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 却又分手,爱得有还无。
十年后双双, 万年后对对, 只恨看不到。”
沈似故从来都不知道疏恙的粤语发音这么标准。她只听过他的英文歌。大约是声音好听的男人,在语言魅力上无国界。
她关掉音响, 点开他的微信头像。她本想把副卡还给他, 但他最近似乎又突然忙了起来。
已经半月未见, 她只能在网上看看他, 躲在家里听听他的歌。
沈似故可以清晰地感知到, 疏恙在躲她。他在逃避离婚这个话题, 用忙做借口搪塞。
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爷爷那边逼得紧,也有可能是他暂时还不能离婚。
沈似故点开疏恙的微信,在聊天框输入:【什么时候有空?】
过了几分钟,疏恙淡淡地回了两个字:【怎么?】
沈似故挑起话题:【你的粤语歌很好听。】
过了几秒,她又说:【我冷静过了,你可以回来,我们聊聊吗?】
疏恙那天没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他说:“阿故,你需要冷静。”
但凡吵架闹别扭了,他总是这么一句,翻来覆去的,都看不出情绪。但就是对她管用,她最多坚持不到两个小时,就乖乖地回到他身边。
这一次,已经过去361小时35分钟。
她足够冷静了。
掐着时间算着的。
等了五分钟。
疏恙:【晚上九点。】
沈似故:【等你。】
疏恙的专机晚上九点落地。回家时舞台妆还没来得及卸,他穿着衬衫西裤,发丝半垂在额际,整个人看上去冷酷而又迷人。
沈似故的目光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
这两年,疏恙的气质又有了变化。从最初的舞台新星,到光芒万丈的耀眼少年。
在不知不觉中,她的少年,成了举止优雅的儒雅影帝。
而她还是那个一成不变的沈似故。
贪心地霸占着他,用自以为天真无畏的——卑劣手段。
沈似故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喊他。她默了默,叫他:“疏恙。”
疏离人间,别来时故人无恙。
这些年,粉丝爱的是“疏恙”这个红遍大江南北的出道艺名。极少有人知道他的本名。
他叫梁苏烊。爸爸和妈妈的姓,单字一个“烊”。
梁家不接受他的妈妈,他爸放弃一切带着妈妈私奔。贫穷夫妻百事衰,日子过得并不好,年纪轻轻客死异乡。
疏恙17岁出道,恰逢沈似故和他同桌的第二年。那时她大言不惭,对他说:“我有钱,我养你呀。”
少年笑容腼腆:“还是我养你吧。”
“我爸超有钱的!”她指着学校不远处那栋教学楼,“就那个,我爸捐的。你跟着我,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像个诱拐少年的女骗子。
少年黑眸亮得好似缀了星辰:“什么都能买?”
她财大气粗:“能!”
“那,”少年羞赧道:“我想要人,能买么。”
她吓个半死:“买卖人口犯法的!”
疏恙出道前,去参加一档选秀比赛,连路费都是借来的。要不是冬姐慧眼识珠,他的才华可能就被埋没了。
沈似故永远记得,冬姐说:“那孩子吃过许多苦,受过很多罪,也经历过无数诱惑。手机里存着个姑娘,估摸是存在心尖儿上的人。”
疏恙拒绝过她的示好,她买的名牌球鞋,也被他原封不动退回。认祖归宗之前他缺钱,所有人都知道的那种缺,她给他三十万,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他一分没拿。沈似故不认为那个“心尖儿上的人”是她,更没有勇气去看疏恙的手机。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客厅里呆坐一个多小时。
沈似故缩倦在沙发角落,室内温度明明很高,她却觉得刺骨寒冷。
疏恙走到她面前,指尖碰了碰她的脸颊:“怎么不去楼上等。”
他刚从外面回来,指尖温度冰凉。
“怕不小心睡着了。”沈似故说,“问过霍英,说你在飞机上,就一直在等你。”
“怎么瘦了这么多。”疏恙皱眉,像是全然忘记了离婚那件事,“是不是没乖乖吃饭?”
沈似故:“疏恙,我们……”
疏恙突然低头吻住她。她毫无防备地被他的气息占据,双手愣在半空中。
唇齿间有淡淡的烟草味,他吻得很温柔,将她视若珍宝,怕一用力就碎掉。
疏恙打横抱起她,沈似故没有拒绝。只当他是跟她分开太久没过夫妻生活。
她没有经历过他的这种主动。像是迫切地想要拥有她,却又小心翼翼,温柔以待,极力地压抑克制。
她不大经得住这种诱惑,很快就迷失在他的温柔里。
离婚的话题,也暂时被搁置。
她累得睁不开眼,朦胧中感觉被他抱起来,放到浴缸里。这场景似曾相识。但她每次都烧得厉害,稀里糊涂的,就以为是在做梦。
梦里的疏恙格外怜惜她。沈似故想逃,拒绝他的触碰。她拼命地跑,可是无论跑多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她睁眼,还没从睡意中挣脱,仍是迷茫不太清醒。对上他的目光,她愣了两秒,就又闭上了。
沈似故闭上眼,想把这个美梦续上。
耳边响起疏恙的轻笑。
这声音不是透过音响,也不是从耳机里,更不是梦境中的空想。越过耳朵,实实在在砸在她心上。
沈似故睁开眼,眼睛亮了亮:“老公。”
疏恙眸光意味不明:“嗯?”她变轻了,瘦得脸蛋小了一圈:“那药影响胃口,就别吃了。”
她眼睛里的光芒黯去,余下满眼慌乱:“对不起。”嗓音轻得被水声淹没。她不仅没吃药,连饭都没吃。
沈似故抬头对上疏恙的目光。他的瞳孔如月色般沉静,一如既往地教人着迷。
沈似故很茫然。他一向待人温和,笑起来温暖得像太阳,看似云淡风轻的人,怎么到了床上,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他是有多讨厌她。
她好累。梁婷话糙理不糙,说她这个脑子动过刀的人,就算她想破这颗脑袋,也想不出住进男人心上的法子。
沈似故干脆脑袋一歪,又睡过去。当个愚蠢的人,蠢死算了。
*
沈清荣带着人堵在办公室门口。梁钰的助理和秘书不敢叫保安,进出办公室的时候瑟瑟发抖。
不愧是沈似故的爹,也不知道香港富商是不是都这样。不过这人看着更像是无间道里刘德华的大哥琛哥。
梁钰恭恭敬敬:“沈叔叔进来坐?”
沈清荣扬了扬下巴,手下立刻搬来真皮沙发。他翘起二郎腿,摊开手,右侧手下递上雪茄。沈清荣嘴里叼着雪茄,目光从梁钰身上扫过,吐出烟圈,普通话有点拗口:“听闻你欺负我女儿,我是来搞你的。”
其他人竖起耳朵,好拽的粤普。沈似故平时在网上怼天怼地,像只打不死的小强,八成就是随了亲爹。
沈清荣耳力惊人,回头对办公室众人微笑:“我沈清荣白手起家,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各位靓仔不要误会,这些是我小弟都是给我递烟来的。”
员工们被他吓得不敢再偷听。
梁钰毕恭毕敬道:“沈叔叔哪里话,您大驾光临,我不胜荣幸。”
沈清荣转头黑起脸:“讲咯,你女友果个扑街点欺负嘅我囡。”
梁钰表情紧绷:“沈叔叔,我跟庄梦云早就分手了。”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弃什么?”沈清荣偏头问小弟。
小弟:“弃车保帅。”
沈清荣:“弃鸡保帅!”
“……”
“我同你讲,今日唔把话讲明,我就唔走。”沈清荣用普通话放狠话:“你寄几掂量着办!”
……
半个钟头后。
沈清荣带着他的十几个保镖从梁钰的办公室离开。
他瞅着庄梦云的照片,“冇我囡靓,死扑街,害人精。”
*
“卧槽庄梦云得罪谁了?黑料铺天盖地,还是梁钰的助理爆出来的——”梁婷怀疑她弟精神失常了。
沈似故昨晚累瘫了,睡到中午,翁声翁气“啊”了一声,就又像是睡着了。
“我弟这是打算跟他玉石俱焚?我天,小胶水你到底用什么方法让两个男人为你打起来,现在又为了你引火自焚?”
沈似故迷迷糊糊哼哼唧唧的,梁婷暴脾气上来了:“小胶水!跟你说话,你能不能好好回答!”
“吵死了。”沈似故挂了电话,钻进被窝里,继续蒙头睡大觉。
梁婷:……
沈似故睡到下午。她总觉得疏恙爱上她的身体了,想在离婚之前睡个回本。换作以前的她,一定会抓住这一点,使劲让他沦陷,让他离不开她。
可能是长大了,变善良了,她学会了放手。
那一夜望见疏恙和庄梦云站在外面,庄梦云痛哭流涕的场面,倒不是有多心疼那个女人。她只是心疼她的宝贝。那天疏恙彻夜没有回来,在楼下抽了一包烟。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沈似故趴在枕头上胡思乱想,脑补了一出剧情。
她臭不要脸的,利用爷爷对她的疼爱,用梁氏继承权威胁疏恙娶她,庄梦云这个可怜小白花被迫放手。疏恙带着对她的愧疚忍辱负重,对她这个坏女人百依百顺。
网上的恩爱照秀不误,看似婚姻美满。实际上,他只是为了稳住她这个恶毒的暴发户,以免她去欺负那朵小白花。
*
疏恙回家从客厅经过,像是没有看到桌上的离婚协议书,目不斜视地上楼进书房。
沈似故偷偷下楼,拿起来,摆到饭桌上。
一小时后,疏恙下楼,看着像是要去餐桌那边吃饭的,却又突然脚步一顿。他抬手捏着眉心,像是十分苦恼,可能又想起有工作没完成,转身上楼。
“……”沈似故只好又把那一塌A4纸拿起,摆到卧室的台灯下面。
疏恙在书房睡了一晚,没有进房间。沈似故的心情十分复杂。
本来就舍不得,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当一回好人,他怎么像是看不见?
她突然想起梁婷的那通电话。她好像说,庄梦云出事被封杀了,新电影直接一刀切,连续剧也在各网站下架,但凡跟她沾上边的都剪的剪撤的撤档。
疏恙忙碌一天,难道是因为那个女人?
他可能是想离婚,又开不了口,所以打算冷落她,用这招引起她对这桩丧偶式婚姻的重视。
沈似故抓起离婚协议书,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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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似是故人来》歌词引用梅艳芳老师演唱的歌曲《似是故人来》,所属专辑《The Legend Of Pop Queen Part Ⅱ》。于1992年10月发行。
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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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疏恙的粉丝都以为沈似故是私生饭上位, 对她恨得牙痒痒。
却没人知道,在疏恙落魄的时候,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 是那个叫沈似故的女孩陪伴他, 鼓励他。
沈似故成就了疏恙, 是他所有奋斗的动力。沈似故自己却不知道。
疏恙高三上学期转学离开。等她带着对他的思念考上同城大学,他已经火了。
再见面, 他成了红遍亚洲的男团队长。单飞后影视作品更是创下票房纪录。天才少年,像一个神话般烙在她心上。
那时候董玲拉着沈似故一起追疏恙的现场, 沈似故心想他可能已经忘记她了。她和所有追星少女一样, 把他当成渴望的一束光源, 在距离之下仰视着、保护着。
当年她一个人躺在医院里,睁开眼看到的是他,就认定了他。
从死神手中将她拽回人间的, 那个温柔内敛、不善言辞却又无处不在的少年。
无可取代。
如果疏恙不回梁家, 或许他们的故事就在医院对望的那一眼结束。是她的一念之差, 毁掉了最美好的回忆。
沈似故站在浴室门外。试想过疏恙看到她亲手奉上的离婚协议书, 表情是惊喜还是欣慰。他会不会赞她一句懂事了。
这几种情绪她都不喜欢。
她的心思更偏向他敷衍她,骗她几句, 说几句假惺惺舍不得的话哄她开心一下。
她望着紧闭着的门。
疏恙不是那样的人。他才不屑用谎言和下三滥的手段哄骗女孩。
水声骤停, 浴室门打开。
疏恙顶着一头湿发,抬手擦拭。扭头对上她的目光时, 男人眼底还弥漫着一层水雾。
“阿故。”他似是极为茫然:“怎么?”语气却又难得温柔。
沈似故也不是第一次蹲在浴室门口等他出来, 以往这时候她就缠上去吻他, 一路跌跌撞撞回房间了。但他今天的反应尤其古怪, 像是预见到了她不会, 却又故作淡定。
她收回目光, 将卷成筒的纸张藏在背后,仰头笑说:“想给你一个惊喜,猜猜是什么。”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大度,心扎着疼也笑得灿烂。
“等等,阿故。”疏恙没往她背后看,他套上休闲T恤,领子宽松地挂在肩上,跟平时优雅冷酷的模样相比,这样稍显慵懒。
沈似故身体紧绷,卷成筒的纸上已经沾上汗:“你要先吹头发吗?”
疏恙“嗯”了一声,弯腰去找风筒。
沈似故侧身跑到门口,告诉他:“在第二格柜子里。”
等待的过程变得漫长。浴室里的风声像是一把刀子,每一声响都在将她凌迟。
手机来电显示“爷爷”。沈似故接起来,换上甜腻乖巧的声音:“爷爷。”
“怎么回事?”梁老爷子语气不善:“他是不是准备跟你离婚?”
沈似故愣住。
“哼,还骗我说绝对不会离!这才几天!”痛斥完又缓和了语气:“囡囡,你别怕,告诉爷爷。他要真敢跟你离婚,我立马撤股!”威严说一不二的人,年纪大了似乎就变成了个老小孩,幼稚地置气:“把钱都给梁钰,我气死他!”
“爷爷别生气,没有的没有这回事!”沈似故急忙安抚,抓起离婚协议书上楼,冲进书房,塞进碎纸机毁灭证据。她紧张地重复:“没这回事呀爷爷,疏恙对我很好的!”
“你那边什么声音?”
“就,电视里的声音,我在看电视。”
“你不要骗爷爷!他要真欺负你,我第一个不饶他!”大概是不相信,想亲眼确认一下,老爷子发话:“你叫他周末过来吃饭。”
沈似故点头如捣蒜:“嗯嗯。”
“真是翅膀硬了,越发的没谱!我还没死呢,就想着跟你离婚!”
“……”
在爷爷的心目中,是疏恙占了沈似故的便宜。毁了小姑娘的名声,还不肯好好负责,是他亏待了沈似故。每次疏恙挨骂,沈似故都愧疚得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