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陆昀是失魂得了失心疯,想起幼时那个从狗洞里跑进来的小陆昀,会给她许多新鲜小玩意,会帮着她哄义母开心的小陆昀,再见着他这会儿浑身湿漉无助落泪,沈念也动了恻隐之心。
沈念对着陆昀道:“咳咳,我真的不是娘子,但是你说你如今谁也都不认识了,我可以让你留在我身边,咳咳,等你恢复记忆。”
陆昀道:“太好了,我能与娘子在一起了!”
沈念想起方才祁语宁与陆泽两人对陆昀的担忧,便强撑着起来,带着陆昀去见了陆泽与祁语宁。
陆泽见着陆昀浑身湿漉地跟在沈念额身边,上前道:“昀儿,你怎么偷跑了?可知我们会有多担心你?!”
陆昀看着陆泽不愉道:“你不是我亲哥哥,你要是我亲哥哥,怎会给我用迷药呢?”
沈念拉了一把陆昀的衣袖:“他是你的亲哥哥。”
沈念又对陆泽道:“咳咳,陆世子,郡主,我想如今陆小郡王只认我,还是不要为难他了,外边世道乱了,他一个人跑来跑去也危险,不如我先将他带到灵州去,在灵州为他请名医医治……你们看可好?”
祁语宁与陆泽对视了一眼,如今却是也就只有这个方法了。
陆泽道:“这倒是太为难你了。”
沈念道:“他到底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算为难的。”
陆昀朝着沈念一笑道:“我不会让娘子为我为难的!”
陆泽见着陆昀跟着沈念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就有劳了,若是他对你做出什么唐突之事,你尽管教训他就好,不必碍于他的身份。”
沈念万分虚弱地点头。
申时,祁语宁与陆泽送着沈谦宁雯与沈念几人一起出城门。
骑在大马之上的小少年沈宇启走到了祁语宁跟前道:“祁姐姐,我长大了想要加入祁家军可以吗?”
祁语宁摸了摸沈宇启的脑袋,“自然可以,但你要好好练武,熟读兵书,等长大了,祁家军的大门为你而开。”
目送着沈家众人离去之后,祁语宁看着陆泽道:“要给公主写信说明陆昀失忆一事吗?”
陆泽道:“还是先等等,灵州那边的大夫必定要比陇州城好些的,万一能治好昀儿也省得我娘白白担忧了。”
祁语宁道:“嗯,这秦振带着兵马压境在即,是一场鏖战呐,他们能一路到钦州,也就意味着日后的钦州,秦州,善州,长安,商州都不可能像凉州陇州这般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回到城中,祁语宁与陆泽便分散了,祁语宁去查看军粮之事,陆泽与祁宇安商议作战之计。
六月最热的天里,随着一场雷雨,近四十年来,大盛最大的内战在陇州城外的三里坡而开战。
祁语宁在军营的药棚之中,见着接连而来受伤的祁家军,便吩咐着随行的军医道:“不管如何,每一个士兵都要尽全力救治,不必在乎药物珍贵与否,如今我们的药物充足着。”
军医们连连应是。
这一场与秦振大军的鏖战,整整历经了一个月,祁家大军直逼善州城。
当踏入善州城的那一刻,祁语宁都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是一群群骨瘦如柴的百姓扒着树皮吃,都是些老老少少额,见着一只老鼠,都是百姓们蜂拥而上,去抢着老鼠,想要去吃老鼠肉。
就连天上所飞的燕子,都有人敢吃。
祁语宁见着几个老人要将燕子拔毛,连上前道:“不可以吃,这燕子之中满是毒,吃了燕子可就活不了了。”
在吃燕子的几个人善州人根本就不理会祁语宁,“吃了燕子是毒死,不吃燕子我们连今日都撑不过去了,我们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吃过东西了,这一个月以来,我们连树皮都快啃完了。”
祁语宁目光看向了身边的陆泽道:“善州遇灾了吗?”
陆泽摇头道:“没有,经历过四年前那次大灾后,善州城之中储备粮应当也有不少,不至于全城百姓落入如此地步。”
“都是你们这些当官的,为了一己私语,为了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不管我们百姓的死活!”
“苦啊,做百姓得可真苦命啊!”
祁语宁连声道:“既然没有遇灾,为何会成这样?”
“先前那些当兵的路过善州城,先来百姓家中将粮食银两一抢而空,家中有壮年的,全被拉去当兵,家中容貌漂亮些的女儿,也都被他们给凌辱了,你们如今还要粮食我们都没有了,还来管我们吃燕子说什么?”
祁语宁气得握紧了缰绳道:“秦家那些畜生!你们放心,粮食会有的!这燕子老鼠就别吃了,你们等等,过一个时辰之后祁家军就会在城门口施粥。”
陆泽看着祁语宁道:“我们的军粮可不够全城百姓的施粥的,善州城之后就是长安与商州,一城比一城要更为难攻,军粮若是分出来给善州百姓,那怕是撑不到打下长安了!”
祁语宁道:“我们起兵是为了天下百姓,我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一城百姓饿死吗?等到了长安就有军粮补给,还是善州城百姓要紧。”
祁语宁连去找了钟鸣祝枫祝杨,让他们派兵带着粮食去善州城各个村落,城中东南西北的城门口布施米粥。
祁语宁与陆泽则是在北边的城门口亲自给百姓布施白粥。
祁宇安穿着盔甲前来看着道:“妹妹,这长安城易守难攻,这会子将军粮都给了百姓,我们怕是会极难。”
祁语宁道:“也不能看着一城百姓都因秦家作孽而死,而且我已从周兵调取过来军粮了,该是来得及,一城百姓的性命要紧。”
祁宇安轻叹了一口气。
祁语宁道:“秦家作恶多端,上苍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正如祁宇安所说,长安本是大盛都城,易守难攻至极。
长安算是祁语宁的封地,但也是空有名号的封地,长安城之中世家盘踞,素来也是朝廷兵力最强之处,托着时间久了,军粮都有些不济。
临近七月末,长安还是难以打下,北城那边倒是传来了两个好消息。
一个是夏日小麦大丰收,北城那边已将军粮都送来,二来便是阿萍诞下一子,六斤六两……
祁宇安看到阿萍的亲手所写的信,将信紧握在手中,祁语宁不见自家哥哥欣喜道:“我的大侄儿出生,你不高兴吗?”
祁宇安道:“高兴,只是愧疚,没能陪在她的身边。”
祁语宁道:“有平柔公主陆宝珠陪着呢,阿萍有子乃是大喜之事,又快到中秋节了,这个月的军饷就加一倍,你看如何?”
祁宇安道:“也好。”
得知阿萍生产,祁语宁倒是要比祁宇安开心的多,她也收到了灵灵的信,在陆宝华教导下,灵灵习字可谓是突飞猛进,快三个月不见,灵灵的字已经可以清晰看清了。
陆泽望着灵灵的信件,想着灵灵那双小手握笔写下她有表弟之事,轻轻笑了笑,“可惜灵灵不知道那是表哥,并不是表弟。”
祁语宁道:“我想灵灵了,只是可惜不能让她陪我一起过生辰,过中秋……”
陆泽道:“说起来,你的生辰是快要到了。”
第171章 打下长安,也就意味着盛京在望
祁语宁的生辰是八月初二,转眼间也就快到了。
陆泽侧眸问着祁语宁道:“今年的生辰怕是要委屈你了,不能设宴请一众千金小姐庆贺了。”
祁语宁望着陆泽道:“我本就没有设宴请宾客庆贺过生辰。”
陆泽还真没有留意过祁语宁未曾大办过生辰,只记得他娘亲,他家中四个妹妹,还有林江的姐妹,秦峰的妹妹们每次过生辰都是极为隆重大肆举办的。
他原以为祁语宁也会大办生辰,热热闹闹的。
祁语宁道:“我呢,知心好友也就宋禾清一人,每每过生辰时,也就是跟着禾清一起在盛京城之中走走逛逛,宋太傅走后,也有三年没与禾清一起过生辰了,就是立春惊蛰她们会为我多备一碗长寿面而已,并没有像陆宝珠过生辰时,非要闹得全城皆知,热热闹闹的。”
陆泽伸手轻抚着祁语宁的脸,“等明年大局定下,你也能热热闹闹的过了。”
祁语宁道:“本以为今年的生辰能由灵灵陪我一起过的,可惜了。”
陆泽道:“灵灵不能陪你一起过,但灵灵的爹爹可以。”
祁语宁轻轻笑了笑。
长安城的地势本就不是好攻的,有了北城运来的军粮之后,祁宇安便出动了近十万兵力,想要一鼓作气。
八月初一的夜里,长安城之中火光漫天。
祁语宁在长安郊外的山上,望着那涂有火苗的箭羽纷纷,底下全副武装的厮杀声震耳欲聋,士兵们举着的火把照耀了夜空。
陆泽站在祁语宁身边道:“这一仗还真是艰险。”
一个穿着盔甲的探子走到祁语宁跟前道:“郡主,钟鸣将军受了伤,摔落马下,李副将已牺牲,南城门那边无将,如今是陆家两姐妹在带兵。”
祁语宁道:“她们两个怎么能行?”
探子又道:“南城那边本就没有部署多少兵力,王爷将主力军放在了北城门与西城门之中,没想到这秦振竟然在南城部署了五万大军……”
“北城门西城门也已到了焦灼的时候,怕是也抽不出兵马前去支援。”
陆泽听着祁家军探子前来禀报军情轻蹙眉。
原本南城门那边就是为了能够牵制住秦家的兵力,没曾想秦振会将近五万兵力布置在南城门,钟鸣带兵也就一万都不到。
祁语宁道:“北城门与西城门这边确实也没有将领能调过去支援了,南城门得撑着……等攻城入内就好了。”
陆泽道:“如今军营之中还有多少士兵?”
祁语宁道:“约摸着剩了一万多。”
陆泽道:“我带五千兵马前去支援南城门。”
祁语宁担忧地看向了陆泽,“你真的要去吗?”
陆泽道:“我家中两个妹妹都尚且在战场,我又岂能苟且偷生呢?北城门西城门正是焦灼之际,只有我前去了。”
祁语宁上前用手臂勾住了陆泽的脖颈,仰头吻上了陆泽的薄唇。
“你走吧,我等你归来陪我过生辰。”
陆泽道:“好,我一定会归来陪你过生辰的。”
祁语宁见着陆泽离去后,她也便回到了军营之中,去探望了钟鸣。
钟鸣刚到药棚之中,盔甲上边满是箭羽,好在盔甲将箭羽都挡住了,却还有一只箭羽直插入了钟鸣的手腕,鲜血淋漓,手腕跟前有一块布条绑着,看着就是触目惊心。
钟鸣伤的还是右手。
军中大夫连过来给钟鸣看着手腕,便道:“钟小将军,我拔剑时,您忍着点痛。”
祁语宁道:“麻沸散呢?用麻沸散!”
钟鸣道:“麻沸散珍贵,直接拔吧,我能忍得住。”
祁语宁见着那带着倒钩的剑拔出来的时候,上边还挂着鲜红的肉,看着便是十分疼痛。
钟鸣一阵惊呼,疼得直打颤,军医连给受伤的手腕处涂抹了止血药,用着木板布条固定起来道:“这手得好好养着,日后怕是不能再提重物了。”
祁语宁见着军医出去熬夜,便问道:“大夫,钟鸣的手……”
军医叹气道:“他的手若日后还能拿得了筷子,已是菩萨庇佑了。”
祁语宁想着才华横溢,喜琴棋书画的钟鸣,日后再也不能提笔作画,便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夜,药棚之中所来的士兵就没有少过。
祁语宁与几个丫鬟都在药棚之中充当着帮手,缝线,装木板,拔箭,熬药,直直忙活到天亮。
天亮后,受伤士兵越发得多了,一批一批而来,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时候。
立春与惊蛰取来了干粮,祁语宁匆匆吃了一口,问道:“外边的局势怎么样了?”
“西城门已破,我们的兵马已经进了长安城!”
祁语宁听到这消息略感欣慰,却也为陆泽感到慌张。
祁语宁却也不能抛下此处前去南城,她也知晓她去南城门毫无帮助,只得在这里静待着陆泽归来。
八月初二,就在一日的忙碌血腥之中度过。
祁语宁实在是累得不行,回到军帐之中休息片刻,她吃着立春给她做好的长寿面,每一口吃的都没有什么味道。
八月初三,送来药棚之中的祁家军士兵越来越少,反而是投降的秦家军越来越多。
都是大盛之人,这些士兵有的是被强行征入秦家军的士兵,祁语宁倒也不好看着他们受伤无法医治,得知药物够时,也分了药救治这些士兵。
又是忙活了一日一夜,八月初四一早,祁语宁远远望见长安城的城墙之上,已经挂上了祁家军的旗帜。
祁语宁眺望着远处鲜亮的祁家军旗帜,心中满是期盼着。
她远远见着一匹骏马而来,看清楚了马上之人,她便也飞奔了过去。
待着陆泽马停之后,祁语宁便牵着马绳翻身上马,见着跟前桃花眼眸都红了的陆泽,伸手抱住了他冰凉的盔甲,盔甲上边还满是鲜血。
陆泽也伸着手将祁语宁抱在怀中,低头看着祁语宁的脸道:“对不起,我食言了,没能陪你过十九岁的生辰。”
祁语宁微微一笑道:“日后每年你都陪着我一起过生辰就是了。”
祁语宁搂紧着陆泽道:“这一路可脏透了,你带我去长安城之中的郡主府,我想好好沐浴一番,好好歇息一番。”
陆泽低头看着祁语宁身上的衣物也满是鲜血,她以往可是个爱极了干净的姑娘,轻笑道:“好,我们去郡主府。”
长安城之中的郡主府是祁语宁被封郡主后就建造了的,前前后后该有造了个十年之久,祁语宁有时春秋会来小住一段时日。
郡主府之中,倒是什么都没变,此处都是世家贵族盘踞之地,就是连秦振都不敢贸然进入此处。
回到房中,祁语宁便让丫鬟赶紧准备了沐浴的热水,将全身的脏污洗了一个干干净净。
打下长安,也就意味着盛京在望,离开盛京城四月有余,总算是可以回盛京,回她的祁王府了。
祁语宁沐浴完,回房之后,任由丫鬟为她擦拭着如瀑的长发。
见着陆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入内,头上没有戴着假发,刚长出来的头发已有一寸之高,如此碎发倒是显得陆泽越发地俊朗英武。
陆泽上前接过了丫鬟手中的帕子,吩咐着丫鬟道:“你们都出去吧,将院门关上,谁也不许前来打扰。”
丫鬟出去后,将门给阖上。
祁语宁从铜镜之中望着陆泽给她擦拭着长发,心跳得快急,她索性起身,先一步地抱紧了陆泽。
“这几日,我担心极了你!”
陆泽搂紧了祁语宁道:“我也怕回不来见你。”
祁语宁头紧紧靠在陆泽怀中,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直到这一刻,她才知晓世间所有,没有比能平安健康在心爱之人的怀中更为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