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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发男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五十二块零钱,咽了口唾沫:“二少爷,那今儿这事,就翻篇了?”
秦时风嘴里含着薄荷糖,一侧脸颊鼓起,吊儿郎当的模样:“问她。”
“美女,”红发男看向楚南星,“今儿是我有眼无珠,得罪了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也别和哥几个计较了,成吗?”
楚南星并不答话,收拾好自己的钱包证件后,转身走到秦时风身前,认真地说:“谢谢你。”
秦时风垂下眼睫,声音里染着笑意:“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楚南星知道秦时风这又是故意耍他,心底升起些淡淡的恼怒,但今天确实多亏了秦时风帮她解围,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再次说道:“我刚刚说,谢谢。”
“谢谢谁?”秦时风双手插着口袋,稍稍俯下身,“没听见啊......”
凛冽的艾草味道将楚南星整个圈住,楚南星耳根一红,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她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清晰地说道:“谢谢你,秦时风。”
“不客气,”秦时风弯起唇角,对楚南星眨了眨眼,“不过,一句口头上的谢谢就完了?”
楚南星脸颊发烫,秦时风怎么比那几个混混还要难缠,非要在这时候臊她?
她佯装认真,思索片刻后,从口袋里重新拿出钱包:“他赔偿我四十八,我分你二十四,感谢费。”
秦时风再次低笑出声,弯腰和楚南星平视:“又想打发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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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晾在一边的红发男几人摸不着头脑,秦二少和这个乖乖女干嘛呢?调情也不是这么调的啊?秦二少爷别不是撞鬼了吧,竟然在天赐酒吧这种声色场所搞起纯爱了?
“那他们几个呢?就这么算了?”秦时风问。
楚南星连眼神都不想分给红发男他们,点了点头:“嗯。”
秦时风直起身,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对着红发男冷淡地说:“她说算了,那就算了,都滚吧,少他妈碍眼。”
红发男几个人就和得到了赦令似的,纷纷松了一口气,赶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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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风心情大好:“学姐,来找我的?”
“不是,”楚南星实话实说,抬脚朝着里边人群最拥挤的地方走,“我找别人。”
秦时风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抬手扣住楚南星的手臂:“你是来找他的?”
“嗯,”楚南星点头,扭了扭手腕,“你松手。”
秦时风垂下眼眸,眼神有些阴鸷:“学姐,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有什么好的?”
楚南星皱起眉头:“你别这么说他。”
秦时风朝着楚南星逼近一步,不知为何,心底陡然生出了一股烦躁。
“刚才谢谢你帮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楚南星冷静地说,“现在,请你松手。”
秦时风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收紧五指:“你不是要找他吗?我带你去。”
第17章 我没有其他家人了
舞池正中的升降台上,金丝笼罩着一个身材纤细、衣不蔽体的少年。
整个台面赫然成了一个金银堆砌起来的巨大名利场,下面的人如同失去了理智,个个都在欢呼着、呐喊着、雀跃着,将手中的一张张钞票往金丝笼里抛去。
少年脚下堆满了钱币、名表、珠宝,他像一朵被金钱滋养出的花朵,迷人又妖冶。
但只要仔细看,就能发觉少年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浓妆掩盖了他真实的表情,没有人看出他眼底的恐惧、羞耻和浓浓的自我厌弃。
人群边缘,楚南星看到台上的这一幕,瞬间握紧了拳头,就连嘴唇都褪去血色,煞白一片。
太荒唐了,钟逸这是在干什么?!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要找的人,”秦时风一脸鄙夷,轻蔑地说,“今晚只要谁出价高,谁就能把他带走,对他做什么都可以。学姐,这种人你也看得上?”
楚南星咬紧牙关,想要挤进人群前方,像那天晚上一样将钟逸带走,秦时风却拦住了她。
“你带不走他,”秦时风冷冷说道,“他上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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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牌?
楚南星一瞬间有些恍惚,记忆中她似乎在什么时候听过这个词――
“你妈妈在我们这里上牌了。”
“上牌的女人就和案板上的肉一样,是用来买卖的。”
童年时代那些痛苦的、折磨的、令人作呕的记忆再次涌上脑海,楚南星的指甲深深掐进虎口,借由身体上的痛楚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问秦时风:“什么意思?”
秦时风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那天晚上你之所以能带走他,是因为他没有和天赐签合同,你可以理解为他只是个来跳舞的临时工,想和谁走都是他的自由,但今晚不一样。”
说到这里,秦时风话音一顿,转头看向楚南星。
楚南星心脏猛地一跳,她已经明白秦时风的意思了。
“今晚,他自愿和天赐酒吧签了上牌协议,谁出价高,他就和谁走,收益七三分成,他七天赐三。如果他还要跟着你离开,这里的这么多人可不会放过他。”
秦时风盯着楚南星的双眼,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和无助,心中忽然升起了几分隐秘的快感。
看吧,你楚南星惦记的这个男人不过就是个能为了钱出卖身体的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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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灯光猛烈闪烁,一束聚光灯“砰”地打在笼中的钟逸身上,将他的身体曲线照射的一清二楚。
戴着小丑面具的司仪登上舞台,举着麦克风高声呐喊:“Ladies and gentlemen,let the party begin!”
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楚南星有一种反胃的感觉,她咽下从胃里涌起的酸水:“他们要做什么?”
秦时风神情冰冷,薄唇微动,吐出了两个字:“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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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
不等楚南星反应,司仪便开口说道:“这位是天赐酒吧今夜的新货,绝对干净,没有起拍价,价高者得!老规矩,开始之前,我们先和这位先生确认一下,今晚作为拍品,请问您是否是自愿的?”
话筒递到了金丝笼边,钟逸怯怯地往台下看了一眼,犹豫两秒,口齿清晰地说道:“我是自愿的。”
“哇哦!”司仪夸张地欢呼道,“还是老规矩,今晚您的起拍价,由您自己决定,请问您认为自己价值多少呢?”
钟逸显然不知道这里的行情如何,他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十万!”
他以为自己说出的十万元已经是天价了,司仪却“噗嗤”笑出了声,调侃道:“那可真是太便宜了,在这里,十万块钱还不够有些尊贵的客人喝一杯酒呢!”
不怀好意的哄笑声响彻在耳边,楚南星浑身一震,不愿再去看台上的钟逸。
她想过钟逸是被迫的、被骗的,唯独没有想过,钟逸居然是自愿的。
对这位学弟,她有痛心、有失望、有无奈,但走到这一步是钟逸自己的选择,她就算有心想帮钟逸,但钟逸自己甘愿堕落,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放弃家教面试,赶来天赐酒吧,却见到了这样的一幕,真是荒谬。
楚南星啊楚南星,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救世主吗?
光怪陆离的灯光下,白衣黄裙的女孩自嘲地笑了笑,在竞相出价的喊声中转过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秦时风眯了眯眼:“怎么?不留下来看看他到底值多少钱?”
楚南星垂下头:“不必了,与我无关。”
一楼一处隐秘的卡座里,已经有人举牌出到了三十万的高价。
三十万,七三开的话,钟逸一个晚上能赚到二十一万。
就算他遇到了什么困难,这些钱也够他渡过难关了吧。
相比之下,她借给钟逸的三千块钱简直就像个笑话。
那三千块是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是她接下来两个月的生活费,在这个地方却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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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风见到楚南星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底竟然莫名觉得焦躁。
本想让乖乖女对这个男人彻底失望,难道她对笼子里这个男人来真的?
操,这男的凭什么?!
他刻意忽略心中的烦躁,一把抓住楚南星的手,冷声道:“你和他不也只是玩玩吗?至于为了他这么难受么?”
楚南星摇摇头,挣脱了秦时风的桎梏:“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秦时风步步紧逼,追问道。
楚南星此刻只觉得精疲力竭,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和秦时风解释什么。
转眼间,叫价已经抬高到了一百二十万,对于楚南星而言,这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
楚南星嘲讽地勾起唇角,今天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才叫一掷千金。
在楚南星眼中,一小时两百块钱的家教费已经令她十分满足了,而在这些人手中,十万、百万不过是挥挥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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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晃神的片刻,手机的震动感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从口袋中取出手机,就在刚刚那么一会儿,竟然有了十多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同一个人――钟逸妈妈。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里还收到了一条短信:
【楚老师,求求你帮帮我儿吧,别让他做傻事啊!我被查出患有尿毒症,治病费用要几十万元,我想要放弃治疗,但我儿说他有办法弄到钱,不让我出院,今天晚上我忽然联系不上他,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帮忙,楚老师我求求你了,我儿是好孩子,是我拖累了他,我没有用,我是个废人,我求求你拉他一把吧!】
楚南星瞬间浑身冰凉,僵在了原地。
原来钟逸缺钱是因为妈妈生病了,原来钟逸选择出卖自己是为了给妈妈筹钱治病......
她看着钟逸妈妈发来的那几行字,几乎是字字泣血,就连每一个标点,都浸染着一位母亲对孩子深沉的爱和对境况的无奈。
“两百三十?!”台上传来司仪的惊呼,“哇哦!我们2号卡座的神秘客人竟然出到了两百三十万,看来真是对我们今天的金丝雀势在必得啊!”
楚南星霎时手脚发软,一种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她要怎么才能帮钟逸,她帮不了啊......
楚南星闭了闭眼,用冷硬的语气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没有义务帮钟逸,你只不过是他其中一门课的助教而已。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离开这里,然后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过你自己的生活。借给钟逸三千块钱,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现在就连下个月的生活费都没有着落,还有力气管别人死活?”
她企图让自己果断一些,驱使自己迈开脚步往外走。
但双脚却和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无法迈开一步。
钟逸的妈妈再次发来一条短信,这次发过来的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张纸条,上面是钟逸写给医生的留言――
【程主任,我妈妈的住院费和手术费我一定凑齐,请医院再宽限最后一天。我没有其他家人了,我只有我妈妈,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爱我的人了,求求您再给我一天,明天我一定把钱交齐,感激不尽!】
楚南星无力地垂下头。
“我没有其他家人了,我只有我妈妈。”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楚南星心口最脆弱的位置。
左胸膛泛起细密的痛楚,楚南星抬眼望向钟逸,忽然觉得在钟逸身上看到了某些时刻的她自己。
她也没有其他家人了,她也只剩下妈妈了。
她也曾经为了她的妈妈苦苦哀求,在迪厅冰冷的舞台边跪了一整夜。
可是她的妈妈为什么和钟逸的妈妈不一样?
她的妈妈为什么不爱她?
第18章 秦时风,求求你,帮帮我
楚南星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妈妈的身边来往着形形色色的各种男人。每个男人到家里,妈妈都命令她叫对方“爸爸”。
她妈妈是迪厅的舞女,夜里上班。
有时候小南星半夜惊醒,看不见妈妈心里慌,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自己穿好衣服穿好鞋,摸黑穿过贫民区黑黢黢的巷子,哭着到迪厅找妈妈。
妈妈却骂她是赔钱货,是拖油瓶,把她关在迪厅后台的柜子里,告诉她:“你要乖,你爸爸就是因为你不乖才不要我们的,如果你不乖,我也不要你了。”
小小的楚南星还什么也不知道,但却已经知道了“要乖”。
透过柜门缝隙,她看见妈妈和一个穿花衬衣的男人搂在一起,妈妈对那个男人笑得好开心。
小南星好想哭,柜子里好臭、好黑,她也想妈妈对她笑,想妈妈抱抱她,但是她不敢发出声音,因为她必须“要乖”。
......
现在,当初不及桌子高的那个小女孩已经长大了,成为了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学业优异、性情温和,每个人都称赞她、喜爱她。然而没有人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楚南星在梦里回到了当年那个贫民区的小巷,回到了那个迪厅的柜子里。
楚南星甚至觉得她这一生都被困在了那个小小的柜子里,她多么希望当时有人可以救救她,可以为她打开柜门,可以带她走出那个“要乖”的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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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楚南星透过钟逸,看见了曾经那个小小的她自己。
钟逸被关在了笼子里,钟逸会不会也在心里祈求,祈求有人可以拉他一把呢?
在她身侧,秦时风见楚南星为了钟逸失神的样子,眉宇间凝着一股戾气:“怎么?非他不可了是吗?像他这种人,谁给的钱多,他就能上谁的床,男人女人都可以,你也不嫌脏?”
他心底越烦躁,就越是口不择言。
拍卖的价格还在不断往上抬,笼子里,钟逸深深垂着头,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忽然浑身一颤,双手抓着笼框使劲摇晃。
司仪比了个手势,示意台下的人安静:“这位先生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让我们听一听。”
麦克风递到钟逸嘴边,钟逸颤抖着开口:“我、我后悔了,我不想拍卖了,你们放我出去吧,我鬼迷心窍,我不该来的,我错了,放我出去......”
司仪愣了愣,他在天赐干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司仪回头看向领班,领班对他耸了耸肩膀,示意这小子真的是自愿来的,合同都签好了。
台下人开始起哄,司仪关掉麦克风,凑到钟逸耳边小声说:“合同是你自己签的,没人强迫你,你现在撂挑子,违约金五百万,自己考虑清楚!”
钟逸如遭雷劈,抓着笼子的双手颓然落下。
司仪临场能力一流,立即打开麦克风,笑着说:“大家稍安勿躁,这只是我们的拍品先生为大家准备的小小情趣而已,强制爱不是更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