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翎轻叹一声,看着自己仅剩世上的亲人,那双饱经风霜看遍新衰的眼,也蒙上了几分不舍。
“冯伯说了你在那边的事,这次你选择驻守北地,可有其中一二是因为那位姑娘?”
闻言,萧衔眼眸微顿。
走到另一端小案旁,提起茶壶放到小炉子上面,碳火升起,他渡步到窗前,将只打开一小条缝隙的窗,再推开了一些。
他站在窗前,温润的眼眸凝望院里树叶掉落,独剩枝干的梨树。
清冷的声音压低:“我留在这里对他是个威胁,于您在朝中也不利。”
听着这句话,简翎微微摇头。
这孩子的嘴就跟他祖父一样,口是心非。
都说他祖父对他祖母无爱,只是两国联姻罢了,可在他看来,萧斐对宁国公主的爱远远不是他展现在大家面前那般冷漠。
“所以你经常望着北方看,也是心系我国边境安全?”
但凡这孩子说个是,他手中的砚台就得朝他脑袋砸过来。
萧衔单手背在身后,他微微侧身,看着简翎左手正摸着砚台边缘,眸光微敛。
选择了沉默。
见他不说话,简翎收回了手,语重心长地说:“你呀,沉默的姿态跟你爹一模一样,当年我不要你娘嫁给他,他就在我书房门口跪了一天一夜。”
“那眼神和姿态跟你现在一样,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做了。”
萧衔听过一些,是母亲以前讲的。
看他若有所思,简翎点道:“三年不见,你就没想过她万一嫁人了?”
冷风拂在脸上,冰冰冷冷,他的声音也这般:“我不打算打扰她的生活,守卫北地的安定,她也能做过安稳一点。”
听到这里,简翎才听出来。
比起他爹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和他祖父闷葫芦的性格。
他是综合了那二位。
能说话,但不多。
“你倒想的这般周全,你这一走,又只剩下我把老骨头。”
说话间,茶壶的水开,萧衔坐到椅子上,提起茶壶斟了两杯茶,浅浅说道:“等圣上批后,我来接您。”
仇已经报了,如今朝中的宰相也是简翎的门生,他在考虑告老还乡的事。
起身慢步走到茶几旁,在椅子上缓缓坐下,生满皱纹的脸上染着疲倦,垂眸盯着杯中清澈的水波,他似在怀念什么。
“北地气候太干,我就不去了,我答应过你外祖母,要去她的家乡看看。”
萧衔看着他,眼神淡然,“外祖母家乡在北地。”
“...”
简翎瞪了他一眼,语气颇为无语:“不懂风情,你爹死之前也不多教教你怎么哄姑娘开心。”
听着意有所指的话,萧衔敛了敛眸。
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轻声说道:“他只会哄我娘,而且”,他顿了一秒道:“是我有负于她,没资格再见她。”
“傻孩子,感情这种事虽然难讲,但若你有心也非她不可,就得脸皮厚。”
简翎端起茶杯,喝茶前他说了句:“你听我的,准没错。”
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得意不易察觉的怀念,显然很有心得。
放在萧衔身上,他不想去打扰李妙妙,即使他知道她这三年的生活情况。
见他沉默了,简翎一副不可教也的表情。
教不会教不会,还是让他自己去领悟吧。
他出发那日,李妙妙和刘有行还在江南,他们处理好这边的单子回程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李妙妙在这边买了很多江南特色的物品,准备带回去给村长他们。
把东西都放到马车上面,她站在下面,盯着眼前的马车看了又看,怎么看都不想上去。
刘有行也把自己买给家人的东西放到马车上面。
掀开帘子就看到她站在下面,抿着唇,一副不想上来的样子。
他单膝蹲下,冲她笑道:“好了,今年是你最后一次出北地,明年咱再出来好吧?”
清爽的声音带着几分温柔。
李妙妙努了努嘴,“这可是你说的啊,下半年又说哪个地方要看设计图,说什么我都不去了。”
“我说的,上来吧,我们该出发了。”
跟李妙妙这人合作很轻松,他笑着朝她伸出了手。
李妙妙手搭他的小臂上,踩在马凳上,随后上了马车。
等她坐好,刘有行对马夫说:“出发。”
马车缓缓向着城外前行,在他们身后跟着五个骑马的汉子,这是刘有行雇的打手。
路上谁也没有说要停下来游山玩水的话。
一个是想着生意,一个是想着家里的狗子,至于在江南那边听到有关朝廷的事,李妙妙没放在心上。
有些人和事只适合放在心底,没有必要拿出来怀念。
路途太久,即使赶到下一个歇脚点也要好几个时辰,李妙妙腰受不住。
这辆马车是她改造过的。
里面的座位加宽了变成一张可以躺下的单人床,被子放在床板里面,要休息的时候拿出来盖就行。
主要就是路太颠,想完全睡着几乎不可能。
她把被子抱出来,脱掉鞋躺上去,打了一个哈欠,对在看账本的男人说:
“我睡一会,到了地方你叫醒我。”
三年相处,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李妙妙心里还是有底的。
见她躺下,刘有行把账本放到膝盖上面,偏头看向她,“你睡吧,要不要再拿一床被子给你垫在地下。”
把脸对着外面,她把双手放在被子里面,只露出一个脑袋。
像个不倒翁一样摇头:“不用,这样就挺好。”
摇头之间,一缕青丝滑到她眼敛上面,她伸出手把发丝勾到耳后,露出一双杏眸清澈又灵动。
刘有行看着她白皙细腻的脸蛋,皱了皱眉。
见状,李妙妙不解的问:“怎么了?”
第104章 回程遇土匪被绑
刘有行把账本放到边上,弯腰往前凑了些许,随后语气肯定地说:“这三年我都没注意,你皮肤变好了,脸也变白了。”
说起这个,李妙妙脸上露出了一丝嘚瑟。
“现在才发现啊。”
“用的什么东西?介绍一下,舍妹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正因为脸上的痘印她很是自卑。”
说起这个,刘有行语气带着心疼。
养肌膏是何鸢给的,李妙妙想了一下,说:“等我回去问问我那位朋友,到时候给你答复。”
“好,你睡吧。”
等李妙妙闭上眼睛,刘有行拿起账本继续看,看了一会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又把账本放下。
偏头认真的看起了李妙妙的脸。
脑海里浮出母亲出家门前说的话。
“行儿,你也该娶妻了,你父亲给你说了门亲事,这次回来你跟人家姑娘见一面。”
刘有行陷入了深思,见一面是给定亲信物,第二面便是在成亲当日。
生在他们这样的家庭,姻缘从来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他此时竟有些羡慕起李妙妙来。
丈夫虽逝,她也没有陷入悲伤无法自拔,反而过的很开心,这样的她会有烦恼吗?
睡梦中的李妙妙也挺烦恼的。
她梦到李霸天把院子里养的鸡给偷吃了。
连续赶路,等二人到了北地管辖范围,李妙妙已经快阴暗爬行了。
她像滩泥在座位上拱来拱去,清脆的声音有力无气的嗷嚎:“不出门了,我再也不出门了。”
这三年赚的银子再加上冯伯之前给她。
已经足够养老了。
见状,刘有行自己的腰也有点受不住了,安慰她:“快到了,再过一日就到五河县了。”
北地很大,挨着邻国,人多的县很热闹。
人少的县安静的很,五河县就属于热闹的那一个。
现在是傍晚,也就是明天才能到。
因每个县分布较远,今晚他们只能在马车上休息,一般在郊外过夜,刘有行和打手马夫搭简易帐篷睡。
李妙妙则是睡在马车里面。
今晚依旧如此,简单吃了晚饭,用水抹了把脸,便躺下睡觉。
睡觉的时候,她的右眼皮直跳,心里也有点发慌。
坐起来掀开帘子,往漆黑的四周看了看,见没有异样,她抬头望了望布满繁星的夜空。
心里泛起了疑惑。
小声嘀咕道:“这天气也不燥热啊,不像是会下雨的样子,怎么会心里发慌呢?”
拧着眉,沉了口气,放下了帘子。
她躺在马车里面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半夜一群早已埋伏在周围的土匪正慢慢靠近马车,刘府是有名商贾之家,若绑了刘家二少爷,能要到一笔不菲的赎金。
刘有行雇的打手会轮流守夜,突然他听到了树枝断裂的声音。
那是其中一个土匪不小心踩到的。
这边的打手听到声音,拿了根火把,警惕的往那边照了照,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举着火把准备过去看看,
他刚靠近树丛,两个土匪从旁边跳出来,锋利的刀猛地刺进打手胸膛。
打手在死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道:“快跑。”
睡梦中的几人听到这句凄厉的惨叫,纷纷从睡梦中吓醒。
李妙妙瞳孔骤然一缩,她立即穿上鞋,从腰间拔出匕首握在手上,冲出去外面去解栓在树上的缰绳。
她刚跑出去,刘有行把她往马车里面一推,他急声喊道:“快进去。”
说话的同时,他坐到马车前室,扯住缰绳猛地一拉。
“驾!”
惯性使然,李妙妙一个没站稳,摔到了木板上面,听着外面响起的刀尖相碰声,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随着马车疯狂往前奔跑,她稳住身体,掀开帘子往后一看。
只见剩下四个打手在跟土匪厮杀,而跟了他们一年的马夫尸体躺在火堆旁边。
此刻,她心里紧张又难受。
场面很乱,她脑子却很冷静,清楚现在保命最重要。
掀开帘子去看刘有行的情况。
拉开帘子的一刻,她瞳孔一震,下意识的伸手要把刘有行挡在身后。
看着面前有近二十个土匪骑马挡在前面,刘有行握住缰绳,他想冲过去,但生的希望很渺小。
注意到李妙妙的动作,他一咬牙扯住了缰绳,拉停了马。
这几年出门做生意,他也遇到过几次土匪,只要给他们银子就会平安无事。
他不能拿李妙妙的生命去打赌。
见马车停下,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骑马过来。
他举起火把往前一照,先是看了眼花容月貌的李妙妙,再把目光投到刘有行身上。
凶狠的说道:“刘少爷,请你到我们的山头做客几天。”
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刘有行把李妙妙护在身后,见那些土匪恶心的目光投在她身上,他皱眉问道:“直说,买我们几条人命,要多少银子?”
听到这句话,土匪头子看向前方已经躺在地上的几具尸体。
嚣张的笑道:“现在仅剩您二位,二条人命十万两。”
说着,他继续狂傲的笑:“信已在送往刘府的路上,在银子没送上山的日子里,就请您二位在我山头小住时日。”
都上山当土匪了,可想而知这群无恶不作的人没有道德,刘有行担心他们对李妙妙下手。
直言道:“我再给你们二万两银子,前提是你们任何人不能碰我朋友。”
前前后后加起来有近四十个土匪,看着前面那些人邪恶的目光,李妙妙握着匕首的手生出了冷汗。
她学的功夫对付一两个人还行,现在对面这么多人,心里说不害怕是假的。
在刘有行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也做好了心理建设。
要是他们真丧心病狂,她就用匕首直接往心脏捅。
土匪头子邪秽的眼神在李妙妙身上又看了几眼,他加价:“五万两。”
刘有行手握成拳,一点没犹豫:“好。”
看他们过来,手上还拿着绳子,李妙妙退回车厢,把匕首藏进背后腰部的位置。
土匪是什么都想要,这辆马车自然也不会放过。
一个土匪驾着马车,李妙妙和刘有行坐在马车里面,双手被捆住,嘴里还被塞了布。
带着收获,土匪一行人沿着大路打道回府。
他们之所以胆子这么大,是觉得大半夜没人,走到半路。
迎面遇到了一支三人队伍。
第105章 死去的前夫哥?
土匪头子今儿个很高兴,他们一行人举着火把,在夜色中照起了一抹光亮。
出的些许红光散落到三人小队最前面的男人身上。
他温润尔雅的气质和清隽的相貌,即使手持着一把佩刀,也没有让土匪头子引起多余的重视。
只是轻蔑的来了句。
“前面的,让开。”
闻言,马车里的李妙妙向刘有行使了一个眼色。
读懂眼色,刘有行向她微微摇头。
他们并不知道外面经过的是什么人,如果贸然求救,很有可能不被救下不说,还害了自己的性命。
他不担心自己的,他是担心李妙妙的。
见他摇头,李妙妙咬着内唇,眉宇轻皱。
她不怪刘有行的谨慎,但她必须要拼一把,刘有行是刘府的二公子,土匪开口就是十万两银子。
这要价简直离谱。
何况为了保护自己的清白,他还多加了五万两。
大家族都会权衡利弊,没道理会出近十万两银子来救自己这个无权无势的人。
何况还是一个女人。
于他们而言,只要她上了山,不管有没有被土匪糟蹋。
只要她上了山,即使无也变成了有。
那更没有救的价值。
现在有个求救的机会摆在眼前,错过了这村可能就没有这店。
她必须得搏一搏。
搏对了单车变摩托。
搏错了....大不了一死。
在她思索的方寸间,那三人让开了位置,靠边站。
同时李妙妙摸出藏在腰间的匕首,那把小匕首很锋利,加上她每次出门前都会磨一磨。
三年来保持着很好的锋利度。
她把匕首靠近手腕,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同时用匕首磨掉绳子。
过程中匕首歪了,割到了她的小臂上。
顿时一股血腥味漫延开,鲜血染红了她半只手,疼的她脑子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