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洛雁稍显狼狈的模样,沈思琼忙让素喜找了件衣袍给洛雁披上,又赐凳又赐茶,好一副仁慈之态,“素莺这丫头被我惯坏了,一时没大没小,还望妹妹别怨上她,我这就让她给你道歉。”
说罢,沈思琼狠狠瞪了素莺一眼,素莺无奈地弯下膝盖,“素莺知错了,请姨娘责罚。”
洛雁微微一怔。
明明不久之前,她们主仆还变着法地消磨她,怎地突然转了性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洛雁依旧谨慎,“素莺姑娘不过性子直爽些,哪里有错?”
不管是不是她们主仆给她设的新圈套,她都得想办法化解了。
见洛雁没有追究的意思,沈思琼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
她给过洛雁罚人的机会,是她自己拒绝了,事后就算爷问起来,也怪不到她头上。
只有素莺不明所以,依旧充满怨气地看向洛雁。
她不理解小姐怎么这般忍让这妾室,不过是名外室,无名无分的,就算偷偷发卖了也没什么。
沈思琼要留洛雁用膳,“妹妹一大早起来,自是没时间准备,不如留下一起吃顿?”
与主母同桌用餐,她要守的规矩甚多,洛雁不想给自己寻麻烦,委婉拒绝,“多谢夫人念着奴婢,但是奴婢来之前已经用过一些小食了。后院还有活计等着奴婢去做,奴婢就不打扰夫人。”
“行,你去吧。”
待人走后,沈思琼这才抬头看向素莺,“去把厨房的那些吃食都收一收,什么都不要留。”
明着不能太过分,但私下她有的是办法。
素莺这才反应过来,重绽笑颜,“还是小姐聪慧,奴婢这就去办。”
洛雁自是要先回屋换衣服,但她确实没有什么厚衣服了。换上干爽的衣服,一出门,便觉得浑身发寒,再加上小腹隐隐坠痛,惹得她四肢也无力绵软。
她只能给自己塞了颗补血的药丸,这还是娘亲留给自己的。
幸好有这补血的药丸,她不至于虚弱到晕倒。
可是月事本就忌讳受寒,素莺那一盆冷水浇到身上,无异于雪上加霜。
洛雁咬咬牙,打算去厨房找些吃的垫一垫。没想到她扶着墙走到厨房,发现灶台上干干净净,连锅灰都没,显然是被人刻意打扫过。
洛雁猜到了是谁,但她也没法子去责怪那人,毕竟是她亲口说用过了早膳,只能忍着罢。
她强撑着舀了两捧水灌下肚,紧接着便去干活。院里也没什么要紧的活需要她干,不过就是洗洗衣服、扫扫院子。
正当她打算去水井那打半桶水时,腹部一阵绞痛袭来,她疼得只能用手掐着腰,半蹲在水井前静缓。
怎料这时,一双大手突然拎过她手中的木桶,将她的身子掰正。
见她脸色比纸还白,洛屿泽的目光徒然凌厉,“这么想早死?”
洛雁一时没反应过来,“爷?”
洛屿泽拧眉盯了她半晌,这才开口,“回屋歇着去。”
说完,他将手中的木桶重重丢在地上,扯着她向前走了几步,洛雁惶恐,张口吸了两口冷风,忍不住咳嗽起来。
洛屿泽停下脚步,回眸凝视着她,“洛雁,你不是最爱惜你这条命吗?”
洛雁压下眸,她总不能说这活是他安排的,是他盼着她早死。
见她不语,洛屿泽冷嗤一声,“倒还学会怄气了。”
洛屿泽以为她是因为昨晚那事。
昨夜他回房后,净完手,也是心神不宁。
原本他打算给她请个大夫来瞧瞧,今日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
都是自己作的。
洛屿泽揶揄地睨了她一眼,霎时闷了一肚子气。
待付元取了文书过来,他便走了。
洛雁依旧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远去。
半路,洛屿泽的情绪逐渐缓了下来,他看了一眼付元,交代道:“你待会儿去街上找一人牙子,挑几个肯干的人回来使着,再选个机灵的丫头,给洛氏留着。”
过了晌午,洛雁刚拿出针线,付元突然领着一个又瘦又小的少女进屋。
少女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声音娇软,“小女子名叫石榴,家是渝州城下惠县人,家中原本还有一个年过六旬的老爹可以依靠,奈何这次大水冲毁了田地房屋,家里米缸见了底,爹为了让弟弟活下去,这才把我卖了,换了一袋小米。”
洛雁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衣衫破旧,头发凌乱,脸也脏兮兮的。
付元见她没什么反应,还以为她看不上这丫头,便作揖道:“姨娘,这姑娘确实可怜,我在人牙子那瞧见她的时候,她正被那人牙吊在树上打,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把人买了。”
“但是我还要伺候少爷,又不能把人带到少爷身边伺候,夫人那也不缺人,思来想去,便想着给姨娘送来,也算多个帮手。”
洛雁仔瞧了两眼,见少女外露的手臂上确实有伤痕,霎时有些心软。
再加上石榴乖巧的模样,眼眶红了红,又重重地朝她磕了两个头,哽咽道:“求姨娘收下我,我吃得不多,也能干活,绝对不会偷懒。”
第22章 我是鬼吗?把你吓成这样
“我是可以收下她,但爷那?”
“姨娘不必担心,这事属下替您解决。”
“那就多谢了。”
洛雁有些晃神,她没想到,自己外出一趟,竟收了个丫鬟回来,
付元前脚刚走,石榴又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姨娘肯留下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要不是姨娘,我肯定要被人牙卖到春杏楼去了。”
洛雁见她额梢都变红了,可不敢再让人磕下去,连忙将人搀起来。
见到她手臂上的鞭痕,洛雁暗下眸光,温声道:“先别高兴得太早,你跟着我,日后只怕要吃的苦头也不会少。”
“我不怕。”石榴露出白齿,眨了眨大眼道:“姨娘一看便是好人,我跟着姨娘,早晚能过上好日子。”
“嘘。”洛雁比了个手势,生怕这话传出去对她们主仆不利。
石榴也机灵,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刚要自己掌嘴,又被洛雁拦下,“跟我不必跟我这般拘谨,只是怕隔墙有耳而已。你记得,在这院子里,日后在宅子里,千万要谨言慎行,决不能妄议旁的主子。”
“是”
洛雁同她保证,“只要你手脚勤快,对我忠心,日后有我一口吃的,我便不会饿着你。”
“多谢姨娘。”
说完,洛雁去烧水,打算让她从头到脚洗干净后给身上的鞭痕上药。
她又找了身自己的衣裳让她暂时穿着,“等会儿我去街上买点棉花给这薄衣加一层,先凑合着穿,等过两日闲下来,我给你做两身衣服换着。”
石榴诚惶诚恐,“姨娘,我才是买来的奴婢,这针线活还是交给我来做吧,您歇着就成。”
洛雁淡淡一笑,“没事,我就喜欢侍弄针线。”
石榴确实勤快,这才来一下午,就将她屋里屋外收拾得规规整整。
洛雁半倚在矮榻上,盯着石榴忙碌的背影,稍微有些晃神。
从前,她还是洛府四小姐时,身边也有丫鬟伺候,一个叫柳絮,一个叫杨桃。
不过柳絮是她七岁那年老祖宗送来的,只有杨桃是陪她从小一起长大的。
柳絮沉稳,杨桃活泼,府里的日子枯燥,全靠她们二人为她排忧解闷。
但后来,一个因为她冒险偷了半块馒头被大娘子打死,一个因为护着她娘,被丢进湖里淹死。
她却因为年幼无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一个被打得血肉模糊,一个浑身被绑满石头沉湖。
从那之后,再没收过丫鬟。
留下石榴,她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几分杨桃的影子。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们。
洛雁摸了摸手腕上的那道浅红色的伤疤,那是她为了捞杨桃,被她指甲划破的位置。
她闭上眼,一行清泪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滴在手背。
石榴忙完,累了一头汗。
待她进屋,洛雁递给她帕子擦脸,碎发撩起时,可见一副美人样。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肤嫩眸澈,很是讨喜。
石榴请洛雁为她赐个新名,洛雁却摇摇头道:“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石榴这名衬你很合适。”
石榴虽然听不太懂,但觉得洛雁能出口成章,很是不简单,“姨娘,您读过书吗?”
“读过一点。”
“那姨娘的娘家是读书人吗?”
洛雁仔细想了想,点头,“算是吧,怎么了?”
“我阿爹说过,读书人最是值得尊敬,倘若家中有钱的话,他也是要送我弟弟去读书的。姨娘能读书,想必在娘家一定很得宠吧!”
石榴一开口,小嘴巴巴个不停,跟杨桃当初一样。
一想到自己屋里多了个人,她也不打算凑合着吃了。
她塞给石榴两块碎银,让她上街买点青菜,再买点肉和鸡蛋。
石榴太瘦了,她想给她补补。另外,她还打算在自己屋外面的空地上起一个小灶,做饭也方便。
用完晚饭,洛雁正打算给石榴量量身子,打算动工给她做件厚实的衣服。
洛雁没想到石榴真瘦得跟竹竿一样,就连她的旧衣,她都撑不起来。
不过石榴毕竟是买来的下人,她自然不能在她的衣服上大费周折地绣花。
只要针脚细密,穿得舒适就行。
虽是这般想,但一拿起针线,她就不自主了,最后还是在石榴的衣领处绣了一朵紫色的鸢尾花。
石榴盯得入神,她不敢想自家主子的女工竟做得这般好,比她还要好。
“我之前在村里,针线活已经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不少地主家的小姐都找我来缝衣服。但现在跟姨娘一比,还真是差远了。姨娘的女工比绣房的绣娘都好,要是姨娘没有嫁人,凭着这门手艺,也不愁吃喝。”
洛雁忍不住一笑,“行了,这里也没你要干的事,你要真的闲得慌,就去把我刚教你写的那几个字练一遍。你既跟了我,虽不要求你饱读诗书,但也得识得几个大字,万一有人借你不识字要害我呢。”
石榴乖巧地点头,但对她来说,拿笔却不如拿针方便,她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心思就飘了。
一时辰过去,石榴新衣的大致雏形已经有了。
熟能生巧,再加上她本就擅长这些,手头功夫越发加快。
正当她专注时,突然听见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烛光也跟着晃了晃,还以为是窗户没关紧。
便没有抬头,嘱咐石榴一声,“石榴,去把窗关紧点,别让风漏进来。”
石榴刚想开口提醒洛雁有人来,却被洛屿泽眼神冷得说不出话。
洛屿泽摆了摆手,示意石榴退下。
这下,洛雁听见“吱呀”的开门声,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对上那张比寒风还阴冷的脸,霎时一个不留神,绣花针刺破了手指。
血滴落在布料上,绽成一朵红梅。
清俊的脸上闪过一抹讥讽,“我是鬼吗?把你吓成这样。”
第23章 不能做,那就用手
“爷不是,是奴婢走神了。”
洛雁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起身迎他坐下。
洛屿泽坐好后,斜眸看了眼洛雁刚做的活,瞧见那滴血,又将目光落回她身上,问了句:“疼吗?”
洛雁悄悄用帕子压住手指,摇头道:“不疼。”
“不疼,就是不长记性。”洛屿泽忽而一笑,“只有疼得撕心裂肺,才能记得所有吃过的亏。”
洛雁见他撩起衣袖,露出手腕上那道醒目且丑陋的红疤,霎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道疤是洛屿泽在牢中染上鼠疫那次,她不得已划烂他的手臂,为他放血医治时留下的,没想到却被他当做她想取他性命的罪证。
警告完,洛屿泽便放下衣袖,端起一旁的热茶,抿了口,语气淡淡道:“你先前承诺给我做的衣服,到哪一阶段了?”
洛雁心一紧,“爷急着穿?”
她记得洛屿泽这次出门,付元给他收拾了足足两大包衣服,有薄的也有厚的,应是不愁穿的,所以她也没急着做。
洛屿泽润了润嗓道:“我花的钱,连问都不成?”
洛雁压声回道:“等奴婢这两日忙完,就给爷做。”
洛屿泽放下茶杯,眼底冷霜凝结,“你在忙什么?”
“奴婢手头上还有活,得一件一件接着来做。”
洛屿泽微微眯眼,眉眼阴冷下来。
他已经安排付元买来下人了,以后那些洗衣做饭的活也轮不到她做了,难道她不应该第一个就考虑到他吗?
罢了,他过来也不是为了讨要衣服的。
“过两日,有一宴席,你也要参加,至于该怎么做,就不需要我教你了吧。”
洛雁低下头,“是,奴婢心里有数。”
还没等洛屿泽起身,洛雁突然觉得眼前一晕,浑身就像被放了气一般。
幸好她及时抵在房柱上,没有栽倒。
洛屿泽察觉到她的动静,见她脸色尚且红润,还以为是装的,唇角疏离地扯了扯,“这么怕我留下?”
洛雁缓过阵,觉得很奇怪,她从前并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但这两日,眼前突然一黑或是眼前一晕的情况频频出现,甚至连她一直正常的月事都提前了。
听到洛屿泽怀疑自己,洛雁连忙解释,“奴婢只是身子不舒服,没有要撵爷走的意思。”
“我没来之前,你什么都好好的。我一来,你就不舒服?”
洛屿泽噎得洛雁百口难辩,只得屈膝道:“爷要是想留下,奴婢这就伺候爷休息。”
洛屿泽眼神揶揄地瞧向她,唇角徒然一扬,“你怎么伺候我?”
洛雁想了想,小声说出两个字,“用嘴?”
洛屿泽冷笑道:“腻了。”
洛雁倒吸一口凉气,假想自己如果是一条鱼,只怕早就被他的眼神杀得片甲不留。
洛屿泽微微启唇,“你身边新纳的丫鬟不错。”
话还没说完,就被洛雁匆忙打断,“爷,她才十五。”
她可不想让石榴当洛屿泽的通房丫鬟。
洛府跟龙潭虎穴也差不了多少,她怎能推石榴进深渊,哪怕她替她受罪。
闻声,洛屿泽弯下眉眼,眸光虽晦涩,却透了点笑意,“确实还小,各方面都比不上你。”
“那就用手吧。”
洛屿泽临时改了想法,打算留下。
待到烛芯剪断,洛雁觉得自己手酸得要命。
听着身侧传来的沉稳呼吸声,她仍心神不宁。
直到一阵清香飘来,她辨出那是洛屿泽给的那香囊散发出的味道。
里面虽然有麝香的成分,但量不多,同她之前吃的那些药丸也没什么区别,对身体虽有影响,但避孕的效果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