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季菡先前就教过她的柚子茶配比,朱月娥在脑海中又细细过了一遍,这才动起手。
“各位可都瞧见我这手上的疤痕了?”
食客们面面相觑,没敢说话。
朱月娥练了大半个月的演技,在此时得以展现。
她一面做着柚子茶,一面含着悲怆,娓娓道来。
“小女身世悲惨,被爹娘用三两银子卖进了夫家,可婆母刁钻,夫君更是个脾气恶劣的,我入门十年,他们便打了我十年,有些是火钳印的,有些是木棍砸的……”
接下来,朱月娥将自己与吴大虎之间的恩怨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她言语激烈,带动着满堂子食客们的情绪,满腔的义愤填膺,听着她悲惨的遭遇,食客们恨不得把那吴家人大卸八块。
“这吴家人真不是东西!”
“朱娘子说的都是真的,我作证,我大舅和她是同村,都说这吴家人不是好东西。”
“朱娘子也太惨了,怪不得手上这么多伤疤,原来是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季菡暗暗对着朱月娥抛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她没想到,朱月娥居然如此顺利的调动起了所有人的怜悯之心。
很快,要铺垫的已经完成的差不多,朱月娥便要开始说季菡教给她的那套打脸话术了。
古往今来,大家都喜欢看打脸逆袭的情节,朱月娥前头说的这么憋屈,就是为了后头能大快人心。
此时,她做的暴打渣男柚子茶也到了最关键的地步。
朱月娥拿出捣碗,又拿出杵臼,把剥好的新鲜柚子肉倒进竹杯里。
“后来,我得了季娘子的救助,暗暗养伤……”
她每说一句,这手上的动作便大力一步。
杵臼狠狠落下又升起,那柚子肉被捣的汁水乱飞,伴着朱月娥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看的人感同身受,仿佛自己就是即将复仇的朱月娥。
“我偷偷报了官府,又拿出趁吴家人不注意,当时写的那张休书……”
食客们屏住呼吸,咬紧了牙关,捏住拳头,都在瞧着朱月娥暴打柚子肉。
“县令大人当下就判了我那前夫三条重罪!”
朱月娥手上狠狠一捶,好像捶的就是那吴大虎。
“他每日都需受板子,直到我肯松口原谅,可我会轻易原谅他吗?不!可!能!”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乳腺从未如此畅通过。
解气,太解气了。
朱月娥捶完最后一棍子,便娴熟的将捣好的柚子果肉倒进竹杯里,所有的糖水都是提前冰镇过的,转眼便制好了五十杯暴打渣男柚子茶。
季菡也适时出现:“今日小店开张,这五十杯冰饮就当讨个喜气了!还望各位今后也能多加光顾!若还有想多饮的,只需五文,便能带上满满一竹杯的柚子茶回去!”
现下大家都明白了季菡为何要给柚子茶取这名,便想着来都来了,虽然没抢上免费的,可听了朱娘子这爽快故事,怎么说也要花五文钱支持一下。
排在前台的食客,喝了一口这冰饮后便又激动的说不出话了。
他们之中有认识季菡的,知道她有一手做脆皮烤五花的好本事,可没想到连着店里的饮品也如此好喝!
入口清爽酸甜,方才吃了东西胃里觉得荤腻的,一口下去,立马觉得冰凉解腻,不仅如此,食欲还开起来了。
便在此刻,又有一股勾人的香味钻进鼻子。
裴语嫣端着好几盘脆皮烤五花盖饭从厨房里出来,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嫂嫂,你饿了吧,快吃,你还没用朝食呢。”
周围的食客看着这碗脆皮烤五花盖饭出了神,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口水。
有尝过这脆皮烤五花的老食客,自然知道有多好吃,手上的柚子茶开了食欲,就想吃些有滋味的吃食。
“季娘子,你这换了铺子,可是能在店里用餐了?”
季菡等的就是这个:“那是当然,咱们的脆皮烤五花有三种主食可选,米面饼,您想配哪样都成,价格不过在原来的基础上添两文铜钱,一碗的话买半根脆皮五花便够吃了。”
有人心动道:“那……主食也和这姑娘碗里的份量这么多吗?”
季菡笑笑:“是,而且只多不少,实惠的很。”
食客们大喜,立刻就有人挥手道:“季娘子,给我来一碗!我就在这吃!”
“我也要我也要!刚巧就用不着费力赶回家吃朝食了。”
“还有这边也来一碗!”
季菡一一应过。
这下铺子算是热闹起来了,坐着吃脆皮烤五花的,站着等暴打渣男柚子茶的,这两批人还都大多都选择了两个都要,来了碗脆皮烤五花的,就要再点上一杯五文钱的冰饮。
忙到夜幕降临,季菡才总算能够歇下来坐坐。
她没想到铺子的生意居然能好成这样。
店里总共也就三人,只因季菡觉着她只是将原来的营生扩大了,若说火爆,也应当忙不过从前,所以也就没再多招帮手了。
可她失算了,这才开店第一日,就把三人给忙得脚不沾地,眼下腿都软了。
季菡虚脱的摆摆手:“不成,明日我得招几个小厮厨娘来,这生意再这么好下去,恐怕咱们的腿是不要了。”
裴语嫣和朱月娥也都累趴下了,不肯多说一句话。
好在她们今日赚的钱实在客观,季菡粗略一算,竟是摆摊时的数倍。
*
同样,此时的旬家酒楼里也正在清算今日的账本。
旬掌柜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瞪了一眼边上的管家:“今天怎么回事,为何盈利骤然就减半了?”
管家汗流浃背,弓着腰,支支吾吾道:“许、许是东门大街的季家小食铺开了,大家图新鲜,都跑去那了……”
旬掌柜微微一怔:“季家小食铺?”
管家谨慎道:“是,便是那位卖您豆花方子的那位季娘子。”
这下旬掌柜倒是意外了。
他没想到,这才短短几月,那小娘子就能开上铺子,虽说地段在那低廉的东门大街,可过往,从没有谁的铺子一开张,就能让他家酒楼收益减半的。
管家瞧着他的表情,试探道:“老爷,咱们是不是得小心点?”
旬掌柜眸光一暗,犹豫须臾,不耐烦的朝他摆摆手:“去去去,什么时候东门大街的铺子能同咱们酒楼相提并论了?季小娘子这也不过是开张第一日,这才去的人多些,她手艺本就不错,生意好也正常。”
末了,旬掌柜扬扬下巴,漫不经心道:“再说,她一间小小的铺子能翻出什么花样。”
第38章
眼看着快要入了盛夏, 苏花儿趁着没赶上最燥热的时候离开了。
苏母把一袋鼓囊囊的银两递到她手心里,双目含泪,依依不舍的同马车上的苏花儿告别:“花儿, 今后去了舅舅家,千万不要再闹小孩子脾气了,是爹娘对不起你……”
苏花儿死死咬着唇,只摇头否认,眸中泪光闪动:“我不怪爹娘,虽然爹没来送女儿, 可女儿知道这银子定是他凑出来的。娘, 过去是女儿太愚蠢,此番去了舅舅家,有了这银子傍身, 便能先从小营生做起, 待女儿出息了,再把爹娘接过来。”
苏母点着头, 欣慰的摩挲着女儿的手。
吴家人骤然离村,可偏偏没带上儿媳,若是让旁人知道了,不知又要有多少猜忌和麻烦。
苏家人一合计, 既然苏花儿如今已经被休,不如索性换个地方居住, 苏母娘家大兄家境殷实, 又住在惠州城做买卖, 听闻这件事, 立马就写了信让侄女来家中。
苏花儿也欣然答应,嫁入吴家这段日子, 她算是彻底留下了心理阴影,倒不如去往新的环境弥补伤害。
她心中牵挂的,除了爹娘以外,还有过去被自己万分嫌恶的梁大。谁能想到上天会与她开这般讽刺的玩笑,剃了胡子的梁大,分明就与她心中所想的男儿相差无几。
可梁大本就对她毫无情意,如今二人早已和离,便更说不得什么回头二字了。
苏花儿拍了拍母亲的手:“娘,你与爹一定要保重身子,待女儿安顿好,便每日寄银子回来。”
话说的差不多,苏母还来不及推辞,便听着船家的声音高高飘来——
“起船!”
母女俩相看无言,只能互相凝视,直到再也看不见对方的面孔。
苏花儿离开这件事,很快就让裴语嫣知道了。
她瞧了瞧往内院运新鲜猪肉的梁大,仔仔细细的盯了他脸上半天,见没一丝悲伤之意,这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这些日子,她总能瞧见梁大。
因着季菡这铺子生意爆火,每日猪肉的需求量也越发庞大,梁大索性便把铺子上要卖的半数肉都供给了季菡的铺子,为了感谢她照顾生意,还会特意帮忙替铺子跑跑腿,搬搬东西。
天气炎热,梁大搬着重物,流了不少汗,裴语嫣眼珠幽幽一转,娇俏着跑到了制饮台。
“朱娘子,给我做一杯柚子茶,记着,要多放些冰!”
朱月娥微微一愣,接着便瞧见了这丫头的目光正紧紧盯着穿梭在内院的梁大。
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她也估摸出来了裴语嫣的心意,不由得哑然失笑,同对面无奈的季菡对视上眼神。
季菡叹了口气,却也只能示意朱月娥听了裴语嫣的,莫让她面子上挂不住。
旁观者清,她早就看出了梁大这人并没有谈情说爱的意思,在此事上,甚至比裴淮还更要木讷几分。她怕若是裴语嫣陷得太深,恐怕将来得出大事。
裴语嫣拿了冰饮后,便迫不及待的往梁大身边去了,掐着嗓子,娇滴滴道:“梁大哥……你累了吧,快喝,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梁大那双黑漆漆的眼盯着那凉爽的柚子茶,“多谢。”说完后便一饮而尽,全然没注意裴语嫣那满分爱意的眼神。
裴语嫣咬咬唇,又夹着声音道:“梁大哥,瞧你衣裳都破开了,不如脱下来,让我替您缝缝吧。”
梁大浓黑的眉毛一动不动:“这种细活你干不来,我缝的比你好。”
裴语嫣嘴角一抽:……
似乎是想起自己这话太过伤人心,梁大讪讪咳了几声,随口关心道:“嫣姐儿,近日正是换季的时节,你瞧你都感风寒了,声音哑成这样,还是多休息休息吧。”
季菡同朱娘子死死咬住唇瓣,这才没有笑出声来。
裴语嫣干笑两声:“……呵呵,梁大哥真是细心啊。”
梁大那正直的脸庞坚定的礼貌一笑,便自顾自的继续埋头运猪肉了,只留着裴语嫣一个人独自在原地黑着脸。
看着这一幕,季菡才算是放心了。
梁大根本就没有想要再次娶妻的意思,恐怕这人脑袋里便没有这等心思,活像根木头,哪怕裴语嫣如何明示,他也根本反应不过来。
等着梁大把今天要用的猪肉都送完,季菡这才将本钱送了上去。
除了猪肉的成本外,她还特意多添了五百文铜钱。
“先前还要多谢梁大哥给咱们家找宅子了,如今我们一家人都住得极为顺心,这都是要托梁大哥的福。”
梁大在镇上住的时间长,因着开铺子,与周围人都相熟,很容易便给裴家人找到了想要的宅子。
就落在铺子不远处的清水巷,共有四间厢房和一间小书房,院子虽说不上大,可要用来晒药摆谷是万万没问题的,东家还是个实诚人,瞧着季菡是做生意的,并未狮子大开口,只要了个每月租金一两银子,像寻常这么多间厢房的宅子,每月好说也要二三两的,实在是宽厚的很。
梁大憨厚一笑,却并没有要那五百文:“当日我因祖母丧事而颓废,是季娘子与嫣姐儿点醒了我,找宅子这事,就当是我回报二位了,用不着如此厚礼。”
梁大这人固执,季菡知道自个劝不动,便也没强行拉扯了。
正以为要结束这场对话,却又听梁大补上一句:“再有……淮哥儿与我投缘,我已经将他当做兄弟,既是兄弟,也不用拘着这些了。”
听到这季菡倒是一愣,她倒是没看出来,裴淮不过同梁大见过几面,便这么快就成了好兄弟了。
不过想想,季菡却又坏心眼的觉着也在意料之中。
这两人,一个胜一个木头,两块难啃的木头凑一块了,可不就臭味相投吗。
临了,季菡又想起一事,便叫住了梁大。
她拿出下月采购食材的单子,皱了皱眉头放到梁大面前:“梁大哥,你在镇上走动的多,你替我瞧瞧,这盐价、米价,怎会突然涨的如此之快?难不成是那店铺的掌柜,看咱们铺子生意好,想要多揽些钱财不成?”
梁大沉眉一看,接过那张写了采购食材所需金额的单子。
略微一瞥,便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过往盐价一直稳定在六十文一斤左右,左不过浮动在二三十文之间,可现在这盐价,却是直接飙升到了一百文一斤。
还有这米价也奇怪的很,一斤米从前只要七文钱,为何现在却涨到了十五文?
再往下一溜,梁大越发觉得疑惑。
不光盐价和米价,就连其他东西的进价也贵了,只是涨幅不太明显,没有盐米这些必需之物如此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