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 因为同一个目标，皇子和失意者机缘巧合下再次重逢, 多年前的结局会否就此逆转？
若是华丽在这里, 肯定能把这个剧情弥补得不这么俗套。但柳期不行, 她从来觉得自己看不懂人心，抓不住细节，做不到见微知著。
对方不说, 她便不问。这是她三十年人际交往的核心经验, 此刻正好又用在了李清雅身上。
“黄金叫我们去商量后续计划。”柳期假装没有看到她脸上的红印, “过会儿再去？”
李清雅对她抱歉地笑了笑：“你在这等我下, 我还要拿点东西。吃早饭了么？我给你拿点出来，进去吃的话, 只怕李叔又不放我们出门了。”
回到茶阁, 李清雅第一件事便是回到二楼房间，在梳妆台边坐了下来。左脸上有一个五指鲜明的红印, 不做点处理的话, 只怕黄金一眼就能看出来。
张姨听到动静走了进来, 边走边问道：“怎么又回来了？正好, 先吃完早饭再……”
她突然惊叫了一声。李清雅遮掩不急, 被她看到了脸上红印。
“李哥！李哥你快来！”张姨朝外面喊着, 又扑上去看李清雅的脸，“阿雅，怎么回事？谁打的？啊，疼不疼？”
“没事，我没事，张姨……”
李清雅一手挡住张姨，一边安慰着，一边快速往脸上抹粉。但左岚用力如此之大，红印如此鲜明，潦草之下哪里遮盖得住。
她没辙，只好胡乱拿了几样化妆品，一边安慰着张姨，一边向外面走去。
下到一楼时，李叔终于一跛一跛赶了过来，也看到了她脸上的红肿。出乎意料地，他没有去拦李清雅，而是僵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
张姨也追到一楼，只看到了李清雅关门离开的一幕。她拍了一下李叔的背，埋怨道：“怎么让她走啦？”
还要去追，不料被李叔一把抓住了臂膀。
“做什么！”
“阿雅小姐长这么大，你见她被谁打过！”
李叔莫名其妙的话让张姨一头雾水：“所以我们才要问问到底是谁啊！空港这么乱，万一……”
她也顿住了。
二十九岁的阿雅从小到大，不算今天，只有一次被人扇过耳光。
那次的红印也是这么红，这么肿……
“李哥……你是说……小然？”
张姨反手握住李哥的手臂：“我们小然回来了？”
李哥眉头深皱，脸上的皱纹如同刻画在冻土之上。他用力挣脱张姨的手，恨声道：“别跟我提她！我没有这样的女儿！我们的女儿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进到晨曦小队房间后，黄金的目光明显在李清雅身上停了了片刻。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全然没有遮掩眼神中的疑惑和关切。
短暂的停留后，他继续对床边排排坐的晨曦小队说道：“目前计划就是这样，正好她们到了，我重新说一遍，你们趁着点时间想想可行性，或者有更好的方案，可以随时提出来。”
黄金说完，走到门边，把李清雅拉出了门外，低声问道：“碰到什么麻烦了？”
李正念的事平息下去后，他留意过李清雅的去向，但也仅此而已。十几年过去，他对她的现状完全不了解，甚至没有去过茶阁。
在婚育时间有着严格规定的卯泰，大龄单身女人的生活何其艰难，光是未婚未育的罚金便是普通人难以承受的重担。哪怕她有着父亲的积蓄，哪怕她是无名，如今的生活必然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心酸。
从她眼角上细细的鱼尾纹就能看出来。
想当年，她的眼睛是何其清澈灵动，好似最高级的煤晶镶嵌在最高级的水晶之中，令人炫目。
一边的柳期扫过来一眼，果然，李清雅连头都没摇一下，便淡淡道：“没事。”
语气淡漠而干脆，与前几日似有不同，让黄金没法在追问下去。
黄金领着她重新回到房间，关上门后，就之前对晨曦小队说过一遍的计划，重新跟她和柳期说了一次。
他说得很慢，一方面是照顾不熟悉局势的柳期，另一方面则频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李清雅，希望她对计划查漏补缺。
李清雅很聪明，对很多事情都有冷静独到的见解，向来如此。
李清雅神色平静，只在听到暗杀联盟特使的时候，盯着黄金看了好几秒。
“怎么？”
她又回了一个“没事”，顿了顿，坦然道：“我以为卯泰作为联盟附属会员，你会反对对联盟的人动手。联盟特使作为会谈的见证人，需要将会谈结果汇报到联盟备案，这也是各个碎土把会谈地点放在卯泰空港的原因。所以不瞒你说，我一开始的计划就是暗杀特使。”
黄金心道果然，李清雅还是那个李清雅。得到她的肯定，他脸上的神情显然很开心。他丝毫不认为李清雅作为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不自量力。或许是自己异能也不强的原因，他觉得会动脑子的普通人也是一个强者，譬如李清雅。
只不过这个充斥着各种异能的世界，以力破会的事情实在太多，让人无奈。
“说到底，卯泰和联盟只是空港上的合作关系，我需要保护好的只有常驻这里的联盟司事。至于别人，呵，特使出行必有要事，出点什么意外很正常。”
李清雅点了点头：“会谈没了见证人，哪怕要继续召开，也需要联盟派新的特使过来。不过没抓住凶手之前，联盟估计不会轻易派人。而且联盟内部议事程序繁琐，下次会谈恐怕要隔很久时间了。”
她思索着，问道：“不过联盟虽然决策进度慢，但执行速度却很快。万一暗杀失败，反而使得他们提前会谈时间，那怎么办？你计划里还有什么后手么？”
黄金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转头望向床边的晨曦小队，正攒在一起接头接耳的三人感受到了他的注视，一同抬头看来。
“当然有。第一次行动分为两个部分，暗杀特使只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个，需要柳期出马，加上晨曦中的一人。”
黄金的视线在三人脸上逡巡：“阻杀晋安。”
晨曦三人腾一下同时站了起来。听到这个名字，无色和九清清皆是咬牙切齿，一脸愤恨。
白庄是他们其中最冷静的一个，问道：“你不是说兰陵、梦昌、晋安，谈判中的任何一方身亡，都无法打到破坏会谈的目的？”
黄金笑了起来：“没错，我少说了两个字——假装。或者更准确一点是埋伏，为他们的到访制造一点小波折。按照晋安的脾气，一到空港，肯定会要求我必须先抓到晨曦余党，不然他们就退出会谈。当然，这么大的肥肉在跟前，这肯定是气话，但推迟一点会谈的时间是很有希望的，我们也能有更充足的时间准备后续行动。”
“我同意这个计划！但要把假装两个字去掉！”无色沉声道，精瘦的脸上全是狠厉的表情，“就算阻止不了会谈，死之前能给冯老九爷报仇，这趟也算值了！”
九清清难得与无色站在一边，红着眼睛用力点头。
“无色、清清，你们先别急。”白庄安抚了一句，走向黄金，“为什么是晋安，而不是兰陵，或者梦昌？”
“对上兰陵疯子，你们不怕引火烧身？他们可不像晋安，万一在空港闹起来，别说我管不住，联盟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黄金解释着：“梦昌也是同样的道理，一个附属仙陆，进化者数量却高达数十万的国家，联盟同样管不住。况且，梦北派虽然主张独立，但背靠着仙陆的威势，难免眼高于顶，不见得会把你们晨曦基地放在眼里。”
“至于晋安，呵，但凡了解一些国际形势的人都知道，各个碎土都把昭阳当成一块肥肉，唯有晋安在垂涎欲滴的同时带着痛恨。你们晨曦基地在晋安绵延六十年不绝，最后还硬生生突破了济阳城新上将晋安全布下的防线，逃到卯泰。若让别人知道，恐怕又要笑话晋安许多年。”
“你怎么知道是晋安全？”白庄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的一点，“难道我们偷渡到卯泰，是你……”
黄金点头笑道：“没错，是我故意举行军演，放松边防。事后我还在梁安边境找了你们几天，只可惜没有找到。这一周多来，晋安济阳城发到总理府的谴责电报都不知多少封了。”
“他们知道你在背后帮助我们？”
“当然不知道，不然晋安全怎么会提前通知我们加强边防？总理府日理万机，错过一封小小的电报，再正常不过了。真要追究起来，领土面积和进化者数量都数倍于我们的晋安，竟然拦不住三个偷渡者，不是白白给别人送饭桌上的笑料么？”
第85章
计划正式确定下来, 所有人分成两组同时行动。8月10日，也就是会谈前两天，白庄、九清清和李清雅潜伏在空港, 在联盟特使抵达、巡视空港的时候, 暗杀之；柳期和无色则再次回到梁安城边境山林, 埋伏晋安船队。
所有人都赞同这样的安排，唯独九清清觉得不满。她冷眼瞥向对着柳期摩拳擦掌的无色, 只觉得他抢了自己接近偶像的机会。
然而黄金说得没错，白庄沉着冷静适合指挥暗杀现场, 李清雅没有异能, 她九清清一个夜视眼在白天里用处也不大, 只有无色是柳期最好的搭档。而且柳期也不能单独行动，毕竟他们需要让晋安认出来埋伏之人是晨曦基地，无色必须露个脸。
大伙儿散去后, 白庄突然摸了摸九清清的脑袋安慰道：“你们两个不是睡在一个房间了么？”
九清清这才平衡一些, 不再死盯着无色不放。
不料无色反而上赶着找骂来了：“看了老子这么久, 怎么, 想嫁给我啊？”
“放你娘的狗屁！”
“哎，九清清, 你多少算个女人, 早晚得嫁人生孩子不是？”
“滚去自个儿舔蛋！”
九清清大步走出房间，只见走廊不远处的柳期回头望过来, 霎时间羞红了脸。
黄金从柳期的房间走了出来, 循着她的目光看了眼九清清, 对柳期道：“进来吧, 我有话跟你说。”
他关上了门, 直入主题：“离行动还有小一周, 这段时间我会安排答应你的事。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信的画师，是总理卫队的人。只是他被借调到了聊安城值外勤，为了找几个勾连起来的变异种……总之等他回来，我会让他第一时间来找你。”
“画师？”
柳期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个职业，不过听黄金的意思，似乎也是服役中的士兵。
“嗯，神乎其技。”黄金笑起来，“他能看到并且画出你记忆中的画面，等你见着就知道了。”
黄金估摸着九清清已经守在了门口，说完便往外走。手搭到门把手的瞬间，他又回过头，却没有说话。
“还有别的事？”
柳期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黄金脑子转着小七的姐姐陶离的事，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等左岚找到人再说。
然而柳期已经问了出来，并且把他问得一怔。
“你是不是想问李清雅遇上了什么麻烦？”
方才问之无果的问题，明明答案就在眼前，但黄金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算了，每个人都会处理自己的难题。再说，她要是真碰上了无法解决的麻烦，我相信你不会袖手旁观。我看你俩挺投缘，不是么？”
不是么……
柳期默默复述着这三个字，对黄金的回答竟然无言以对。
什么叫自己的难题？现下难道不是黄金给李清雅带来了左岚这个难题么？
“渣男。”
黄金开门离去的一刻，背后突然响起两个字。他浑身一僵，看了眼守在门口的九清清，只见对方不大的双眼肉眼可见地瞪圆。
柳期知道了？李清雅告诉柳期之前发生的事了？不然她怎么会给自己扣上这么一个帽子？
几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黄金抑制住了回身争辩的冲动，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大步向楼下走去。
九清清眼睛好使，耳朵却不咋地，没听见二人之前在门后的谈话，只在房门打开后，听见了这两个字。
声音不大的两个字，像是念在嘴边的，听在心里，带了一丝幽怨的控诉。
“渣男。”
对九清清而言，这无异于一声晴天霹雳。
“他……他怎么着你了？”
她看向柳期，眼珠圆瞪，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柳期蹙眉看了她一眼。
这个九清清，又开始奇奇怪怪了。
对于九清清而言，柳期强大而神秘。
她能轻易地把拥有体术异能的无色打得鼻血直流。
又有着威力极大的雷电异能。那种让雷电在指尖随心流转的控制力，只怕比白庄苦练的控水异能还要细腻。
她脖子上有着神秘的数字纹身。
她小女孩一般的身体里，完美融合了成年人的思维和沉静气质。
她和黄金之间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最后一点不算，以上种种综合在一起，柳期简直是九清清完美的偶像。
历经了下午的震惊之后，没有得到答案的她，在晚上的房间里，眼睛不自觉间便直愣愣地望向躺在床上的柳期。
偶像似乎很爱睡觉，一回房间就往床上躺，早上醒得也晚。
偶像胃口也不错，小饭堂里的饭菜，她一人能吃掉一小半。
偶像还很有交际手腕，李清雅、旅店老板娘、金婶，这些人与她在一起时总是能透出不同类型的融洽气氛。即便是店里那个神秘的进化者阿二，也只会见到她时点头致意。
就在晚饭后，九清清还发现了偶像的一个特点——她似乎爱喝酒。与老板娘对酌完回到房间后，手里还拎着半瓶玉米酒。
虽然她倒头就睡了，玉米酒还是九清清手疾眼快接过来才没砸到地上。但这不妨碍九清清认为，偶像就是偶像，爱喝酒的女人都是豪杰。
她杵在床边打量了半晌，仰头喝了一口玉米酒，被甜腻的味道齁了一嗓子。
没事，再甜也是酒，谁说豪杰只能喝烧刀子？
床上的柳期突然翻了个身，迷离的醉眼直愣愣盯着床边的九清清。
“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九清清抿了抿唇，笑容羞涩。若是无色在场，恐怕会惊掉下巴。
“我觉得你很像救世主。”
柳期一手搭在额上，花了好一会儿才在脑中拼出这三个字。
“救世主？”
九清清早就准备好了卷轴，一脸兴奋地在她面前展开画像。
然而柳期潦草瞥过一眼便阖上了眼睛，呢喃道：“什么救世主，这世上谁能当谁的救世主……我花了那么多年，求遍了各路神仙，连一个人都找不到，还救世主……你要找救世主，还不如盼望着你们昭阳君从地底下爬出来……”
“昭阳君？你认识昭阳君？”九清清眼睛一亮。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自己问的是“认识”，而非“知道”，或者“听说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