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现代人,季菡觉着苏花儿做的并没有错,被父母强逼着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还是为了那当初所谓的口头之约,这不就是胁着苏花儿满足自己的心理吗?
只可惜这不是现代,周围人只会觉得苏花儿不识好歹,既不贤惠,又不孝顺,还常常挂念着别人家的郎君,简直浪荡风流!
苏老头那的怒吼声一回比一回要激烈,没过多久,里头就忽然没了动静。
“哎呀!苏老头子晕过去了!”
“快掐他人中,掐紧点,快!”
一番喂水按穴的操作下,苏老头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一开眼,便瞧着苏花儿依旧不依不饶的站在他面前,毫不顾忌,一字一句道:“我要和离。爹,娘,是女儿不孝,可女儿心意已决。”
见她态度,苏老头也凉透了半颗心,可苏花儿是从小看着养大的,夫妻俩又怎么会不清楚她的性格。
梁大几年来从未做过声,也从不到他们面前卖委屈,只说既然是父母之命,那他担了责任,就得好好照顾苏花儿,虽然不能到跟前照拂,好在还能赚钱,不让苏花儿在吃穿上短了任何妇人。
自己这女儿是个贪乐的,享了别人的心意许多年,如今骤然反悔,定然是有了更好的去处。
苏老头心中何尝不明白。
他心里明镜似的,只不过碍于最后一丝脸面,没有当场揭穿苏花儿罢了。
闻罢,苏老头和老伴对视一眼,二人心中便一下都有了答案。
苏老头被搀扶起了身,整个人摇摇欲晃,发间的银丝经过刚刚那么一番吵闹,就这么凌乱的挂在瘦削的脸颊边,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去了魂魄。
他喃喃道:“你要和离……行,正好今日乡亲们都在,取了笔墨来,按下手印,今后你我就再不是一家人。”
妻子的指甲狠狠戳进自己的手心里,苏老头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老伴怎会不知他的意思,很快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试探苏花儿。
若是苏花儿真应了,那就代表她是诚心要为了那不肯露面的男人和爹娘决裂。
苏老头子心中也忐忑不安,祈求着女儿能悔改,无需说什么软话,只说她不闹了,夫妻俩就能原谅一切。
可苏花儿并没有。
她冷冷盯了一圈周围看戏的人,勾了勾唇:“行啊,正好趁着大家都在,今日是你不愿让我和离,这才逼的我与你们断绝关系的。”
“纸墨拿来,我这就按手印。”
苏家二老心如刀割,可话已经放出去,再也收不回来了。
“老头子……”
苏老头狠狠一闭眼,咬咬牙:“拿纸墨!”
苏老头年轻时也认过一些字,可到底老眼昏花了,拿起毛笔来颤颤巍巍。
苏花儿没读过书,自然也不会写字。
可父女俩也是杠上了,既然他们动不了笔,就请个会写的。
“大家伙们,你们可有会识字的?若是有会写字的,还劳烦来帮个忙!”
这种别人家里头的私事,自然没人敢掺和,场面便这么僵了下来。
可苏花儿这些年来撩拨了别人家不少的好郎君,现下围观的群众里,有的是家里儿郎遭她调戏过的婆子,看到苏花儿要和娘家人断绝关系,那可不兴奋起来了。
和爹娘断恩,这放在哪里,都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呀。
于是有人便悠悠把眼睛盯上了在外圈看戏的裴家人。
“裴家淮郎,我记得你种地的时候,是不是还带着霖哥儿背过书?想来你定是识字的吧?”
裴家人都是一愣,没想到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苏花儿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被人群推搡出来的裴淮。
这是她生平见过最好看的人。只可惜再好看也没有用,她苏花儿过不了和他一样的贫苦生活。
苏老头子紧紧抓住裴淮的手,将笔递给他:“孩子,就请你帮这个忙了。”
裴淮被赶鸭子上架,虽有些无奈,但也不好掷笔而走。
他便听着苏老头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他要写的内容,决不多添一笔。
末了,断恩书写好,这张纸便交由给了苏老爷手里,与他再无关系。
苏花儿看着这张纸,脸色冷青,不发一言,只飞快的蘸了印泥,按下了手印。
像是赌气般,苏老头也毫不示弱的立马按上自己的。
“从今以后,我们夫妻俩与苏花儿便再无瓜葛,若是哪日落魄了回头来寻我们,也莫怪咱们狠心了。”
苏花儿咬了咬牙,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拨开人群一把子冲了出去。
她一走,苏花儿的娘便再也撑不住,瘫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苏老头爱面子,扯了扯她的手臂:“你这样像什么样子!要是让那丫头看见了,不知道要得意成什么样!”
妻子狠狠瞪他一眼,也不顾大庭广众之下了,抽泣着冲他哭喊——
“若不是你当初强逼着花姐儿嫁给梁大,如今花姐儿怎会与我们断绝关系!你为了自己的守信的名声,就全然不顾花姐儿的想法……”
苏老头听着她毫不掩饰的斥责,摸了摸鼻子,慢慢低了头,腰身弯得像把镰刀。
周围人见着也没什么可看的了,便都慢慢散了。
季菡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算是看出来了,苏花儿和梁大这段孽缘,有大半是苏老爷子为了守个好听的名声才造成的,如今会发展成这样,不能把过错推到苏花儿一人身上。
只是她好奇,苏花儿为什么突然就要闹和离,甚至不惜和爹娘断绝关系?
不出几日,王土村便出了件大喜的事,圆了季菡所有的疑惑。
吴大虎和苏花儿成亲了。
第32章 (二合一)
裴家院子是村里最破落的了。
可偏偏大家都爱往那去凑。
过去因着一家人刚来, 彼此之间都不熟悉,鲜少有走动。如今几个月过去,王土村的人都对裴家人有了新的看法。
自从裴淮去县衙里得了份断案的差事后, 来裴家的人就更多了。
毕竟能和官老爷搭上话,怎么说都是光耀门楣的事,哪怕裴淮只是个连家世都无需审查的临聘人员。
方嬷嬷是搬着自家的板凳来的,她知道裴家就那么几张椅子,全家人都得挨着屁股坐才成。
“今日有什么新鲜事啊?”
裴家的女眷都坐在一块,季菡和裴语嫣围着老太太坐, 霖哥儿则在边上洗着自己弄脏了的衣裳, 竖起耳朵听村里闲话。
方嬷嬷接过季菡递来的茶饮果子,嘿嘿一笑,她就好这一口, 每日来闲聊有大半都是因为季菡的好手艺。
“前几日才听苏花儿入了吴家的门, 你们猜,怎么着了?”
季菡和裴语嫣同时出声:“怎么着了?”
方嬷嬷啧啧了几声:“也没怎么着, 就是新买了三个丫鬟,一箱子首饰还有两箱子的绸缎……”
三人都默默憋了笑。
瞧方嬷嬷的样子,哪里是觉得没怎么着,而是觉得人家过得太好了。
方嬷嬷砸吧砸吧了嘴:“你们知道买一个丫鬟多少钱吗?那苏花儿还专挑的服侍过贵人的, 一人的月钱就要二两!”
这数字,的确是把季菡给惊到了。
单是这三个丫鬟, 以后每月就要花去六两银子。
吴家虽然田产多, 可现在酒楼关了, 又没有进项, 这么多银子居然也舍得花出去。
“……那吴大虎可还真宠苏花儿,这银子说花就花了。”
方嬷嬷赶忙点头:“可不是吗!你说说, 咱们庄稼人哪个和她一样的,还得让三个丫鬟伺候着,那不是矫情是什么?做作的很!”
裴语嫣幽幽道:“方嬷嬷,我怎么觉着你这是羡慕了呢……”
方嬷嬷脸红起来,打死不承认,只逞强嘴硬道:“你们等着瞧吧,这吴家肯定得让苏花儿整垮咯,还有那钱氏,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们还真以为苏花儿嫁进去是享福的?等着瞧吧!”
季菡本没拿方嬷嬷的话放在心上。
可逐渐就有些风言风语传了出来。
说是苏花儿每日要用花瓣沐浴,钱氏看了那些用钱买的花瓣心疼不已,竟将花瓣上涂了大粪,害的苏花儿臭了整整三日。
又说苏花儿和钱氏因着丫鬟伺候谁的问题起了争执,苏花儿要三个丫鬟全部听自己的,可钱氏却日日强占了去,不给苏花儿使唤的机会。
最后,演变成婆媳大战,愚孝的儿子自然只肯护着亲娘,苏花儿夜夜啼哭,哭了好几日才把吴大虎的心哭软。
近些天,不知她又使了什么手段,竟把吴大虎那颗偏心给纠了过来,也不只帮着他老娘了。
吴家这趟鸡飞狗跳,自然给王土村的人平添了无限乐趣,只是这场闹剧,还有个无人注意到的可怜人。
裴语嫣听着这些似真似假的传言,脑中莫名便想起个魁梧强壮的身影。
望着远处云雾吞山,裴语嫣咬了咬唇。
梁大哥……他还好吗?
*
界身巷里。
吴二虎跟在大哥后头,手里备着一坛酒,就等着吴大虎完完整整从官府脱身出来后,好给大哥献上一碗畅快烈酒。
吴大虎近日春风得意,沉浸在新媳妇的被窝里乐不思蜀,小日子过得舒坦又得劲。
这界身巷是富贵地,开的都是金银、财帛交易的铺子,若是要从此处去官府,可要绕好几圈了。
可吴大虎就是要这么慢悠悠拖着。
早在开审前,他便献上了百两银子给县令老爷,已是听了无需忧心的准话。
所以今日这趟,他去或不去,到的早或是到的晚,都无太大干系。
那江大人可不是什么清明廉洁的好官,见了他那白花花的银子端上来,原先还一脸正派无私,瞬间就放了光,恨不得朝银子舔上去。
虽说花了一百两银子才平息下这门风波,可他还有百亩良田,这些钱对他来说不过是毛毛雨。
吴大虎心中盘算好,等今日这案子结了,自个就再送五十两去,这酒楼停业整改这么多天,要是再关下去,那可真就要出大事了。
他得快些让酒楼恢复正常经营,再想办法把裴家那个二丫头娶进门当小妾,得了脆皮烤五花的方子后,酒楼不就又起来了吗?
就这么一路遐想着美好的前景,吴大虎走到了衙门前。
吴二虎进不去,只能作为观审的百姓在外头瞧着,他知道哥哥上下打点了,是不会出事的,可心里还是莫名有些慌。
“哥……我在外头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好好的。”
吴大虎不耐烦的向二虎挥了挥手。
这案子还没开始判呢,自己这便宜弟弟就说得他好像回不来了一样,实在是晦气。
他瞧了眼当下堂里的人。
有两排衙役守着,左边是状告自己的夫妇俩,二人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仿佛要把他的皮给扒了去。
吴大虎毫不在意的掏了掏耳朵,就这么随意一蹲,好像和逛集市似的。
那对夫妻恨毒了吴大虎,若不是因为他向食客卖了过夜的豆花,那他们的女儿怎么会用汤药灌了十几日才得稳住性命?
现如今,自己女儿还每日都得用昂贵的药材吊住心神,若不是林神医见他们一家可怜,肯拖延些时日,自己那苦命的女儿早就被这无良商贩给毒害了性命!
人一齐,便才有差役去上报给江光来判案。
吴大虎见状还朝着那夫妻俩笑了笑:“瞧着了吧,若是我不来,今日大人都懒得见你们。”
虽衙役们呵斥的及时,可夫妻俩还是听见这扎心窝子的话了,不由得心中更加气愤,觉得面前的人无耻到了极点。
“江大人到——”
吴大虎悠闲的挺了挺腰,一副“有人罩着我”的豪横模样。
江大人身后除了衙役外,还跟了个穿着深色粗袍的高挑男子,虽穿的破旧,可还是让吴大虎一眼就看清了他。
这……这不是裴家那小子吗?
因着住在同村,吴大虎偶尔也是在田埂间瞧见过这人的,这小白脸风姿出众,明明快过而立,却比自己还要俊朗几分。
吴大虎自恃长得风流多情,就连新娶的苏花儿也是这么夸他的,说他让所有女人见了都腿软。
现下更让他警惕的是,裴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你……你……”
他指着裴淮,嘴巴嗫嚅了几下,眼中满是不敢相信。
这小子不就是个种地的吗?怎么会突然跑到县衙里做起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