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骤然出现,本就吓的人两股战战,这问题便更是回答的战战兢兢了,“皇上,是、是我们小主的主意。”莫不是夏日用荷花熏衣有何不妥吗?
忽的电闪雷鸣,映在皇帝那张暴怒的面庞之上,他模样着实生得好,可皮囊是他的,便叫人生不出欣赏的心思,满心畏惧。婢女俯身将自己的脑袋重重磕在地板上,“皇上息怒。”
“阿宿。”
身后传来一道轻声的呼唤,极轻极淡,又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无法言说,最后化为两个字而已。
皇帝尚在怒火中,乍然听到这个名讳,如中箭一般心间萦绕起闷闷的生涩和痛感,他猛地回头循声望去,惊雷一般的惊疑不定,含着一分谁都不说不清的期待。
这是谁?
模糊重叠的面庞。
淡青色的衣裙随意落在地面,青丝摇曳,面庞苍白却有力。
记忆骤然倒退,一女子身穿青色衣裙笑着依偎于帝王怀中,纤长漂亮的只见青葱一般水嫩,捣蛋的戳弄他的鼻尖,嬉笑道:“三川宿雨霁,四月晚华芳。君王的名讳非我可唤,可萧郎一称却偏像唤端王,我不喜欢。”
彼时的萧霁川无奈问:“你待如何?”
“阿宿,阿宿可好?陛下便是阿阮独一无二的阿宿。”
阿宿?
萧霁川的怒火被雨幕统统浇灭,于田公公着急忙慌叫人打伞声中,他面庞略带迷惘困惑的望着廊内的美人。他是阿阮的阿宿,这个名字是阿阮为他取的,便是当今太后也不知晓。
她的神情轻轻淡淡,见他一直盯着她看,便露出一抹无奈至极的浅笑,她张开嘴想说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描述,只好捏紧青涩的衣袖,沉默寡言。
无比眼熟的动作,阿阮从前犯错之时,便爱做这样的小动作。
心跳加速,加速。
纯贵人叫什么来着?
忘了,他就没记得过,但温裕皇后的名讳一直镌刻在他心间。
温幸阮。
一道雷鸣忽的劈下,轰隆隆像野兽的怒吼,劈头盖脸的让一旁的丫鬟婢女们都吓得不轻。
流雪跪在廊下,甚是摸不清状况,不懂为何自家主子叫了一个奇怪的名字,皇上就忽然不发火了,反而直愣愣的盯着她好似在发呆。
这雷声实在大的不像话,流雪还没来及的开口说话,便瞧见自家主子忽的昏倒了。
她飘飘如仙子,青色裙裾宽大更衬的她身子单薄脆弱,青丝腾空而起,又慢悠悠落下,美丽至极。
流雪吓的忙匍匐而去,然而皇帝比她速度更快,急急的揽着横抱起她,一手捂着她的耳朵。
阿阮怕打雷,怕的一丁点儿动静都听不得,从前夜晚打雷她即便是窝在他怀中,也会吓的瑟瑟发抖无法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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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贵人这一昏睡,就是整整七天,身子骨愈发虚弱苍白,可萧霁川叫遍了御医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纯贵人昏迷是真昏迷,可醒不来也是真的醒不过来。
身为皇帝,萧霁川整日整夜的守着纯贵人,除却日常上朝,他几乎都在未央宫里待着。
如此异常的事情引来了壑宫上下的主意,尤其杜皇后更甚。
阖宫觐见已经过去,姜听容大致了解了一遍,这一世的情形与前世无甚么差别。杜皇后仍旧一副不闻世事的模样,轻轻柔柔叫了大家起身,反倒是丽妃一如既往的跋扈张扬,将一众新人狠狠为难了一番。
姜听容着急先见到萧霁川,倒也没有理会丽妃,可谁知晓没记多久便传出纯贵人昏厥不醒,皇帝焦急的将整个太医院都搬进了未央宫的消息。
纯贵人昏厥不醒?
这是前世没发生过的事情啊。
更别提萧霁川这样在意她的举动,更是另类反常。
姜听容惴惴不安,去未央宫探望,但未央宫外围着数不清的禁军,她只是一介不曾面圣的小小常在,连基本的尊重都没得到,刀刀箭箭的骇的她不轻,只好先回宫。
坤宁宫内。
杜皇后望着翡翠雪杯中的新茶,她最擅茶艺,这雪顶含翠是她的最爱。可今日她却没有品尝的想法,盯着看看了会儿,杜皇后开口询问:“未央宫的情形还打探不到?”
一旁侍候的莲画低低答道:“那边的防守都是宫里的禁军,将未央宫防的密不透风,咱们的暗桩连消息耶递不出来。”这一些话出口,杜皇后沉默了,莲画内疚垂首,“都是奴婢们无用。”
“胳膊再硬,也拧不过大腿。”杜皇后端起雪顶含翠微微抿了口,“与你们无关。”
若有所思片刻,杜皇后心里也是感到费解,这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纯贵人都是默默无闻,怎会忽的入了皇上的眼?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而且纯贵人昏厥是怎么一回事呢?
莫非她也重生……了?
思及这个可能性,杜皇后穆然心里一紧,她仔仔细细的思索前世发生的事情,确认自己的首尾处理的很干净,且她再丽妃之事上并没有插手过,她纯贵人就算再恨,也只能恨丽妃和姜常在。
不,应该不会,就算纯贵人重生,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如何能惹得皇上如此特殊对待?
对比来说,还是姜常在值得她注意。
想到姜常在,杜皇后面露不愉之色。
是她一开始小瞧了这位,她斗倒了丽妃,后来又扳倒了她。
被废弃再深宫数年,杜皇后的皇后之位仍旧没有被废掉,也是因此,姜听容也只坐到了皇贵妃的位子,亏得她从前如临大敌,没想到到了了她还是取代不了温幸阮在他心中的地位,驾崩了把姜听容也带走了。
真好笑啊!
白瞎了那张跟温幸阮一模一样的脸了,真是废物!
她温幸阮当真这样好?惹得那些一个两个三个的全都忘不了。
这皇后之位又何尝是她想坐的。
杜皇后无法不恨。
恨萧霁川,恨温幸阮,也恨姜常在。
但再恨也回来了,她可以徐徐图之,不能心急。
平复了许久,杜皇后梳妆打扮了一番去了未央宫,她身为国母便是禁军也不能轻易拦她。杜皇后疾言厉色关心皇帝的身子,禁军统领犹犹豫豫片刻,到底让开了步子。
未央宫的情形让杜皇后大惊失色。
萧霁川仿佛已经几天没有梳洗,靠在床榻边握着垂下来的一只玉手,神情憔悴。
杜皇后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安,她勉强按捺住,“皇上,您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这天下苍生又有谁来看顾?您是一国之君,不可如此啊,臣妾实在心疼。”
萧霁川不言不语,一门心思的握着纯贵人的手,痴痴地望着她。
杜皇后忍不住再度上前几步,“皇上……”纯贵人身子的情况,有太医在,他在着急有什么用?他又不会医术!
话还没有出口,萧霁川缓缓回头看向杜皇后,眼底的冷漠和审视具现化一般刺过来。
杜皇后心中一痛,唇角的担忧险些挂不住,“皇上。”她再度开口,佯装没看见皇帝对自己的漠然。
“你来做什么?滚出去。”
杜皇后一愣,这毫不客气的冷漠训斥,竟然是对一国之母出口的?
从前再怎么不待见她,萧霁川也会给她基本的面子。
见杜皇后还要说什么,萧霁川不耐烦的冷眼旁观,“朕的决定何时轮到你来置喙?不离开此处朕立刻废了你。”
杜皇后的神情即刻挂不住了,她呆了呆,面容扭曲一瞬,尖锐的指甲扎入了手掌心,痛感令她清醒。她扯了扯唇角,面容仓惶一般后退,低低说了句是。
走前,杜皇后最后望了一眼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纯贵人,她淡薄的宛如一张纸,胸脯几乎没有起伏,叫人怀疑她到底还活着么?
纯贵人,赫连杳杳,她到底做了什么能令萧霁川如此。
人一离开,萧霁川就像失去了架子的病人,紧紧握着纯贵人的手喃喃自语:“阿阮,阿阮…你还不愿醒来么?你别走,你别走,我求求你……”
【宝宝,你打算什么时候醒来啊?】
空中,250666嘀嘀咕咕的问。
阿杳心平气和的回答:明天吧,不急。
现在,皇帝萧霁川已经有些相信纯贵人的躯体里住的是温幸阮的灵魂了,古代人本就信奉鬼神之说,夺舍这个词并不新鲜。
阿宿和荷丝乳酪的确是只有他跟这个白月光温幸阮才知道的小秘密。
也不怪萧霁川怀疑是不是温幸阮回来了,毕竟他可是天子,是皇帝啊,是受命运眷顾的。
至于这些事情阿杳是如何知道的?
【全靠我。】250666得意洋洋,【无关角色的记忆和故事可以传输给你,但是从前从来没有宿主们会提这样的要求,还挺奇怪的呢,原来你是要这么做啊!】
【宝宝,你不当替身,直接成为正主啊,太高啦!这样原女主不战而败,你就是皇帝的心上人,我们的任务岂不是马上就可以结束啦!】
阿杳摇头:我的敌人可不是原女主。
第88章 赫连杳杳
赫连杳杳的目标自然不是原女主姜听容,而是皇帝萧霁川。
未央宫纯贵人陷入昏厥不醒已有八日,这期间皇帝除却上朝就呆在未央宫,勤政殿挤压的奏折如山,群臣也在琢磨这究竟所为何事,纯贵人又是哪里入了这位皇上的眼了?
这还怪忽然的,大家一点准备都没有。
可这位皇帝一贯是个怒于被束缚的,尤其是他的家事,虽说皇帝的家事也与国事挂钩,可他并不喜被盯着。莫非纯贵人的父亲要得到重用了?
群臣如是思索着,外头传来抽鞭的声响,清脆如龙吟。
众人同时肃穆以对,敛眉垂目等候。
田公公喊了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这些人这才稍稍松神几分。
上首一席明黄龙袍加身的男人满面疲惫之色,面容漆黑,大约心情实在不秒,周遭一股死气沉沉的戾气,威言更甚,叫人不敢冒犯。
百官嘴里含着参片,早朝短则数个时辰,多则一天也是有的,而他们上早朝须得比皇帝到的更早,一般是没有用过早膳的,倘若不在嘴里含参片,怕是坚持不到早朝结束就要昏倒。
皇帝兴致不高,但注意力还算集中,一来一回定下了几件决议。
日头从东边升起,殿外逐渐亮堂起来,冉冉一般挂着。
一个小太监从侧殿踉跄奔进,田公公垂耳听了,脸色一喜,连忙踱步上台阶重新回到皇帝身边,他一个激动没控制好音量,“皇上,纯贵人醒了!”
轰的一声,萧霁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拔腿便跑。
老天,在这位皇帝手下干活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跑起来是何等模样,情急切切的,仿佛还年轻了几岁。
端王萧陵川略微愣神,手还拱着,他狐疑的盯着皇帝远去的身影,随百官一道跪下呼喊恭送皇上。
往外走着,萧陵川思索这个哥哥的举动是何意,这的确是前世从未发生的,纯贵人是谁?
原本他以为他重生,可以凭借先知的能力挽救前世姜听容身死的结果,没想到晚了一步,她已然入选。
——是了,他前世不甘心的退让,得来的结果竟是萧霁川给姜听容下毒殉葬。
这就是她选的良人?!
他萧霁川配么?
若是他当皇帝,他定然——
“端王殿下!”
一道呼唤声猛地叫醒萧陵川,他挂上一抹风度翩翩的笑意,不着痕迹的回神看向追出来的人。来人正是灵州副都统,正二品,是个高官了。
“乾大人。”萧陵川负手而立,谦逊呼唤。
这乾大人身形便便,但到底从军多年,走起路来格外有力,他上前后压低了声音询问,“王爷,敢问这纯贵人是……?”
萧陵川摇头,“皇兄的家事,本王也不便过多打探。”
“可这,”乾大人顿了顿,面露试探之色,“王爷以为,小官今日可有不妥之处?”
萧陵川知道这人在担忧什么,纯贵人的父亲乃是灵州协领,恰好在这副都统之下,他若是再晋一位,那副都统的位置该由谁坐?不是只能是把他屁股下的椅子抽走了吗?
纯贵人入宫八年,忽然得宠本就费解,只能是往她家室方面思考了,莫非那赫连老贼有什么动作得了帝心?
“乾大人为官清廉,驻守灵州多年从未出过什么岔子,您且放心。”
另一边,萧霁川连奔带跑的,一路风风火火连田公公都跟不上他,只能努力招呼依仗行进的快些、再快些,给他累的气喘嘘嘘,额头一层汗。
终于到了未央宫,田公公可算是能松口气,不过他也跟着提起了精神。
“阿阮——”
正在喝药的美人闻声转过头来,苍白的面色仿佛随后都有可能去了一般,身子淡薄的连宫装也撑不起来,手骨突出,往日白皙的美丽去了三分,却多些难言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