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诓你，她是个很好的医士，最重要的是，她不缺钱，每年都会为老百姓免费诊治，你的腿，她定然是能治好的。”季云珠道。
“那……这……”男子迟疑。
“小姐，我听说上官小姐这两日就回来了，说不准时候，也许我们可以去瞧瞧她人回来了没有。”小琴提议。
季云珠点了点头，“正好我也没有想好买什么，若是鸢儿回来了，还能帮我想一想，这么多年没见她了，走吧，干脆就趁着这一次机会去看看她有没有回来。”
“当真不要钱吗？”男人窘迫地问道。
“自然，如若要收钱，你不治就是了。只是还不知道她在不在家，先去瞧一瞧吧。”
马车拉过来，季云珠要扶着男子上车，男子说什么都不让她搀扶，自己撑着病腿，缓缓地坐上了马车边缘。
“我坐这里就好了，多谢小姐。”男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季云珠瞧见男子如此有分寸，便觉得自己没有帮错人，细心问道：“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我叫……”男子停顿片刻，“我叫王老二，家里排行老二，所以叫这个名字。家里还剩夫人和孩子，他们在家乡呢。我本来是来京城投靠二叔，结果……唉，天不遂人愿，二叔没找到，还把腿给弄伤了，躺了三年五载才能站起来，我只想把腿治好，回家去找夫人孩子，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季云珠知道他的名字是撒谎，至于其他的，也不知道真假，但是并不揭穿他。
腿上的伤久治不愈定然不是不小心弄伤这么简单，看伤口形状，似乎是刀伤，还不是普通的刀伤，那刀上也许淬了毒，才使得伤口一直腐烂，不能好起来。
“王老二，你的口音听起来倒是和京城人相差无几，你在京城多少年了？”季云珠问道。
王老二愣了愣，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憨厚一笑，“大约是七八年了吧，我也记不清楚了。”
“你住在哪里？”
“我……没固定住所，就是……在谁家做工，就睡在谁家，有时没工可做的时候，就睡破旧的城隍庙里。”王老二摸了摸后脑勺，很不好意思似的。
季云珠知道，自己戳到了别人的痛处，心中一软，“这位医士定然能够治好你的腿，等到你的腿好了，就可以回家和夫人、孩子团聚了。”
“是啊！”王老二提到夫人和孩子时，眼里是有光的，充满了期盼，“孩子应该也有七八岁了，该认不得我了。”
“你早一日回去，他就早一日认识你，你只要积极配合医士治疗，定然没事的。”季云珠安慰他。
马车停下来，王老二竟然也期盼起来，“是到了吗？”
“嗯。”
王老二抬头一看牌匾，险些跌下马车，“国……国公府？！”
第107章 上官鸢的医馆
“姑娘，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这不是国公府吗？我这样的人，怎么来的？”王老二很慌乱。
“别怕，我们要找的医士就在这里，你若是担心，就在一旁等着。”季云珠下了马车，径直走到国公府门口。
她拿出令牌给门口的守卫瞧了一眼，守卫立即抱拳，“季小姐。”
“你们小姐回来了吗？”季云珠问道。
“季小姐来得巧，小姐上午归家，此刻正在府里，我去通报。”守卫道，他拿着季云珠的令牌走进府里。
王老二往那边偷看，心里直嘀咕，不知为何这位姑娘要来国公府，以为她在骗自己，伺机而动。
季云珠在门口等候着，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由远而近，“本小姐的客人，你们也敢拦在门外？下次直接将人请进来，不用再通报了。”
“鸢儿。”季云珠激动地喊道。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人结实地撞进了季云珠的怀抱里，抬头看着她笑，面若桃花，“云珠姐姐，终于见到你了！好久不见啊！”
“鸢儿还是这么活泼呢，用不完的活力。”季云珠搂着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云珠姐姐，你的变化真的好大。”上官鸢放开她，仔仔细细将她看了一遍，又搭上她的手腕，给她把脉。
“气虚，还好不严重，要多休养，不要再劳累了。”
“好妹妹，好几年不见，想说的话我也有很多，叙旧先打住，我这儿有个病人，需要你帮忙看看，你别暴露国公府千金的身份，免得把人给吓到了。”季云珠小声道。
上官鸢点头，开心地拉着季云珠登上新马车，“既然如此，那就不在国公府瞧病了，把人带到我的医馆去。”
“你要开医馆了？”
“是啊，我爹娘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我打算先留在京城，帮他们调理好身体，正好把之前就规划的医馆开起来，也不算浪费了我这几年学的医术。”
季云珠替她高兴，“你从小的梦想就是开一家自己的医馆，悬壶济世，如今总算是实现了。”
“我爹娘也同意了，失去我这几年，他们的看法也改变了，与其把我锁在家里，让我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不如让我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倒是你，云珠姐姐，你要嫁给赵无敛了？你不是没有听过那赵无敛的名声，他那么放荡的一个人，你……”
“他和外面那些人说的不一样，他……不是那样的人。”季云珠移开眼神。
上官鸢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和她贴作一处，“姐姐，你爱上他了？”
“我……我不知道。”季云珠轻叹。
“不知道？爱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呢？难道不是死活都要和他在一起吗？我看过的话本上都是这么说的。”
“他本身就是抓不住的，不是吗？他是赵无敛啊，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他是不普通，他的名声还很坏呢，要不是皇帝赐婚，我也是不同意的。”
“鸢儿，你说，若是他心中有其他人，我该怎么办？”季云珠问道。
上官鸢扑哧笑了出来，她揶揄地看着季云珠，靠进了她的怀里，“姐姐，你还能说你不爱他？你都在乎他心里是否有人了。”
“别闹了，你倒是和我说说，该怎么办？”
上官鸢正经道：“是什么人？据我所知，赵无敛接触的无非是风尘女子，可没有什么大家闺秀，名门千金。”
“小白。”
“小白？他的宠物？”
“我是说，小白是个人。”
上官鸢瞪大了眼睛，她仔细回想，觉得小白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似乎是在哪里听过。”
“小白定然是爱称了，哪家小姐或是风尘女子叫小白？”季云珠托腮，抬了抬眸子，“你听过？小白这个称呼的确不算稀罕，大概在哪里听过罢。”
“不对，若是在别的地方听过，我怎么会记忆如此深刻？我想想。”上官鸢拍了拍脑袋，紧闭双眼，仔细回想这件事。
她在回忆里搜索了半天，猛地睁开眼睛，她握住了季云珠的手。
“我想起来了！是你和我说过啊！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就在新朝建立后不久，格局稳定之后，大家才敢出来见面，你和我说，你养了一只小白，它是自己钻进院子里来的，后来又逃走了，你还生气了很久呢。”
“我不记得了……”季云珠愣了愣，她按着额头，想要回忆那时的事，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唉，没事的，你不要强迫自己啊！你儿时发烧，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就不要勉强自己了。也许是我记错了呢？”上官鸢安慰道。
季云珠惆怅地看着她，“可我似乎把很重要的事忘记了，我和赵无敛小时候是见过的，可是关于他、关于你们说的小白，我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好了好了，不记得就算了，这有什么要紧的？就算他心里真有别人……那……那你原本答应嫁给他之前，也应该想明白了，哪怕你们成婚之后，他的身边也少不了女人的。”上官鸢道。
季云珠叹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上官鸢为了让她高兴起来，说了许多她这几年出去闯荡的趣事，季云珠也将侯府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两人闲聊之间，就已经到了上官鸢还未对外开放的医馆，一切设施都已经布置齐全，人都招好了，就差开张了。
小琴扶着王老二下马车，王老二连连道谢，和小琴保持着距离，“小姐，我自己能走。”
“进医馆吧，在榻上躺下等我。”上官鸢道。
王老二向来都是看男大夫，京城的女大夫并不多，且多为妇科大夫，一听到上官鸢说这话，他脑袋一空。
“这……这……小姐您真的是大夫？”
“你还在怀疑我？”上官鸢大笑，穿上医馆里准备好的干净袍子，将纱布、工具都准备好，摆到了榻边。
“的确，京城女大夫不多，但巧了，你很快就会知道我了。这是我的医馆，很快就要开张了，你是我的第一个病人，怎么样？做好准备了吗？”
第108章 剜去腐肉
“第一个病人？这位小姐，您说治病不要钱，该不会是想要拿我当试验吧？”王老二吓得脸色发白，拖着那条病腿就要往外逃。
季云珠连忙解释，“她的意思是这家医馆的第一个病人，她从医几年了，你大可放心。方才不是看到她从国公府出来吗？她方才其实是去国公府给国公夫人看病。”
“姑娘，不是我不信你们，只是……我这条命留着还有用，你们该不会是拿人试什么药吧？我之前就听说了，有庸医拿人试药，你们……”王老二惊恐万分。
上官鸢摊手，“我有这么大一家医馆，需要拿你试药吗？你可能没见过我，但你也该听过我的名号吧，行走江湖多年，人送外号素心神医。”
“素心神医？您就是那位江湖上流传的女名医？！”王老二激动起来，拖着病腿走过去。
“看来还是得靠江湖美名啊，在京城，总不能靠国公府千金……咳！”上官鸢连忙用咳嗽掩饰住后面二字，“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
“信了信了！只是我是男人……”
“这也要扭捏吗？你是男人，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但神医您是女子啊，瞧着还未出嫁，这恐怕不合礼数。”
“若凡事都要合礼数，怕是人人都已经病死了。你若是再扭捏，干脆就走吧，我也懒得与你再多费口舌，待我医馆开张，恐怕到时候排队都排不到。如今我的好姐姐带你来了，你反倒是不珍惜机会，看来你也是不想活了。”上官鸢将工具一合。
王老二顿时就后悔了，他连忙躺到了塌上，“神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看病！我要活着！我还要好回去见我夫人和孩子！”
“那便是了。”上官鸢道，拿起一把剪刀，利落地将他的裤子剪开，一道陈年的伤疤出现在几人面前。
季云珠微微皱眉，那伤口很深，是长刀所致，从大腿撕到了膝盖处。伤口肿胀，灌满了脓水，腥臭味直冲脑门。
“小琴，去帮我烧点热水。”上官鸢头也不抬地吩咐，她行医之时，与方才俏皮的人儿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人。
“G！”小琴应了，她见着这场面，实在是受不住了，赶紧跑去后厨烧水。
“姐姐，帮我拿烛火来。”上官鸢用小刀试探地碰了碰伤口，男人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咬紧牙关，也没有哼一声。
季云珠翻找橱柜，找出一支白蜡，点燃之后，捧着它走到了榻边，直视那道伤口，心中不适感更甚。
“小姐，您还是别看了，污了您的眼。”王老二疼得直喘气。
“这伤口得有两三年了吧，你的腿没废掉都是个奇迹。”上官鸢准备着剜肉的工具，叮叮咚咚的工具响，让人心生畏惧。
“是……老伤口了，一直好不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王老二道。
“没有大夫敢给你动刀吧？若是动了刀，没动好的话这条腿就废了。”上官鸢道。
她站在榻边，用火剌一遍刀子，刀子烧红，在伤口上比划了两下。
“我也不敢动刀，我怕……腿废了就走不了路了。”王老二瑟缩着，被上官鸢一把按了回来。
“放心吧，腿不会废的，我下手有数。但你若是不想动刀，恐怕不只是腿了，这条命也未必保得住了。”
王老二嘴唇哆嗦，他看了一眼带他过来的季云珠，季云珠朝他点了点头，“听她的吧。”
“动不动刀，你自己决定，我不勉强你。”上官鸢道。
小琴将热水端过来，连同白帕子，一同放在榻边。
“我……我……”
“如此磨叽，还是不是男人了？这点痛都受不了？哪个女人没经历过生产剧痛？不是一个个都挺过来了？我遇到过的将士，白骨露在外头了，都一声不吭地让我接回去。你一条腿都要犹豫这么久？”
王老二听到她还给将士医治过，眼神坚定起来，“好！我做！”
“你躺好。”上官鸢将他按回去，拿了两条麻绳过来，递给季云珠，“喏，给他手脚绑上。”
“绑上？”王老二震惊。
“怕你乱动。”上官鸢道，将白帕子洗干净，叠好，递到了他的唇边，“没有其他问题了，你就咬住帕子吧，免得不小心咬舌自尽了。”
“好……”王老二的声音沙哑，接过帕子，视死如归地咬在口中，闭上了双眼，眼珠不住地颤抖。
季云珠和小琴帮忙将人绑好，上官鸢准备动刀时，瞥向她俩，“怕的话先出去吧，场面可不太好看。”
“我不要紧。”季云珠道。
“小姐……小琴先出去吧……小琴怕血。”小琴弱弱地说道。
得到季云珠的允许之后，她捂着口鼻赶紧溜了出去。
上官鸢拿起刀子，精准而顺滑地割开了一道小口，黑色的脓血粘稠，喷涌而出，溅到了她的袍子上，但她毫不在意，继续往下切。
王老二手脚被束缚着，疼得浑身发抖，嘴巴咬住帕子，只能发出一些气音。
季云珠也穿上一件医袍，拿了全新的帕子，来帮忙擦去流出的脓血。
伤口很长，需要剜去的腐肉也很多，这个过程无异于凌迟。
有些地方已经失去了知觉，剜起来并不疼，有些地方却碰一下都是极致的疼痛，更别提被割开血肉。
这个过程很漫长，一直持续了很久。
王老二从疼得抽搐，到慢慢地平息，麻木，已经几乎要昏死过去。
上官鸢将药粉洒上他的伤口，拿来白纱布将伤口一圈圈缠绕好，直起腰时，腰已经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一部分了。
季云珠扶住了她，替她擦了擦汗，“辛苦了，鸢儿。”
“我没事，姐姐你不知道，这还不是我治疗最久的病人，跟着师傅的时候，我曾经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一个病人两天一夜，那才是真的难熬，我怕我一闭眼，他就死了。”上官鸢喘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