了门,此时正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听昭月给她汇报。
按陆雪仪的性格,不该如此安分才是,不是被真的治服了,就是心里憋着什么坏招。
她睁开假寐的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辛苦了,有空便多盯着她点。”
江舒窈朝昭月笑了笑,待马车停下后,她同彩杏跨入了一个崭新的当铺。
彩杏已经对昭雪昭月的出现见怪不怪了,在她心中这就是小姐花钱请的女守卫,只不过是暗地里的,不能让侯府人知道。
“夫人可是要典当东西?”
铺子里的掌柜留着八字胡,鼓着滚圆肚皮,见彩杏拎着两个大布包,连忙笑呵呵地迎了上来,热情问道。
“是,这些劳烦掌柜的看看,能典多少钱?”
彩杏脆生生地说,那掌柜的将包裹铺开。
“嚯!”
被一堆金银玉器迷了眼。
“这,敢问夫人,这些物什的来历?”
他瞟了一眼江舒窈和彩杏的打扮,又看了看这堆财物,小心翼翼地问。
毕竟江舒窈看起来气质高雅,穿着不俗,谁家高门夫人会亲自带着小丫头来典当这么多财宝。
“都是自家爷们花给外面女人的,现下被追回了,用起来也嫌脏,便拿来换些银钱。”
江舒窈倒是不恼,笑吟吟地答道。
掌柜的了然,也不多说,看了几样首饰,报给江舒窈的价格都算公道。
“这些物品清点起来还需些工夫,夫人不若到我们后面的雅间去?我派个鉴宝师来专门为您相看。”
江舒窈笑了笑却说:“不必了,董良可在?”
当铺才刚开业,此人怎会知道东家的名字?
掌柜的闻言面色稍稍一变,但很快便恢复了脸色,若无其事道。
“夫人请随小的来。”
江舒窈进了雅间,不多时董良便进来了。
“见过公子。”
他知晓江舒窈的身份,因此就算她未做伪装,董良还是以公子相称。
“馥兰堂已给月娘和秋娘子负责了是吗?”
江舒窈示意他坐下,温和地问着。
董良自从上次见过沾血的哨子后再也不敢有别的心思,他正襟危坐,不敢因为江舒窈的温和而松懈。
“是,这两日筹备典当铺的东西,馥兰堂的事小的未过问了。”
“这掌柜的不错,心性、眼色俱佳,难为你找来了此人,报酬什么的丰厚些也没关系,毕竟我们初涉足这一行,遇到人才须得珍惜。”
江舒窈摸索着手中的青竹茶盏,淡淡思虑着。
她想了很久才决定第二个行业涉足典当。
香铺有秋娘子,若不出大茬子,以后肯定是一个聚宝盆。
可不是每个行业的秋娘子她都知晓,当铺这一行门槛高竞争少,董良又善于识人,寻到靠得住的掌柜便能慢慢在京城站稳脚跟。
况且当铺这种地方收罗万象,谁家典了什么东西都能知晓,无形中便能探到很多秘密。
后面江舒窈还打算建立一支商队,这样有些北方的死当之物卖到南方去,更是会一价难求,商队还能够运输粮油物资,在这皇权动荡的年代无疑多了一份保障。
这都是后话了,她回过神来。
“方才我拿了两袋金银物什过来,就放在铺子里出售,列一面多宝墙出来,再雇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好好看守,我们的当铺不光典当,死当之物有价值的便放到多宝墙里,定个一口高价,先设个期限拍卖,若有人出了一口价也可直接买走。”
她这个说法新鲜,董良以前也是经商的,很快就悟明白了。
“公子这个点子好,我今日就着手让他们去弄。”
从当铺出来后,江舒窈又去馥兰堂看了看,自品香会后,许多高门女眷也爱来此定香了。
馥兰堂生意火爆,月娘又多招了一倍人手。
见馥兰堂一派欣欣向荣,江舒窈放下轿帘准备回府,突然冲出来一群人冲进馥兰堂就开始打砸起来。
一时间人人惊慌,门口排队的人也都散了开来。
“垃圾香铺,毁我媳妇的脸,赔钱!”
只见为首一个络腮胡大汉把手中的香盒往地上一摔,大声嚷道。
第40章 给李司长下面
江舒窈刚放下的手又抬了起来。
店里的侍女侍卫早就冲了出来,拉人的拉人,安抚的安抚。
客人们受了些惊吓,倒是没受伤,很快就被安排着散了。
月娘亲自出来站在络腮胡面前,依旧一脸笑意。
“哎哟,客人可别摔伤了手,劳烦问下是什么事情找我们馥兰堂呢?”
络腮胡气势汹汹地朝周围围观人群大声道。
“大伙都别来这家黑心铺子买香粉了,一盒香不便宜,我媳妇用了后,脸上起了好些红疹子,如今流脓生疮,都要烂了!”
他说着便拉过身旁蒙着脸的女子,一把扯下了她的头巾。
“啊!”
围观人群不禁发出惊呼声。
“娘!好可怕!”
只见那女子满头满脸的红色疹子,看起来似乎极痒,已经挠破了皮,渗出些血来。
“这是用了馥兰堂的香?我不买了,我要退货!”
有刚才买了香的人见状,连忙嚷着要退货。
“我也退!我也退!”
月娘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不过很快便稳定了下来。
“这位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咱们的香粉都是古法高温烘制的,也卖了这么些时日了,若有问题,不该单单只您夫人一人呀。”
她又大声向急着退货的人群喊道。
“客人们稍安勿躁,马上咱们有专门的人来负责退货了,大家别挤,先站好,所有要退的人我们都给退。”
那络腮胡满身酒气,也不讲道理,又是一棍子敲在乌木货架上。
“老子不听,反正媳妇就是抹了这香粉就出事了,你们不给个说法给个赔偿,老子就把你们店都敲烂。”
他一使眼色,身后跟着的一群人便又开始打砸起来,侍卫们拦也拦不住,一时间香粉盒子碎了一地,满室都是浓郁的香味。
江舒窈皱眉看了片刻,正要下马车入内,突然街另一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侧脸一瞧,深紫蟒袍、佩鱼鳞钩刀,为首的正是覆着银面的李偃珩,正骑着他那匹四蹄雪白的乌黑大马,迎着满街惧怕的目光奔腾而来。
“何事喧哗?”
他居高临下地坐在马上,只瞟了一眼停在馥兰堂对面的马车,便转头向着馥兰堂中发问。
江舒窈知道他看见自己了,她心底不知为何便松了一口气。
仿佛看到了李偃珩,便有了依仗。
那打砸的一群人原本满脸暴戾,待看到一群皇城司卫后,突然就如阉鸡般怏了下来。
没人敢说话,只有络腮胡打着胆子上前小心翼翼道。
“启禀皇城司老爷,小人的媳妇用了这铺子的粉烂了脸,小人正要个说法呢,并不是随意打砸。”
李偃珩听完垂眼看着他,低笑一声。
“要说法?聚集乌合之众,打砸抢摔,耽误人家正常做生意,这可不合法典。”
他漠然收回视线,往后一挥手。
“行为诡异,不合常理,带回去审。”
“啊?官爷!官爷!这不对啊!”
络腮胡哪想到自己居然能被皇城司盯上,他满是横肉的脸上再也不敢露出一丝匪气,转而低声下气地哀求起来。
“官爷,我媳妇的脸这样了,怎么还把我们抓起来呢?这说不过去啊。”
可惜李偃珩并不听他辩解,身后“唰唰”下马好几人,握着鱼鳞钩刀便将这群好事之徒都押着出了长安街。
他牵起缰绳往江舒窈的马车看了一眼,只留下一个俊朗英挺的侧脸,便头也不回地纵马而去。
月娘见一场闹剧消弭于无形,赶紧拍了拍胸口,又张罗着铺子重新营业,只是方才要退货的人还是排了长队,被那络腮胡一闹,生意到底是受了影响。
“小姐,大爷可真是及时雨啊,帮了我们大忙了!”
彩杏刚才都要急死了,眼见李偃珩来后将那一群氓流带走,顿时眉开眼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