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答应：“不怕蛀牙了？”
“行吧。”小孩不忘问钟善，“善善姐姐，你要吃什么吗？”
钟善摇摇头。
“明旭哥哥呢？”
“谢谢咚咚，我不吃。”
裴岑吩咐咚咚：“在这儿等着。”紧接着，抬眸，问钟善：“你有纸巾吗？”
“纸巾？”钟善以为他要用，当下在包里翻了翻，只剩一张手帕纸。
她递过去：“够用吗？”
“我不用。”
说罢，便朝着前台走。
钟善盯了他背影几秒。
莫名其妙。
问他有没有纸巾，找出来又不用。
但她没多纠结。
易明旭转身，两人聊天。
“散场后，要不要吃点什么？”易明旭慷慨道，“我请客。”
“不能老是让你请客。”钟善语调认真，“电影结束再说吧，我现在不饿。”
咚咚默不作声地听两人聊天，手指戳着下巴颏，眼神四处乱瞟，望见裴岑的瞬间，蹦跳着提醒：“善善姐姐，小舅回来了。”
钟善应声抬头，注意力被他买的东西所吸引。
好像是三楼某家吐司店的吐司。
怪不得离开这么久。
眼睁睁瞧着裴岑走近。
咚咚欢欢喜喜接过爆米花，蹦跳着让她吃第一口。
“给。”裴岑朝她出声。递过来的是吐司包装袋。
钟善讶异了瞬，“给我的吗？”
他点头，逸出声闷哼，“没吃晚饭。”
不是发问，而是语调肯定的陈述句。
“…谢谢。”
钟善接过，并选择性忽略他带有数落意味的话。
因为时间太赶，她乘坐公交和易明旭碰面，原本想在周边买点小吃，也没来得及。
几分钟前，胃部才隐隐约约痛过一阵，可以忍受的程度，她便也没在意。
易明旭目睹全过程，唇角仍然挂着浅浅的笑，盯着面包出神。
裴岑慢条斯理地问：“你也没吃？”
“嗯。”易明旭应声。
“早说啊。”他神情流露出丝丝遗憾，“就顺便给你带一份。”
易明旭淡笑：“没事儿，不饿。”
十分普通的对话，字面上甚至透露着友好。
从他俩嘴里说出来，平添了份诡异。
钟善即刻问易明旭：“要一起吃吗？”
“我真的不饿。”易明旭笑得如沐春风。
钟善没再说什么。
几分钟后，随着从放映室里走出乌泱泱一群人，检票长队终于前进。
钟善牵着咚咚，朝三号厅走。
裴岑轻而易举地从后面赶上，擦肩而过时，塞给她一包手帕纸。
“纸？”钟善疑惑。
他淡声道，“不小心多买了。等会儿看电影，你应该能用上。”
钟善皱起眉反应片刻。
倏地记起，网友对这部电影的评价，催泪、废纸。
而自己泪点较低。
她没有拒绝，接过，“谢谢。”
进入影厅，裴岑和易明旭坐在第八排靠右。
钟善继续走，望见数字十，带着咚咚坐在中间位置。
等她咽下小块吐司，灯光暗下，荧幕上开始播放元旦档期电影预告。
身旁，咚咚在专心致志地吃爆米花，话都顾不上说。
钟善会心地勾唇，手搭上前排椅背，借力稍微离开座椅，望了眼裴岑他们。
从她的角度，仅能看到他们俩放松地靠着椅背，乌黑的头顶。除此之外，看不见任何，包括两人面上的神情。
并无什么异常。
或许是她想多了。
“我来到你的时空了。”
第一句台词透过音响设备清晰传入耳中，灯光随之彻底熄灭。
钟善收回目光，全神贯注地盯着荧幕。
期间偶尔朝裴岑那边望一眼，有两次恰巧对上视线，迅速挪开。
第八排。
从落座到电影剧情高潮阶段，即便两人座位紧挨着，裴岑和易明旭也没有任何交流。
直到。
剧情进入轻松过渡阶段，四周渐渐涌起交谈声，裴岑趁机掏出手机，随便打开app刷了会儿。
毫无预兆地，肩膀落下个重物。
他偏头，余光里是易明旭的侧颜。
还挺沉。
裴岑面上没什么表情，压着声音喊：“易明旭，起来。”
连喊两遍，人没反应。
他懒得再重复，直接上手给人扶正。
做完一系列动作，裴岑坐直了点儿，朝前望。
却发现。
前排好几个人，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和易明旭，而后窃窃私语。
裴岑喉结滚了滚，稍显不自然。
不住地有人朝这边看。
他起初不理解。
直到易明旭的头再次倒下，更多的人望过来，露出熟悉的笑容。
熟悉。
裴岑在脑海里搜索片刻，很快便清楚，为什么会觉得陌生人的笑容熟悉。
罗意迟追星嗑cp时，经常会露出这种笑容。
难怪，周围不少人，用暧昧的眼神看他俩。
在播放着爱情影片的影厅，两个男人紧紧相邻，一人枕在另一人肩上入睡。
确实很容易想歪。
想到这儿，裴岑身上即刻浮现一层鸡皮疙瘩，他耸耸肩，易明旭岿然不动，索性猛地朝前坐。
易明旭脑袋失去支撑，整个人彻底倒在他位置上，脑袋半悬空着。
如此难受的睡姿，差不多整整十分钟，易明旭才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男人宽阔的后背。
他条件反射般坐直，动作幅度偏大，可能拉伤了某处肌肉，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裴岑闻声转头，嗓音淡漠：“醒了？”
“嗯。”易明旭刚睡醒，仍处在半梦半醒之间，缓过来，意识到什么，缓缓抓紧了椅子扶手，“为什么大家都在看我？”
“你觉得呢？”裴岑反问。
“说梦话？”易明旭不太确定，“打呼噜？”
裴岑勾唇，皮笑肉不笑，大致描述了遍，他刚刚的行为。
易明旭瞬间清醒，先是沉默几秒，“抱歉。”
裴岑自然不会因为这事计较什么。
两人又恢复到，各自瞅着电影屏幕，一言不发的状态。
原本以为，可以维持到电影结束。
易明旭忽然开口，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能让裴岑听到，又不会打扰其他人：“你今天来这儿，真的是巧合吗？”
“你觉着呢？”裴岑低声反问，语气很随意。
易明旭偏头，沉声：“我觉得不是。”
裴岑啧了声，挑眉，似在夸奖：“还挺聪明。”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大大方方的承认，易明旭愣了下，一时没吭声。
好半晌。
裴岑才听到下文。
“裴岑，你还喜欢善善吗？”易明旭问。
他挑眉，没有回答。
“那天在病房你也听到了。”易明旭稳声，“五年里发生了很多事，你全都不知道。”
裴岑极轻地笑了声，桀骜不驯的口吻：“所以呢？”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知不知道，和我喜不喜欢，有半毛钱关系？”
闻言。
易明旭沉默着，许久开口：“在病房那天，我不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知道。”裴岑丝毫没将这事放心上。
易明旭：“所以我希望，我们是公平竞争。”
裴岑抬抬眉梢，“公平？”
“对，”易明旭扶了下眼镜，“将选择交给善善。”
善善。
多亲切的称呼。
裴岑压下心头的烦闷，似笑非笑：“那抱歉。”
“什么？”易明旭问。
他嗓音低沉，一字一句：“比起把选择交给别人，我更倾向于主动争取。”
“至于公平么，”裴岑唇角勾起弧度，扯出邪笑，“这又不是考试。当然是各凭本事咯。”
易明旭蹙眉，欲言又止，最终沉默着点头。
一直到电影结束，两人没再交谈。
钟善红着眼眶，整包手帕纸被用完。
周围不少人和她一样，仍在啜泣。
“善善姐姐，他们最后不是生活在同一个时空了吗？”咚咚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还要哭鼻子？”
钟善擦了擦眼泪：“是呀，我这是感动的泪水，不是伤心。”
“喔。”咚咚似懂非懂，点点头。
两人大手牵小手，离开座位。
裴岑站在影厅内台阶上，找到两人身影，方转身朝着出口走。
四人在影厅门口的走廊碰面。
裴岑率先开口，“你们接下来去？”
钟善刚想说，还不确定。
易明旭抢先开口：“善善，麻烦你等我几分钟，我去洗手间。”
“好。”她点头。
紧接着，易明旭转向裴岑：“我看咚咚困得打哈欠，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
两人视线交汇，沉默片刻。
“没事，也就等几分钟。”裴岑露出十分友好的笑容，“你慢点，别着急。”
第53章 善始
似是没料到裴岑的回答, 易明旭噎住片刻，笑得十分勉强。
被提到的咚咚，揉着眼睛, 声音有点含糊不清：“明旭哥哥，我没有很困。”
“好，我尽快。”
易明旭离开后，人来人往的走廊上，三人并排虚靠着墙, 咚咚站在中间。
气氛透着诡异的沉默。
钟善悄悄用余光瞄了眼。
裴岑抿着唇, 视线落在虚处，似在沉思,
她低头, 瞅了眼小朋友，正在摆弄电话手表。
她也忙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划上下滑动，没什么值得回复的信息。
便凑数给周蔚发：［加班结束了吗？］
估计是在忙，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旁边人来人往, 不少人掠过他们仨, 视线总要停留片刻。
钟善迫切地希望谁先开口说句话。
咚咚满足了她的愿望：“善善老师，你是要和明旭哥哥谈恋爱吗？”
“……”钟善怔了瞬, 好笑中掺着点疑惑，“你从哪看出来的？”
咚咚摸着下巴，少年老成般地吐两个字：“直觉。”
钟善忍俊不禁, 弯下身子, 手搭在膝盖上, 不紧不慢地说：“明旭哥哥是我的朋友。”
“关系很好的朋友吗？”咚咚又问。
她边思考边点头，“是的,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哇。”咚咚张大嘴巴，发出感叹，“青梅竹马！”
钟善拍了下他脑袋，好笑地说：“我们镇上的小孩子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镇上？”
她解释，“就是村落，语文课本有幅插图，山间连片的屋子组成村落，咚咚还记得吗？”
咚咚用力点头，“记得记得。”接着很羡慕地说：“那善善老师有很多很多青梅竹马！”
“可以这么说。”钟善柔声回。
话音落。她直起腰，掀起眼皮，恰好捕捉到裴岑偏头的瞬间。
意味着，方才和咚咚讲话时，他在朝这边看。
她张口，欲言又止。
熟悉的手机铃声环绕在三人身边。
裴岑接起。
走廊里谈话的人多，环境过于嘈杂，听不清他对着电话说了什么。
只是，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钟善能从他脸上神情判断出，这通电话内容并不愉快。
挂断之前，裴岑望了咚咚一眼。
“陈咚咚。”裴岑喊他，淡声道，“该回去了。”
“回爷爷奶奶家里吗？”咚咚问。
裴岑颔首。
易明旭还没出来。
钟善望了眼时间，八点多，对于小孩来说，回家之后便可以准备睡觉了。
她叮嘱：“咚咚要早点休息。”
“放心吧善善老师。”咚咚保证，乖巧地拉住裴岑的手。
离开前，裴岑跟她对视两秒，很随意地问：“你们还要去吃饭？”
“还没决定。”钟善如实回答，“你想要我带点吃的给你？”
“没。”裴岑抽抽嘴角，将她说给咚咚的话，原封不动还回去，“你也注意，要早点休息。”
钟善面露疑色。
“明天不是还来上课？”裴岑理所当然地回。
她很快领悟言外之意。
别熬夜睡得晚，影响明天上课状态。
“我知道。”
看电影时，她眼眶哭得发酸，现在也不大舒服。本就打算至多吃顿饭，便回去了。
沉默片刻。
裴岑没再开口，也没朝外走，视线却落在她这边。
钟善不解地回望。
他先移开眼神，语调轻飘飘的，像抓不住的云：“走了。”
咚咚则是热情挥手：“善善老师再见！”
-
裴岑牵着咚咚找到停车位置。小孩子出来一趟，累的快，车内很快便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很浅。
他调低音乐声量，却仍觉得心头积着一股烦躁。
脑海里重复播放着今晚和易明旭的对话。
他虽然没在口头上落下风，却也只有自己知道，到底处于什么位置。
公平竞争。
哪来的公平。
易明旭于她而言，是再稳定不过的朋友。
而他。
裴岑自嘲地勾了勾唇，没再接着找虐般地往下想。
送完咚咚，他回到车子上，闭眼靠着座椅，没有立刻离开。
四周一片寂静。
等思绪稍稍变得冷静，裴岑重新睁眼，眸底又恢复到往日的漠然。
他抓起手机，十点十五分。
手机在主屏幕页面停了约有三十秒。
屏幕熄灭前夕，指尖朝左滑动，点开聊天软件，钟善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上方。
点进对话框，一条信息，反反复复编辑，却好像发什么都不合适。
他吐口闷气，将手机丢回原处。
算了。
-
裴岑和咚咚离开不久，易明旭便从洗手间出来，“久等了。”视线环顾一圈，“裴岑和咚咚呢？”
“他们先走了。”钟善又瞧了眼时间，“我们还吃饭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