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她高兴地在原地跳了起来,小小的个子刚刚到妈妈的腰。
见她开心,妈妈也跟着她一样开心起来。一整条林荫道上,都充斥着她们两个人的笑声。
她听到妈妈说:妈妈永远不会骗浅浅。
而后画面一转。
那是放学后的傍晚,她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小路上。那天风很轻,天很高。
路边湖水里的野鸳鸯都多了好几对。
她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有黑色的烟不断从家里的窗户涌出来。
紧接着,好多人都围了过来,嘴里嚷着:着火了!
她站在原地,立即就要冲进去,可身体突然被钉在原地,一分一毫都无法动弹。
他们都围在那里,挡在了她的前面,将她所有的视线隔绝。
她发疯一般嘶吼着,恳求着,就是动不了。
他们都在那里,他们都能看到她家里的情况,他们都说妈妈死在了里面。
唯独她,什么都看不到。
看不到家,看不到妈妈。
只有冲天的大火,将天边所有的白云都烧红了。
她哭喊着,挣脱着,嗓子里像被刀子凌迟一般嘶哑灼痛,但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身体也如不是她的一样,完全控制不了。
后来,画面猛地一转。
她站在宁宸面前,然后整个记忆就开始混乱,许许多多的人和事,就像幻灯片一般,在她脑海中一幕幕掠过。
她感觉到自己整个脑袋都要炸了,呼吸越发的逼仄,迷朦中,她看到顾景琛嗜血般的眼神在望着她。
外面大雨磅礴。
他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他说,“宁浅,要么陪在我身边。要么,死。”
她放弃了挣扎。
她想死。
于是,他又加大了力道。
在她逐渐陷入黑暗的那一刻,耳边突然有个微弱的声音一直在哭。
哭的她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猛然间,她想起来,是十二的声音。
十二在哭着找妈妈。
他在找妈妈!
后来,她看到十二躺在手术台上,小小软软的身上插满了管子,她又看到护士在给十二抽血。
许许多多的血,他小小的身体没了那么多的血。
他一直在哭!
她不能让十二哭,她的心疼到快死了。
谁能来救救她,帮帮她!
靠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下,她整个身体紧紧蜷缩在一起,可周身还是一片冰寒。
朦胧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叫着她“浅浅”。
是莫戈吗?
她很想要去回应,想让他帮帮她。
可她怎么也醒不过来。
房间内。
见她越发痛苦的低吟,顾景琛伸出手,将宁浅紧紧抱进怀中,像哄小孩子一般。
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遍柔声安抚着,“浅浅,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浅浅,不怕,我在。”
低沉而又带着舒缓人心的力量,让被梦境捆住的宁浅慢慢松懈下来。
“浅浅,我在,不怕了。我在。”
一遍又一遍,顾景琛始终柔声细语般的重复着。
见她呼吸逐渐顺畅起来,慢慢睡的平静后,顾景琛始终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他稍稍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虽然抱着宁浅的手臂已经麻到没有知觉,他还是竭力控制,将宁浅轻柔而缓慢的放下。
又从被子里拿出玻璃瓶,给她重新灌上了热水,将玻璃瓶放到她的脚下。
而后,他又将自己的被子抱上床,在她身旁躺了下来,将自己被子加盖在了她的被子上,裹着被子,将她整个人搂在了怀中。
一直守着宁浅直到后半夜,见她并无大碍后,顾景琛才慢慢阖眼。
*
翌日一早。
宁浅睁开眼后,就看到了身旁被放大的俊颜。
猛地吓了一跳后,她下意识手脚并用大力推开了顾景琛,厉声道:“谁让你上来的!”
因着连日来的疲累,又加上宁浅在身边,顾景琛确实睡的沉了。
睡梦中,他措手不及被她大力一推,猛然惊醒后,转瞬间就看到自己即将滚落到床下。
手疾眼快般,他双手一撑,停在床沿处。
顾景琛刚要解释,转过头,却见宁浅眼中的警惕与厌恶。
胸腔内瞬间升腾起肆意翻涌的怒火。
倏地,他覆身而上,双手撑在她两侧,悬在她上方,定定的看着她,眼底毫不遮掩的怒火中,藏着丝丝情欲的热潮。
宁浅看着上方冷冽的俊颜,不急不缓的问道:“顾景琛,你知道你在干嘛吗?”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逐渐俯身,贴近她的耳畔,恶狠狠的说道:“做你想的那件事。”
说完,他再次悬起身体,似笑非笑的看她会出现什么表情。
宁浅顿了顿,将视线从他的脸上挪开,躺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顾景琛俯下身,吻向她的脖颈处。
冰凉的唇激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宁浅侧眸看着耳畔的男人,云淡风轻般的开口,“别人睡过的,你也要。什么时候这么不挑食了?”
第32章 不恨了,也不爱了
房间内很安静。
伏在她身上的顾景琛忽然没了动作,反而整个身体都卸了力道压在她身上。
宁浅被他压的喘不过气,试图将他推开。
可双手刚举到他的胸膛,却被顾景琛哑着嗓子警告道:“别乱动。”
她默了一瞬,没在动。
过了很久。
她听到耳畔传来他轻声的叹息,顾景琛还是保持着压在她身上的姿势,只不过他慢慢抬起了右手,屈起手肘,支在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上,一瞬不瞬的看向她。
“宁浅,如果我不在意你跟别的男人睡过呢?”
他虽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淡笑着问她。可眸中蕴着的认真,一览无余。
宁浅眼中迅速掠过一抹诧异,捏着被角的手稍稍紧了一瞬。继而嘴角划过一抹嘲讽,“顾景琛,你根本不必如此。”
她冷静到极致的望着他,清寒的音色中透着疏离与释然,“我们早在五年前就结束了。我伤害过你。可你也没放过我。我们之间,若说亏欠,怕是你欠我的还要多。”
“我承认回来的时候是恨你的,也想过报复你。可现在……”
宁浅的视线定格在头顶的白墙上,幽幽说道:“我放下了。”
“我们之间,”她眼睫颤了颤,眸中一片澄明的与他对视着,“真的该放下了。”
顾景琛五指紧紧收拢成拳,四下里寂静无声。
他深深的望进她的瞳孔中,那里,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许久,他才动了动唇,哑声问道,“这真的是你所要的吗?”
宁浅淡淡点了点头。
是的,她现在愿意放下了,放下对他的恨。
只要他们彼此不再纠缠。
他挪动着僵硬的身体从她身上离开,顿了半晌,她才听顾景琛低低应了声,“好。”
忽然消失的压力,让宁浅瞬间松了心神,听他如此应承,她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平静。
正要起身去洗漱,“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顾景琛又忽然开口道。
宁浅停在床边,没有动,也没有再看他。
只听,他沙哑着嗓音,缓缓说道:“不要因为我们俩的事,影响公司之间的合作。”
到底,他还是舍不得与她断的一干二净。
宁浅抿了抿唇,凄然的笑了笑。
顾景琛,你这又是何苦呢?
“好。”她轻声应和。
……
两个人分别洗漱完毕,前台的小姑娘为他们送来了早餐。两碗白粥,一碟小咸菜,两个煮鸡蛋,还有两个豆沙包。
顺便,还给他们带来了已经通路的消息。
宁浅拉开窗帘,窗外一片洁白。
暴雪,已经停了。
只有零星的雪花,还在天空中飘飘荡荡,不肯消弭。
他们两个人还是就着那张小桌子吃起了早饭。这一顿,却不似昨晚一般谁都没有说话,反而心平气和的边吃边随意的闲谈起来。
因为她的手机丢了,顾景琛打算先带她去买个手机,两人再回平津。但宁浅决定,还是去陵城碰碰运气,万一肖鸣还在陵城呢。
于是,她跟顾景琛说了打算,要去陵城找个熟人,就不与他同行回平津了。
他没问她具体的事,反倒说要陪她一起去陵城。
毕竟,路虽通了,但还是不安全。
宁浅婉拒了他的好意,自认为从这顿饭结束后,除去工作,他们之间已没必要有任何私人纠缠。
毕竟……
“结婚日期定了吗?”夹了一筷子小咸菜丝放进粥里,宁浅极为随意的问道。
问完,她拿着勺子就着里面的粥和小咸菜,放入口中。
就好像她问出的话,如天气一般自然而寻常。
顾景琛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抖,里面的粥洒了半勺,继而他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冷淡的回了句,“没定呢。”
说完,嘴里瞬间失了味道,他再也没了吃饭的心情。
忽然想起有一年,他带她去参加自己大学同学的婚礼。
那时候他们已经有半年没见过了,婚礼是在上海举行。当时他刚毕业一年,在集团里被二叔故意刁难,安排的都是些没日没夜的到世界各地出差的工作。
接到请柬的时候,他正在意大利出差,本来是已经答应了她这次行程结束,回去一定好好陪她。
谁知,又临时接到了推辞不掉的婚宴。无奈之下,他只能负荆请罪,最后决定,他们一起去上海。
参加完婚礼,他陪她在上海好好玩玩。
于是,他们约好提前一天在上海机场见。结果那天,他的航班因为雷雨天气,在空中盘旋了许久,历经了从迫降到起飞,到再次迫降,一路辗转。
而她也在机场从白天等到深夜,直到第二天凌晨三点,他的飞机才降落。
待彻底见到她时,已经快四点了。机场空旷的大厅里,她一个人蜷缩在冰凉的椅子上,身旁摆着一个白色的行李箱。
一颗小脑袋如点豆一般。
他心疼坏了,立即跑向她的身边。有所感应般,她扬起脑袋,在看到他的当下,突然“哇!”的一声,直接扑进他怀里就哭了起来。
他赶忙的道歉哄她,她却越哭越凶,最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身体都抖了起来。
他抱着她,一遍遍哄了许久,她才抽抽嗒嗒的停了下来,顶着一双红彤彤,弥着水雾如山涧小鹿一般的眸子,哽咽的说道:“顾景琛,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呀?”
闻言,他忍俊不禁,无奈的安抚她,自己绝对死不了,永远陪着她。
去酒店的一路上,她始终揪着他的衣角不松手,就算到了酒店,她也是跟个小尾巴一样,他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从此,不论他为她吹头发,还是照顾她,亦或是她发现任何对他有伤害和危险的事,她都会跟在他身边,娇赖赖的说:“顾景琛,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说起那次婚礼,因为怕被他母亲知道,还是让她一个人留在了酒店里没能陪他一起去参加。
婚礼过后,没等他带她出去玩,他就又接到了二叔的电话。
当时,她一边哭着一边跟他在机场道别。
他狠下心要不管不顾的陪她,却被她阻止,她说:“顾景琛,我等着你变得强大起来,然后来娶我。到时候,谁也拦不住我们在一起。”
他们叫他景琛,顾总,哥……许许多多不同的称谓。
只有她,喜欢叫他:顾景琛。
这三个字,在她的话中有许多个音调,生气的时候重些,开心的时候上扬一些,撒娇的时候低吟婉转……
都不似如今,冷淡的没有起伏。
现在想来,他让她委屈了很多年,连他身边最亲密的朋友和弟弟,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有的只是一个“初恋”的代称。
而如今,那个嘴上总是挂着“顾景琛,没有你我可怎么办”的女孩子,已经能够如此平静的坐在他的面前,询问他“结婚日期定了吗?”
心底忽地泛起一阵酸涩,喉咙里连带着食管和胸腔都酸胀的吞咽不下任何东西。
眼眶处,一阵阵犯疼,连带着太阳穴处,都如针锥着疼。
顾景琛干脆撂下勺子,从裤兜内掏出烟,“烟瘾犯了,你先吃着。”
便逃也似的出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宁浅也没了胃口,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或许,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吧。
不恨了,也不爱了。
第33章 渣男!
很久后,顾景琛才抽完烟回到房间,进门的时候,他手里还多了三个大袋子。
“我都收拾好了,咱们走吧。”宁浅沉静的看向他。
顾景琛薄唇勾起一抹淡笑,上下打量了一眼她,“你就穿这身走?”
宁浅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他宽大的衣裤,下意识耸了耸肩膀,无奈道:“不然呢?”
她毫不自知露出的俏皮,让他的心突的一跳,眸中一刹那的贪恋。
随之,他迅速收敛起悸动的心,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她,“穿这套吧,虽然不是什么牌子,但质量都是没问题的。”
宁浅惊讶,“你刚才去买的吗?”
伸手接过了袋子,她拿出里面的东西,一套纯白色内里加绒的运动套装,还有一双大象灰色毛茸茸的雪地靴。
另一个大袋子里,是一件白色的大羽绒服和同色系的毛线帽。
“我出去等你了。换上吧,都是按着你尺码买的。”说着,他走向门口,从台子上将行李箱拿下来。
打开门,临走出去之际,他听到身后传来她说的“谢谢”两个字。
门关上。
宁浅看着手中的衣服,运动服上传来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是洗过的?
心口处一瞬间的松动,却又在溃堤之前被她强忍着收住那道势头凶猛的水浪。
……
宁浅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顾景琛正在门外抽烟。
她将房卡交给前台的小姑娘办理退房。
小姑娘在收完房卡后,实在没忍住,羡慕的对宁浅说了句,“你老公对你真好。”
宁浅一愣,尔后淡淡笑了笑,深觉没有必要多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