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武皇听得心意动,张口欲言。
“皇上,微臣以为不可。”
顾云峥眸光淡然,清冷的嗓音带着三分的薄凉:“整个太医院就属宋太医最为清楚您的龙体,您眼下龙体欠佳,离了宋太医,怕是再寻不到医术如此精湛的人了,还请皇上三思。”
宁武皇一顿,隐有动摇。
好不容易说动宁武皇,顾云峥三言两语就叫他前功尽弃,全书亦咬了咬下颚,道:
“圣上,祁县的黎明百姓还在等着您。”
宁武皇摆手道:
“此事容后再议,都退下吧。”
全书亦眼中划过一丝无奈,只能抱拳退出大殿,顾云峥瞧了眼那抹垂眸而立的倩影,也退出了大殿。
宁武皇拿起未批完的奏折,又顿感心烦地放下,眼角余光瞥见旁侧的娇美人儿,他顿时来了兴致,一把拉过唐乐安!
猝不及防地被拽,唐乐安惊慌之下叫出声,跌坐在宁武皇的怀里,她挣扎着要站起,不小心拂倒桌上茶壶,茶水撒了宁武皇一身。
唐乐安扑通跪地,一个劲儿地磕头道: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宁武皇黑沉着脸,看着地上身形微微发颤的人儿,心中怒气消了大半,他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茶叶,甩袖走进内殿,几个太监随行跟了进去。
唐乐安拿来扫帚和小簸箕,扫净地上的茶叶与茶壶残骸,端着簸箕走出养心殿,绕着廊下走,忽而听见前面传来动静,抬眸就瞧见顾云峥与全书亦。
她脚下微顿,转头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却被一声喊的给叫住。
全书亦走上来,瞧着唐乐安身上的宫装,剑眉微不可查地皱了下,道:“安安,我与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唐乐安嘴角扯出一个弧度,笑得温婉却又疏离,“全书亦,希望你早日觅得良人。”
言语间的拒绝,全书亦不是听不出来,他唇瓣抿了抿,抵着胸口,真心道:
“安安,我这些年在边关无数次能死里逃生,都是想到你一人在京中如履薄冰,我不能扔下你死在沙场上,我要活着回来娶你,给你一个锦衣玉食。”
“你我青梅竹马,我的生命中只有你一个女子,我以为你心中也是有我的,我不在意你的过去,我只在乎将来,有你和我的将来。”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极为坚定的道:
“安安,你就是我的良人。”
唐乐安微微愣了下,有些哑然。
沉默落在全书亦的眼中,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一遍遍扎着他的真心,求而不得的痛苦宛如潮水般袭来,难以抵抗。
他突然拽下腰间的香囊,颤抖着声音道:
“这是你八年前亲手赠予我的香囊,我赠你一翡翠平安扣,你我对月许下诺言,将来等到你及笄,我就上门提亲,这些你难道都忘了吗?”
经年累月被风霜摧残,香囊边缘处挂着小毛球,上方绣着白云的丝线也残缺了些。
望着那泛旧的香囊,早已忘却的记忆复苏,唐乐安唇瓣抿起,愧疚在心中泛滥。
她仰首,看着眼前的男子。
“年幼无知向你许下无法兑现的承诺......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第135章 亲耳听见
全书亦直勾勾的盯着她,企图从那双桃眼寻找到第二个答案,可他看到的是一片愧对之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眉头紧皱,痛色在眼中横穿。
“我曾以为我们会白头偕老,我也以为你会身着大红喜服嫁给我,原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幻想......”
“全书亦,早点认清现实对谁都好。你要知道,安安注定是会嫁给我的。”顾云峥淡声道。
全书亦侧头瞧去,就见顾云峥手中晃动着一个小福袋,上头针线杂乱,用料也极差。
他愣了片刻,回过味来。
噗呲笑出声。
“你恐怕都不知道吧,教安安针线活的师傅是当年从宫中出去的绣娘,那位绣娘教的数十名学徒中,安安的手艺是最拔尖的。”
将香囊怼到顾云峥的眼前,他眼中带着蔑意。
“瞧好了,这才是安安亲手绣的。”
狐眼扫过香囊,一片小小的云朵绣得活灵活现,八年前就能绣成这样,可见其功底扎实。顾云峥的眉宇一凛,猛地看向唐乐安,眼神冷厉。
“安安,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唐乐安眨了眨眼,有些发懵。
“下人房里的绣篮,我从未说过是我的。送你的小福袋,我也并未说过是我亲手缝制。”
顾云峥的眉拧成个川字,咬着牙强调:
“你有说!你说是你绣的。”
唐乐安面色淡淡,毫无波澜。
“我没说。”
顾云峥被气笑了,摁着突突跳的太阳穴,走到唐乐安的跟前,一把掐住那张犟嘴,面色略显狰狞,怒火充斥着大脑,更多的却是欺骗与背叛,还有不被特别对待的委屈。
“你说了,我亲耳听见的!”
下巴被一双大手捏着,脸颊被夹得变形,唐乐安的嘴撅起,她疼得眉头皱起,松口道:
“行,就当我说过,可以了吗?”
听着这无所谓的语气,顾云峥怒气更甚,手上的力道加重,势要与她掰扯清楚。
“你够了!”
全书亦一声爆喝,拉开那捏人的手,将唐乐安挡在了身后,锐利地盯着顾云峥,道:
“安安喜欢谁,说什么话都是她的自由,你不该拿你的不甘去折磨她,你的占有欲对她来说是个麻烦。”
顾云峥冷道:“这是我与安安的事情,与你无关,少多管闲事。”
全书亦面色坚毅,闻言点头道:“与我无关?好,那我们就来说一件你我有关的事情。”
“顾云峥,我调查了当年唐家落难,我连夜从山上往京中赶时半路遇难一事,虽然尾巴收拾得很干净,但很不幸的是,当时有个人死里逃生,让我给找到了,我意外的听到了一段很有趣的内容,那个人还交给了我这个东西。”
一块斑驳令牌亮了出来,全书亦笑得轻蔑。
“上面的卫字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你母亲的姓氏。”他翻过令牌瞧了眼,冷厉道:
“你父母被奸人残害,死在槐北沙岭,这支你母亲留下来的暗卫,你不用来调查你父母的杀人凶手,反倒用来阻止我救唐家,你的占有欲与偏执,从八年前就一直毒害着唐氏一族,你害得安安八年未得见家人,你心肠何其歹毒!”
唐乐安瞳孔一震,看向顾云峥的眼神颇为复杂,她垂眸轻笑了声,这才像冷漠又冷血之人,会干得出来的事情。
她说过,顾云峥不要她死。
他要她永远陷在折磨中。
生不如死。
顾云峥眼皮子耷拉着,带着几分慵懒的莞尔一笑。
“一块旧令牌,就想将陈年往事的罪责都砸我头上,全书亦你的手段未免也太低劣了,你以为安安会信吗?”
全书亦眉头一扬。
“如你所言,这都是陈年往事了,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我也不想再揪着过往不放,只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安安不是任你操控的玩偶,她该知道你的歹毒手段,也该知道你肮脏龌龊的心肠。”
狐眼轻抬,撞进那双满是讽刺的桃眸,顾云峥眸光略沉,眼底卷了丝狠戾,他忽而一笑道:
“全书亦,祁县天高路远,三皇子独身一人在外,想必极其不易,你作为他的左膀右臂,可一定要看好了,千万别叫什么贼人取了性命。”
全书亦面色冷了下去。
“顾云峥,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不管是安安,还是三皇子,亦或是其他。”
顾云峥勾唇。
“那就各凭本事罢。”
他偏头看着那抹半边身子隐在全书亦身后的倩影,似笑非笑的道:“安安,今日之事,来日我再找你清算。”
不再理会全书亦那敌意的眼神,顾云峥转身飒然离去。
全书亦凝了眼远去之人,侧身看着唐乐安,道:
“顾云峥害你不浅。在那日我就该坚决些将你带出宫的,现在皇后和皇上都盯着你,我不好直接带你离开。不过安安,你别怕,我会想办法的,你等我几日。”
唐乐安抿唇,浅淡一笑。
“你琐事缠身就别管我了,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看出对方的疏离,全书亦心里又是一痛,抿了抿唇,道:
“安安抱歉,去年说好为你父母赦免一事,当时三皇子被顾云峥设计,一桩贪污的案子缠身,我为了让他脱险,向皇上请了命......”
“你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先顾着那边本就是应该的,况且我也说了,我父母赦免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你不必操心。”唐乐安笑语嫣然的道。
看着那张笑意盈盈的娇容,全书亦越发不是滋味,他沉了口气,“我先走了,这几日我会想办法让你从宫中脱身的。”
说罢,他便离去了。
唐乐安也没再在这里耽搁,把簸箕里的残渣给倒掉,重新回到殿中,宁武皇却不见了人影。
逮人一问才知是去了御花园。
殿外,忽然响起好几声惊呼!
皇上、总管太监都不在,众人纷纷跑到殿外,想要瞧是怎么回事。
唐乐安也被拉着走到殿外,放眼望去。
只见数十丈的远处高台上,升起一个椭圆彩色圆球,看上去极其浩大壮观,惊为天人。
第136章 互惠互利
熙攘的宫女太监中,有人道:
“这个彩球我知道,听说是庆安水患,祁县又爆发瘟疫,北寒之地的流寇闹得也凶......百姓们民不聊生,皇上三日后要借着这个彩球向上天祷告祈福呢。”
“外面处处都不太平,还是宫中安全些......”
唐乐安张望了眼,侍奉的宫女太监全都围在殿外檐下,望着天空之上的椭圆彩球,她不着痕迹地后退,走进殿内。
左右环伺,确认无人。
她动作飞速,钻进内殿。
弯腰在龙床下方四处摸索,突然触到一处凹陷。
唐乐安骤地停下,手指往里一摁,凹陷弹出来,是个长方盒。
打开一看,空无一物!
唐乐安柳眉微折,正要放回去。
脚步声忽而响起,且缓缓往内殿走来!
唐乐安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飞快把木盒往里放,却不知怎么地卡住,她咬牙一怼。
这一怼,细微的轻响传开,在寂静无声的内殿尤为突兀,宛如一滴水落入水面,溅起轻而快的波澜。
“谁在里面?!”
一声轻喝响起!
脚步声也越发的急。
唐乐安心跳如雷,钻进床底趴着。
“皇上,臣妾想您了~”
一道娇媚的柔唤传来。
话音落下,另一道略显尖锐刻薄的嗓音也随之响起。
“丽贵人,你怀有身孕怎地还到处乱跑?你应当好好待在梦华宫养胎才是。”
“端妃娘娘教训的是,只是宋太医昨儿才给臣妾瞧过腹中胎儿,宋太医叫我多多走动,这样对腹中胎儿好,臣妾生产也能顺利些。”
“皇上,臣妾想去御花园走走,您陪陪臣妾嘛~臣妾一个人逛花园多无聊啊,得您陪着才有趣儿。”
“哈哈哈哈好好好,朕陪你,陪你去走走。”
说话声渐渐远去。
唐乐安赶紧从床下爬出来,拿出木盒重新往里推,这次奇迹般地很顺利,放好之后她走出内殿。
方才在外围观彩球的宫女太监,全都站在自己的岗位上垂首而立,她低着头走到龙椅旁站好。
好几个宫女太监瞧见唐乐安从内殿匆忙走出来,衣裳微乱、神情慌张的模样,纷纷露出了鄙夷神色。
众人皆知,唐乐安是皇后娘娘安插到皇上身边的人,为的就是笼络皇上,可这青天白日的就欲行那种事儿......真是不知羞耻。
落在身上的鄙视眼神,唐乐安能明显察觉得到,她微抿着唇,一言不发。
旁侧的宫女往她这边挪了小一步,轻声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是皇后娘娘的人,不妨挺直腰杆大方些,别人想被皇后娘娘看上重用,还不一定有这个福气呢。”
唐乐安扭头瞧着,眼中微诧。
那个宫女腼腆一笑。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还指望你飞黄腾达了,拉着我离开这御前侍女的差事儿,御前侍女说得好听,实则一天到晚跟木头似的站着,无趣又胆战心惊的。”
望着那双清澈的眸子,唐乐安弯唇浅浅地笑了。
......
翌日。
唐乐安与人换岗,寻得一分空隙,从养心殿一路弯弯绕绕,走到了梦华宫前。
门口的太监瞧见她,垂首装起眼瞎。
走进正殿,丽贵人正端着一盏燕窝吃着,见她前来毫不意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坐。”
瞥了眼小几上放着的热茶与桂花糕,唐乐安挑眉一瞬,并未入座,直言道:“床下木盒中是空的,你们给的情报有误。”
丽贵人的手微顿,搁下燕窝。
“可真?”
唐乐安点头。
“千真万确。我在龙床内摸索出一个凹陷,摁出来个长方形木盒,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就奇怪了......”丽贵人揉着手帕,凝眉思索着,却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片刻,她道:“你先回去,此事我会回禀大人,待有新的消息,我再想办法联络你。”
唐乐安顿了顿首。
转身离开梦华宫,回到了养心殿。
隔了两日。
丽贵人来找。
两人躲在一隐蔽处。
丽贵人道:“地点更换,那个东西在御书房,左侧书架下三排的左边第二本书,取下来后能看到一张书签,你往下扯就能拿到东西。”
唐乐安蹙眉。
“我没办法接近御书房。”
“关于这个,玄影会想办法。”丽贵人道。
“明日皇上要去祭台祈福,玄影会带人制造出混乱,但仅有一盏茶的时间,所以你这边要抓紧,东西拿到后立马来找我,以布谷声为令。”
唐乐安道:“行。”
说完,两人便各自分开,若无其事地离开此地。
......
翌日。
高高的祭台之上,手臂粗的香燃了十二根,青铜鼎炉内,大大小小的香一把把地燃着,香火味随着诵经声传诵至很远的地方。
宁武皇携后宫妃嫔立在祭台之下,手捧一炷香虔诚跪拜,听佛念经,宫女太监们也大多集聚在祭台四方忙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