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赫丢下了梁友仁,难保他们不会丢下你。”显然,高个子对纪赫而言更为重要,而巴颂能遵从梁友仁的指示把奈施施绑过来,显然就不是纪赫的心腹。
“带上我,万一事态变化,你就有多重选择。”
一束冷白的光束快速扫过,惊断了奈施施的话。
巴颂应激反应般迅速起身,朝着河边两端眺望。奈施施也听到了隐隐的发动机声响。
看来,有人来接应纪赫了。
轰隆隆的发动机马达声很快驶近,奈施施闻到浓郁的青草气中的刺鼻柴油味。
纪赫和高个子没有来看她一眼,她就听到了脚步踏上甲板的声音。连同船体摇晃时发出的水面荡漾之声,昭示着她就要被丢在这儿自生自灭了。
看来,纪赫有相当的自信纪斯年对他已经束手无策了。
否则,他又怎么可能丢下手中唯一可以坐回谈判桌上的筹码。
奈施施心中一片冰凉,眼泪从眼角划出。
但是,不能放弃任何一丝求生的希望。
她努力仰起头,腰腹用力,发出最大的声响:“救命——救命——”
干涸的声音,微小,不知道能不能传到岸边。
还好,奈施施看到纪赫停住了脚步。
巴颂在后面小步凑上去,对纪赫说了些什么。
她的眼睛看不到其他动作了。
几秒后,高个子和巴颂朝着奈施施走过来。
——一人拎着她脚腕的绳子,一人拎着她手腕的绳子,像拎一条被送往砧板的鱼。
她被重重‘扔’在甲板上,锁骨散发出剧烈疼痛。
破旧的铁船启动,不知驶向何方。
纪赫坐进船舱,招呼着高个子和巴颂一起吃喝起来。
口水朵颐的声音停下后,巴颂给奈施施递过来一块压缩饼干。
蹲下,当着她的面撕开铝箔包装,把她反剪在背后的手解绑。
奈施施坐起身,拿着压缩饼干的手因为长时间血流不畅剧烈抖动。她向巴颂投去感激的目光。
刚要张嘴,身后的光线被遮挡。
——她笼罩在长长的人影之中。
巴颂抬起头,面无表情拿起地上刚刚解掉的草绳,把奈施施的手在胸前绑起来。
——人影又悄无声息地退走。
铁船在湄南公河上行驶了一整夜,根据奈施施的判断,已经驶出了M国的辖域。
天亮时,纪赫突然显得精神抖擞起来,开始频繁在甲板上踱步、眺望。
……
和另一艘船会合时,奈施施听到有人以极为尊重的口吻称呼纪赫为:“小纪总。”
园区、T国和国内的形式是怎样演变,她全不知情。
可从这里人对他的礼遇,纪斯年应该已经落入了不利的境地。
纪赫昂首阔步在前,高个子端着枪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威风,全然没有他们互相推搡着进去的道的狼狈了。
巴颂‘押’着奈施施,她行尸走肉地走在最后。
整整一船的武装人员,都和她在园区中见到对的人穿同样的制服。
新登上的船气派很多,他们走进一间装修豪华的类似于会客室的船舱。
硕大的富贵红木桌后,一位年长的男人站在班椅前,满脸写的是‘恭候已久’。
纪赫每走过一个人,那人都会对他点头致意。
“李董,”纪赫开口,和纪斯年平时的凛冽语气颇为相像,“不知道令爱,向媒体散播那些言论是存的什么心思?”
奈施施简直要笑了,纪赫,还真不是一般的蠢。
经历过这么大的一遭动荡,对待来接应他的心腹,第一个动作竟然是“质问”。
她站在这房间几乎最角落的位置,感受着这里迅速降为冰点的气氛。
李董脸上的表情精彩,奈施施觉得足够纳进北影教材了。
他从恭候变得惊讶,厌恶,最后,布着皱纹的嘴脸开始诡异地笑——
李董身后的班椅突然调转了一个方向,他肥胖的身躯往旁边一闪。
——坐在班椅上的,竟然是纪斯年!!!
他的头发在前往平都之前刚刚剪为圆寸,身上穿着布料硬挺,剪裁飒爽的黑色野外登山装。
束腕、束腰。
冷白的皮肤被晒黑了一个度,眉眼更加深邃,下颌愈发风骨峭峻。
他第一眼,便望向角落的奈施施。
隐忍,克制。
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目光旋即变幻成深不见底的墨色,投向纪赫。
不过须臾之间,纪赫、高个子和巴颂被全副武装的雇佣军擒住。
情势反转,日月变幻。
纪斯年抬了抬手,他身后一侧武装者拿起桌上的平板,朗声念:
“据知情人士曝光,纪斯年与纪赫亲缘鉴定结果令人大跌眼镜。两人之间亲缘系数为36%。”
这是专业数据,奈施施不懂。
纪赫也不懂,可是他的脸色瞬间变成衰败的土色。
纪赫不懂什么亲缘系数,却比谁都清楚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
武装者继续往下阅读:“两人并非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而是堂兄弟。至此,纪氏集团惊天丑闻曝光,今日开盘,纪氏股票全面跌停。董事会停摆……”
纪斯年起身,嗤笑一声。
他绕过桌子,向奈施施走过来。
他的裤子上有尘土、也有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破的破洞。脚上一双厚重的中帮皮鞋,踏在地面上颇有威势。
束脚的黑色工装裤,将他的大长腿和窄腰显露无疑。
他站在她面前时,她连眼睛都忘了眨。
纪斯年。
她的,纪斯年。
第91章 警方突击缅北
像大海中无处落脚的鸟儿看到了海岸,像沙漠里奄奄一息的人找到了水源。
她第一眼看到纪斯年从班台后的大班椅中转过来时,大脑就停止了运转。
目光牢牢地锁在那张她刊心刻骨的俊逸面孔上。
奈施施笑了,圆圆的狐狸眼失去了神采,眼下是两团重重的乌青。白净的小脸上被染上白色、炭色、还有青草汁痕,几天不见,水润的光泽荡然无存,眉眼间是还未褪去的惊惧。
粉嫩的嘴唇变得干涸,俏生生的唇珠旁唇皮开裂,留下两道细细的血痕。
可爱的梨涡快要绽放。
纪斯年深吸了一口气,才抑制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来,想要拥他的女孩儿入怀。
这双手昨晚是见了血的,在见她之前,他仔仔细细地洗刷了几遍。虽然来不及换衣服,但总不能吓到她。
熟悉的、温暖的怀抱近在咫尺了,奈施施积累的委屈才像泉水一样在咽喉处呜咽着汹涌冒出来。
视线顺着自己的手臂,纪斯年注意到她被扯破的领口。裂开的一大片布料可怜巴巴地搭在肩上,露出了她内衣的肩带。
她的内衣,都是纪斯年准备的。
深邃的眼眸开始压制不住的冒火。
右臂的开衫全部被割破,露出白嫩细藕的手臂有几道斑驳的血迹。纤细的一对手腕和柔荑更是布满了不规则的血道。
干草编绳是登这艘大船前才卸掉的,手腕累累的血痂上还滋生着新鲜的血珠。
触目惊心。
奈施施看到纪斯年的眸仁一点一点变得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饱满的樱红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扯动脸颊的肌肉和鼻翼,满脸阴狠狂戾。
他的手落下,攥紧,凝成一个铁拳。
整个人像钢板一样直直的,僵硬的飞速转身,对着纪赫走过去。
奈施施想抓他的手,抬起手臂,只微微挪动了一下步子,就被来势汹汹的眩晕拉扯着进入了全黑的无底深潭。
……
浑身都疼。
锁骨像被人砍断了,手腕和脚腕火辣辣的。
她的脸好像也水肿了,有种五官都错位了的感觉,眼皮沉重得撑不开。
纪斯年……
奈施施想喊他的名字,脖子被闷闷地勒住似的发不出声音。
她的手和腿都没有力气,侧了侧头,隐隐看见窗外郁郁葱葱的阔叶树。
天气是阴的,天花板和墙壁是普通的简洁白色装修。
她耳边能听到现代医疗仪器发出的“嘀嘀”指示音。
她下船了。
奈施施有点懵,好像失去了对光阴的判断。但应该是过了良久,她才觉得可以控制眼皮的张阖了,视线缓缓移动,她看到了纪斯年。
高大的身躯窝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上身俯在她手边。
输液的透明管道离她手背最近的最后一截,被纪斯年轻轻抓在手心里。
奈施施试着转动一下手腕,纪斯年条件反射似的“腾”坐直了身体。
他立马清醒了,好看的丹凤眼,内双眼皮在眼眶下凹出深深的折痕。
墨玉般的眸仁之外,眼眶中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还是那一套黑色的野外工装套装。
纪斯年站起身,双臂撑在她的单人病床两侧,弯着腰凑近她,声音沙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奈施施哪里都不舒服。
她的小嘴一扁,豆大的晶莹泪珠从两侧的外眼角淹没入发。
他慌张了,掌心轻轻覆上她的额头,小心翼翼问:“哪里不舒服?疼吗?还是怎么?我去给你叫医生。”
奈施施摇摇头,纪斯年更加焦急。
她看到他的眉心拧成“川”字,嘴巴微微张着。
全然没有了其他时候的高高在上和生人勿近的冷峻感,毫无发型可言的头发和冒出来的一层青青胡茬,让纪斯年看起来有点‘糙’。
又有点野。
她的声音依旧委委屈屈,带着呜咽嘟囔:“亲一下。”
“嗯?”纪斯年的喉结发颤。
他的拇指轻轻抚奈施施的嘴巴,干裂的口子结了痂,整个玉唇都抹了油润油润的药膏。
纪斯年最担心弄痛她,但是——
这三天,他真的太想她了。
带着薄茧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如捧珠宝一般捏住她微微上翘的尖下巴。他温热、湿润的唇轻轻舐着她的唇瓣。
奈施施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的气息,乌木味道,让这件屋子都变得清洌了。
这一切,都不是梦。
纪斯年真的,无所不能。
他离开她的唇,小臂就撑在她枕头上,手掌勾抚着她的秀发。
纪斯年又问了一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柔软卷翘的睫毛眨了眨:“水。”
“要喝水?”
奈施施点点头,因为刚刚那个吻,她苍白的脸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纪斯年的唇又落在她额头上,转身给她倒水。
他一手端着水杯,到床位弯腰,手臂动作着,把病床摇起来。
“不着急,慢一些。”他边摇边说,似乎说给奈施施听,也似乎是说给他自己。病床缓缓升起,奈施施产生不适的眩晕感。
伴着这种眩晕感,还有金属齿轮年久生锈似的“吱吱”声。
这边的条件不如申城,直到奈澈“哐当”一声推开病房的门,奈施施才知道她在的这个看似简陋的房间是个套房。
“姐——”奈澈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双手尴尬地举在半空中,无从下手。
——姐姐的双手和手腕都缠着厚厚的白纱布,手臂、锁骨和脖颈都有伤。
朗朗少年,也止不住胸腔的激愤和汹涌的泪。
“他们太过分了!”奈澈的拳头捏得青筋暴起,不同于纪斯年强壮的血脉膨胀,奈澈身上青春期男孩特有的瘦削还很明显。
奈施施眩晕的不适褪去,开口:“小澈。”她声音很轻,嘴角往上扯了扯,“你没事真好。”
她是真心的,弟弟没事,她觉得无比庆幸。
“可是你有事。”奈澈情绪激动,“你看你都伤成什么样子了。我都知道了,你是为了我。是我蠢,我被他们误了时间,没能和你保持联系。否则,否则……”
否则你就不用只身远赴异国。
“不是你的错。”纪斯年把奈施施的颈后垫了靠枕,将吸管放在她嘴边,小声嘱咐,“小口小口喝,第一次,先少喝一点。”
他又转过身,放大声音对奈澈:“他们是冲我来的,你们都是被我牵连。”
“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对你姐姐,有一个交代。”
奈施施艰难地吞咽了一口温水,有一种吞刀片的痛感。
她正摇头,却见到李铭也进来了。
李铭先是对她微微欠身问好,然后向纪斯年汇报:“纪总,纪怀苍来了。”
纪斯年的眉梢挑了挑,等着奈施施喝完水,轻轻帮她拭掉唇边的水渍,掖好她肩膀的被角。
他端着水杯走向房间另一端的沙发,轻轻把杯子磕在茶几上,坐下。
从新散发出让人难以违抗的上位者气势。
李铭跟过去:“他想见您。”
纪斯年冷笑:“见我做什么?等回了国内,纪赫的结局自有公检法定夺。”
纪怀苍,纪赫。
非亲兄弟,而堂兄弟。
奈施施突然明白了李铭口中的这个是谁。
“纪总,”李铭似乎在斟酌着用语,“纪怀苍说,他有关于斯遇女士的事情想要跟您聊。”
纪斯年仰着下巴,大拇指抵着下颌,发出一声嗤笑。
“让他等着。”
“好的纪总,那纪赫和另外那两个。”
“关狗笼子里。”纪斯年的语气在处理一堆抹布似的无关紧要。
“巴颂,”奈施施开口,声音不大,但是纪斯年听到了,立马起身走过来。
“他欺负你了?”纪斯年脸色难看。
“没有,”是巴颂把她从T国机场拐到缅北,也是巴颂没有把她抛在湄南公荒无人烟的河滩。这些事,奈施施一字一句地,慢慢说给纪斯年。
她答应了巴颂,如果事情出现变故,纪斯年掌局,她会给巴颂一次机会。
只是她不明白,她只是在客观陈述事实,纪斯年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奈澈也气愤得很,嘴里喊着:“我去找他们,什么纪赫、什么梁友仁,人渣!!欺负女人,算什么!”李铭费了好大的劲,才拉回八头牛都拉不回的这个半职业篮球运动员。
“小奈先生,”李铭累得满头汗,“何芝华,也在咱们手上。”
纪斯年不置可否。
“老陆不会对她怎么样,但是新闻曝光成这样,扛不扛得住就看她自己了。”纪斯年拍了拍奈施施的枕头,以示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