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手里的经书没拿稳,散落着掉在地上。她的脚步也摇摇晃晃的,一眨眼就踩在了那几页经书上,留下了一个个脚印。
江夫人的脸色难看的很:“你是故意的?”
先是故意让她看到希望,为此一夜不能眠,辛辛苦苦抄了卷金刚经。然后又毁了她的希望,金刚经上被踩上了脚印,自然就不能再奉给太后,也不能让太后看到她的诚意,圆满结束她的祈福。
“母亲怎么能这么说呢?”江诗荧做西子捧心状:“我怎么会故意做这样的事。”
江夫人当然不信她,紧紧盯着她看,眼睛里都是恨意。一旁的秋霜也不遑多让,抄写那金刚经,用的可全都是她的血。
江诗荧却笑了笑,道:“我昨日忘记了告诉母亲,太后娘娘的旨意,是要我明日进宫呢。所以,母亲若是想展现诚意,如今还有机会。明天早上,我会让人来一趟的。”
“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吗?”
江诗荧才不在乎:“信与不信的,端看母亲自己。”
这话说完,江诗荧就干脆地离开了。
她就是要她,想要信,又不敢信,最后却还不得不赌一把。
心里装着事,犹犹豫豫的,便是今天白天有时间补眠,也根本睡不好。
“县主,您说夫人会再抄一卷血经吗?”秋雨问。
“会吧。”
“那咱们再把它毁了?”秋雨有些兴致勃勃的。
江诗荧点了点她的脑袋:“咱们那有那么坏。”
“那真的呈给太后娘娘啊?”秋雨有些失望,又有些担心:“那夫人不就能从佛堂里面出来了吗?”
“就是要她从佛堂里出来啊。”江诗荧心不在焉的,然后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让人将府里的账本还有对牌什么的,都送去林姨娘那里。夫人在佛堂里祈福,就有劳林姨娘代为管家了。”
这些事,原本都是江夫人在打理。江夫人入佛堂之后,就交到了管家手里。
秋雨正要让人去传话,又听江诗荧吩咐:“夫人那里只有秋霜一个大丫鬟,也着实不像样子。告诉林姨娘,让她明日给夫人补齐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丫鬟。”
“是!”秋雨欢快地应道:“相信林姨娘一定会好生替夫人选人的。”
那边厢,倚霞院的林姨娘接到账本和对牌,又听到江诗荧让人传来的话,更是坚定了决心,一定要站在县主这边。
说不准,借了县主的力,她有朝一日真能把夫人拉下来,然后取而代之!
第15章 进宫
第二日一早,江诗荧就带着秋雨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
不出江诗荧所料,江夫人犹豫过后,还是选择又抄写了一卷金刚经。这两日过去,估摸着秋霜得好好补补血才行了。
江夫人可能是吸取了昨日的教训,避免江诗荧一个不小心把佛经都落到地上,再次毁了她的心血,把佛经装在了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里。
宽敞的车厢里,江诗荧看着秋雨把佛经和匣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按住了她的手,道:“好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这毕竟是要呈给太后娘娘的,若是夹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整个江家都跑不了,江夫人没有那个胆子。
马车在承安门外停下,不需要秋雨来扶,江诗荧自己利落地下了马车。
跟车的小太监引着江诗荧主仆二人进了承安门,就见一个眉眼含笑姿容秀丽的姑姑站在不远处。
“见过晴山姑姑。”
晴山姑姑微笑点头:“有劳你了。”
秋雨在江诗荧的示意下,塞给小太监一锭碎银子:“多谢小公公引路。”
小太监任务完成,行了个礼便告退离开。
这边,晴山姑姑看向江诗荧,福了福身子:“见过嘉宜县主。”
江诗荧扶起晴山姑姑,道:“姑姑客气了。”
“圣母皇太后命奴婢迎县主入宫,奴婢已命人备好了软轿。”
寿康宫里,圣母皇太后看着明显有些坐不住的小儿子,道:“人已经入宫了,晴山已经去接她了,你着什么急?”
靖王有些不好意思,不肯承认:“儿子没着急。”
“没着急,那是谁隔一会儿就往门外看一看,恨不能长一对顺风耳千里眼,坐在寿康宫就能看见承安门的动静。”圣母皇太后打趣道,心里越发对江诗荧感兴趣了。
她这个小儿子,自小被她和他皇兄捧在手心里长大。便是那些皇子们,在这个小叔叔面前都要退一射之地。
想要讨好他的人太多了,但真能让他心生好感的很少。
她本来只想把江诗荧宣进宫里,见一见,先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果真是个好的,日后便可以多召进来说说话。若不是那么投缘,只要江诗荧没做出什么恶事,那她也会护着她一世顺遂。
然而这个小儿子将他的“阿荧姐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刘宝山那日宣旨回来,被问及时也是赞不绝口,她这才下旨召江诗荧入宫小住。
母子两个正说着话,就听人禀报,说嘉宜县主到了。
靖王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看他这个样子,圣母皇太后笑道:“还不快请县主进来,没见靖王都要等不及了吗。”
江诗荧进殿,便见上首坐了一位双眉秀丽、双目清澈的女子,她心知这便是圣母皇太后了。
“臣女拜见圣母皇太后娘娘,娘娘福寿安康。”江诗荧恭敬地行礼。
“不必多礼了,快起来坐吧。”圣母皇太后很是温和。
江诗荧看着圣母皇太后,心想,除了眉目间依稀的一丝愁意,岁月似乎没怎么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即使已过不惑之年,仍然能称得上是一位难得的美人。
巧了的是,圣母皇太后看着江诗荧,也在想,果然是天姿国色!这宫里向来不缺各色的佳人,然而在这位嘉宜县主面前,却都得黯然失色。她向来是个喜欢好颜色的,此时只看着这张脸,就已经生了三分好感。
见江诗荧手里捧着一个匣子,圣母皇太后问:“你手里捧着的是什么?”
江诗荧答道:“臣女的母亲感念天家恩德,在佛堂为陛下和太后娘娘祈福,抄了一卷心经供在佛前。”
说着,江诗荧将匣子递给了晴山姑姑。
晴山姑姑打开匣子,道:“娘娘,是一卷血经。”
太后接过去,细细地看了看,然后点点头:“你母亲有心了。”
一旁,等了许久的靖王。
“阿荧姐姐,我可算见到你了!怎么样,我没骗你吧?”靖王得意洋洋的:“当日我们的打赌,我可是赢了你哦!”
江诗荧故作叹气:“哎,愿赌服输,靖王殿下想要什么彩头?”
“我还没想好。”
“那殿下慢慢想,随时想好了,都可以来找我兑现,如何?”
“一言为定!”
“什么打赌?”看他们二人说得热闹,圣母皇太后问道。
靖王先开口回答:“母后,我跟您说,当日阿荧姐姐把我救下来,问我是谁家的孩子,我说我是靖王,她却不信。”
江诗荧笑着解释:“臣女当时心想,靖王殿下金尊玉贵的,便是出宫玩耍,身边定然也是带了一众的侍卫仆从,怎么可能落到这个境地。”
提到被甩开的侍卫仆从,靖王有些理亏,这个确实是他的错,是他行事不慎,让自己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于是靖王咳了一声,道:“这个先不提。阿荧姐姐不信我是靖王,我让她直接送我回宫她不肯。于是我们打了个赌,她送我到恩庆侯府,如果我一个时辰都没有被轰出来,就是我赢了。如果我一个时辰内被轰出来了,就是她赢了。”
太后看向江诗荧的目光更加温和了:“你不肯直接送他回宫,是担心他若不是靖王,跑到宫门口冒认皇亲,会丢了性命?”
江诗荧点头:“一部分原因是这个。”
“那还有一部分原因呢?”
“臣女当时心想,若这个小乞丐当真是靖王,却流落到这个地步,可能就是宫里出了事,很难保证宫门口的侍卫全都是可靠的。万一宫门口的侍卫有问题,明明识得他的身份,却故作不识呢?臣女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江诗荧的这个猜测,很大胆,却也很合理。
靖王有些呆呆地看着她,江诗荧当日并没有说出这一点,他根本不知道她还想了这么多。
太后还在继续问:“你当日送他进恩庆侯府之后,当真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
江诗荧点点头:“臣女心想,便是他真的胆大包天、冒认身份,恩庆侯府可能也只把他当个傻孩子,打一顿扔出来也就是了,没有性命之忧。若他真的被打出来,臣女再捡回去便也罢了。”
靖王刚刚还在得意于自己赢了打赌,现在却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好孩子。”太后冲江诗荧招招手:“过来,坐在哀家边上。”
初见时的三分好感,此时已经变成了十分。
江诗荧依言过去,太后拉过她的手,目光和蔼:“好孩子,哀家叫你阿荧可好?”
见她乖乖点头,太后又道:“听小十说,当日你英勇极了,好几个成年男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江诗荧听说过靖王在兄弟中行十,太后口中的小十,便是指的靖王了。
她还没答话,就听见一旁的靖王兴冲冲地插嘴:“母后是没瞧见,整整五个拐子,冲着我和阿荧姐姐冲过来,眨眼间,就全都被阿荧姐姐踢飞了!”
看着他恨不得上手比划的样子,太后笑了笑,又看向江诗荧,道:“你小小年纪的,就有如此好的身手,可见天赋韧性缺一不可。”
不同于太后熟悉的那些妃嫔贵女,江诗荧没有故作谦虚,而是眉眼弯弯地道:“阿荧谢娘娘夸奖。”
太后很喜欢她这样子,像是夏日的晚风,干净爽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问:“如今已经少有女儿家习武了,你是怎么有这个念头的?还这样坚持下来,习得这样一身好武艺?”
“大概是因为,阿荧小时候总是被人欺负吧。那时候,阿荧只是希望有人能来保护阿荧。再后来,就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保护自己的人。”江诗荧的眸子里,似乎都因为回忆带上了一丝怅惘。
太后眉头皱了起来,问:“哀家记得你是江尚书府上的姑娘,怎么会被人欺负?”
这样问着,她心里却忽然想起那日刘宝山传旨归来,提起江家人时,说江夫人似乎不如传闻中慈爱宽和。
旁边,靖王更是着急:“是谁欺负了阿荧姐姐,我去替阿荧姐姐报仇!”
第16章 与慧妃初次交锋
江诗荧正要答话,就听到有人通传,说慧妃求见。
“哀家记得,慧妃也是出身江家?”
“是呢,慧妃娘娘正是阿荧的大姐姐。”
“那慧妃娘娘小时候也被人欺负吗?”靖王问。
江诗荧笑了笑,道:“大姐姐是母亲嫡出的女儿,怎么会被人欺负呢?”
话音落下时,慧妃正好被人引了进来。
听到江诗荧这一句,慧妃就是眉头一跳。
她强按下心里的念头,对着太后行完礼,就听到那边靖王问她:“慧妃娘娘,为什么你小时候不被人欺负,阿荧姐姐小时候却要被人欺负?你们府上,不是嫡出的,就谁都可以欺负吗?”
江诗荧本来被太后拉着坐在身侧,慧妃行礼时,她起身避开了去,此时又坐回了太后旁边。
慧妃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妹妹,心想,都是一家子出来的,你这样诋毁母亲,诋毁江府,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吗?
慧妃心里对江诗荧充满了不满,表面上却是一脸心痛:“妹妹如今,是仍对母亲心存怨怼吗?”
她若是回答靖王的话,解释的再好,也落入了下乘。
索性直接对上江诗荧,给她扣一个怨怼嫡母的大帽子,看她怎么应对。
这一招,在后宫里向来是很好用的。可惜的是,年仅八岁的靖王,他根本不吃这一套。
“是本王在问慧妃娘娘,慧妃娘娘问阿荧姐姐做什么?”
慧妃的表情似乎凝滞了一瞬,就听江诗荧还在那里附和:“姐姐为何不回答靖王殿下的问题?”
整个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慧妃身上。
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这并非是因为嫡出庶出的缘故,实在是恶奴欺主,才使得妹妹幼时受了委屈。”
靖王不依不饶:“那恶奴为何只欺负阿荧姐姐?”
“阿荧乃是庶出,殿下是知晓的。”慧妃语气轻柔,并不因靖王的无礼而恼。
靖王点头:“所以就是因为嫡庶之别?”
慧妃被他一噎,但还是按耐住情绪:“殿下别急,且听我说。”
她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阿荧的姨娘,在她出生时难产而亡,是以一直是奶娘带了几个小丫鬟在照顾阿荧。那奶娘是府里的家生子,往日里看着都是个好的。谁成想她面上看着憨,却是个内里藏奸的,这才让阿荧年幼时受了委屈。”
侍奉在殿内的晴山姑姑,注意到太后的脸色,于是问道:“府里的小姐,竟没个长辈看顾,直接交到几个奴才手上吗?”
晴山的语气温和,问的问题却是直指核心——江夫人就是这么管家的?年幼的庶女没个长辈照看,任由几个奴才磋磨?
更重要的是,这话出自晴山的口,却是替圣母皇太后问的。
慧妃并不见慌乱,只是叹了口气,道:“母亲也总是为此自责后悔,妹妹应当是知晓的。然而此事,着实是有内情在。”
“此中内情,还请慧妃娘娘解惑。”
慧妃道:“妹妹的姨娘,原是母亲的陪嫁丫鬟,自小在母亲身边照料的。母亲一向信任她,待她如亲姐妹一般,还给她看好了亲事,是外面铺子里一个小掌柜,等她嫁过去,过的也是少奶奶的日子。”
靖王问:“那她怎么成了姨娘?”
慧妃叹了口气:“母亲悉心为她打算,却不料,她早已被府中的富贵迷花了眼,趁父亲一日醉酒之后,爬上了父亲的床。母亲并不是善妒的人,但被身边之人如此背叛,打击之下,还没坐稳的一胎竟是直接落了,母亲也因此在病榻上缠绵了一两年。”
此时,慧妃的双眸内已经弥漫上了水雾,却仍然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道:“妹妹出生时,母亲身子还未大好,实在没有精力照顾。再加上,若是看到妹妹,便忍不住想起她那个福薄的姨娘,无疑是在剜母亲的心。是以——”
慧妃双肩微微有些耸动,极力压抑情绪,却还是忍不住有泪水从眼角溢出。
她看向江诗荧,道:“妹妹若是要怪,便怪我吧。母亲她,着实不容易啊。”
她要演,江诗荧就陪她演,她直接站起身,冲向慧妃,然后一把抱住她:“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