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将军的这番话意思就很是明显了。
那就是他也不想管，甚至于说是支持郑柯宇这样做。
如此的话，那从郑将军这边入手就相当于是难上加难了。
随即，我便将目光放在了一旁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郑夫人身上。
“郑将军，您的意思本公主都明白，这些本公主都会同郑小将军好好了解一番的。”
话题一转，我的目光便落在了那个发呆的郑夫人身上。
“对了郑夫人，本公主忘了问，夫人做饭时是更偏向于甜口还是咸口呢？”
被点到名的郑夫人明显一愣，但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
“咸口的，如果公主介意的话，民女也可以做得淡一些……”
“这么巧的吗，本公主恰巧就爱吃咸口的，素日里御膳房那些御厨们口口声声念叨着为了身体健康，很少做重口味一些的，当初母后还在时还能偶尔开个小灶，如今……本公主都已经许久未曾吃过了。”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之中染上了难以忽略的失落意味。
果不其然便看到郑夫人脸上的防备神色淡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尽是震惊惋惜和怜爱。
如此，我便知道这一招兵行险棋成功了。
虽说这样做有些不太道德，但我说的这些都是实话，并未作假。
“原来如此么……若是公主喜欢，民女今日便多做几道菜，好让公主吃得尽兴！”
“那会不会太麻烦郑夫人了？”
“怎么会麻烦呢，做饭又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我……民女又有人帮忙打下手，不过是炒一炒便好，有什么累不累一说呢？”
这边我同郑夫人聊一些“没用”的话题说得水深火热，余光也并未放过郑将军脸上闪过的任何一个表情。
从最开始在我提到母后时，郑将军脸上明显浓郁几分的提防，到最后我跟郑夫人聊得越发尽兴投入，越说越感觉投缘，他脸上的防备也变淡了许多。
正当我跟郑夫人聊完咸口甜口这个话题，准备聊今天中午都吃什么菜的时候，郑将军却忽然出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公主，不知圣上对于郑家上交兵符一事持什么意见呢？”
郑将军这边宛若是茅厕中的石头――又臭又硬，我并不愿意多跟他说什么。
“圣上的心思本公主又如何猜得透？只是……不知郑夫人可否会做一道菜，不过本公主倒是忘记叫什么了……”
“那公主可还记得里面都有什么？”
一谈到做饭和种植蔬菜水果时，便可以瞬间将郑夫人的兴致提起来。
果不其然，每一次都可以奏效！
“好像是有一个酱，里面还有肉丝，肉丝切得很细……”
“民女知晓了，公主说的应当是京酱肉丝吧？巧了，民女会做这道菜！”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若是公主想吃，民女今日中午便给公主做一份尝尝！”
“好啊！”
期间郑将军不是没有再尝试过将我的注意力和话题引到他的那一边。
但每一次都会被我转移走。
如此一两次的话或许是意外，但次数一多，郑将军也便明白了，这是我不愿意谈这件事情。
索性后面的时间，他见我与郑夫人聊得投缘，便没有再打断了。
把脑子里面所有关于吃的东西都想完了以后，我实在是没有话题可找了。
顿时间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刚端起来一旁的茶杯打算浅酌一口润润嗓子的时候，便看到郑将军端起来了茶杯递给了郑夫人。
而郑夫人脸上则是露出来了不愿意的表情。
“喝了，聊了那么长时间，嗓子不疼？”
看着他们二人挤眉弄眼，最后郑夫人迫于淫威之下不得不妥协，将茶杯接过去一饮而尽时，我不由得感觉自己恍惚了几分。
“看着郑将军和郑夫人这副样子，本公主……当真是别样羡慕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便看到郑夫人的脸上飘起几朵绯红，而郑将军则是一脸不认同地看向了我。
“公主……长公主殿下日后也会遇到良人，也可以如此的。”
郑夫人原意本是想说些吉利的话来哄我开心。
他们进京的时间不长，所以对我同沈砚尘之间的事情并不了解。
我苦笑一声，却是摇了摇头。
“本公主……曾经有过，只是现在……没有了……”
顿时间郑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我抬头望向她，曾经我和阿砚之间的一幕幕似是就在昨日，走马观花般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眼前模糊几分，我抬头望向她的瞬间眼泪滑落了下来。
“我同沈家嫡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如同郑夫人与郑将军这般，他也曾许诺我，大战归来后迎娶我为妻，只可惜……他失了约，战死沙场，只怕我此生……再也遇不到这般良人了……”
第15章 莫非娘你也想步沈家后尘吗？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旁边看到郑将军和郑夫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
我忽然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郑将军和沈将军向来不和，素日里可是死对头的存在。
如今我当着他们的面谈及我同沈将军之子关系非同一般……
我有些不安地吞咽了口唾沫，大脑飞速旋转着思索解决对策。
可尚未等我说出描补的话，郑夫人便先我一步开了口。
“公主殿下可愿意同民女聊一聊殿下与沈小将军之间的故事？民女洗耳恭听……”
我微微一怔，实在是没有想到郑夫人竟然会说出来这般大胆的话。
坐在一旁的郑将军脸色越发不好了起来，目光在我和郑夫人身上打量着。
瞧着他们这副样子，我掩唇轻笑一下，便朝着郑夫人点了点头。
“若是郑夫人不嫌唠叨，本公主自是愿意同郑夫人聊一聊。”
从兵营到郑府的距离很远，远到我能跟郑夫人讲完我与沈砚尘之间的从小到大很多难忘的回忆。
从兵营到郑府的距离又很近，近到我跟阿砚从小到大的故事竟然只用了这么一段路的距离就讲完了。
“他曾应允过我，说等他考取功名后便来求娶我，迎娶我为妻，可他食了言，他再也没有回来……”
“娘，我回来了！今儿个中午吃什么啊？我都快饿死了……”
随着我最后一句话落下，郑夫人早已经满脸泪痕了，郑将军看向我的目光中也是充斥着复杂。
气氛好不容易营造到这里，结果蓦然被郑柯宇这么一破坏，众人的表情都不算太好。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操练一上午早已饥肠辘辘的郑柯宇被这么一训斥，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本还有些不知所措，但在看到坐在一旁椅子上的我时，脸上便露出来了了然的表情。
“是臣有眼不识泰山，竟没有发现长公主殿下在这里，礼数不周还望公主莫要介怀。”
嘴上说着类似于愧疚的话语，脸上的表情和动作却并未有半分恭敬的意思。
反倒是整个人痞态十足，像极了那些在街道之上为非作歹的街溜子。
我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京城中的人总是不喜欢带郑柯宇玩了。
阿砚也是出身于将军世家，但是他讲究礼仪姿态，从不会似郑柯宇这般直接让人下不来台，即便是再怎么讨厌对方也会笑脸相迎。
很多时候我都感觉，他不像是一个出身于将门的少年将军，反倒是更像是出身于书香世家的公子爷。
正当我思索着应当如何为自己解围的同时还不会伤了这位小将军幼小心灵的时候，郑夫人却蓦然开了口。
“这便是你面对长公主殿下的态度吗？素日里娘是如何教导你的？”
我微微一怔，抬眸望去便看到郑夫人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了一根戒尺，朝着郑柯宇气鼓鼓地走了过去。
眼见着这便是要动用家法了。
我猛地站起身来便要阻止，却被发觉到我动作的郑夫人先一步制止了。
“公主殿下莫要劝阻，今日这顿罚他是必须要吃上了！夫君在沙场之上抛头颅洒热血，拼着命才走到了如今，有了现在的身份地位，这小子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当初民女初入京城，对规矩礼仪并不擅长，没少遭到那些世家贵女们的嘲讽，那时民女便下定决心不能再让她们看不起，专门请来嬷嬷苦练一番，好不容易如今能在那些世家贵女面前应对自如，结果生下的儿子却是这么一个不守规矩的……”
眼见着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郑柯宇面前。
本来以为像郑柯宇这般跳脱的性子应该会继续叛逆，或是会躲开，或是会无赖。
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任由戒尺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他的身上，光是我听着都感觉疼痛不已，而他却没有半分脸色的改变。
终究是我有些不忍，便走到郑夫人一旁，拦住了她打向郑柯宇的动作。
“夫人何必如此？郑小将军只是……随性了些罢了，但这又并非什么坏事，京城之中，就缺少他这种随性的人，只是夫人有一点说得不错，小将军做事多少是有些不计后果了。”
这便是我暗指他执意上交兵权游历江南四方美景一事了。
郑夫人被我拦下后也便没有再动手，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尽是苦恼神色。
“那这又当如何是好？这小子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如今若是想要收回……”
“也并非没有办法。”
我嘴角勾起了笑意，挽住了郑夫人的胳膊，贴心地补充着。
“原来夫人担心的是这个，其实并非是什么难事的，只要夫人舍得，就如方才一般施以惩戒，让郑小将军去找到皇上负荆请罪，再派人在京城之中宣扬一番……”
有些话并不需要说得那么直接，毕竟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郑夫人了然点头，握着我的手眼眸之中充斥着让我有些看不懂的宠溺怜爱神色。
随即下一秒便转头看向了郑柯宇。
“听到了吗？一会你就去给我跪祠堂，明日你便去找圣上负荆请罪！若是这个官职当真因为你的莽撞没了，那你便如同你爹那样，去沙场给我挣一个功名回来……”
“我不愿意！”
未等郑夫人将话说完，郑柯宇便梗着脖子打断了郑夫人的话。
“莫非娘你也想步沈家后尘吗？当年沈兄不就是因为树大招风所以才……”
“混账！”
我尚未从郑柯宇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语中走出来，便听到郑将军冷声打断了郑柯宇的话。
“老子看你是练糊涂了，什么胡话都敢往外说，来人！将小少爷带到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错在哪里什么时候再给他吃饭！”
没等我反应过来去阻拦，便有两个小厮急忙赶了进来将郑柯宇带了下去。
郑柯宇倒也没有挣扎，只是眸光中带着些许我看不懂的复杂深意，随后转身离开。
第16章 稚月到底是天真率性还是……藏拙
我就如同是溺水的人一般，死死抓住了郑夫人的衣袖。
“夫人，方才郑小将军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步沈家后尘？沈家……是哪个沈家？”
我不知道郑夫人最后回答了我什么。
只知道大脑之中传来了一片轰鸣声，下一瞬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到第二日午时了。
任由侍女将我搀扶起来，春花一勺接着一勺往我的嘴里面舀着粥。
自从我醒来后，她便一直在碎碎念，诉说这些时日来发生的事情。
莫过于就是，在我晕倒以后郑家便乱了套，连忙将我送回到了皇宫之中，太医诊断说我是急火攻心所以才会晕过去的。
郑将军携家带口，素日里嚣张跋扈的郑小将军如今也乖乖地跪在了乾坤宫门口请罪。
听春花说，郑夫人也去了。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脑海中却止不住地想起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里面我所做的那场梦。
在那场梦里面，沈砚尘还没有死，他还没有主动挂帅去到边关征战。
可同现实一般的情况再度发生，京城之中谣言四起，说要让我去邻国和亲。
沈砚尘一如既往想要挂帅出征，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让他去，告诉他父皇这般宠爱我，不可能将我送去邻国和亲。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呢？
眸光微垂，落在了挂在腰间的那块玉佩上。
他说，他一直以来都知道。
他说，他不仅知道这个，他还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就等着他上钩呢。
他说，他知道自己这一去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可是没有办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说，如果死他一人便可换来沈家上下几百口人性命无忧的话，他愿意。
我问他，那我怎么办？
他好似摸了摸我的头，在我耳边低声呢喃。
“如有来世，我定不负你，哪怕拼上我的身家性命也要娶你为妻。”
“只是这一世不行，我的身上背负了太多责任，我没有办法置那几百条生命于不顾去选择儿女情长。”
一滴眼泪划过脸颊迸溅在被褥之上悄无声息，只须臾间便连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借着侍女的力我坐起身来，吩咐侍女为我更衣，随后便匆匆赶去了乾坤宫。
皇兄担心我，所以并未将我送回公主府，而是让我留在了皇宫之中，好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走出宫殿，一路上看着空无一人的后宫，我忽然感觉，是时候给自己找一个皇嫂了。
若是有一个皇嫂，定然可以像郑夫人那样，对我那样关心那般好，这世间我的亲人也便从唯一一个皇兄变成两个人了。
皇兄总归是一个男子，没有女孩子香香软软还贴心了。
走到乾坤宫时，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跪在院落中央的郑家人。
我抿了抿唇，快步走到郑夫人面前，在她震惊的神色中将她扶了起来。
顺便对着旁边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小厮便连忙将郑将军和郑柯宇扶了起来。
“长公主殿下，臣……应当受罚！”
郑柯宇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并未让小厮将他扶起，而是依旧身姿挺拔地跪在地上。
未等我开口，郑将军便再度出声。
“长公主殿下不必管他，就应当让他长长记性才好，如今什么胡话都敢往外瞎说了，日后还不一定要捅出来什么篓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