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平日在吃穿上从来没有短缺过自己的前夫了。
虽然是自己对不起她,可苏花儿相信,自己这副样子出现在梁大面前,他那么老实憨厚的一个人,一定会帮她的。
定了要去寻的人,苏花儿立马捂着脑袋上流血的伤口,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柴房,心跳如擂,躲开所有人,往镇子里跑去。
*
芦洲镇。
一家老小今日都上了街,裴淮特意告了假,为的就是寻一间不错的的院落。
昨夜听说要搬去镇上,一家人都兴奋的没睡着觉。
就连老太太也不由得感慨,真是世事无常,过去的她哪能想到,自己活了这么些年,还能被换个居住激动的入不了眠。
老太太都如此把控不住,更别说其他人。
霖哥儿心中虽知道不能遐想过去,可还是忍不住期待在相府时,自己用的那间宽敞书房。
以前他最期待的时候,便是与大哥哥在书房,听他授学政论。所以,霖哥儿小心翼翼的牵了牵季菡的衣袖,抬头看着她:“嫂嫂,咱们可以住有书房的屋子吗?”
季菡点点头,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霖哥儿想要一个书房是不是,好,嫂嫂尽量给你寻有书房的。”
见她一口答应,霖哥儿开心的快笑不见眼,末了却还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太贪心,赶紧补道:“嫂嫂,若是实在没有,那就不要有书房的。霖儿……也没有那么想要。”
瞧他明明想要,又担心自己太麻烦了的贴心劲,季菡这下更坚定要给霖哥儿寻一间带书房的屋子了。
不仅要有书房,还得给嫣姐儿一间单独居住的空房,嫣姐儿岁数也快大了,需要自个的独处空间,三个女眷整天挤着睡也不是个事。
只可惜他们一家现在还买不起房,只得租房住。
一些公租房他们都看过了,价格虽然低廉,每月只要几百文,可都是好几户人家挤在一堆,杂乱的很,还得上下爬楼梯,对老太太这个年纪来说很是为难。
私人出租的住宅便会好上许多,只是要找到合适却得花些力气。
一行人走着走着,便来到芦洲镇宅院聚集处的清水巷,这里屋子多,季菡想着问上几户人家,兴许能得到些线索。
走进去了些,裴语嫣突然皱了皱眉,出声道:“嫂嫂,咱们前几日找梁大哥,他好像就是住在这片巷子里。”
季菡被点醒了,欣然一笑:“是啊,我怎么忘了梁大哥呢,他在这清水巷住的久,一定知道哪里有出租的宅院。”
裴语嫣自告奋勇,按着记忆中刻画了许多遍的路线,朝梁大的宅子寻去。
“就是这了!”
一家人刚要敲门,便瞧见一抹颤颤巍巍的身影忽的在边上窜了出来。
裴家人惊骇的望着面前满脸是血的女人,赶紧后退了几步。
这女人疯疯癫癫,也不顾裴家人还站在门口,便猛地敲击起梁大的房门。
“梁大!开门!”
季菡皱着眉头,鼓着勇气打量起这女子的样貌,这一看不要紧,她惊讶的发现,这居然还是老熟人。
苏花儿用尽了全身力气敲门,衣衫上都透出了几丝血色,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看着甚是恐怖。
“吱呀——”
门终于开了,裴家人和苏花儿都顿了顿,直直望去。
男人面容硬朗,眼眸深邃,嘴唇像是被风沙磨砺般微微有些干燥,可正是这股糙劲更配合整张脸的氛围,刚强俊朗,很是威武。
苏花儿瞪大了眼睛,哪怕此时身上疼痛,也不及面前男人带给她的震撼大。
她从未想到,褪去满脸胡须后的梁大,居然是这副气宇轩昂的模样。
梁大皱了皱眉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围在自己家门口。
裴语嫣盯着他,脸霎时就红了。
她眨了眨眼,掩住心跳声:“梁大哥……”
第36章
屋里, 季菡倒了盆温热的水,用毛巾将苏花儿额上的血迹一一擦净。
“嫣姐儿,把那身衣服拿过来。”
裴语嫣咬着唇, 眼神幽幽的盯着苏花儿的背影,不情不愿的把衣裳递了过去。
她怎么也没想到,苏花儿会突然出现在梁大哥的家门口,还引得梁大将人给接进了自己的厢房里。虽然是权宜之计,可裴语嫣心中就是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过去抛弃梁大哥的是她,为何现在有了麻烦, 还腆着脸找回来, 还真当梁大哥是冤大头了不成。
裴语嫣嘟囔着嘴,一脸怨气的瞧着季菡照顾她。
季菡擦干了手:“苏娘子,这衣裳是梁大哥祖母的, 虽然款式有些老旧了, 不过眼下便只能委屈你了。”
苏花儿扭扭捏捏的接过这件灰扑扑的衣裳,抬眸望了一眼季菡, 见她正用手抹了药膏,要替自己上到手臂。
季菡抬头对上她的眼神,温和笑了笑:“苏娘子,忍着点, 兴许会有些痛。”
苏花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任她替自己细细上好药膏, 再柔柔的吹了吹伤口。
苏花儿只觉得原本疼痛的地方清凉一片, 就连着沉闷的心也凉快了几分。
她闷闷道:“……谢谢你们。”
她没想到, 裴家人居然会帮自己。
季菡没有问她这副模样出现在此处是因为什么, 反而一个劲的忙活,替她买药处理伤口, 还考虑到她现在蓬头垢面,寻来了可换洗的衣物。
吴大虎与裴家人之间的恩怨,她还没有嫁进吴家就已经是有所耳闻的,所以他们能帮自己,实在也是难得了。
季菡轻轻上完药,松了口气:“苏娘子,这外部的伤都用药膏涂了,但最好还是去寻个郎中来看看,若是伤了内里就不好了。”
苏花儿听着她话语间对自己的关切,咬了咬牙,死死攥着衣裳,还是觉得良心有愧。
这裴家人都对她如此了,如果她不将知道的都说出来,那恐怕没多久,裴家的姑娘就要遭罪了。
苏花儿猛地抓住季菡的手:“季娘子,你快些带着裴家姑娘躲起来吧,我听着那吴家人说,要强娶了她,逼着她将脆皮烤五花的方子交出来,再去惠州城做大生意……”
季菡瞳孔一紧,看向边上露出惊惧的裴语嫣。
裴语嫣往后趔趄了几步,眼眶开始泛红。上回被吴大虎拦路着拖拽去山林中的画面还记忆犹新,像是噩梦般浮现在自己面前。
裴语嫣嗓音都有些哭腔了:“嫂嫂……他们居然还不肯放过我……”
季菡赶紧把人给抱进怀里拍了拍后背,脸色冷峻下来:“嫣姐儿别害怕,如今苏娘子既然早早告诉了咱们,就一定有办法防着的。”
她没想到吴大虎贼心不死,竟还想着他们一家人手上的营生。
季菡现在只恨裴淮当初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了,就应当听她的,花钱找几个流氓羔子,把那吴大虎的孽根给剪了!
屋外,两个大男人也正静静听着里头传来的交谈声。
当裴淮和梁大听见了苏花儿说的那番话,都不约而同的紧蹙了眉。
裴淮眼眸中寒光渐起,隐隐有了杀意。
而梁大则也心生豪义,恨不得将这等奸害除之为后快。
他平生就最恨这些欺侮贫民百姓的豪绅贵商,因此就算是开个猪肉铺子,价格也是最低廉实在的,便是期望着白丁也能够吃上肉。过去是想着祖母孤身一人,若他惹了事必定连累祖母才万事忍让,可如今祖母已经不在了,世间再也没有了能让他惜着这条命的人。
二人对视上眼神,都在对方眼中读懂了某些东西。
梁大率先拱手:“裴兄,我此生最看不惯这些作奸犯科的小人,你要是男人,就许诺同我对付那吴家奸害,你要不是男人,那便由着看自己亲妹妹葬身虎口,我梁大去救!”
裴淮勾了勾唇,迎道:“梁兄侠肝义胆,裴某敬佩。梁兄放心,此事,正需你我二人共谋。”
……
几日过去,吴家人精神亢奋。
他们已经找到了靠谱的买家,商议好了吴家宅子的价格,只等把那裴语嫣掳过来便举家搬去惠州城。
此地离惠州万里,裴家人定然是不会再找到他们的。
吴大虎又想起被自己娘打得半死不活的苏花儿,这是唯一的变数,那日她趁着一家人不备跑了出去,吴大虎假惺惺的去了苏家看过,可人确实不在那。
他眯了眯眼,也不知道那日苏花儿有没有听见那事……
想想她被钱氏打成了那样,若是别人见着了定早就报官了,可都过了这么几日,兴许已经被山中野兽分食殆尽了也说不定。
现下万事俱备,只等着裴语嫣再次落单,孤身进入他们一家人的视线。
“二虎,你确定这几日都看到了,裴家那丫头会去山上摘野果子?”
吴二虎肯定的点点头:“大哥,这几日我都蹲在裴家门口,那裴语嫣日日都要在这个时辰去山里摘果子,这一去便是好几刻钟。”
吴大虎这才安心继续蹲守。
为了能一次成功,这回,他们一家三口都来了,钱氏手里拿着蒙汗药,吴二虎则负责放风。
时辰一到,那裴语嫣果然如二虎所说,拎着篮子孤身一人出了门,看得吴家人大喜,赶忙也动起身来。
直至跟着人到了深山密林里,吴大虎心中愈加放心。
这丫头压根没注意到身后有人。
裴语嫣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边上两道暗影,半晌后,她忽的蹲下身,装作要捡地上的野蘑菇。
便是趁着这个空晌,吴家人猛地袭了上来。
电光火石之间,梁大和裴淮分别从两边冲了上来,一脚将吴家两兄弟给踩在底下,剩一个颤颤巍巍的钱氏,梁大那双眼狠狠一瞪,直接把人给吓得瘫软在地,再不敢说话。
裴淮轻轻向他点点头,下一刻,便见梁大只是微微动了动手,脚下的吴大虎便爆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
“啊!”
伴随着骨骼移位的声响,梁大废了吴大虎一只手。
一只手,便够他一辈子庸庸碌碌,处处受尽人白眼了。
梁大刚要继续弄断吴二虎的手,便见方才还畏缩的钱氏不要命的凑了上来,哭喊着求他放过。
“求求你!不要伤了我两个儿子啊!你要杀要剐冲我老婆子来,我是个快死了的,你要了我的命好不好,你放过他们两个……”
梁大冷哼一声,并未心软半分,铁面无情道:“若你们做龌龊事前想到会有这一回,又何须让我来放过。”
说罢,梁大就要把吴二虎的一只手也卸断。
钱氏发出一丝惊吼:“不要!”
她死死上来抱住梁大的胳膊,哪怕并不能阻挡本分力气。
“我……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再也不回王土村!求求你放过咱们一家,求求你了!”
二虎的手不能断啊!若是断了,他就再没有科举的可能了。
钱氏哭得声嘶力竭,梁大与裴淮相视一眼,便缓缓放轻了力气。
裴淮冷冷看着他们:“想要我放过你们,只需把苏花儿的休书写出来,再有立刻离开王土村,永世不得回来。”
听见苏花儿的名字,吴大虎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虽不甘心,可看着弟弟尚还完好的两只手,吴大虎惨白着脸,虚弱无力的低下了头、
“……好。”
裴淮拿出早就写好的休书,在吴大虎断手的掌心上用刀划了一笔,直接就着鲜血画了押。
他慢条斯理的收回休书,居高临下望着吴家人:“赶紧滚,若是让我再看到你们,便不是断只手那么简单了。”
吴二虎也不顾身下湿濡一片了,踉踉跄跄的拉起他大哥,和钱氏逃似的跑下了山。
梁大紧蹙着眉头,看着逃窜的吴家人,略有不解对裴淮道:“为何不让我直接杀了他们一家。”
裴淮只淡淡看了一眼那几人:“过去我也以为,只有把人杀了,才算是解恨。可有人教会了我,要想折辱一个人,便是让他生不如死。”
梁大身子一怔,若有所思。
裴淮看他一眼:“梁兄,你空有一身好本事,说句得罪的话,若只用在宰杀猪肉上,实在是浪费了。”
说完,裴淮也不再琢磨梁大那表情,便转身护着裴语嫣下山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