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揉发酸的脖颈,给周蔚发信息。
[我跟易明旭在你们公司楼下,你直接下来。]
她没敢再耽搁,抓起椅背的外套,以最快速度下楼。
易明旭打了双闪。
钟善循着光走过去,在后排落座。
“抱歉,久等了。”
周蔚哼了声,“幸好没超过八点,我的妆都要脱掉好几层了。”
易明旭在前面也笑了声。
钟善和他挺久没见,总觉得尴尬,幸好有周蔚在。
“你俩多久没见面了?”
易明旭回答的很快:“一个月吧。”
她笑了笑:“…好像是。”
晚上堵车厉害,从市中心开到城郊,生生耗费了接近一个小时。
七八点,正是晚餐高峰期。
“到了。这家餐厅今天刚开业,人格外多。”易明旭解释,“车太多没办法继续往里走,我们估计只能停在这了。”
离餐厅大概有五十米的距离。
钟善和周蔚先下车,易明旭转了好几个方向,才终于找到停车位。
三人并排走,周蔚在中间。
片刻后,“江淮阁”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和名字风格一样,餐厅建筑和内部装饰,别具江南水乡格调,里面的服务生大多穿着旗袍,或是中式马甲。
周蔚低声说:“早知道咱俩今天也该穿旗袍过来。”
钟善:“下次。”
“没下次了。”周蔚摇头,“这里消费太高,我可吃不起。”
钟善不了解价格,默片刻,“等会儿我们象征性点两个菜就行了。”
“别。”周蔚拍她,“别跟易明旭客气,使劲吃垮他。”
两人说笑往里走。
可能是宣传工作做得到位,店内几乎座无虚席,易明旭找了关系提前半个月预定,也只订到大堂位置,没有订到包间。
人虽然多,却不喧嚣,甚至能听到大堂中央人造景观的水流声。
“先生,您预定的位置在这边,请跟我来。”
易明旭订的是6―8人桌。
“三个人坐这儿,是不是太浪费。”钟善轻声。
周蔚:“二人桌四人桌根本抢不到。”
坐下后,服务生递来菜单。
望着上面的价格,钟善轻轻拧了下眉。
倒是易明旭:“我今天刚发工资,想吃什么尽管点。”
“算了吧你。”周蔚毫不留情地拆穿,“你靠工资早就破产了,靠的是家族产业吧!”
周蔚说得夸张,钟善弯唇。
见她露出笑容,易明旭悄悄松了口气,“善善…别跟我客气,好不容易咱三又能再一起吃饭,钱不重要。”
“好。”钟善应着,但她晚上胃口一般,对着令人咂舌的价格,只选了家常青菜。
周蔚倒是点了好几个。
人太多,菜单交上去半个小时,还没有开始上菜。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茶水都喝了好几杯。
钟善突然打了个喷嚏。
“冷吗?”易明旭皱眉。
“还好。”钟善环视一圈,大家都穿着夏装,大厅内温度对大多数人来说是适宜的。
她最近对冷热十分敏感,早上起床时还经常有鼻音。
可能是周六在小区散步受凉了。
“我去车上给你拿件外套。”易明旭说着便要起身。
钟善不想麻烦他,摇摇头:“我找服务员要条毯子就行。”
服务员穿梭于不同桌子之间,钟善好几次想抬手,都没人看到她。
“我去前台要一条。”她起身。
周蔚从手机前抬头:“要我陪你吗?”
钟善回绝:“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裙长刚过膝盖,小腿已经冻得毫无知觉,往外走,远离空调中心才觉得暖。
前台人员虽然忙,态度却很好,听到她提出想要一条毛毯,立刻表示去后勤室取,让她留下桌牌号便可。
钟善回:“我就在这等吧。”
“好的,麻烦您稍等。”
前台陈列柜和四周墙壁上有很多名人字画。等候的间隙,她浏览几幅,拿手机拍了张照片。
门被推开。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嗯。”
熟悉的声线,她愣了愣,侧过身,刚好望见裴岑的背影。
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
裴岑恰好转身,对上她的目光,抬了抬眉梢。
钟善稍低头,错开视线,随口问:“你来吃饭吗?”
“嗯。”裴岑声线慵懒,“挺巧啊。”
她附和地笑两声,“你一个人吗?”
裴岑眼神却变得玩味,借着身高差,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长达三十秒。
钟善被盯的不自在,下意识地回想,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冒犯的话。
在餐厅遇见熟人,问候句”你一个人来吃饭吗”,是很普通且不会出错的话题。
“怎么,”裴岑眯起双眸,语速变得很慢,“你很害怕,看到我和别人一起?”
……
钟善反应几秒,才懂他什么意思。
她解释:“我是想,你怎么没带咚咚出来。”
裴岑意味深长地望她一眼,仿佛说,别装了。
她刚要开口辩解。
“你跟谁一块儿来的?”裴岑淡声。
还没等到回答。
“善善。”
是易明旭的声音。
他从大厅中央走过来,“你离开时间太长,周蔚让我来看看。”
眨眼间,裴岑原本上挑的眼梢,立刻耷拉下来。
第27章 善始
钟善隐约察觉出, 裴岑的视线不大友好。
她恍两秒,回:“我还在等服务员。”
易明旭点头,刚要张口, 视线越过她身后,望见了裴岑的正脸。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向钟善询问:“这是…裴岑?”
“对。”钟善应声。
裴岑脸色淡淡的,礼尚往来般地问她句:“易明旭?”
钟善不解地回望。
一个月前,格林酒店门口, 裴岑远距离都能认出来易明旭。
现在还需要从她的答案确定。
“是我。”易明旭抢先回答, “好久不见,你回国了?”
裴岑淡声回:“回国有段时间了。”
服务员从后勤室出来, 走到三人旁边:“让您久等了女士, 您需要的毛毯。”
钟善接过,“谢谢。”
“好了?”易明旭声线温柔,朝裴岑颔首,“那我们先回去……”
话音未落。
门被推开:“阿岑,干嘛不上去等。”
明媚张扬的女声, 钟善回眸, 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被人用力抱住。
“善善!”
郁文朗紧随其后, 视线扫过在场的人,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罗意迟抱得太用力,钟善呼吸稍显困难, “你也来吃饭吗意迟姐?”
“嗯, 我前两天给你打电话就是来这儿。”罗意迟松开, 望她身后看了眼,“你朋友吗?”
易明旭微笑颔首。
“对。”钟善刚要做简单介绍。
郁文朗抢先一步:“易明旭是吧?我, 郁文朗,钟善班上体育委员,我们见过的。”
然后转身:“好久不见啊钟善。”
钟善笑着点头。
郁文朗挑眉,问:“你们俩?”
“还有蔚蔚。”钟善飞速回答。
易明旭慢了拍,出声附和。
不断有人路过,五个人都朝后退两步,让出来路。
郁文朗提议:“别在这聊了,你们仨我们仨,走去楼上包间。”
钟善面露难色。
她和裴岑、郁文朗,是高中同班同学,和罗意迟也不算陌生。
周蔚和易明旭,却和他们都不太熟悉。
她刚要拒绝。
沉默许久的裴岑,突然开口。
“没了。”
面对着众人疑惑的视线,裴岑云淡风轻地说:“忘记预订包间了。”
罗意迟愣两秒,埋怨的口吻:“那怎么办?总不能白跑一趟吧。”
钟善愣了愣。
裴岑径直撞进她的视线,商量的口吻:“拼个桌,行不?”
这种情况下,都是熟人,她不好拒绝,却又不能代替易明旭答应。
只能用眼神询问易明旭。
后者略思考片刻。
裴岑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慢悠悠地开口:“上次不还说要感谢我?”
钟善错愕地抬头。
“帮你跟房东谈判那事儿。”裴岑说得风轻云淡,丝毫不在意其他人不解的神情,“忘了?”
“没忘。”她慢吞吞地回,又如实地说,“位置不是我订的。”
罗意迟:“什么房东、什么谈判,你俩有秘密啊。”
“没。”钟善快速否认,“等下和你说。”
裴岑稀松地勾了下唇角:“既然没忘――”
“拼桌吧。”易明旭推了推眼镜,“正好大家一起,热闹点。”
-
一行人绕过大厅。
钟善指着周蔚在的桌子:“那里。”
周蔚边刷手机,随意抬头:“怎么去这么久…这是?”
钟善简单介绍了下。
“他们忘记定位置了,要和我们拼桌。”
周蔚性格开朗,一向大大咧咧,丝毫没有露怯,挨个打完招呼。
几个人就最近的位置坐下。
郁文朗挨着易明旭,很热络地搭话:“正好是六人桌,兄弟这简直是冥冥之中注定我们今天要拼桌啊。”
闻声,周蔚白他一眼。
易明旭笑了笑,声音听不出来情绪:“是。”
既然加了人,原来点的菜便不够。
郁文朗伸手招来服务生,要了菜单,让裴岑和罗意迟点菜。
裴岑:“你看着点吧。”
“你呢迟姐?”郁文朗问。
没人回复。
罗意迟和周蔚一见如故,正在聊着某对炒的火热的小生小花cp,听不见旁人说话。
郁文朗郁闷地挠头:“那我看着来。”他报了几个菜名。
周蔚抬头:“点这么多,吃得完吗?你是不是知道人易明旭今天请客,故意宰他啊。”
钟善也隐隐担忧,正要提议,待会要么AA。
易明旭笑着:“没事,大家好久不见。再说,裴岑不是帮了善善的忙吗?应该请客感谢的。”
裴岑挑挑眉,没出声。
似有若无的对流气息。
罗意迟莫名其妙地抬头望了眼:“我有免单资格,不用付钱啊。”
“你哪搞来的?”周蔚惊讶。
罗意迟随口说:“这家店老板我认识。”
“迟姐大气。”郁文朗嘿嘿笑两声,又多要两瓶酒。
钟善松口气,用眼神示意易明旭,没必要担心价格。
上菜速度忽然变很快。
六个人坐在一起,没有钟善想象中的尴尬与拘束。
就连性格较为内向、跟三人不大熟悉的易明旭,今晚话也格外多。
郁文朗给易明旭倒了杯酒:“来干一杯?”
“抱歉。”易明旭拒绝,“今天开车过来的。”
郁文朗点点肉。
钟善胃口一般,没吃多少便饱了。跟罗意迟和周蔚在一旁聊天。
周蔚刷到社会情感新闻,内容大概是女子二十年如一日的照顾瘫痪在床的丈夫。
罗意迟感慨地说:“性别一换,男的没一两年就得离婚再娶了。”
“对,”周蔚附和,“天底下男的都一个样。”
“谁说的!”郁文朗突然拍了拍桌子,脸颊飘红,显然是喝醉了,“这世界上,还、还是有好男人的!”
“你不会想说你自己吧。”周蔚翻了个白眼。
“我是好。”郁文朗嘿嘿笑两声,大力地拍上裴岑的肩,“阿岑更好。”
说着竖起大拇指,眼神巡视一圈,“之前问他,说前女友结婚,他送礼不送。”
闻声,钟善下意识地望了裴岑一眼。
后者紧皱着眉。
“送不送?”
郁文朗回:“送啊。他说人家想要什么他送什么哈哈哈,送不了家就送一套房。别看他拽得五万八万的,其实就一……嘶――”
郁文朗龇牙咧嘴,朝桌下望了眼。
是周蔚足足有八厘米高的鞋跟。
同一时刻。
裴岑起身,毫不留情地拽着他起身,“他醉了,带他出来透透气。”
两人离开后。
气氛慢慢恢复正常。
周蔚戳了戳她:“别听他胡扯。”
“喝醉了容易说胡话。”钟善笑笑,很快恢复面无表情。
从裴岑的反应来看,郁文朗应该不是说谎。
“善善。”
“善善?”易明旭叫了几遍,“你不舒服?”
钟善回过神,“没事。我去趟洗手间。”
-
离开大堂朝里走,愈来愈静。花果的清香夹杂着焚香气味。
她洗了把脸,好不容易将那些话从脑海里赶走。
一抬眼,便望见郁文朗和裴岑站在拐角处。
郁文朗喝醉,有点站不稳,重心朝裴岑的方向倒去。
裴岑非但没有接他,反而嫌弃地掰着他的头,让他靠在墙上。
“别碰我。”郁文朗拉着声音,“别踩我!”
“不能喝酒别喝。”裴岑口吻十分嫌弃,“明天再跟你算账。”
郁文朗嘴里又嘟囔几句,突然睁眼,眼神清明,“对了,易明旭是不是跟钟善关系也挺好的?”
裴岑没有吭声。
从她的角度,只能望见他的侧脸,睫毛打下侧影,无法打探眼底的情绪。
她没有偷听人讲话的爱好,正打算往外走,打个招呼。
刚迈开腿,便听见郁文朗说。
“你不是好奇钟善为什么休学一年,我估摸着易明旭也知道点内情。”他顿了顿,想换舒服的姿势靠墙。
抬眼便望见钟善,后知后觉,神情变得慌乱。
裴岑疑惑,顺着视线回望。
钟善处于震惊中,根本没来得及错开目光。
刚郁文朗说,裴岑好奇她为什么休学。
也就表明,他早就知道这件事。
其实不应该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