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更衣语塞。
这时,侍立在屋内的红英开口道:“陛下,奴婢前两日看到过苏更衣和公主说话。”
苏更衣想也不想地反驳:“你胡说,我和公主说话的时候,除了公主的大宫女,周围并没有人。”
这话一出,便是不打自招了。
苏更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暗道不好。
然后她立刻跪下,辩解道:“陛下容禀,嫔妾前两日的确见过公主,也闲谈了两句,但是嫔妾并未在公主耳边嚼舌根子。”
陆昭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眼睛微微眯起,问道:“哦?那你跟公主闲谈了什么?”
苏更衣不急不缓地说道:“并未谈什么特别的,只是嫔妾见到公主风采出众,称赞了几句罢了。”
永宁公主怒道:“你胡说,你当时说的明明不止这些。”
陆昭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苏更衣,你当日跟公主都说了什么,你若是不愿意在这里交代,那就只能去慎刑司交代了。”
看她还在那里踟蹰,陆昭霖直接吩咐:“姚兴德——”
话音落下,苏更衣急忙说道:“嫔妾愿意交代。”
可能是实在害怕被关到慎刑司里用刑,苏更衣竹筒倒豆子一样详细描述了当日的场景。
···
两日前,行宫镜湖的湖心亭处,苏更衣散步时遇到了永宁公主。
苏更衣先行礼:“嫔妾见过永宁公主。”
永宁公主皱眉:“你是谁?”
“嫔妾苏更衣。”
闻言,永宁公主颇为不屑:“原来是你啊。”
苏更衣仿佛看不懂永宁公主的态度一样,讨好道:“公主真是姿容出众,不愧是陛下的嫡公主。”
听到这话,永宁公主的面色显而易见地柔和了很多。
然后,就听苏更衣继续道:“可见皇后娘娘一定更加的风采不凡。可惜嫔妾进宫以来,还无缘拜见皇后娘娘。”
永宁公主此时看她顺眼了许多,说道:“你倒是很懂规矩,和传闻里不太一样。等我母后病好了,你请安时自然就能见到。”
话音落下,却瞥见苏更衣的表情有些不对。
见状,永宁公主问:“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苏更衣有些犹豫:“嫔妾听说了一些传言,不知应不应该告诉公主。”
“什么传言?”
苏更衣先是环视四周,见四下里无人,然后才说道:“嫔妾听说,皇后娘娘不是生病,而是被陛下禁足了。”
永宁公主秀眉紧蹙:“你胡说,父皇才不会让母后禁足!”
苏更衣道:“嫔妾听说,是因为纯贵嫔的缘故。”
永宁公主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纯贵嫔?”
她知道这位纯贵嫔最近很受宠爱,却并不把她放在心上,不过一个妃妾罢了。
苏更衣继续道:“听说是纯贵嫔仗着陛下的宠爱,对皇后娘娘不甚恭敬,皇后娘娘要责罚纯贵嫔,却被陛下拦住,还因此被陛下禁足了。”
永宁公主闻言,当即否认:“不可能!我要去问问父皇!”
说着,她就要往丹曦殿的方向去。
苏更衣和紫丁都赶紧拦住她。
苏更衣当然不敢让她跑去丹曦殿,否则若是让陛下知道她跟公主说了这些话,她定然落不着好。
于是,她忙说道:“公主这样怒气冲冲地去丹曦殿,难道是要质问陛下吗?这样做,怕是只会让陛下对娘娘更加不满。
嫔妾听说陛下一向疼爱公主,公主多在陛下面前提一提自己思念母亲,想必看在公主的面子上,陛下很快就会把娘娘放出来了。”
另一边,紫丁本就对苏更衣心存怀疑,觉得她是刻意挑拨、目的不纯。但是当务之急,是先拦住公主,是以也道:“公主殿下,咱们得从长计议才是。”
···
事情说完,苏更衣跪在地上,为自己辩解道:“嫔妾真的没有特意在公主耳边嚼舌根子,只是公主问起来了,嫔妾不好隐瞒。”
江诗荧点点头,任谁都听得出她语气里的嘲讽:“湖心亭就在公主居所附近,离疏星馆却有多半个时辰的路。
你只是恰好到了那附近,恰好遇到公主,恰好提起皇后娘娘,又恰好表情不对被公主看出来了,然后恰好不好隐瞒,说了本宫的坏话。”
苏更衣本就想把这事推到“巧合”上,但是江诗荧说完这一连串恰好之后,她却不太好这样说了。
于是,她向着江诗荧解释:“嫔妾真的没有说娘娘坏话的意思,也没有想要挑拨您和公主的关系。嫔妾只是想劝公主,在陛下面前多提一提皇后娘娘,并没有想让公主针对您。”
这是她的真心话。
婉贵嫔那天跟她说了那么多,什么不除掉纯贵嫔就无法出头的话,她都没有听进去。
她听进去了的,就只有看在公主的份上,皇后娘娘早晚会重掌凤印。
然后,就见江诗荧又点了点头,道:“嗯,你无心让公主针对本宫,公主却因为你的话,推本宫落水。”
“什么?”
苏更衣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怪不得她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发现纯贵嫔和永宁公主的头发都半湿半干,脸上一丝妆容也无。
她急忙道:“嫔妾没有让永宁公主推娘娘落水。”
······
一些小可爱在评论里要的后宫位份表,之前放在作者有话说里,好像看不到,附在下面啦:
第63章 第一道护身符
苏更衣觉得自己真是冤死了,谁能想到永宁公主会这么冲动。这下子,纯贵嫔落水的锅怕不是也要落到她的身上吧?
紫丁的确是这么教永宁公主的。
就听永宁公主说道:“可是你说过,只要没有了纯贵嫔在中间挑拨,父皇和母后之间,就会和好如初。”
苏更衣否认:“我没有说。”
但是她刚才已经反复过好几次,次次都是被逼到绝处才肯说实话。现在,她的否认已经毫无可信度。
陆昭霖看向苏更衣的眼神愈发晦暗危险。
苏更衣绞尽脑汁,思索着该如何为自己脱罪。
还是江诗荧亲自提醒她:“苏更衣刚刚说的一句话,我倒是觉得有些道理。”
闻言,陆昭霖看向她,就听她说:“苏更衣入行宫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在养病了。那么,又是谁告诉她,皇后娘娘不是养病,而是被禁足了呢?”
这次不等人问,苏更衣就大声喊道:“是婉贵嫔,是婉贵嫔告诉我的。”
婉贵嫔的消息可比苏更衣灵通多了。
江诗荧和公主落水的事,以及苏更衣被陛下传走的事,她都已经收到了消息,也早有准备。
此刻,她并不在自己的居所内,而是在玉昭仪的涟漪阁。
见到来传她的小太监,她倒是不慌不忙:“不知陛下是因何事传召本宫?”
玉昭仪也有些好奇,婉贵嫔已经无宠很久了,总不会是陛下忽然忆起旧情,想要召她伴驾吧?
小太监低眉敛目,却半丝口风都不透:“您去了就知道了。”
这下子,不管是婉贵嫔,还是玉昭仪,都知道怕是来者不善。
但是陛下传召,总不能抗旨不遵。
“玉姐姐,我去去就回。”
说着,婉贵嫔就站起身,要跟着小太监离开。
玉昭仪思量了须臾,也站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
婉贵嫔拦住她,打趣道:“姐姐这是做什么,莫非是要和妹妹去争陛下的宠?”
玉昭仪轻轻拧了拧她腰间的嫩肉,道:“贯会瞎说。”
然后,她挽住婉贵嫔的手,那意思,就是她心意已决,不必再劝。
又看向小太监道:“还不引路?”
一刻钟后,两人到达木樨斋
“臣妾拜见陛下。”
看着下首的两人,陆昭霖的眸光微微一闪。
他只是着人去传婉贵嫔,没想到玉昭仪会一起来。但是,想到她们二人一向交好,倒也没那么令人意外。
陆昭霖道:“免礼,玉昭仪坐吧。”
江诗荧起身,对着玉昭仪行了一礼,把上首的位置让给她。
玉昭仪却并未走过去坐下,而是看向陆昭霖,说道:“陛下,婉妹妹她——”
陆昭霖打断她:“你先坐,然后且看着听着。”
玉昭仪只好暂时压制住自己的担心。
然后,就听陆昭霖问话:“婉贵嫔,据江更衣说,是你告诉她,皇后因为纯贵嫔被禁足了?”
婉贵嫔先是福了福身,然后道:“启禀陛下,这话,臣妾并未说过。”
不等陆昭霖问,她就继续说道:“那日江更衣在承夜居受完罚,臣妾带了药膏去探望她。臣妾听她声音沙哑,脸上红肿,故而心存怜惜,对她多安慰了几句。
她言语之间,对纯贵嫔多有怨言,臣妾为了安抚她,也就附和了几句。
但是皇后娘娘因为纯贵嫔被禁足的话,臣妾并未说过。”
空口无凭的指证,她会认下才怪。
苏更衣看向婉贵嫔,然后又看向上首面无表情的陆昭霖,生怕他听信了婉贵嫔的说法,着急道:“陛下,嫔妾并未撒谎,真的是婉贵嫔娘娘告诉嫔妾的。”
陆昭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击着,谁也摸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江诗荧笑道:“陛下,阿荧听说,苏更衣受罚的时候,婉贵嫔还和其他人一起去承夜居围观了,甚至出言嘲讽了她。
阿荧还以为婉贵嫔不喜欢苏更衣呢,没想到婉贵嫔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对苏更衣实则关心得很。”
这话一出,婉贵嫔的心跳一瞬间骤然加速,但是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我本是不喜欢苏更衣行事略显张扬,但是转念一想,她毕竟年纪还小,难免不知分寸。”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看向陆昭霖,道:“是以从承夜居离开后,思虑半晌,还是决定去看一看她。”
玉昭仪也道:“这事,婉妹妹跟臣妾也提过的。”
苏更衣听到这里,急得脑门上汗都要冒出来了。
她忽然就想起来,那日婉贵嫔就曾说过,出了这扇门,她是不会认自己说过什么的。
还没等她想法子戳破婉贵嫔的谎言。
上首,陆昭霖双眸微微眯起,由上而下看向婉贵嫔:“婉贵嫔,你的意思是,苏更衣恩将仇报。明明只有你关心她,对她心存善意,她却污蔑你,把脏水泼在你的身上?”
婉贵嫔轻轻叹息,似乎是被伤透了心,道:“臣妾也没想到,苏妹妹竟会如此。”
话音还未落下,就见陆昭霖右手端起茶盏,向着婉贵嫔的方向扔了出去。
“啪”的一声,茶盏在婉贵嫔的脚底碎裂开来,碎瓷片四散,婉贵嫔吓得直接下意识后退一步。
陆昭霖的语气,淡的令人心头发寒:“你当朕是傻子吗?”
婉贵嫔赶紧跪下:“臣妾不敢。”
陆昭霖道:“你是不是觉得,没人能证明你说了什么,朕就不会治你的罪?你把这后宫当大理寺吗?”
婉贵嫔脸色惨白,却还是咬紧牙关:“陛下容禀,臣妾真的没有对苏更衣说那些话。”
听她直到此刻,仍然坚持不肯吐口,陆昭霖嗤笑一声:“跟在你身边的大宫女,是叫夏竹吧?等她去慎刑司走一遭,不知会不会替你认了。”
夏竹是婉贵嫔从家里带进宫的,一直很得她的信任。
可以说,婉贵嫔在这宫里做的任何事,夏竹都心知肚明。她若是去慎刑司走一遭,婉贵嫔要认的罪,怕是就不止这一桩了。
现在,夏竹就跪在婉贵嫔的侧后方。听到慎刑司三个字,夏竹已经感受到密密麻麻的寒意从脚底开始往身上蔓延。
不等婉贵嫔说话,玉昭仪就着急地说道:“陛下,臣妾愿为婉贵嫔担保,婉贵嫔并未说过那样的话。”
婉贵嫔暗暗松了口气,这一道护身符,没有带错。
江诗荧看了她一眼,才对玉昭仪道:“听玉昭仪这意思,还以为婉贵嫔和苏更衣说话的时候,您也在旁边呢。”
玉昭仪如何能听不懂她的嘲讽,闻言仍然坚持:“本宫虽未在侧旁听,但是本宫了解婉妹妹的人品,她既然说自己不曾说过那样的话,那本宫就相信她没有。”
江诗荧眼波流转:“既然昭仪娘娘对婉贵嫔这么有信心,那让夏竹从慎刑司走一遭出来,不正好证明了婉贵嫔的清白吗?”
玉昭仪有些不悦:“慎刑司那种地方走一遭,即便证明了清白,也已经吃够了苦头。”
江诗荧看向苏更衣:“苏更衣,婉贵嫔有玉昭仪作保,连大宫女都不用去慎刑司。可怜你,若是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怕是得数罪并罚,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
她眼神之中带了哀悼与同情,苏更衣仿佛看到自己被一根白绫或者一杯毒酒了断了性命的样子,打了个寒颤,然后道:“我愿意,我愿意去慎刑司走一遭,证明真的是婉贵嫔跟我说了那样的话。”
慎刑司是很可怕,但是相比之下,她更怕死。
苏更衣这话说出来,婉贵嫔知道,大势已去。
第64章 惩罚
一边是苏更衣,宁可去慎刑司也要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另外一边是婉贵嫔,连大宫女都不敢让人拷问。
孰是孰非,已经显而易见了。
苏更衣这么一表态,就连玉昭仪,都没办法坚持说婉贵嫔是无辜的了。
婉贵嫔跪在地上,双手扶住地面,头深深地低下去,道:“臣妾认罪,是臣妾跟苏更衣说,皇后娘娘是因为纯贵嫔,才被陛下禁足。”
玉昭仪直接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问:“婉妹妹,你为何会做这样的事?”
婉贵嫔缓缓地直起身子,头也随之抬了起来。玉昭仪这才看到,她的眼眶中,此时已盈满了泪水。
她先是看了玉昭仪一眼,眼睛眨了眨,泪水夺眶而出。
然后才道:“中秋宫宴时,臣妾言语不当,酸了纯贵嫔几句,就被陛下责罚,臣妾心里对纯贵嫔有怨。
因此,臣妾才在苏更衣说纯贵嫔坏话的时候,多有附和,还添油加醋,把皇后娘娘闭门养病说成是因为纯贵嫔而禁足。
但是臣妾真的只是言语发泄,并未想要挑拨苏更衣做其他事。”
江诗荧看着她这表演,觉得京里梨园行最火的角儿怕是都要甘拜下风。也难怪,玉昭仪被她哄骗了这么久,都看不透她的真面目。
玉昭仪好哄,陆昭霖却不然。
婉贵嫔声泪俱下的内心剖白,丝毫没令他有所触动,反而越发反感,觉得她小心思太多,这个时候还在找借口推脱。
“姚兴德。”陆昭霖唤道。
姚兴德往前两步:“奴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