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吃完了饭，程鸢站了起来，轻声道：“那我回房间了，你还是要工作一会儿吗?”
霍九渊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筷子，沉默了一阵。
终于，他抬起头，“要不要出去兜兜风?”
程鸢又愣了下，“去哪儿?”
霍九渊道：“随便走走。”
程鸢没有拒绝，和他一起出了院子。
霍九渊看了看院子里停的布加迪，扭头问道：“你会不会开车?”
程鸢摇头，“不会。”
看霍九渊陷入沉思中，程鸢有点吃惊，“你也不会开车?”
以霍九渊如今的财力，不会开车有点……浪费。
霍九渊只是随意地点点头，“嗯，我不喜欢。”
程鸢想了几秒钟，“男生好像都喜欢车。”
“我不喜欢看起来就很贵的东西，车，房子，珠宝，古董……虽然现在有很多，但是并没有什么感觉。”
霍九渊淡淡地道。
他并不需要那些东西。
程鸢呆了一呆，忍不住道：“可是你买了雍园呀，程宅也是你买下来的。”
“对了，还有爱慕，现在也是全世界最贵的古筝之一。”
霍九渊笑了一声，视线投向对面长廊下的红灯笼，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程宅是他想还给程鸢的。
雍园是当时中间人说，这是一处很适合办婚礼的庄园。
爱慕，也是想送给程鸢的。
当时他和程鸢已经很多年不见了，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闹哪样。
现在他知道了。
这个世界上，唯有爱和咳嗽，隐瞒不住。
他什么都没说，只道：“都不会开车，又不想让司机开，看来，我们只能骑自行车了。”
“骑自行车……”程鸢说了几个字忽然反应过来，她笑了起来，“你不会还留着你小时候那辆自行车吧。”
那时候，霍九渊被人讽刺一个弃婴，管家的养孙，竟然妄想程大小姐，他就不肯坐程家的车上下学了。
陈管家给他买了一辆自行车，这辆车价位中等，是个不错的牌子，霍九渊很喜欢。
但是买回来后，就屡屡被人扎破胎。
霍九渊只能把车停在很远的地方藏起来。
霍九渊听程鸢提起这辆自行车，他立马摇了摇头。
“都过了多久了，何况那时候，就被你那群舔狗破坏的差不多了。”
程鸢不高兴地提醒他，“我说了，他们不是我的舔狗。”
霍九渊难得地笑了，他道：“不过我很喜欢那辆车，前几年我又买了一辆一模一样的，因为是复古款，价格翻了三倍。”
程鸢吐吐舌头，调皮地道：“九爷有钱，怕什么。”
霍九渊被噎了一下，他垂眸看了看程鸢，眼眸里暗影浮动，“走吧，我骑车带你，林初旭可从没带你骑过自行车吧。”
程鸢无语，“好端端地你提那个渣男干什么。”
霍九渊又笑了，他伸手牵住了程鸢的手。
————
霍九渊从杂物间把自行车找出来了。
这辆车买了有几年了，但是因为定期精心保养，看起来和新的无二。
霍九渊拍了拍后车座，熟练地跨了上去。
“走吧。”
程鸢顺从地坐在了后车座上，看着霍九渊极窄的腰身，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抱住了他。
霍九渊的身子微微一颤，他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往前骑着。
一路的风和月光，吻着他们的头发和脸庞。
本来是很惬意的事情，程鸢却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第96章 等你怀孕了，就辞职吧
霍九渊刚才说，他不会开车。
可是明明有传言，说他毁了继母的容，撞瘫了同父异母的大哥霍云衍，又将出了严重财务问题的二姐霍莹莹送进了监狱。
之前霍九渊也承认过一次，那他又怎么说不会开车?
程鸢的心中惊疑不定。
霍九渊骑了一阵子，终于察觉到程鸢的情绪不对了，他忍不住问道：“怎么不说话?”
程鸢犹豫了一下，决定如实问话，“我就是想起来，以前你说霍云衍是你撞的。”
霍九渊的身子顿了顿。
他已经骑到一片绿化带来，干脆把车停了下来。
绿化带旁边是一条河，河边绿意盎然，繁花似锦。
他把车放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河水上的细碎浮光。
程鸢也不敢打扰他。
半晌，他才道：“如果我说霍云衍不是我撞的，你信不信?”
程鸢立刻道：“我信。”
“为什么?”
“你没必要在会不会开车这件事上撒谎，既然你真的不会开车，那么就不会撞霍云衍。”
程鸢回答得行云流水。
霍九渊却暗自叹了口气。
干嘛这么理智冷静地分析。
就说她就是无条件相信他，不行吗?
程鸢看他一直不知道，抿了抿唇，体贴地道：“算了，这是你的私事，不想说也正常。”
霍九渊又沉默了一阵，他揉揉头，“也不是不想说，就是这件事太凑巧了。”
程鸢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霍云衍本来是想弄死我的，他们也真是母子连心，他妈曾经想雇车撞我，他也是用的这个套路。
那天我也知道霍云衍要下手，没去那条路，而是在一个能围观全程的二楼里看热闹。霍云衍开了辆车，也在路口等着看戏。”
“我本来想看看霍云衍等半天，结果我没出现他会是什么反应，没想到他雇佣的那个大卡车，按约定时间过来后，竟然疯了一样撞向他。”
“一开始我以为是那辆卡车出问题了，后来找到这个卡车司机才知道，原来这司机和霍云衍是仇人。”
“十几年前，霍云衍和人飙车，撞死了一个女高中生，那个高中生是司机的女儿。霍家当时拿钱压下来了。
本来司机也认命了，没想到竟然会再遇见霍云衍，并且他完全不记得他了。
他女儿的命，就这样被杀人凶手，轻飘飘地忘掉了。
所以司机勃然大怒，他假意接了这笔活，还怂恿霍云衍在现场看戏，其实就是准备撞死他。”
程鸢听得惊心动魄，她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霍九渊淡淡地道：“跑了，这司机本来就有点黑道背景，否则也不会接到这个活，他应该是筹谋了很久，逃亡的方式早就准备好了，成功撞了霍云衍之后，当下就消失了。”
程鸢手心都是汗，“那你为什么说是你……”
霍九渊看着河对岸的万家灯火，淡淡地道：“是谁重要么，反正别人都说是我，那就是我吧。”
程鸢呆了一呆，只觉得霍九渊的背影，无比孤独，寂寞。
她忍不住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她什么都没说，却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夜色像风一样飞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霍九渊淡声道：“回去吧。”
程鸢点点头，“好。”
回去的路上，程鸢的手机不停地响。
工作群里的同事们，发来了一张又一张聚餐的图片。
他们笑得夸张。
青春洋溢，幸福美满。
程鸢抬眸看了看黑洞洞的远方，抿了抿唇，把手机收起来了。
回到了程宅，两个人下了自行车。
霍九渊把自行车搬到长廊下方，随意地问道：“方才你的手机一直响，有人找你吗?”
他还真是看她看得紧。
程鸢道：“没有，就是同事们在群里发照片。”
她自认自己的语气也没什么不满和委屈，霍九渊的气压却又有点低。
他又忽然想起今天舞台上的程鸢，光芒万丈，和周淙一笑语吟吟地站在一起。
他用力把自行车丢下，抬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就真不能辞职吗?”
程鸢愕然，“为什么辞职?”
霍九渊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你喜欢古筝我可以给你找个其他的工作。”
程鸢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可是我挺喜欢我们剧团的。”
我们，我们，又是我们。
没有他。
霍九渊的喉结滚动，他定定地看着程鸢，“你说要接受我，和我好好相处，可是你连这点牺牲都不肯。”
程鸢觉得他又开始胡搅蛮缠了，和他好好相处，和她在剧团上班，又有什么关系?
看她一直不说话，霍九渊心中的烦闷更盛，他的视线落到了她纤薄的身体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天我让你买个验孕棒测一测，你测了没?”
程鸢也不知道他怎么又把话题从辞职转到怀孕了，她摇摇头，“测了，没有。”
她天天吃药，怎么可能怀孕。
霍九渊道：“行，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反正咱俩也没措施，迟早你会怀孕的，等怀了孕，你就不能去上班了。”
“一切都要以肚子里的孩子为主，这个你没什么可反对的吧?”
程鸢惊愕地看着他，薄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深夜，弯月西沉。
程鸢的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听着身边霍九渊均匀的呼吸声，可是她睡不着。
她轻轻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侧脸在黑暗中依旧有很好看的轮廓，眉骨极为优越。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又把头扭了过去。
她的心中五味陈杂。
凭心而论，她不讨厌霍九渊，甚至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确实有一定的责任，对他也有过真实的怜惜。
可是他幼年时候的经历，阴影，就一定她用一辈子，来负全责，来补偿吗?
她扪心自问，做不到。
想到晚上霍九渊说的话，她就喘不过气来。
怀孕了就要辞职……
她偷着服用避孕药，能拖延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但是总是没动静，他也会起疑心吧?
程鸢闭起眼睛，暗自下定了决心。
是该找时机，离开了。
第97章 你对霍九渊，就没一点喜欢?
秋风乍起的时候，程鸢从网上看到一条重磅消息。
霍九渊的继姐霍莹莹，在历经长达四年的牢狱生涯后，在最后一次上诉中，被判定因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看到这条新闻，程鸢着实惊讶了很久。
霍莹莹走出法院的时候，神采飞扬，非常好脾气地和记者还有群众一一打了招呼。
但是她并没有回答记者的任何问话，坐上劳斯莱斯后绝尘而去。
霍莹莹在法院门口的挥手图，各个角度有几十张不重样的，在网上屠版了几天几夜。
有消息猜测，霍家这次又要掀起风浪了。
程鸢原本以为霍九渊会和她聊聊这件事，但是过了几天，霍九渊情绪如常，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过霍莹莹这件事一样。
程鸢自然也不会多问。
但是一个周末，程鸢和江初静正在后院和四只猫玩，陆离跑过来，一脸严肃地告诉程鸢，霍震山和霍莹莹来了。
程鸢也没当回事，只道：“我们在后院，也妨碍不到他们吧。”
她心里猜测，莫非这父女俩求和来了?
陆离小声道：“霍老先生要单独和九爷谈谈，霍莹莹就出来了，她想见见夫人您。”
程鸢愣了一下。
陆离马上道：“夫人您要是不想，我去回绝她。”
程鸢这才反应过来，她垂了垂眸，道：“我和她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见一见也没什么的。”
陆离答应了一声，回身去通报了。
程鸢抱起橙子摸了摸，对江初静道：“橙子的针，和绝育都已经做过了，你找个时间，把它接走吧。”
江初静点头答应，“行，我随时可以，下午我就能雇辆车把橙子带回去。”
程鸢不语，摸着橙子的脖颈。
橙子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片刻，她下定了决心，又道：“你有时间的话，帮平安，喜乐，小虎，也找一找领养，一定要是爱猫的人家。”
江初静吃了一惊，“夫人，你连小虎也不留吗?”
小虎可是九爷送给夫人的礼物呢。
程鸢纠结地看向几只猫，半晌才道：“小虎最后再送。”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了，霍九渊又不喜欢这几只猫，尤其是橙子。
她必须提前把它们安顿好。
刚交代完，就看见一位中年美妇，袅袅婷婷地从小路上走了过来。
程鸢从网上看过她的照片，知道这就是霍莹莹。
霍莹莹比霍九渊大二十来岁，现在已经四十五岁了。
她一走过来，就向程鸢伸出手，和蔼地笑了笑，“你就是程鸢，是吧，你出生的时候，我还喝过你的满月酒呢。”
她的手保养得当，手指上有好几个价值不菲的戒指。
完全没有过受苦的痕迹。
程鸢抿唇，同她握了握手。
她客气地道：“不知道霍女士来找我，有何贵干?”
霍莹莹的目光在她身上一顿，直白又好奇，“你真的是霍九渊抢回来的?你真不愿意?不是你们俩演戏?”
程鸢一噎，不知道如何作答。
霍莹莹似是自言自语，“有一说一，霍九渊还是挺有魅力的，你俩还是青梅竹马，你就对他真没一点喜欢?”
青梅竹马。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程鸢和霍九渊。
过去很多年，别人只觉得她和林初旭才是青梅竹马。
而霍九渊，是弃婴，是野狗，是痴心妄想主人家大小姐的卑鄙存在。
程鸢有些怔愣，但她马上打断她的话，“我不知道你问这些是什么意思，我俩的事情没有必要对外面交代，但是现在，我和他关系还是挺好的。”
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我们以后是会结婚的。”
霍莹莹上来就问这些，感觉没有好意。
如果她得出一个“程鸢不喜欢霍九渊”的结论，她又跑到霍九渊面前挑拨，给他添堵，那么程鸢的麻烦就大了。
霍莹莹笑了起来，她点点头，道：“确实是我好奇心重了，不过我找你，也不是为了八卦。”
程鸢没有说话，等着她说下去。
霍莹莹径直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来，脸上似笑非笑，“霍家这边我是彻底出局了，我过几天就会去欧洲，不会再回来了。”
程鸢心里一动，网上说霍莹莹出狱后要和霍九渊抢权，难道是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