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木华扯了下嘴角。
索性放下筷子,起身。
福安公主动了怒,扬声喊:“还在用膳,你要上哪儿去?”
“吃饱了。”张木华吊儿郎当,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歪斜着身子跨过门槛,遥遥而去。
福安公主揉着眉心,略带愁容。
她摆了摆手,道:
“都散了吧。”
张柔椿放下筷,浅笑着道:“母亲勿要过多忧心,都说成家立业,大哥只要成了家就必然会变得沉稳起来的。”
福安公主微点了下头,带了三分打发之意。
张柔椿欠了下身。
“女儿告退。”
张木齐也停了用膳,站起微一拱手。
“儿子先行告退。”
转身走出时,他还不忘向立在柱帐下的娇美人招手。
唐乐安不动声色,悄步跟上。
瞧着一前一后离去的二人,福安公主放下揉着眉心的手,意味深深的笑了,“他二人,瞧着倒是般配。”
总管事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着道:“不过是一消遣的玩意儿,二少爷这是心头劲儿还没泄呢,过些时日便抛之脑后了。”
福安公主松缓的眉眼,犀利的盯了眼。
总管事寒毛肃立,忙垂首自扇了两耳光,道:“奴才该死。”
福安公主撑着总管事的手臂,缓缓站起身,透过微敞的窗口,瞧着外面的风雪墨夜,轻声呢喃:“唐乐安......”
她忽而勾唇,轻笑了声。
意味不明。
......
夜色暗沉,冽风狂卷。
廊下烛光,悠悠晃晃。两人的倒影在地上也随之四下摇晃,唐乐安凝视着双双交织的黑影,她嘴角微抿,是言说不尽的喜悦。
紧紧握着那冰凉的巧手,张木齐放至心口暖着,朔风吹佛,他的心灼烫成火炉,言词间带着心疼之意。
“今晚家宴委屈你了,等我如此之久。”
握着的手温暖略湿,手掌贴着的心脏咚咚跳着,唐乐安双颊微微泛红,眼中浮了三分羞涩,垂眸软声道:“奴婢不委屈,倒是二少爷您惦念着奴婢,叫奴婢不知该如何报答您。”
“嗯......”张木齐沉吟着,认真思索片刻,粲然笑道:“我可否向你寻要个答案?”
唐乐安兴致嫣然:“您说。”
张木齐顿住,侧身相对。
双目直视,眸光缠绕。
他一言一顿,说着海誓山盟。
“你可愿与我执子之手,相守一生?”
瞳中刹那间聚拢两团光,剧烈摇曳着,唐乐安心中炸放起夺目的绚烂烟火,她颤声道:
“是的,我愿意。”
张木齐欣喜异常,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意,张开双臂将人揽入怀中,像是拥住了天地间最最值价的宝物。
怀抱炎炎似夏日,唐乐安将脸颊贴在那胸膛上,眼眸浅浅微闭,在深海中浮动不安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停靠暗礁。
两两相拥,地上影交缠。
寂静的黑夜中,突得响起一声怪叫!
影子骤地分开,齐齐朝向动静处瞧去。
庭院深深,冷寂如寒风。
好似方才听见的那声尖叫,只是一个幻听。
张木齐眉头微锁,走到廊庭转角的柱子下,左右转了一圈,什么也没瞧见,不免绪丝无头暗生纳闷。
脚步声缓缓,唐乐安摸黑走了几步,余光中忽而瞥见一抹玉色,她走近捡起,才发觉是一方手帕,上方绣着一朵残缺的雏菊。
身后,传来一声问。
“你可有发现什么?”张木齐轻声道。
不着痕迹的将手帕藏入袖中,唐乐安转身巧笑,轻晃了晃头,“未曾。”
张木齐左右环伺,实在无甚发现,他也不欲纠结,浅浅笑着道:“回去吧。”
唐乐安颔首:“是。”
两人相携,挑灯离去。
角落处,一抹黑影盯着离去的宽阔背影,眼中是洗刷不尽的癫狂痴迷,可目光一转,落到那抹纤细身影,她眼中是淬了毒的恨意,好似自己珍藏的宝贝被人觊觎偷去的愤懑。
肩,忽地被拍了下。
她心一惊!
急急转身时那垂着的发丝飘掀,曲折丑陋的疤痕骤现了瞬,她望着两个粗使丫鬟,眼中盛满惊慌,还有几分茫然无措。
她想逃,却被夹住双臂。
拖着,消失在了廊下尽头。
......
炭火不断,温暖肆意流窜在房内。
张柔椿身着单衣,斜斜的躺在贵妃椅上,支着那颗脑袋,眼睫微垂倦意融融,瞧着下方跪着的人,她捂唇,轻笑了瞬。
“累月不见,你倒是越发的丑了。”
阿花跪在地上,眼睛四扫。
再一次来到噩梦的起源地,她双瞳盛开恐惧之花,身形疯狂的颤抖着伏趴在地上。
“六小姐,饶命啊。”
白玉般的手轻抬,张柔椿掩唇打了个哈欠,似是而非的道:“你这人倒是有趣。”
贴身丫鬟夺步上前,抬脚使劲狠踩!
“小姐既没动怒也没动刑,你就着急求饶,可是想把小姐名声弄坏?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砸在后背的脚好似滑坡的碎石,不知何时才会停止滚落,阿花面容痛苦,惨叫声冲破喉咙钻出。
欣赏了一刻钟,张柔椿挥了下手。
贴身丫鬟收脚,殷勤的端起一杯茶,递放到那只掌上,迅即垂首退到旁侧候着。
捏着茶盖拂过杯口,张柔椿却没喝,眸睫垂着,安之若素的道:“唐乐安本不该存在的。”
阿花愣住。
她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眼底却是一片清明,甚至挟起风暴。
张柔椿端起茶杯放至口边,轻轻的吹了口幽兰:“阿花,你若能除掉她,本小姐可达成你一个心愿。”
惊涛骇浪般的心动掀起,阿花眼有疑色,追着求问:“任何心愿?”
见鱼儿咬住钩子,张柔椿嫣笑。
“任何心愿。”
“成交!”
第47章 令人心软
大雪后放晴,地面覆上一层毛绒般的厚雪,丝丝缕缕的残阳洒下,为凛冬的寒天增添了一分暖意。
街上熙熙攘攘热闹似火,到处都是人潮浪海声,年关愈发逼近,沿街两旁贴福挂灯,瞧着便喜庆得紧,让人不禁跟着期待起年节的到来。
点心铺内。
“客官,您要的桂花糕包好了,您拿好。”一小厮笑盈盈的道。
“有劳。”粉嫩指尖轻捻接过糕点,唐乐安唇角微抿,便是光艳逼人,风风韵韵。
人已转头走出铺子,小厮还愣愣的。
瞧着那离去的卓姿,他咽了口唾沫:“娘喂,这姑娘笑起来也太好看了,真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尤物啊......”
......
唐乐安走过繁华的城西,穿行在城东南的闹市中,她手中提着个牛皮纸的小包裹,走了这么些路,平日里略显惨淡的气色,此刻泛着鲜活的淡粉,宛如被富贵娇养的牡丹花儿,娇艳欲滴。
眼瞧着快到地方,她加快脚步,绕进一条巷子中,停在一扇朱红大门前,抬手敲了敲。
敲门声还未落地,门骤地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小老太太。
“你来啦!”徐婆婆脸上洋溢着笑容,将人拉进屋子里,忙碌着端来点心和瓜子花生,她摸了下茶壶,有些许凉。
“你先坐会儿,我去烧壶茶。”
“不打紧的,徐婆婆。”唐乐安出声,攥了下徐婆婆的衣角。
徐婆婆稍顿了顿,提裙坐下,“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儿要与我说?”
唐乐安的眉惊挑了下。
“您如何晓得?”
徐婆婆眉眼一弯,“都写脸上了。”
她眼中带了分好奇,打趣道:“瞧着你这模样,定是什么好事罢?”
唐乐安害羞的捂住双颊,轻轻的点了下头,温软的嗓音闷闷的,其中有着难掩的欢愉。
“嗯,我今日的确是有事前来。”
都是过来人,徐婆婆一瞧便大致猜到发生的好事是什么,她笑着问:“是哪家郎君?相貌如何?才情咋样?待你可好?”
“是我做事的府上的二少爷,他相貌俊朗,极富才华,待我如至宝。”唐乐安柔柔的说。提起张木齐时,她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二少爷......徐婆婆脸上的笑意褪了三分,眼中生了担忧和顾虑,拉起那巧玉般的小手,语重心长的劝:“你要三思啊。”
唐乐安瞳色一黯。
“徐婆婆,我知您想说什么。”
“那你还――”徐婆婆急言,又赶忙刹住。
唐乐安眼睫轻颤了瞬,眼中黯色略有缓和,嗓音温软中是绵绵不尽的疲惫。
“徐婆婆,我只身一人在这偌大的京城中,如一只江浪中独行的小舟,随风逐流不知会飘向哪里,亦不知明日如何。”
她扯唇,似在自嘲的笑。
“加之阴差阳错,府上嫡小姐记恨上了我,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好几次差点要了我的命。”
徐婆婆面上尽是心疼,起身揽着她的肩膀入怀,带有皱褶的手轻缓的拍着,似长辈安抚着出门在外受尽苦头,无奈归家的晚辈一般。
“孩子,你受苦了。”
脑袋贴靠在那软软的厚袄上,唐乐安眼里噙着泪花,双手环抱住,排山倒海的酸涩蔓上鼻尖,一波又一波的浪花,快要将她给掀翻。
她埋进厚袄中,唇瓣抿紧,嘴角却抑制不住的溢出阵阵抽泣声,双肩剧烈颤抖着,积压许久的难过,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徐婆婆眼窝浅,不禁也跟着红了眼,她哽咽着道:“去做你想做的吧,孩子。哪怕最后结局不尽人意也无妨,人这一辈子何其短暂,只要咱们不后悔就行了。”
唐乐安心中微凝,攀在厚袄上的手指微曲攥得更紧。
......
城西街上。
唐乐安垂着眼,长睫挂着点点湿润,眼周红红的,走在沿街边儿上。
一道吆喝声响起:
“姑娘,瞧瞧咱们家木簪子吧!”
唐乐安闻声,下意识瞥了眼。
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木簪,目不暇接。
脚不由得顿住,她随意拾起一根木簪,指尖轻抚,滑至簪头,上方刻着一个云字。
脑海中忽地闪过一张面孔,她愣了下。
放下木簪,转身欲走。
募地,肩膀被撞。
身形歪了下,她堪堪稳住。
相撞的那人,扶住险些掉落的药箱,略带歉意的道了声:“抱歉。”
唐乐安顿首:“哪里,是小女子该道歉才是。”
走在前头的小厮突然折返,急声催促:“杨郎中,烦请您快些,我家大人实在病得严重,半点拖不得呀!”
唐乐安微顿,视线落在那小厮腰间的顾府字样的腰牌上,郎中的问话似风儿拂过耳畔。
“你家大人病了多久,可有咳疾?”
“好几日了,咳嗽的很厉害,大人他已不能......”
声浪逐远,消失在人潮中。
唐乐安朱唇抿了抿。
抬脚朝前走。
各种吆喝声传入耳中: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鲜出炉的包子啊......”
“药酒啊,卖药酒啊!可擦可喝......”
“这位大娘,买一副福字回去贴,来年大富大贵啊......”
“......”
吵闹的吆喝声不断,唐乐安莫名烦躁,意识到这一情愫,她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耳畔,又骤地响起一声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枇杷膏止久咳,除顽痰,消烦渴......”
唐乐安偏头去瞧,入帘就见店铺内黑漆小罐垒成小山。她的双脚像是脱离了控制,缓步走上台阶。
吆喝的小厮见顾客上门,忙展颜笑道:“这位小娘子可是要买枇杷膏?”
鬼使神差的,唐乐安点了下头。
“您可真有眼光,咱们家老字号百年之久,枇杷膏功效奇好,止咳润肺,就算没病也能喝着养身子,您买了定不会后悔!”小厮热情招待着。
唐乐安脑子嗡嗡的,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也听不见小厮在说什么,只在话音落下时,说了句:“那就来一罐吧。”
等再出店时,她手上多了个小罐子。
站在街旁,四顾茫然。
垂头看着怀中罐子,脑海中那张令人心软的容颜,再一次浮现。
她抿了抿唇,到底是放心不下。
第48章 空虚寂寞
来到顾府跟前,唐乐安却迟疑了。脚下踌躇,思虑着来这里是否妥当时,紧闭的大门忽地敞开,侍卫玄影微微垂首:“唐姑娘,请。”
唐乐安将枇杷膏递出,言辞诚恳:“听闻顾大人偶感风寒,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烦请这位小哥转交给顾大人。”
玄影不为所动,面色仍是淡漠。
“唐姑娘,请。”
唐乐安轻咬了下嘴角,身侧的手微攥,提起裙摆踏进,跟在玄影后方走到一处花厅。
花厅四面通透,冷冽的风穿堂而过,纱幔随之轻扬卷起更深的凉意,惹得唐乐安瑟缩了下,裹紧衣裳。
天冷,嗓子一阵干痒。
她捂唇咳嗽了两声。
环视周遭,小小花苑中无甚点缀,目光所及皆是荒凉,带路的人也不知去向。
轮椅碾过地面的咕噜声传来。
唐乐安掀起眸子,瞧了过去。
入眸只见坐在木制轮椅上的男子,肤白胜雪,眉冷似霜,面色淡如水,周身萦绕着一股不争世俗的气息。
一记清冷的嗓音响起:
“你来做什么?”
目光在那上臂处绑着的沾血白绸滞了一瞬,唐乐安的眼睛像是被火灼烧,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她起身轻咳两声,双手捧着黑漆小罐子,道:
“前些时日多有受顾大人照拂,听闻您偶感风寒,特送来一罐枇杷膏,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顾云峥眼也未抬,微一拂袖,后侧一小厮上前,垂首接过枇杷膏退下。他冷淡至极的下达逐客令:“你现在可以走了。”
袖中的手指搅在一起,唐乐安压下心中没由来的纷乱,欠身行了一礼。
“望顾大人早日康复。”
话音落下,鸦雀无声。
她抿了下唇。
迈着步子,擦身而过。
手腕突得被攥住一拽!
眼前一花,整个人都跌坐在轮椅上,臀下传来的热意灼得肌肤发烫,她慌乱的想要起身逃离,却被紧紧的锢在轮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