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经验太少，大学期间考虑过做家教补贴家用，行动还没落实，便被万晓燕骂了一通。
不知道学生性格怎么样，是否好相处。
一想到即将面对陌生环境，她手心渗出不少汗。
电梯声提醒到达指定楼层。
继续往里走之前，她打开跟周蔚聊天页面，确保在位置共享，而紧接着将手机调成静音。
高档小区是一梯一户的户型，钟善转弯便看见门牌号，外放鞋柜上很整齐。
她看了眼手表，两点十分。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考虑到里面的人可能在午休，她决定等到25分。
既提前又不会打扰到别人休息。
时间流速变得很慢。
她靠着走廊窗户往外看，绿色使人心情放松不少。
三点二十四。
钟善连续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对着手机屏幕观察嘴角勾起的弧度是否合适。
确认无误后，她按下门铃。
静下来听，里面有人踏着拖鞋慢悠悠地走来。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传来。
她使劲维持着大方得体的笑，脸颊有点发酸，也没有丝毫松动。
咔嚓。
“您好……”
她的笑彻底僵在脸上。
钟善忽然很想再确认一遍有没有走错地方。
裴岑面色如常，甚至没有一丝惊讶，声音淡淡的不带情绪：“请进。”
十分讲礼貌地，侧身给她让出位置。
钟善脑子出于宕机状态。
走廊拐角处探出圆圆的脑袋，是之前微信上联系女人的头像。大约六七岁的样子，跟裴岑长相有几分相似。
某些关键词在脑海里自动连成句。
裴岑语气很自然：“跟你妈妈打完电话了？”
“嗯。”男孩乖乖回答，圆溜溜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钟善。然后跑到裴岑身后，靠着他的腿，眼神多了几分防备。
“她是谁？”
应该说点什么缓解气氛。
钟善稍微能喘口气，干巴巴地笑着，尽量露出慈祥的微笑，以老师兼熟人的口吻说：“没想到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小男孩奇怪地咦了声。
“甩了我还不够。”裴岑掀起眼皮，字咬的有点重，“还要造谣是吧？”
她将碎发挽到耳后。
其实不等裴岑说完，便已经意识到脱口而出的话有多荒谬。
裴岑不过二十四岁，除非高二时候便隐婚生子，否则无法拥有小学一年级的小孩。
男孩笑出声：“舅舅，你长得就这么着急吗？她觉得我是你儿子诶！”
裴岑轻飘飘望过去一眼，后者立刻拍了下嘴巴。
不怒自威。
“不好意思。”钟善站在门口不断后退，背几乎贴到门上，语调带着歉意，“我有点紧张。”
他嗯了声，指着男孩，算是解释：“我外甥。”踱步到冰箱前，问她：“喝点什么？”
“水就行。”钟善客气回答。
“舅舅，我要喝可乐！”小男孩扬声喊。
裴岑仿佛没听到，拿了两瓶矿泉水，递给一大一小，“小鬼，带老师去书房。”
小男孩立刻丧失活力，满脸的不情愿。
“麻烦你了。”裴岑颔首。
钟善趁机松口气，“没事。”
到书房。
离开裴岑的视线范围，她终于能畅快呼吸。暂时摒弃杂念，既然都已经准备了，起码要上好这节课。
钟善自我介绍完，男孩乖乖地叫了声善善老师，说：“我叫陈咚咚。敲门的咚咚。”
很有趣的形容。
她会心一笑。
第一堂课，咚咚兴致不是很高，难以集中注意力，一会饿了，一会渴了。一会儿要看她手机是什么样子的。
到了课间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咚咚去洗手间，门开着，能听到裴岑在客厅打电话。
“到了。”
“嗯，还行。”
“自己儿子什么样不清楚？”
“晚上送我妈那儿。挂了。”
应该是在跟陈咚咚妈妈打电话。
也就是昨天跟她语音的女人。
安静片刻后，他应该是朝这边走来。
钟善忽然有种上学时被老师查岗的错觉，立刻挺直了本就标准坐姿的腰板。
直到面前有道阴影落下，后知后觉。
自己现在是老师角色，何必这么紧张。
裴岑好歹算半个家长，“他表现怎么样？”
钟善刚好批改完卷子，正打算递给裴岑看。
却瞥见，从洗手间出来的陈咚咚，站在裴岑背后，水汪汪的眼睛，带着一股倔强，和视死如归的勇敢。
她被小孩的天真逗笑。
其实错题不少。
简单来说，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态度问题。
钟善委婉地回答：“咚咚挺优秀的。不过还有进步的空间。”
裴岑点点头。
第二节课进展顺利，下课时间刚到，陈咚咚便跑了出去。
她收拾好桌面，桌椅归位，走到客厅，陈咚咚在打游戏。
裴岑瞅见她，起身：“陈咚咚，老师要走了。”
隔几秒，咚咚舍得从屏幕前分出点目光，声音踩着游戏bgm的点，“善善老师再见。姐姐，你明天还来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
按照家教流程，第一节 课属于试讲。
要看师生双方意愿，是否决定签订合同。
她没有立刻回答，跟裴岑交换眼神。
意思是借一步说话。
裴岑关上门。
钟善抢先一步开口：“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如果知道是你……”
她停顿了下。
没有说完整的话，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裴岑喊她名字，“钟善。”
她抬眸。
“你对我，很有意见？”
第20章 善始
钟善错愕数秒, 回过神便立即否认：“没有。”
为增加回答可信度，她没有躲开裴岑探究的视线，不敢眨眼睛, 就差在脸颊写上“真诚”二字。
裴岑懒懒倚着墙，双手在胸前交叉环保。
对视十几秒。
他勾了勾唇，皮笑肉不笑，显然不相信。
气氛僵持片刻。
钟善率先败阵，长时间不眨眼, 导致她眼圈发酸, 移开视线后，裴岑逸出声哼笑。
似在说她心虚。
她静几秒, “我是怕你对我有意见。”
闻言, 裴岑眯眼，口气嘲讽：“我哪儿敢？”
钟善听得出来他话里有话，只能硬着头皮重复那句话：“我真没有。”
“那行。”裴岑兀自点头，声音懒散，“嘴上说的不算数。要证明你对我没意见, 用拿出实际行动吧。”
她太紧张, 很轻易便被绕了进去。
不想为什么非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而是问：“怎么用实际行动证明？”
裴岑没有直接回答, “小鬼容易相处吗。”
“挺好的。”她中肯地评价。
如果硬要说哪里不好，那就是陈咚咚是裴岑的外甥。
他面无表情，循循善诱：“你如果明天还来给他上课, 那就是对我没意见。”
“……”钟善认真思考, “你真的不会介意, 我来当咚咚的老师吗？”
“你学习成绩好，讲题也不错, 态度认真。”
裴岑罗列她的优点。
钟善不自在地抚上胳膊肘。
“我为什么要介意，”裴岑反问她，“就因为我被你甩了？”
钟善愣住片刻。
没想到，他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也不全是，她在心底默默回答。
裴岑像是拥有读心术，一眼便猜出来她想的是什么。
“没必要觉得对不起我。”他不甚在意地说，“也别把我想的那么可怜。不过是一场十八岁的恋爱而已，没必要耿耿于怀。
没必要，吗。
这句话并没有减轻她的负罪感。反而使人感到揪心。她垂眸，吸了吸鼻子，随意附和了声。
是应该学会坦然点儿。
裴岑余光扫她一眼，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最近小鬼的作业都是我辅导。烦得很。”
“你就当同学之间帮个忙呗。”他带着点商量的口吻，“我对小孩，实在没什么耐心。”
她脑海里顷刻浮现裴岑辅导咚咚作业的情况，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
见她笑了一瞬，裴岑接着说，“他也挺喜欢你。”
钟善思索着。
明明不久前，还在想着怎么感谢他，现在有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却又退缩了。
半晌，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留了点儿余地：“明天给你答案可以吗。”
“行。”裴岑点点头，没逼她立刻做出决定。
她松口气，指指电梯，“我先走了，再见。”
“嗯。”他抬手，换了种说法，“明天见。”
钟善干巴巴地笑，没有回应。到了楼下，忽然想起和周蔚的约定。
她忙翻出手机。
手机上课前被调成了静音模式。
未接通话页面，周蔚名字后面，跟着数字二十。
钟善还没来得及回拨，周蔚打来第二十一通。
“善善，你结束了没？我在门口，保安不让进，刚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差点就报警了。”周蔚声线紧绷，能听出来是真的紧张，“你没受伤吧？”
钟善正感动着，听见受伤两个字，没忍住笑了笑：“放心吧，我马上到小区门口，你等我。”
话音刚落，钟善便望见保安亭旁边，正在奋力争论的周蔚。
“蔚蔚！”钟善小跑着上前，拉着她离开，“不是说不用来了吗？”
在知道家长是裴岑后，她第一时间给周蔚发信息，让她下班后不用赶过来了。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周蔚拉着她转圈，仔仔细细打量一遍，才松口气，“没事就好。”
“对不起。上课前我把手机调静音，害你担心了。”钟善带着歉意。
周蔚揽过她肩膀：“谁让姐大人有大量，今天请我吃饭不过分吧？！”
钟善提出去吃新开的新疆风味烤肉，周蔚想也不想地拒绝，“等你什么时候发工资了，我们再吃好的。”
最后两人到小区楼下，随便找家小吃店，要了两碗炒粉。
刚在靠窗位置坐下，钟善便收到裴岑发来的语音。
他很少会直接发语音过来。
钟善没有立刻点开，悄悄望了一眼周蔚。
她还不知道裴岑是学生家长。
“干嘛。”周蔚警惕，“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没、没有。”钟善悄悄按灭手机。
周蔚狐疑：“真的？谁给你发的信息。”
“学生家长。”
炒粉被端上来。
周蔚边加醋，顺便问了句：“小孩怎么样啊？烦人不烦人。”
“不烦人。还挺可爱的。只是有些淘气，还挺像……”
戛然而止。
周蔚没反应过来，喝了一口汤才问：“像什么？”
“没。”钟善掩饰过去。
好险，差点说漏嘴。
今天上课，看见咚咚与裴岑相似的侧脸，会忍不住想他小时候是什么样。
是不是和现在一般，从小长着张清冷厌世的脸，眼眸很少透露热烈情感，似是任何事情在他心中，都激不起丁点儿涟漪。
“怎么心不在焉的。”周蔚狐疑地问，“你不会被威胁了吧？”
钟善知道周蔚的想象力能有多丰富，低头吃饭，“不是你想的那样。”
“善善。”周蔚佯装严肃，敲了敲她面前的盘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钟善犹豫着，毕竟还没有正式决定，成为咚咚的家教老师。
周蔚继续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
“好吧。”钟善抿唇，事先跟她说好，“你先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以我的人格起誓！”周蔚露出八卦的表情，“快点儿跟我说。”
“就，学生家长…亲戚，是个熟人。”她拐弯抹角地说。
周蔚轻拧眉：“咱俩都认识吗？”
“算是吧。”
周蔚一口气猜了几个答案。
钟善全都否认。
“邪门，咱俩共同认识的熟人不就那几个？”周蔚急性子，不想再猜下去，“你快告诉我。”
“……”钟善望过去，声调很平静，“裴岑。”
大眼瞪小眼，对面的人沉默几秒。
“我草。”周蔚差点当场石化，“裴岑当爹了？？？”
很离谱的猜测。
却让钟善有几分安慰，看来第一反应，认为是裴岑的孩子，不是她的问题。
她解释：“是他表姐家的小孩，最近在他家里住。”
“我说呢。”周蔚松了口气，眼圈滴溜溜地转，用暧昧的视线打量着她，“难怪呢，你今天下午遮遮掩掩，还不让我接。快说，你们怎么又好上的？”
“周蔚女士，请注意你的用词。”钟善立刻撇清，“巧合而已。我跟他没说上两句话。”
“巧合？”周蔚不以为然，朝她挑眉，“骗姐们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真的是巧合。”钟善无奈，解释好几次，周蔚才相信。
但周蔚的八卦之心没有停止。
两人回去路上，还沉浸在分析里：“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这找工作，就那么正好的找到了裴岑家里？”
钟善不是没有产生过这种想法。
但她仔细想过，她是通过中介找的工作，中介也说，咚咚几任家教老师都是他们机构派出的。只是因为老师怀孕，让她捡到机会而已。
周蔚沉思，“可能是我多想了。那你们以后又能经常见面了。”
经常见面吗。
钟善如实告诉周蔚，她没有想好要不要接受这份工作。
两人回各自所在的单元。
在路上，钟善才点开那条语音。
是咚咚小朋友发来的。
[善善老师，你明天还会来教咚咚写作业吗？]
-
另一边。
钟善前脚刚离开。
裴岑通过走廊的窗户朝外看。
她本来慢慢地走着，顿住脚步，又飞奔着朝前，及膝的长裙划出优美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