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甜摸了摸她热乎乎的脸蛋,笑道:“好,我去陪你。”
萧絮絮有些不好意思,她借口宫里还有事,便慌慌张张要告辞,魏甜看出她心乱如麻,也不多留,只是将剩下的冰水绿豆银耳放到食盒里,叫小梨和小杏记得给絮絮喝下。
回宫的路上,萧絮絮想,要是甜甜真成了她弟媳也挺不错,最起码银耳汤是可以喝个够的!
但转念一想,她的甜甜这么好好,萧景辰他不配。
到她的衡阳宫时,天边晚霞已经成了紫红色,在她宫门前,正站着一个身穿玄色蟒袍的男子,身边还跟着两个内侍。
她以为故意晚了这么久回来,萧景辰就逮不到她了,事实证明,她还是想得太美好。
她笑嘻嘻,扭扭捏捏到了自己皇弟面前,问道:“皇弟这么晚,是有什么事吗?”
萧景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谄媚的容颜,“去哪儿了?”
萧絮絮不明白自己在心虚什么,她低着头,眼光飘忽,“去陆府给姨母送茶叶了。”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萧景辰目光一转,落在那红漆食盒上,淡淡的一个魏字映入眼帘。
世家大族各项物什皆有定数的,为了防止混淆,都会在上头印家姓。
他挑了挑眉,眼底含着莫名的笑意,在萧絮絮看来却格外古怪,“皇姐,不知这里面是什么好吃的,正好我腹中饥饿,不如就送了我吧。”
身后那两个小内侍也是怪有眼力见儿的,低着头,不敢与衡阳公主对视,手却伸得老长。
萧絮絮快要咬碎一口银牙,若是不给,萧景辰这厮是真能干出去母后那告状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眼不见心不烦,闭着眼睛叫小梨将食盒交了出去。
心中却在滴血。
萧景辰勾唇笑了笑,“多谢皇姐。”
第96章 番外四
八月酷暑, 蝉鸣焦躁,暑气蒸腾地面,触之如红炭, 燕宫诸殿内虽用了冰盆无数,但仍是暑热难耐。
恰好燕京内有一处行宫, 背山靠水, 幽静阴凉, 宜锦便打算到那边去消暑, 恰好办一场宫宴给絮絮相看。
萧北冥得知后,心里有些不乐意, “行宫虽离宫中不远, 但过去也要半个时辰, 我还要上朝, 这样回来就见不到你了。”
他抗议,但无效告终。
宜锦捏了捏他的臂膀, 这些年萧阿鲲一直没有放松过骑射锻炼, 手臂上的肌肉软硬适中, 宜锦喜欢捏他的臂膀, “絮絮的事要紧, 况且你若实在想去, 将早朝换个地方不就是了?”
照旧例, 皇帝行宫避暑,政事一概在行宫处置, 不过不需早朝,呈上奏折便是, 若有格外紧要之事,直接面圣即可。
萧北冥看了眼自己的皇后, 她的眼眸波光潋滟,肌肤在日光下透嫩如玉,岁月格外偏爱美人,他低声道:“我心里是想同你一起,但近日西京那边大旱,工部要商议取水之法,脱不开身。早朝后我再过去,顺便替絮絮掌眼。”
“西京大旱是历朝难题,若是能将汴河往西疏通,河道相通,便能解了这难题。可这样大的工程,恐劳民伤财。”
宜锦早前便听人说西京大旱之事,若要彻底解决,或是耗费金银,或是所需劳工众多,大燕自嘉佑年间便几乎倾举国之力支撑与忽兰的战争,收复十三州后又派遣众多工匠恢复各州生息,国库并不算宽裕。
她抚了抚他如山峰般蹙起的眉头,“我在行宫等你,西京之事,我会在宴席上募捐,所得金银,也可在银钱上为工部缓解一二。”
萧北冥应下。
到了上朝的时辰,宜锦替他更衣,玄衣纁裳的帝王只是站在那里,眼中光影显出她的模样。
宜锦推了推他,“快去吧。”
萧北冥低低应了声,然后轻轻俯身,在她眼角泪痣上落下一吻,这才转身朝外走去。
萧絮絮站在殿外,见父皇满面春光地出来,只假装低头没看见。
萧北冥瞥她一眼,嘱咐道:“别惹你母后生气,去行宫老实些。”
絮絮这丫头,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萧絮絮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儿臣知道了。”
父皇虽然疼她,但并不是事事依她,严厉时也能把人吓哭,小时候她遭了训斥,都是母后温温柔柔哄她。
萧北冥满意地点了点头,跟邬喜来上了辇舆。
八月的清晨已算不上凉爽,萧絮絮缩在皇极殿里,和她的亲亲母后一起打点去行宫的行李。
两人万事准备妥当,芰荷便支使底下十来个内侍宫娥将箱子装到车驾上去。
少说也要住半个月,女子的衣物首饰并日常用的也繁琐,前前后后竟也装了两辆马车。
宜锦与女儿坐在一辆马车上,出了宫门,便见御街两旁商铺林立,人流匆匆,与十几年前又有不同,就连矾楼,如今也比当初大了整整三倍,门口有人用转盘放奖,若是摇中了最上头那个,不管吃了多少银两,一律免单。
萧絮絮却是去惯了的,她撇了撇嘴,道:“母后别瞧着热闹,实则十个人里头,也不见得会有一个抽中的。他那转盘用了心思,上轻下重,蝇头小利都放在下头,实则矾楼还是赚的。”
宜锦笑了笑,“怪不得给你的铺子,你也用这法子,可见你是赚了不少,今日给西京募捐,你要捐多少出来?”
萧絮絮脸上红了红,“母后,我只赚富人的钱,普通百姓有钱也不会去抽一两银子一次的,去我铺子里的,都是富户乡绅。西京大旱,我捐一万两。”
宜锦愣了愣,点了点她的额头,“傻丫头。”
絮絮将来出嫁,若是为宗妇,定是要打理中馈的,她放那几个铺子出来,不过是给絮絮练手的,没想到这孩子竟做出门道来。
小时候抓周抓的是把算盘,果然应验了。
好在这孩子爱财,但却取之有道。
萧絮絮不知道自己母后心里的想法,只是盼着到行宫去,燕宫里实在闷热,夜间放了再多冰盆,也还是睡不着。
马车上了官道,行驶平稳,到了行宫前,芰荷才道:“娘娘,殿下,行宫到了。”
宜锦由芰荷扶着先下了马车。
青翠的群山环抱之中,澄澈蔚蓝的天际下,一座古朴的行宫依山傍水而建,宫殿的檐角是振翅欲飞的瑞兽,色彩不复往昔艳丽的琉璃瓦在日光下发出斑驳的色彩。
行宫是先朝时所建,至今也有几十年的岁月,历任皇帝没有特意维护修缮,无论是漆色还是梁柱,均有了陈旧古朴的模样,一入内,便是一条林荫小道,根深叶茂的古木几乎将天际遮蔽,阴凉之感隔绝夏热,令人身心舒畅。
行宫原有的宫人早接到宫里的消息,一排排站好,低头肃穆,等皇后娘娘的銮驾来了,她们才齐身行礼。
为首的嬷嬷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水绿宫装,上前道:“各个园子都打扫好了,娘娘操办宫宴要准备的东西也早就备好,只等娘娘开宴。”
宜锦点了点头,暑天酷热,她也不想叫这群宫人站着,便道:“暑气闷热,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这才有序散下去。
为首的嬷嬷引路道:“往东边清凉阁的地段是最好的,背靠明月湖,到了夜里还能赏月。再远一些的妙水阁则是在竹林前,背阴清净,也是极为阴凉的,不知娘娘与公主想住哪一处?”
宜锦笑了笑,低声道:“本宫喜欢清净,便住妙水阁,至于公主,叫她自己定吧。”
萧絮絮定了清凉阁,她喜欢在湖边,说不定还能请嬷嬷弄条小舟,泛舟湖上,再吹着风看月亮,想想就快乐。
芰荷便安排人将东西都搁到住处去。
到了正午,正是炎热的时候,行宫的嬷嬷贴心,备了清凉解暑的膳食送到各处,便免去主子们奔波的辛苦。
到了清凉阁,小梨和小杏将东西都打点布置好,萧絮絮用完膳便午憩,一觉醒来,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薄汗将罗衫浸透
小杏见了心疼,拿冷水洗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身上,便服侍着换了一件室内穿的夏衫,薄纱下赛雪的肌肤若隐若现,吐气如兰,这样的美人,便是小杏见惯了,也觉得心惊。
等到了未时,暑气过去了,闷热的风才带来一丝凉意。
宜锦在妙水阁睡得极好,竹林幽静,起风时便卷起林涛阵阵,窗牖处遮阳的帘子被吹得荡漾,风铃阵阵,更是令人静心。
她闭着眼睛躺在榻上,耳边传来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男人身上有淡淡的龙涎香气息,他走近了,捂住她的双眼。
宜锦早就猜出来人是谁,她覆上他的手,如星般璀璨的眼眸一刹那间睁开,从她的视角看,他棱骨分明的下颚冒出青青的胡茬,却增添了几分野性,“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还没开宴呢。”
萧北冥唇线微动,将手挪开,在她身侧坐下, “想你了,想早些过来。”
宜锦起了身,因是酷暑,她只穿了一层冰丝做的夏衫,乍一起身,衣衫便乱了几分,露出白皙的锁骨。
宜锦见他额上有汗,便拿了帕子替他擦一擦,边道:“晚间凉爽,你再来不迟。”
萧北冥攥住她的手,揽住她的腰身,光滑的衣料在手中显出凉意,“不用擦了,我抱着你在这吹会儿风就好。”
说着,他静静地抱着她,看着远方绵延的群山,心里却觉得,若是只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随着景辰逐渐长大,他愈发觉得朝政令人头痛,想要早些将政务交到儿子手里,这样空余的时间,他就能用来陪伴知知。
算起来,他今年已三十八岁,按照先皇那样的年纪,也只有十几二十年好活,这剩下的光阴里,他也只想陪着知知。
他知道她羡慕燕宫之外的世界,在生絮絮和景辰以前,他还曾说带她去江南看看,但谁也没料到两个孩子出生以后,便分身乏术,再也没有精力。
如今景辰和絮絮虽长大,但是与忽兰交战毕竟损伤了王朝元气,如何修生养息,恢复民生,仍旧是长久的难题,他松不开手,她也只有跟着他困在燕宫里。
萧北冥凝望着怀里的妻子,低声道:“等景辰成了婚,咱们去一趟江南可好?”
宜锦抬眼看他,笑盈盈道:“好。”
*
到了申时,天边火色的晚霞潮水般退去,闷热的天气在晚风吹拂下总算有了些许凉意。
行宫门口停了不少马车,世家的夫人姑娘公子们都着绫罗绸缎,尤其是适婚姑娘们,娉娉婷婷往那一站,俏生生的,堪比新春才开的花朵。
行宫的内侍们引着宾客往水汀走去。
先朝时宴请宾客盛行流水宴,水汀便是专门用来开流水宴的,将特制的碗碟乘上,放入水渠之中,顺着流水而下,能保证每位宾客都能尝到新鲜菜色。
萧絮絮举目四望,直到看见魏甜,她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迎上去。
魏家除了守在边关的魏燎,都来赴宴,魏老夫人并邹氏,还有二房的几个儿孙都来了,魏甜是子孙辈里最大的,被几个小毛头叫着姐姐姐姐,亲昵地不得了。
萧絮絮一一打了招呼,便拉着魏甜的手到了花圃旁边。
魏甜朝着四周看了看,除了风声,并不见人影,这才放心道:“絮絮,你信不信我?”
萧絮絮眼睛睁圆,“我当然信你。”
魏甜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那你就听我的。凡是男女之事,讲究一进一退,陆琸这人本就是个闷葫芦,先前总是你去找他的多。从现在开始,只要他在场,你就躲避,见了他,也只当没见他,你能做到吗?”
萧絮絮咬了咬牙,点头道:“能做到!”
魏甜点了点头,“那今夜倘若有别的公子与你说话,你不要拒绝,能做到吗?”
萧絮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人相谈甚欢,没有察觉到在那棵大槐树旁的假山上,一袭玄色衣角动了动,不经意的移动使得碎石沿着斜坡掉入湖中,发出噗通一声。
魏甜一惊,往后看去,自黑暗里有个内侍提灯,映照出为首那青年玄色衣袍上金银丝线绣出的蟒蛇。
按照本朝衣冠志,能够在衣衫上绣蟒蛇的,也只有那万人之上,一人之下而已。
她心中难掩慌乱,但面上仍旧保持着平静,盈盈一拜道:“见过太子殿下。”
萧絮絮倒要看看萧景辰这个坏家伙如何应对,“皇弟今夜不是要留在东宫处理朝政吗?怎么这会儿偷听姑娘们说话?”
谁料萧景辰只当没听见她的话,只是抬头深深看了一眼魏甜,说了句,“不必多礼。”就轻飘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絮絮:……
看你小子能忍到几时。
魏甜见人离开,才算松了口气。
她抬起头,看那人离去的背影,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心里有些微的恐惧。
不知太子来了多久,他若是听到了她方才那番话,恐怕会将她视作工于心计的女子。
但转念一想,她恐怕此后永远都不会与这位太子殿下有什么交集,这样安慰自己,倒也不焦虑了。
萧絮絮见她出神,在她面前晃了晃手,说道:“我皇弟就是这样神出鬼没的,甜甜别管他。”
魏甜笑了笑,说:“好,那咱们回席上吧,这会儿也该开宴了。”
两人回到席上,就着家里人的位置坐在近侧。
萧絮絮坐在左侧第二张桌,她抬眼偷偷瞄了一下。
陆家也举家都来赴宴,姨母宜兰扶着陆老夫人的手就座,陆琸则坐在对面男席,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外,他与她正好是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