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了珍妃身边儿,就是大加抱怨:“都是父皇的儿子,旁人都只有两个伴读,八弟却有四个,父皇也太偏心了!”
他本就和平安年龄相近,下意识的,就会把对方当作比较对象。
陆昭霖也不是不疼他,但每当他自得于父皇的宠爱时,转头一看平安,都会大受打击。
长此以往,早就恨毒了这个八弟。
珍妃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发泄自己的情绪,等他平静下来,才问:“发泄够了?”
七皇子点了点头。
珍妃道:“既然发泄够了,那就好好儿想想,怎么把八皇子比下去,让你父皇看到你的好。”
七皇子立刻站起身,道:“儿子这就去温书。”
珍妃颔首道:“去吧。”
八皇子比自己的儿子受宠,她看着自然也觉得刺眼。但转念一想,有八皇子在也好,正好儿激励着自个儿的儿子好好上进。
···
又过了几日,就是中秋宫宴。
开宴没一会儿,臣子席位那边儿就起了些喧闹。
陆昭霖高坐上首,皱着眉不悦地问:“怎么回事儿?”
威武将军丁胜康起身行了一礼,道:“陛下恕罪,是臣的内子,没有拿稳酒杯,被酒水洒了一身。”
听他此言,坐在陆昭霖身旁的江诗荧轻轻“呵”了一声,这声音很轻,除了陆昭霖以外,并无其他人听到。
陆昭霖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过去,江诗荧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然后道:“秋雨,你陪将军夫人去后殿更衣。”
威武将军和夫人裘氏一起行礼谢恩。
等这一茬过去,陆昭霖才凑近江诗荧:“阿荧方才,似乎对威武将军颇有几分不屑?”
江诗荧道:“陛下方才只顾着和宗室的王爷们喝酒,怕是没注意到那头儿,阿荧却是看了个清楚明白。根本不是裘氏没拿稳酒杯,是威武将军和裘氏起了争执,竟不顾这是什么场合,拿起酒杯泼了裘氏一身。”
话音落下,陆昭霖的心中也起了不满。
他不在乎威武将军和裘氏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何争执。
他在意的,是朕在园子里设了宴,宴请朝臣和夫人们,你在朕的宴会上,不管不顾闹了这么一出,你的规矩和本分呢?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不成?
这样想着,他瞥向威武将军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晦暗。
却说此时的后殿。
秋雨带了两个小宫女一起,服侍裘氏换了身干净的衣裙。
然后,她打量着裘氏的面色,道:“夫人的妆面有些花了,奴婢服侍您重新上妆吧?”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裘氏的鼻子又是一酸。
什么妆面花了?分明是她刚刚落了泪,在眼睛周围晕开了,又在面颊上留下了清晰的泪痕。
皇贵妃娘娘这大宫女如此说,是给她留了脸面。
裘氏福了福身:“有劳姑娘了。”
秋雨连忙避开:“当不得夫人的礼。”
之后,她先是帮裘氏卸去脸上的残妆,然后重新给她涂了膏脂,抹了粉,又细细地描眉画眼。
一边儿手脚麻利地服侍,一边儿跟裘氏闲谈说话:“夫人的眼睛生得真好看,眉毛也秀气。”
裘氏原本还有些激动紧张的情绪,在她的温言软语里也渐渐放松下来。
到后头,她忍不住分了些念头去想,皇贵妃娘娘似乎并不如外头传言的那般跋扈,就连娘娘身边的人,也很是温柔和善。
齐儿被选为八皇子伴读,日后跟在八皇子身边,她原本是又骄傲又担心的。如今看来,这担心可以放下一些了?
有皇贵妃娘娘这样的母妃,想来八皇子也不会难相处到哪里去吧?
第277章 进学
不多时,裘氏梳妆完毕,秋雨找了小宫女悄悄儿地引着她入席,自个儿则是回了江诗荧身边。
见她回来,江诗荧微微侧过头问:“裘氏如何了?”
秋雨低声道:“娘娘放心吧,将军夫人已经无事了。奴婢看将军夫人似乎有些郁郁,想来是担心方才失仪的事儿,便宽慰了她两句。”
江诗荧微微颔首:“你做得很好。”
她们说话的声音虽轻,但到底就在御座边儿上,陆昭霖听得很是清楚。
他听到秋雨说裘氏有些郁郁,心想,可不吗,明明是威武将军自己不顾场合乱发脾气,泼了裘氏一身酒水,被问起的时候却说是裘氏没拿稳酒杯弄湿了衣服。
换了谁,摊上个这样的夫君不得郁郁?
也就自个儿是个仁君,换个刻薄的,都能治他个欺君之罪。
这样想着,他看向威武将军的眼神,越发不善了起来。
坐在殿下的威武将军,根本没接受到这眼神。
他看向坐回到自己身边的裘氏,问道:“夫人如何了?”
裘氏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一个字也不跟他说。
威武将军心里气恼,到底惦记着这是什么场合,刚刚才闹了一次失仪,再来一次的话,可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是以,他举起酒杯灌进腹中,然后转过头也不看裘氏。
···
因着中秋过节,上书房也放了两日的假。
假期过后,就到了平安正式开始进学的日子。
一大早,三皇子四皇子就亲自来了湘影居,说是来接弟弟一起去上学的。
江诗荧让人把他们请进来。
这两个,如今都是满了十岁的小少年了,江诗荧毕竟不是生母,便没有把他们揽在身边,只让人赐了坐,上了茶水点心,然后问他们可用过早膳了,昨晚歇得可好。
两人一一答过。
江诗荧又道:“多谢你们惦记着平安,还特意过来接他。”
两人连忙起身,说当不起皇贵妃母的谢,这都是自己为人兄长该做的。
江诗荧笑着让他们坐下,又叮嘱了平安两句,就道:“时候也不早了,平安跟着你三哥四哥去上学吧。”
平安给她行了一礼,然后就跟着哥哥们告退离开了。
江诗荧透过打开的窗户,看着他的步伐稳健中还透着几分雀跃,眸光渐渐柔和起来。
秋雨见她这模样,还以为她是心生感叹了呢,正想着要劝慰一二,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江诗荧道:“把阿圆唤过来,我有事要吩咐。”
不多时,阿圆进来。
江诗荧随意找了些借口打发了屋子里侍候的宫人,让秋雨和红英在外头守着。
“先皇后下葬之后,她身边的画屏去了哪儿?”
“去了奉先殿,伺候先皇后的灵位。”
江诗荧挑眉:“没去宋才人身边?”
阿圆摇了摇头。
江诗荧的眼睛微眯:“画屏这是,恨上了宋家送人进宫的事儿啊。”
要不然,她很该在宋才人身边提点着些,好好儿帮宋才人铺路才是。
轻轻啜了一口茶水润喉,江诗荧又问:“那个小原子,你们可调理好了?”
这人,就是被珍妃买通,在先皇后的药里动手脚的御药房小太监。
先皇后薨了之后,珍妃的人原本要杀他灭口,却被江诗荧使人救下又扣住。
既然要用他,那自然得先让他弄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阿圆点点头:“娘娘放心。”
江诗荧沉思片刻,才道:“我估摸着,最多再有一个月,圣驾就要回宫了。趁着这段时间,让宫里的人,把珍妃给皇后下药的事儿,透个引子到画屏跟前。然后,引着她一点点儿亲自查出真相。”
阿圆应下了这事,问她:“宋才人那边?”
“宋才人那边,自有画屏去找她。”江诗荧放下茶盏:“我这儿还有第二件事要吩咐你。”
“娘娘请说。”
“传信给信武侯府,让舅母闲来无事的时候,多去威武将军府走动走动,开解开解裘氏。我听闻,裘氏年幼时也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怎得如今一点儿精气神都没了?”
江诗荧口中的舅母,正是信武侯夫人林氏。
几年前,舅舅因为歼灭鞑靼的功劳封侯,在此之后,舅舅始终在朔州领军驻扎,舅母和表妹们却都留在京城侯府里头。
武将在外,家眷留京,这是早有的规矩。
明面儿上,江诗荧和舅家从无往来。除了陆昭霖以外,也就只有当年经手那个案子的官员知道这一层舅甥关系。
陆昭霖一直以为,为着那些陈年旧事,这舅甥两个之间各自都有心结,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然后事实上呢?江诗荧和舅舅舅母私底下的联络从未少过。有不少事,都是借了他们的力才能顺利达成。
若非舅舅舅母出了力,她想把阿正安插进禁军可没那么顺利,想让冬青和雯儿从皇陵里假死脱身更是没那么容易。
今日她这一局,涉及到威武将军府和西郊大营的兵权,更是得有舅母相助才成。
阿圆道:“有舅夫人开解,想必将军夫人很快就能恢复以往的杀伐果断。”
江诗荧含笑点头:“但愿如此。”
···
申时中,平安就放了学,回到了湘影居。
三皇子四皇子两个亲自送了弟弟回来。
江诗荧留着他们吃了些水果点心,这才放人走。
等屋子里只有自己人了,她伸手将平安揽在怀里,道:“跟母妃说说,今儿在学里如何?”
平安扭动了两下:“儿子已经大了,都是进了学的人了,不该腻在母妃怀里了。”
江诗荧挑了挑眉,声音里带了两分好笑:“那母妃往后就都不抱你了?”
平安愣了愣,犹豫了片刻,才道:“母妃还是再抱我两年吧。男女七岁不同席,我还不到七岁呢。”
江诗荧笑出声来,连声道:“好好好,母妃再抱我们平安两年。”
这一茬接过,平安才说起今日在学里的事。
在平安口中,学里样样都好,先生们好,皇兄们好,伴读们好。要学的东西也都没什么难的,他也很是乐在其中。
他说话的时候,江诗荧就安静地听,没有打断。但是她的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今日跟着平安的小太监,名唤小柯子的那个,神情有些不对。
第278章 争执
江诗荧心中暗道,看来今日学里不是一点儿事情都没发生,是平安自个儿瞒下来了?
想到这儿就觉得好笑,这小子,这才几岁呢,就学会报喜不报忧了?
她思量着,既然平安要瞒着,那她也不必急着戳穿,等一会儿问问这小太监,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做打算。
平安不知道他母妃心里在想什么,还在一一说着今日在学里的见闻。说完之后,江诗荧问他:“先生可给你布置了功课?”
平安点头:“布置了的。”
江诗荧道:“那你先去做功课,等你做完了,咱们再一起用晚膳。”
等平安告退出去,江诗荧让秋雨随意找了个借口把小柯子叫过来。
在等小柯子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她自己思量着今儿学里发生了什么。
首先确定的是,定然不是什么大事。否则,都不必等到她问,一早就会闹到御前去了。
也不会是先生们或是伴读们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让平安不痛快。
他是皇贵妃之子,又在众皇子中最受宠爱,还是个被所有人一致认为身子骨弱的“瓷娃娃”,他们捧着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得罪?
那就是学业上不顺利?也不可能!他才刚进学呢,连门儿都没入,哪儿称得上什么顺利不顺利的?
再说了,江诗荧虽不曾刻意给他启蒙过,偶尔却也一时兴起教他几个字、两句诗,平安旁的不说,记性是真好。只需重复上一两遍,就能熟记于心。
排除这些,那八成就是其他几个皇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三四两个都是大孩子了,且不说他们一直都是一副好哥哥的做派,便是心里有什么,也不会轻易透出来。
除了他们,那就是和平安年龄相近的七皇子?
才刚想到这儿,就见小柯子跟在秋雨身后进了屋。
“奴才参见皇贵妃娘娘。”
江诗荧叫了起,张口就问:“今儿在学里的时候,七皇子做什么了?”
这话,听得小柯子心里一惊:“娘娘怎么知道?”
话说出口,才觉察出自己僭越了,赶紧连声认罪。
江诗荧没计较这个,只让他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小柯子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今儿在学里的事儿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七皇子嘲讽了几句,说八弟那个身子骨,该不会连笔都提不起来吧?若是他写了几个字儿受了累,父皇会不会为此责罚学里的先生?
三四两个当场就斥责了他,七皇子的伴读们也劝他。
平安更不是个好脾气的,直接就嘲讽了回去,末了还问了他一句:“我听七哥的话,似乎对父皇颇有不满。怎么,父皇这样的明君,在七哥眼里竟是个不问青红皂白乱迁怒人的吗?”
七皇子再怎么不高兴,这事儿最后还是以他赔礼道歉,承认自己失言了结束。
江诗荧一边儿听,一边儿面上就带了笑。
与此同时,陆昭霖在明光殿里,也才刚听人说完这事。
原本不过是些小口角罢了,若是没人吩咐,不会有人特意捅到御前。
但谁让因为前些日子的事,陆昭霖心里动了念头,在思量着是不是要立平安为储呢?
这原本只是个想头,成与不成的都还不好说。
但是为着这个想头,他自然而然地就对平安的一举一动额外关心了几分。
今儿是平安第一日进学,才散了学,陆昭霖就遣了人去问今日学里怎么样,八皇子进学可还顺利。
御前的人来问了,上书房的人自然是一点儿都不敢瞒着。
此时,听人回完了话,陆昭霖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沉默半晌后,才见他起身:“去湘影居。”
湘影居。
陆昭霖到的时候,江诗荧才刚吩咐了人传膳。
“陛下来得正好,阿荧让他们再加几道菜。”
陆昭霖点了点头,与她闲谈了几句,招手把平安唤过来。
“你今儿第一日进学,感觉如何?”
平安又重复了一遍在江诗荧面前的话,说学里样样都好。
陆昭霖听他说完,点了点头,勉励了几句,心里却在想,他往日只把平安当宠妃之子疼爱,今日这事儿过去,平安身上又多出两个优点,一个是聪慧、反应快,还有一个,就是宽容大度,不斤斤计较。
七皇子还大了他几个月呢,这样一比较起来,心性上却比平安差了许多。
今日这事,就像船过水无痕一般。既然没闹大,也就没人刻意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