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把田产卖给了镇里一个大富商,他急着买地种一批作物卖到京城,便想买咱家的地。”
想了想,苏花儿又替自己找补道:“我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等你病好了再把银票给你,没想到……你已经好了。”
说完,苏花儿还落了两滴泪,娇嗔的看了吴大虎一眼,好像在责怪他不告诉自己实情。
吴大虎轻蔑一笑,他并不在乎苏花儿有没有骗自己,他更在乎苏花儿为何能把田产卖上两三倍的价格。
“寻常一亩地的田价大概是三贯钱,可看你这银票数量,怕是一亩地就卖了六贯不止吧。”
苏花儿咬了咬唇,点点头。
没想到吴大虎哈哈一笑,一把将她搂在了怀中。
“娘子,幸亏有你,不然我还不知道上哪找这种冤大头呢。”
苏花儿一愣,赶忙从他怀中抬起头。
吴大虎摸了摸她的脸颊,幽幽道:“娘子,如今咱们酒楼是开不起来了,可光是用田产来赚钱,就能赚上酒楼里一月的盈利,咱们还担心什么?直接卖地,到时赚的钱,再开他四五间酒楼也不成问题啊。”
苏花儿撑着笑,顺着他的意点点头:“是,夫君想的比我要多。”
如今事情既然被发现,苏花儿索性也只能继续跟着吴大虎演下去了,若真是像他那么说,那以后吴大虎东山再起,开了酒楼,她不就能照样做她的阔太太了?
吴大虎朝她一笑,大手滑到苏花儿腰间,低声道:“娘子,这田产还要你继续卖给那富商了,不过可别再用这么小手笔去卖了,这样的冤大头不能轻易放手,咱们家一共四百亩,明日,你便带我去寻那富商,咱们大赚一笔!”
苏花儿听得心情澎湃,仿佛幻想的生活就在眼前,闭眼仰起头,接受吴大虎的热意。
*
芦洲镇县衙门外。
男人神色仓皇,皱着眉头瞧了眼门口的捕头,见着裴淮从里头走出来,赶紧把他拉到了巷子里。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玩我呢,选个这地来见面,生怕兄弟不被抓是吧。”
裴淮轻笑着瞧了眼他,挑挑眉:“何大哥这几日应当赚了不少了吧。”
何志才听了,挺了挺胸脯,笑眯眯比了个数字。
“多亏了裴兄,我只是放了点鱼饵下去,那肥鱼便一口咬住了,若这事能成,恐怕能赚个一千多两银子呢。”
裴淮不动声色的微微颔首,须臾,眼神冷了下来,声线也不如刚才亲和。
“记住,你我约定过的,拿到了钱就尽早离开这地,若是生事,你我都会没了性命。”
何志才无端的背后一凉,他赶忙点点头,心中觉得荒唐。
方才还那么和善的一个人,居然能转眼就变得冷血无情,半分脸面也不给。就连他这样见惯土匪强盗的恶人,也隐隐觉得心里发凉。
自裴淮将他从牢狱里保了出来,还告诉他一条生财之路后,何志才便将眼前人当做了再生父母。
可这人性子实在奇怪,不仅一分钱也不要,还让他拿了钱后躲远远的。
何志才也不愿再想多的,眼前人给了他一生都用不完的荣华富贵,若要费心去猜忌,以这人的手段,怕是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裴兄,你这法子可真厉害呀,把吴家的田产转手低价卖给旁人,再从中牟取暴利,我只不过与他们说金额太大,需得让人从钱庄取钱来,后日再交钱,那吴家夫妇就全信了,直接与我立了白契。”
*
吴家院里。
吴大虎和苏花儿在家中来回踱步。
“那人怎么还不来送钱?”苏花儿已经往外头瞧过数次了,可依旧每见着人影。
吴大虎紧紧蹙着眉头,也急得很:“明明昨日说好了,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没来。”
四百亩田,那可是他们所有的家当了。
须臾,吴二虎终于从院外头跑了进来,喘着气,脑门上还挂厚厚一层汗。
吴大虎赶紧抓住了弟弟的双臂:“二虎,怎么样?是不是那富商送钱来了?”
二虎摇摇头,脸色苍白:“大、大哥,我去镇上找他,可周围人说,他昨日便早就搬走了,现下人已经找不到了……”
苏花儿腿一软,倒了下去。
吴大虎像被巨雷击中,不敢置信道:“什、什么?”
第35章
此时的何志才, 早已经坐上马车,腰间鼓囊囊的装着银票,回头望了眼逐渐化成小点的芦洲镇。
吴家四百亩地, 被他用一亩一贯的超低价给转手卖给了镇上富商,自己净赚了好几番。
如今得了这泼天富贵,何志才自然不肯在这停留。
这芦洲镇他是不会再回来了,唯一心中还有些挂念的,便是教给自己奇方的那位官府断案神手。
何志才相信,有一天, 裴淮定会声名远扬, 也许到时候,就是他们二人再次相见时。
看着消失在视野当中的马车,伫立之人轻轻勾了勾唇。
裴淮收回视线, 眼中晦暗不明, 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季菡。
“你会觉得我太过狠心吗。”
季菡沉默半晌,冷不丁开口道:“任何一个女子, 受过那样的恐惧,做亲人的只会恨不得将奸人千刀万剐。”
仅仅只是让吴大虎一家失了傍身的银子,已经算是仁慈了。
裴淮垂下眼帘,扯了扯嘴角, 话语间略微有些酸涩:“是我护不住你们。”
季菡愣了愣。
其实裴淮已经做的很好了,他能无声无息的成为县令身边最信赖的下手, 摆布局面, 反败为胜, 甚至还胆大到力保出何志才这样被诬陷入狱的草寇。
这其中若是错了任何一步, 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季菡总算是明白当日老太太说的那一番话了。
雍王留着他的命,是想看他不成不就, 白有一身才华大志却无力施展,看着百姓们被吴大虎这样的恶人欺压又无可奈何。
可她想不出什么安慰裴淮的话。
他们这辈子,兴许就搭在这方乡野了。
季菡思量半晌,忽的跳了跳心,略有犹豫道:“如今吴家的田都被卖出去了,那……那是不是咱们家租的那六亩地也……”
裴淮脸色一僵,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唇。
季菡这下恼火了,用力的捶了捶他的臂膀:“你说你!使坏心眼子还把你辛苦种了这么久的地给赔进去了,那可是你费了好大力气才种好的地!”
裴淮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支支吾吾道:“我、我错了。”
季菡气得脸红,一把收回自己的手,瞪着他不说话。
没半会,她就消了气。
“淮哥儿,不如咱们搬到镇上去吧。”
*
此时的吴家院里,钱氏已经听说这个惊天噩耗,哭丧过好几轮,还晕了一回过去。
“那可是你爹攒了一辈子的家底啊!被你们夫妻二人就这么给人白白骗干净了?”
钱氏撕扯这大儿子的衣襟,要不是被二虎拦着,恐怕吴大虎真要被他老娘给吃了。
吴大虎一动不动,嘴巴抽动:“娘,你打死儿子吧,儿子也不想活了。”
吴大虎瘫跪在地上,双眸失神,就任由钱氏这么推搡打骂。
酒楼关了的亏损不提,原以为靠着四百亩地,怎么说也能依旧撑上几代人,可就这么全都被骗光了。
他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钱氏见他这副窝囊模样,两手一撒,对着天上就开始嚎哭起来:“苍天老爷啊!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撕心裂肺了半晌,钱氏才清醒几分。
她狠狠抹了把鼻涕眼泪,死死看着跪在地上的吴大虎:“说,你娶的那个祸害关在哪了!”
“柴、柴房。”
伴着一声巨响,苏花儿本就战栗的肩头抖的更厉害了。
她顶着发肿的脸颊,顾不上嘴角还在流血,赶忙往角落里拼命钻去。
“小贱人,给老娘出来!”
钱氏一脚踢开了柴房的门,手里还拎了根手臂粗的棍子,披头散发,俨然是要动真格的意思了。
她一眼就瞧见缩在角落里头的苏花儿,见她脸上的伤也不为所动,反而气得牙痒痒。
“你这天杀的祸害,老娘早就知道娶你进门不会出什么好事!我告诉你,这几百亩地就是把你这条贱命要了,也讨不回来!”
说完,钱氏就高高扬起那粗棍,朝着苏花儿甩下来。
“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苏花儿嘴上疯狂求着情,却碍不过婆婆已经气昏了头,吴大虎也只是冷漠的看着这一幕,丝毫不加阻拦。
苏花儿被打得只能蜷缩在地上,护着自己的脑袋。
直到钱氏手上没了力气,这才肯停下来。
手一脱力,棍子便溜到了脚边,钱氏猛捶了几下心口,痛哭不已:“这可怎么办啊……老吴家就毁在我这不成器的儿子身上了,老头子,你在下面是不是要怪我?”
这画面,看得吴大虎羞愧低头,更加愤恨自己被那苏花儿蒙骗。
吴二虎看着哥哥和娘亲这痛苦的模样,心中也着急的很,家中的钱产全被卖了,那往后他就再不能过上那般舒服的生活了。
别的不说,单这一点,就急的吴二虎抓耳挠腮。
吴二虎动了动他那半年不开一次窍的脑袋,勉强挤出了个说得过去的办法。
“娘……大哥,要不咱们还是用上回那招,虽然……虽然这样收效甚微,可总比接下来咱们一家只能出去卖苦力活强啊!”
钱氏停下了哭声,怔怔看着平时粗笨的二儿子。
吴大虎也抬了抬头,无神的眼睛微微一动,略有些疑惑道:“二虎,你说的是上回哪一招?”
吴二虎缩了缩脖子:“就、就是大哥哥说的,大哥哥把裴家二姑娘娶进门,让她把脆皮烤五花的方子告诉咱们。”
吴大虎和钱氏对视一眼,思虑万千。
裴家要开铺子的事他们听说了,这说明人家的吃食在镇里基本上已经有了稳定的受众食客,就算他们吴家来插一脚,也不一定就能分得大饼。
可眼下,这已经算是他们家唯一能把握住的机会了。
吴大虎黯淡的眼神亮了亮:“娘,到时候知道了方子,咱们就把房子给卖了,去惠州城做这脆皮烤五花的营生,只要咱们家用心经营,一定能把这四百亩地给买回来的!”
钱氏咬咬牙,半天后,也只能点头答应。
吴家这座宅子,建的并不比镇里富商们的宅院差,本就是因为身处乡野,颇具乐趣,吴大虎才宁愿住在老家的,要是开价卖出去,没准会有许多富商出高价来买着养老。
这笔银子,就够他们一家做营生的本钱了,加上吴大虎之前就是做酒楼生意的,他有自信,能在偌大的惠州城里做出一番事业!
母子三人顿时像是被重新打了鸡血,精神抖擞。
“快,咱们去屋子里好好商量一番,这回定要把裴家那贱丫头给收拾服帖了。二虎,这回你和你哥一起去……”
几人的声音逐渐离柴房越来越远。
地上的苏花儿动了动身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感受到额头上传来的血腥味。
方才吴家人的话,她都听在耳里。
现如今事情到这个地步,吴家人不可能再对她好言相待,今后等待她的无非是打骂,刚才她还听见吴大虎要娶裴语嫣进门,这样一来,自己低微的地位更加可想而知。
苏花儿现在万分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听爹娘的话,要和梁大和离。
哪怕他丑陋不堪,可也比吴家如此毒虐人要好万倍。
如今她得趁着吴家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逃出去。
苏花儿强撑起身子:“嘶……”
好不容易忍着剧痛站起身,可到底去寻谁护着自己,苏花儿却犹豫了。
爹娘已经和她牵了断恩书,若是自己再去娘家,那好面的苏老爹一定会将她赶出来送还给吴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