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忠一脸笑,行了一礼道:“娘娘容禀,不是奴才要拦您,实在是里头还有几位前朝的大人在呢,不方便请您进去。”
江诗荧心里嗤笑,什么前朝的大人在内,不方便进去?骗鬼去吧!
照她看,十有八九,陆昭霖此时还在明秀阁里头呢!
皇后今日那一句句的,不就是想引着她承认,永宁公主之死与她有关吗?
可怜可怜皇后?她若是当真可怜了皇后,下一个可怜的,就是被震怒的陆昭霖治罪的自己了!
这样想着,江诗荧道:“那本宫在这儿等一等。”
“这么热的天儿,哪儿能让您在这儿等着?陛下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该多心疼呢!”田忠讨好道:“要不这样,您先回湘影居,等前朝的大人们走了,奴才立刻禀告陛下您来过了?”
江诗荧故意犹豫了片刻,然后才点了点头:“行吧,那就有劳田公公了。”
江诗荧回到湘影居时,宁贵嫔还在等着她。
见她平安归来,宁贵嫔起身道:“娘娘无事便好,浔儿也快要下学了,臣妾就先回去了。”
“等等。”江诗荧拦住她:“小厨房里最近研制出两样新鲜的点心,我猜浔儿会喜欢,你带回去给他尝尝。”
宁贵嫔也不推辞,笑道:“那就多谢娘娘了。”
“你我之间,说这些做什么。”
送走了宁贵嫔,江诗荧换了身衣服,去厢房里陪平安玩耍。
不多时,陆昭霖就来了。
一进门,他就笑道:“阿荧身上怎的如此素净?都成了掌宫的娘娘了,耳朵上怎么连个坠子都没有?”
江诗荧怀里抱着平安,起身给他见了礼才道:“还不是为着他。这些日子里,不管阿荧身上挂了什么,但凡被平安看到,他就伸手要抓。”
陆昭霖不以为意:“平安喜欢,给了他也就是了。”
江诗荧嗔了他一眼:“陛下这话说的,好像阿荧这个亲母妃待平安小气了一样。给他便给了,只怕他一把东西拿到手里,就要往嘴巴里塞呢。”
“朕竟是没有想到这一茬,还是你思虑的周全。”
说着话,陆昭霖把平安接到怀里,坐到软榻上。
平安却不肯安安分分地被他抱着,而是使劲儿在他身上往上爬。
陆昭霖也不气,反而有些惊喜:“平安壮实了许多啊,这小胳膊小腿儿,还怪有劲儿的。”
江诗荧温柔地注视着他们父子,唇边含笑:“可不么。陛下可得好好儿赏一赏万嬷嬷她们,将平安养成这样,她们着实用了心的。”
陆昭霖右手护着平安,左手在江诗荧手上轻轻拍了拍:“万嬷嬷她们自然要赏的,你的赏也不能漏了。”
江诗荧飞了一个眼神给他:“这赏,阿荧可不接。”
“哦?”陆昭霖有些诧异。
江诗荧道:“阿荧是平安的母妃,平安是阿荧的亲儿子。养好他的身子,本就是阿荧这个母亲该做的。以此邀赏,成了什么了?”
这话,她说得理所当然,却让陆昭霖有些恍惚。
他恍然间想起来,阿荧刚入宫的时候,就曾为着贵妃以女邀宠的事生过气。
不是气贵妃邀宠,而是气贵妃连亲女儿都要利用。
想到这儿,他看向江诗荧的目光柔得似水一般。在这宫里,便是母子、母女之间,亲情里也往往掺了利益进去。
唯有阿荧,阿荧对平安的心,是纯纯的一片慈母心肠,不含任何杂质。
“是朕失言了。”
这话一出,侯在边儿上的姚兴德和万嬷嬷都是一惊。
陛下这样的身份,竟在宸妃面前亲口承认自己错了?
江诗荧却好似未有所觉,只对着他眨了眨眼:“念在陛下初犯的份儿上,阿荧便原谅陛下了。”
陆昭霖失笑:“多谢宸妃娘娘大度。”
第245章 皇后回宫
平安在陆昭霖身上爬了一会儿就腻了,挣脱了他的怀抱,自己爬到软榻上玩儿。
陆昭霖和江诗荧一边看着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忽然,就听陆昭霖问:“阿荧今儿去明光殿求见了?”
“呀!”江诗荧懊恼道:“陛下不提,阿荧险些都忘了这事儿。”
陆昭霖唇边含笑:“看你这着急的样子,究竟是为着何事?”
江诗荧正了正神色:“陛下可知,皇后娘娘为何要威逼宁贵嫔陷害阿荧?”
“为何?”
“是有人捏造了证据,在皇后娘娘的耳边说,永宁公主的死与阿荧有关。”
“什么?”陆昭霖瞳孔微缩,显得极为诧异。
江诗荧心里暗笑。这宫里啊,不仅女人们一个个能装会演,便是高高在上的陛下,竟也是梨园行里的一把好手。
心里这样想着,她面儿上却丝毫不显。
“阿荧听说的时候,也很是震惊。皇后娘娘说,是给永宁公主守皇陵的两个小宫女死了,她怀疑那两个小宫女是借着假死脱身。”
“假死?”陆昭霖问:“好端端的,为何怀疑他们是假死?”
江诗荧张大了嘴巴,以手掩唇:“呀,阿荧没问这个。只是,皇后娘娘似乎很是肯定,这两个小宫女与永宁公主的死有关。”
“还有呢?”
“皇后娘娘还说,永巷里曾经伺候过永宁公主的那些宫人们,说曾多次见到那两名宫女与景阳宫来往。”说到这儿,她拉住陆昭霖的衣袖:“陛下明鉴,阿荧连那两名宫女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如何会与她们有来往?”
“阿荧放心,朕自然是信你的。”陆昭霖拍了拍她的手,又问:“皇后可有说,是谁将此事捅到她跟前儿的?”
江诗荧摇了摇头:“阿荧没问。不如,阿荧再去求见皇后,问清楚一些?”
陆昭霖道:“罢了,朕让人去一并查清吧。”
“多谢陛下。”江诗荧道:“一想到永宁公主都去了这么久,还有人拿着这事儿,想要挑起后宫争端,阿荧就觉得心里发寒。”
陆昭霖状似无意道:“看你昨儿晚上不曾提起此事,朕还当你不怕呢。”
“哪儿能不怕呢?”江诗荧微微垂下头,叹了口气:“只是,陛下都已经罚过皇后娘娘了。阿荧若扯着此事不放,岂不是要让您为难?如今知道这事后头竟还藏了人,阿荧心里,真是越想越瘆得慌。”
这话说的,陆昭霖又是心疼又是熨帖。
他把江诗荧揽在怀里,温声道:“阿荧放心,朕会护住你的。”
江诗荧只道:“阿荧相信陛下。”
···
派回宫里调查的人,次日就到了御前复命。
明光殿里。
“你说什么?都死了?”
陆昭霖的身子前倾,手肘搁在桌子上,眼睛微微眯起,盯着跪在地上的陶信芳。
陶信芳又重复了一遍:“陛下,一个月前,永巷里有十多个宫人,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腹泻而亡。曾在永宁公主身边侍奉的那些宫人,皆在其中。”
陆昭霖阴着脸沉默了半晌,方才吐出几个字:“可真是好得很!”
又过了两天,蔺由从皇陵归来。
“陛下,两具棺柩都已打开验过,其中各有一具女子的尸骨。从骨架的身量上看,的确是那两个小宫女。”
“朕知道了。”
···
永巷里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江诗荧的耳中。
“死了?”江诗荧有些诧异。
阿圆点了点头,问道:“是仪美人灭口的吗?”
“不会是她。”江诗荧很是笃定。
“为何?”阿圆有些诧异:“仪美人害怕永巷里的人吐出她的身份,是以将人灭口,不是很合理吗?”
“永巷里的人为何会吐出仪美人的身份?”江诗荧挑眉看向她:“你若是仪美人,会用自己的人去做这件事吗?”
阿圆张了张嘴,显得有些怔愣。
江诗荧缓缓开口:“只怕,仪美人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永巷里那些宫人被灭口。”
毕竟,将这事儿通到皇后面前的就是她,陆昭霖只怕已经在心里给她记了一笔。
若再将永巷里的人灭了口,仪美人的嫌疑会瞬间从三分上升到七八分。
想到这儿,江诗荧的唇边勾起一抹笑:“这还没过完河呢,贵妃就开始拆桥了?”
她这话里的意思,是认定了背后的灭口之人是贵妃无疑。
她吩咐道:“将这事透到仪美人的耳边,做的小心一些。慢一点儿没关系,不要漏出了咱们的痕迹。”
阿圆“诺”了一声,出去安排此事。
···
这一日晨起。
明光殿里,姚兴德正带着人伺候陆昭霖更衣,忽然就听他问:“今儿几号了?”
“二十五了。”
八月二十五,是禁军护送皇后回宫的日子。
陆昭霖沉默了片刻,又问:“都安排好了?”
姚兴德道:“安排好了。禁军副统领带着一百禁军护送皇后娘娘。”
陆昭霖略略点头,然后叹了口气:“日后,希望她能在凤仪宫里安安分分的。”
夫妻一场,他并不想走到非得废后的地步。但若是...
他又想起来凤印,一直放在太后那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也许,是时候提起来一个皇贵妃了?
巳时初,皇后于静熙园北门等车。
她到底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便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犯了大错,离被废黜只有一步之遥。
但只要她一日未被废去,依着礼制,后妃们还是得前来相送。
登车前,皇后忽然停住,对着仪美人道了一句:“仪美人上前来。”
仪美人心中诧异,却还是乖巧地上前两步。
皇后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仪美人的脸,不等仪美人作何反应,头也不回地进了车厢之内。
“呦,到底是姐妹情深呢,皇后娘娘谁都不惦记,就惦记着仪美人这个亲表妹。”和美人这话里,都是幸灾乐祸的意味。
皇后在仪美人脸上拍的那两下,讽刺羞辱的意味也太浓了些。
就凭这动作,还有仪美人骤变的脸色,就知皇后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第246章 起朱楼
贵妃轻轻瞥了一眼过来:“若是无事,就都散了吧。”
除了江诗荧以外的众妃嫔纷纷行了一礼应是,却还有那么几位,站在原地不动,比如芳妃、比如玉妃、比如宁贵嫔、又比如顺才人。
她们的眼睛都看向江诗荧,等着她的示下。
贵妃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也看向江诗荧:“宸妃妹妹觉得呢?”
江诗荧没搭她的话,只淡淡道了句:“散了吧。”
芳妃玉妃等人,这才行礼退下。
江诗荧叫住宁贵嫔:“宁姐姐若无事,陪我一道在园子里散散?也好赏一赏这秋日里的景儿。”
宁贵嫔道:“固所愿也。”
两人携手并肩,带着宫女太监们拐进一条小径。
“贵妃娘娘这是已经把自己当成皇贵妃了呢。”
宁贵嫔有此一言,倒并不仅仅为着贵妃刚才略过了江诗荧,直接让众人散去的事儿。
前几日里,贵妃不止一次让人传了江诗荧以外的几位主位嫔妃们,去醒月馆议事。
其实有什么好议的呢?不过是皇后栽了,贵妃志得意满,觉得自己快要得偿所愿,想要在众人面前好生威风威风,提前过一过主子的瘾罢了。
江诗荧不急也不气:“且让她猖狂去吧。”
她随手揪下一片月季花瓣,在手中轻轻碾碎,红色的花汁染在她的手上,似稀释过的血液一般。
“她若不猖狂,又怎会犯错呢?”
秋雨递了一方帕子过来,江诗荧接过帕子,一根根手指细细擦干净,边擦边道:“宁姐姐且看,这月季,从三四月就开始有花骨朵了。
到了如今,满园子的树叶子都变成了金的红的,月季还在开着,开得灿烂明媚,傲然立在枝头。
可是那又如何呢?再过上些日子,来上场霜,再下上一场雪,转眼不就败了?”
天时不予,月季开得再艳又能如何?
宁贵嫔饶是坚定地站在了她这边儿,看到她这幅样子,还是没忍住心里一颤,然后才道:“娘娘说的是,贵妃娘娘,恰如这盛开的月季。”
现下开得再艳,早晚也要从枝头落下来。
又往前走了几步,拐了一道弯儿,就到了朝云轩附近。
远远的,就看到仪美人步履匆匆地进了朝云轩的门。
宁贵嫔有些纳闷儿:“她怎的这么急?”
江诗荧莞尔一笑:“谁知道呢。”
···
朝云轩。
仪美人刚进门,大宫女重雪就急匆匆迎上来。
她耐着性子,一直等到了寝殿内间才开口:“小主,永巷里出事儿了。”
仪美人抓住她的胳膊:“是不是那些人都死了?”
“小主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自然是皇后这个好表姐好心告诉她的。
方才,皇后在她耳边轻声说:“表妹,该叫你知道,永巷里伺候过永宁的那些宫人,竟全都死了。也不知是谁,狠心利用了他们,又狠心灭了他们的口。”
那一瞬间,仪美人猛然明白过来,为何十日过去了,玉妃那儿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去永巷里办事的宫人,她特意选了安插在玉妃宫里的钉子。
这钉子,是她亲祖母广德大长公主给她的人。早年一直在尚服局里头,后来是玉妃自己看她手艺好,亲自把人要到了身边。
想在宠妃宫里埋这么一颗钉子可不容易。
她这次,是想着把这挑拨皇后陷害宸妃的事,借此栽赃到玉妃身上去。
陛下便是不全信,哪怕信了个一半儿,也不该毫无动静。
若非她的好表姐告诉了她,她如今只怕还被蒙在鼓里,等着那些人指认玉妃呢。
仪美人沉着脸思索了半天,最后咬牙切齿道:“好一个贵妃娘娘!这是想让陛下疑上我呢!”
这事儿除了她,也就是贵妃知道一二。
贵妃不知道她想借机泼玉妃一身脏水,却知道她定有后招,能从里头脱身出来。
于是,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把永巷里的宫人都灭了口。
到了这一步,她再有什么后招都没用了。她还能跑到陛下面前喊冤去不成?
如今在陛下心里,唯一可疑的,就只有她这个把此事捅到皇后跟前的人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送贵妃娘娘一份大礼。”
···
也不知怎的,进了九月之后,前朝忽然就刮起了一阵请立皇贵妃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