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可抵斯年——眉予【完结】
时间:2024-06-02 14:42:53

  她睡了好长一觉,周围是白茫茫一片,像是归途,而非梦境。
  ……
  有人在捏她的手,和胳膊。
  指尖带着薄茧,但是触感有些粗糙。
  奈施施想睁开眼,却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皮,她抬不动,张不开。
  但是周遭不再是一片纯白,有橙黄的光线投射进来,慢慢地,她的世界变成又粉又黄的颜色。
  阳光肆无忌惮地抛洒在‘镜秋月’主卧的床上,女孩儿的脸洁白无瑕。
  眼皮薄薄的,可以看见眼球圆圆滚滚地凸起。
  奈施施听到耳边有熟悉的叹息,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
  突然间大脑中的血流像是冰封的河面融化一般,她蓦然张开了眼睛。
  能看见一个夹杂着白发的颅顶,头发干净利落地拢在脑后,低低地扎成一丝不苟的低丸子。
  她张了张嘴,试着发出声音:“陈姨——”
  陈亚平倏地抬头,眼中惊喜、心疼、怜爱,五味交杂颤抖着答应:“哎,好孩子,你醒了。”
  天花板是微微拱起的球状穹顶,阳光进来的地方,阳台两侧有一对半身高的法式罗马柱。上面的花瓶中插着鲜花,花瓣已经有些卷曲枯萎了。
  奈施施心中一沉,不好的预感加重。
  如果纪斯年在,她见到的每一朵花都会是精致得吓人。
  她看见陈亚平握着她的手,起身向门外喊:“醒了,施施醒了!”
  没一会儿,奈澈,许知意,温颖,李牧,李铭,许则匀都急急忙忙冲进来,围在她床边,关心她。
  奈施施拼命往卧室门口看,没有人再进来了吗?没有他吗?
  “我睡了多久?”一定挺长时间了,奈施施心想。她都不知道是怎么从勐卯有警察守卫的定点医院回到‘镜秋月’的。
  “一周。”李铭探出身来,“奈小姐,医生说您是极度情绪波动引起的休克,因为担心您昏迷时间长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所以我们征得小奈先生的同意,把您移到了这里。”
  奈施施能听到,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一动不动的望着许则匀。
  许则匀看起来还好,手上、额头上有纱布包扎。
  她张口,还没发出声音,就看见许则匀和她对视的眼眸垂下去,神情低落。
  下一秒,他的眼皮掀起,漂亮的浅棕色眼睛中是空洞的。
  许则匀说:“施施,抱歉。”
  为什么抱歉?
  她懂。
  可又不是他拉的引线,他不用抱歉的。
  昏厥,像是一种逃避现实的解脱。而清醒过来,就要直面痛苦。
  奈施施的心脏像是在西贡时,同疗养院的大楼一起,被那声巨响炸成了碎片。
  而现在被家人和朋友们一片片捡起,细细拼凑好拿针线密密缝补起来。
  她痛。
  针脚刺破血肉的痛,棉线在血肉之中拉扯游走的痛,呼吸时心脏一张一合,裂缝处伤口被反复撕裂,汩汩鲜血冒出来的痛。
  她的眼神环顾了一周,最终视线落在鹅绒被上。
  许知意听到她喃喃的声音问:“我可以见见他吗?”
  不知道,他冷吗?
  他……躺在哪里呢?
  温颖抓起她的手,双手握住,眼神炯炯。
  “施施,”温颖声音明朗,“还没有找到纪总。”
  可能是逃出生天。
  可能是……死无全尸。
  她艰难挤出一丝笑容,说:“知道了。”
  “施施,”许则匀开口,“我们不会放弃搜寻的。我已经安排了专业的国际救援队过去,无论……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奈施施抠着手指,努力止住心中颤抖的自责:“别这么说,许总。都怪我,太蠢太笨。如果不是我被骗到T国,你们都不用跟着提心吊胆,身赴险境。”
  “连累你也受了伤。”她的手拍了拍知意的手,“知意,知意……也被吓得好伤心。”
  许知意明艳的脸在那天西贡的街头,花容失色。
  ……
  满屋子的人,都在关心她。
  但奈施施不忍看到他们因为担心她伤心,而字字斟酌支支吾吾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说:“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奈施施起身,步伐有些飘。
  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要重新适应大脑的指令。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推开卫生间的门时,
  她还是觉得呼吸困难。
  白贝母镶嵌的浴缸背景墙。
  洗手台前光洁明亮的镜子。
  他曾经抬起她的右腿,十指交握,把她扣在清晰的明镜前。
  索取。
  她眼角嫣红,在这里感受极致的欢愉。
  攀上顶峰之前,他还在蛊惑她:“宝贝,叫老公……”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觉得很可笑,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可笑。
  纪斯年,怎么会死呢?
  他脖颈间澎拜的脉动还在眼前,奈施施想,纪斯年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所以,她也不能懈怠。
  她还有事情要做。
  有目标必须完成。
  她单独叫了许则匀,问情况。
  原来纪赫早被警方和许则匀盯上,纪斯年也对纪赫这种诈骗‘生意’嗤之以鼻。
  以奈施施被诱骗进入电诈园区为钩子,警方联合许则匀名下的专业安保公司以及申城纪斯年、香岛斯家,发起总攻收网行动。
  纪斯年自称全权负责‘人质’奈施施的安全,斯家负责营救被困T国的奈澈。
  警方和许则匀重点在抓获所有涉及诈骗人员,以及全面打击对国人安全造成危险的境外黑恶势力。
  小道消息、知情人士爆料、公知呼吁和官方下场,造就了网络制裁的来势汹汹。
  纪怀苍没料到这一招。他居境外旧了,已经不了解国内的舆论环境。
  而这也造成了他判断失误。
  纪怀苍不得不确认亲生儿子纪赫一败涂地,所以携了TNT。
  TNT。
  奈施施合了合眸。
  没有眼泪,大概是已经流干了。
  ……
  天色渐晚的时候,她一步步缓缓下楼。
  在转角处,听见许则匀的声音:“不惜一切代价,就算掘地三尺……”
  那天早上,也是在这儿,她听到了许则匀的声音。
  当时,许则匀的对面,就站着纪斯年。
  而现在,她迈下最后一阶楼梯,见到了许知意、奈澈和李牧。
  见到她,他们四个人脸上都有些惊讶。
  奈施施化了妆,精致,全妆。闪亮的眼影把她的狐狸眼勾勒得愈发灵动,两抹上翘的眼线显得她妩媚。
  腮红打在苹果肌上,遮掩掉她苍白的病容。
  奈施施说:“知意,可以帮我安排最快的新闻发布会吗?”
  “奈小姐,您需要休息,这…”李牧阻止。
  李牧和李铭,成了奈施施心里的定海神针。
  李牧还在这儿,李牧是纪斯年派来的。
  她眼神骤然明亮,打断:“我需要工作,我需要学习。我要赚钱,重开‘清松实业’,自己cover掉国际救援队的费用。”
第96章 转机
  “施施,”许则匀打断,“国际救援队,就算我不请,斯家也会派人过去的。”
  “我付这一支,斯家请斯家的,这样发现的几率更大些。”她的尾音有点哽咽,又很快很快恢复正常。
  “今天是周六,明天休整一天,周一我就正常上课了。后面我把课程表和实验室安排发给公司,除此之外的时间多帮我安排活动吧,知意。”
  许知意还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
  许则匀答应:“好。这两周活动不会太多,你先修养好身体。年底的业务会给你安排上。”
  发布会就安排在第二天。
  奈施施在公关经纪的指导下,哭诉了在境外遭遇绑架的经过,谴责了电诈园区的毫无人性,最后,表示永远不会放弃对纪斯年的搜寻,直到找到他为止。
  这场发布会,除了娱乐记者,法制记者和财经记者也占了一大半。
  但关于纪氏集团内幕的所有提问,她都回答不知道。
  奈施施想,总有一天,纪斯年会重新出现,亲自,回答这些问题。
  从一开始的泣不成声,到最后的目光坚定。
  发布会后,奈施施转发了当初纪斯年公布他们恋情时的那条微博:时间不等人,但我会。我会在原地,不管刮风下雨。
  热搜爆了。
  最后,官方也下场转发了微博,声称坚决保障每一位国人的人身权利。
  ……
  于他人而言一生的潮湿,不过是看客眼中一场酣畅漓淋的暴雨。
  半个月后,这系列新闻连涟漪都褪去干净了。
  奈施施的课业和实验恢复正常。
  商演也渐渐多了起来。前有纪斯年,后有许知意的撑腰,她勇闯娱乐圈这条路,还算顺畅。
  那些惊天动地的新闻也为她积攒了不少的人气和热度,所以,她可选择的项目还很多。
  期末考顺利结束,寒假时,有策划组向她投来恋综邀请函。
  彼时,纪氏集团因为涉及‘电诈’丑闻如大厦将倾,迅速在金融圈销声匿迹。
  一直有人站在金字塔顶端,只是那个家族不再姓“纪”。
  他已经失踪了两个月,按照任何角度的推测,都不再具有生还可能了。
  但奈施施拿着这张邀请函,还是感觉冒犯。
  纪斯年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不相信。衣帽间里,他的东西,奈施施全部都细细保存着。连接主卧和阳台的,他的简易办公桌,她每天都会擦拭。
  一楼他的书房,纤尘不染。
  她找到他常用的香水,每天清晨,都会朝着空气中喷洒。
  所以这里,还留有凛冽的乌木香。
  如果她晚归,就能闻到沉淀后的板栗香味。
  奈施施拒绝了恋综的邀请。
  节目组再次来游说时,PD的原话是:“你的情感经历和后续发展网友肯定感兴趣,你必须出现。”
  所以她答应了做观察员,报了以她如今的咖位很难拿到的报酬,顺便推荐了两位素人嘉宾:齐锐和温颖。
  到了跨年时,除了恋综观察员,奈施施几乎没有其他的工作安排了。
  她这一年的经历太过跌宕起伏,娱乐圈又是极其看重风水运势这一类‘玄学’之说的地方,再加上她的代表作基调略显苍凉,不适宜喜庆氛围。
  奈施施得益于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清松实业’的复工复产中去。她和奈澈一起,去拜访原来厂里的技术骨干。
  三天时间,他们召集了钣金、压铸、注塑和型材的6位师傅,加上奈施施自己也对工业生产技术有了相当的研究,他们商议好聘请职业经理人和财务人员后,年后择机开工。
  姐弟两人学习、工作之余,奈施施将把重心放在车间生产上,奈澈负责企业管理和销售。
  职业经理人和财务团队直接向李牧汇报,李铭如今也正忙于纪斯年之前以个人名义收购的两家生物技术公司。
  大年初二,奈施施带着奈澈飞往香岛拜访斯遇女士。
  去年来时,她乘坐的是宽敞舒适的私人飞机,后来看到营销号的爆料,才知道它叫做“庞巴迪挑战者”,全球销量屈指可数。
  现在,她的商演和奈澈签约商业球队的年薪都相当可观,但为了保障‘清松实业’的顺利复产,两个人不谋而合,买了经济舱的打折机票。
  奈施施没有想到,前些年她打给奈澈都的生活费,都被他攒了起来。
  弟弟说:“原本就是要留着的,打算给你做嫁妆或者给厂里……”
  奈澈突然闭嘴,提到‘嫁妆’这种敏感话题,还是担心姐姐难过。
  她不觉得难过,但闭着眼在狭小的座位上小憩时,纪斯年的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深邃的眉眼,如人工雕刻般完美的鼻梁一如从前。
  他的眉头深深拧着,叹了口气:“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纪斯年饿唇皮有些干涸,唇角更是有皲裂的隐隐血迹。
  奈施施不可置信的张大眼睛,由着眼眸中蓄满了眼泪,连他的脸庞都变得模糊。
  她抬起手,去抚他分明的下颌。
  “姐,你怎么了?”奈澈摇着她的肩膀,奈施施的意识被唤回来。
  睁开眼,是嘈杂的机舱。
  左前方的小孩乖巧地和旁边的母亲讨论iPad上正播放的动画片,窗外是平流层是大晴天,一望无垠的湛蓝。
  “做梦了。”奈施施低低地回答了一声,又补充“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奈澈心疼。
  从东南亚回来后,奈施施的表现是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坚强。
  就算是在他面前,她也几乎没有掉过眼泪。
  这段时间,在申城,奈澈陪着姐姐在‘镜秋月’住着。
  她在二楼主卧,奈澈在一楼客房。
  一日三餐,她吃得规律。
  早睡早起,她作息稳定。
  每天都研究她的实验、她的通告和‘清松实业’复产计划。
  奈施施很忙,忙到极致,所以没有时间掉眼泪。奈澈想。
  ……
  到达碧云路时,下起了雨。
  桂姨来开门,看到奈施施和她身后相似的年轻男孩面孔,枯涩的脸瞬间鲜活起来。
  一年没见,桂姨的两鬓,生出了明显的一丛白发。喜出望外地朝院子里喊着:“小姐——,奈小姐来了!”
  几秒钟后,斯遇撑着一把蕾丝雨伞,站在蔷薇花墙之侧。
  在风雨中,有花瓣凌乱地飞舞。
  斯遇像是被冻龄,完全没有老,但让人觉得衰败。
  斯遇拉着奈施施的手,把她从雨中带到玻璃花房之中。
  昔日的阳光暖意不再,满耳都是雨滴撞击玻璃的声音。就像她刚上大学,和纪斯年重逢在J·Hotel的那个雨夜。
  藏匿了几个月的泪水,在看见斯遇的那一眼就已经决堤。
  “好孩子,你瘦了,咱们都要学会往前看。”斯遇拿着干毛巾,替奈施施擦拭淋湿的头发。让桂姨上了两杯冒着热气的姜茶,望着奈澈说:“有什么事,都来找我。就把我当成你们妈妈。”
  斯家的救援队和奈施施负担的那一支队伍一起,从没有停歇。
  直到西贡疗养院爆炸的遗迹被挖成巨坑,所有现代主义的一砖一瓦碎片悉数消失,再无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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