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这一晚上程鸢香甜无梦,早上醒来的时候,四周乌蒙蒙一片。
下雨了。
程鸢起身,进了卫生间洗漱。
这间民宿的隔音不太好,楼下有人说话,在屋子里清晰可闻。
但是过了一会儿,忽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很安静,静到连鸟似乎都停止了鸣叫。
程鸢忽然觉得有点不安,她洗好后换了衣服,打算下楼去看看。
一拉开门,她呆住了。
霍九渊站在门外,一双大又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他似乎没有睡过觉,眼下一片青色,胡茬也冒了出来。
程鸢静静地抬眸,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霍九渊冷笑,语气嘲讽,“杜鹃,你还真会起名字。”
想做一只鸟从他身边飞走,想都不要想。
程鸢没有慌乱,她甚至笑了笑。
看到这抹笑,霍九渊心里一惊。
他还没来得及冲过去,程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细长的刀,横在自己的脖颈上。
霍九渊眼眸里闪过一丝怒气,“你要干什么?威胁我吗?”
“不是威胁。”
程鸢慢慢地后退,声音出奇地镇定。
“我准备逃走的时候,就想过你找到我的可能性,我只给自己两条路。”
“要么逃走,要么死。”
“我不会跟你回去,所以我准备死。”
霍九渊声音颤抖,“宁可死,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你不是说过要和我好好相处吗?”
程鸢的声音飘在空气里,“和你在一起,可真是他妈的可笑。”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脏话,霍九渊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第129章 囚禁
“霍九渊,自从你被霍家接走之后,我们十几年没有见过,在我的记忆里,你是一个可怕的,古怪的,喂不熟的孩子,我每天都祈祷与你今生今世不要见面。”
“可是你还是来了,出现在我的婚礼上,像是一条复仇的疯狗,把我吓得魂飞魄散。”
程鸢冷冷地笑了起来,一滴泪顺着眼角慢慢滑落。
“一点过程都没有,我忽然就成了你的夫人,忽然我就得必须和你在一起,必须喜欢你。”
“这可能吗?你不觉得强人所难吗?”
霍九渊声音嘶哑,“可是,我给了你很多时间……”
“不过是你的伪善罢了,给不给我时间,最终结果不过都指向一个,就是我必须和你在一起。”
程鸢眼眸无波,“我做不到。”
“每次一看见你,我就觉得恐惧,压抑,觉得喘不过气。”
她一字一句,不留情面,像一把接一把的利刃,把霍九渊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他的声音更加晦涩,“我就这么让你讨厌?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你为什么不拒绝?”
他不敢细想。
“因为没有用。”
程鸢脸上一片死寂,“就像你把我带回到程宅的那一天,我说我是处女,我和林初旭没有过任何关系,你就会信吗?你就能不强奸我吗?”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霍九渊头脑内炸开。
她竟然用了这么严重的一个词。
他木然地看着她。
“那天你……”
他想说那天也是她愿意的。
那一天她放弃了抵抗,可是……
确实也不是出自她的真心。
她只不过打他脸,用事实证明她和林初旭根本没有同居过罢了。
从一开始,这道裂痕就无可弥补。
可是他不死心,努力找着她对自己有感情的证据,“可是后来,你也迎合了我,你说想试着接受我。”
“如果你尝试过,那么说明你起码对我有过一点感情,不是吗?”
“没有。”
程鸢的回答冷漠无情,“我最开始愿意和你上床,是想假装怀孕,这样你可能不会把我看得太紧,我就找机会逃走。”
霍九渊呆住了。
“后来我改变了想法,觉得这个法子很容易玩脱了,而且就算能逃走,你以为我怀着你的孩子,想找到我的执念一定会很深。”
霍九渊双目猩红,“所以你一直骗我,你的温柔,你的好脾气,都是假的,从一开始你就只想逃走。”
“对。”
霍九渊头昏目眩,此刻的他显得无比可怜,“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就是不行?”
程鸢说不出话。
霍九渊不死心地追问,“是因为我不让你和周淙一去巡演么,你觉得我不支持你的事业,所以你对我失望。”
程鸢垂眸,“你不要追问了,不爱一个人哪儿有那么多原因。”
她紧紧握住刀,“霍九渊,我知道你从小到大活得很不容易,如果你一定觉得我有责任,那么我就把我这条命赔给你。”
“我也累了,我死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两清吧。”
“反正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我在意的人和事了。”
程鸢说完,闭起眼睛,把刀狠狠切向自己脖颈的动脉。
浓稠的鲜血喷出,溅满了她的全身。
在黑暗袭来的最后一刻,她看到霍九渊惊慌失措地冲了过来。
————
程鸢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一个巨大的铁笼里。
铁笼放置的地方是一个豪华的房间,似乎是还在装修中,墙纸只贴了一半。
铁笼里有床,有桌子,还有……马桶。
她躺在床上,天鹅绒四件套柔软舒适。
意识逐渐恢复的时候,她首先感受到了强烈的疼痛。
她艰难地动了下脖子,上面缠着厚厚的纱布。
看来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看了一眼四周,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霍九渊给她造了一个巨大的铁笼子,把她锁起来了。
他真是疯了。
门被推开了,霍九渊端着一个很大的餐盘,走了进来。
他面无表情地按下铁笼的密码锁,打开走了进来。
他拿来的有鱼片粥,有蝴蝶酥,有包子,有水,还有若干小菜。
他“嘭”地一声把餐盘放到桌子上,然后从一旁拽出来一个单人床垫,径直躺在了上面。
程鸢:“……”
他有一副要和她一直耗下去的气势。
程鸢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几天,此时她嘴唇干裂 又饿又渴。
她慢慢爬起来,拿过餐盘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床的后方是落地窗,隔着笼子的栏杆,可以看到外面的小花园。
阳光非常好,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程鸢心情灰暗,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后,又重新躺下了。
她和霍九渊谁也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鸢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有人推她。
是霍九渊。
霍九渊的脸色比她还难看,布满红血丝的眸子瞪着她,“为什么不吃饭?”
程鸢现在吞口口水都疼。
她慢慢地道:“都不想活了,吃饭干什么。”
霍九渊觉得不可思议,“你要绝食?”
“对。”
程鸢回答得干净利落。
霍九渊气得牙痒,恨不得伸手掐她,但是看她脖子上缠得厚厚的纱布,又下不去手。
“你以为绝食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么,我马上让人给你挂营养液。”
程鸢依旧语气平平,“随便你,一天两天死不了,一年两年光靠营养液,估计也活不成。”
霍九渊听了,勃然大怒,他翻身坐起,把那碗有点凉了的鱼片粥拿起来,按着程鸢的头就往嘴里灌。
程鸢猝不及防,瞬间喝进去几口,旋即,她大声咳嗽,哇地一声吐了。
她吐的满床满身都是。
霍九渊虽然长期住在阁楼里,但还是挺爱干净的, 他强忍着恶心,等着程鸢吐完,拿起毛巾开始擦她的呕吐物。
不经意间,迎上程鸢的眼神,她在冷笑。
她知道自己把他恶心到了,所以她觉得高兴。
霍九渊脸色一沉,把毛巾扔在地上。
“别以为能恶心我,自己擦。”
程鸢面无表情,直接就躺在了肮脏的床铺上。
第130章 再给我一星期的时间
霍九渊:“……”
他看着程鸢无所畏惧地躺在肮脏的床上,脸上头发上还沾着不少白花花的粥,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华贵娇美的京城第一闺秀。
僵持了一阵子,到底还是霍九渊忍不住,把床上和地上擦干净了。
他又找来一套干净睡衣,帮程鸢换上。
程鸢就像个没有生气的玩偶,任由他摆弄。
穿好衣服后,霍九渊忍着怒火,把蝴蝶酥打开,拿出一块递到程鸢嘴边。
“蝴蝶酥,你喜欢吃的,乖,吃一块。”
他觉得自己很低三下四了。
程鸢依旧不睁眼,说出的话冷冰冰,“我不爱吃。”
霍九渊皱起眉头,“这是上次我们一起住院的时候,医院旁边甜点店的,当时你还说特别好吃。”
“当时是好吃,但是那天之后,你隔三差五就买,我早就吃腻了。”
“我和你说过可以买点别的,但你从来记不住。”
程鸢把头扭到一边,“再好吃的东西也架不住不停地吃,我现在一闻到蝴蝶酥的味道就想吐。”
霍九渊无奈,只能把蝴蝶酥放下。
“那你想吃什么,我再去买。”
程鸢没有回答。
霍九渊终于忍不住了,他用力扳正程鸢的身子,迫使她正对着他,“真的要绝食?”
“嗯。”
霍九渊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只能起身准备去打电话叫医生。
他刚走出门,身后传来巨大的轰隆声,他惊惧地转身,就看见程鸢一头撞在铁笼上。
她昏倒在地,头上血流如注,整个人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一瞬间,霍九渊恨不得也撞上去。
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但是最终理智战胜了冲动,他强咬着牙,打了几个电话。
客厅里。
霍九渊瘫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地怕人。
一群人进进出出,把铁笼拆掉,搬走了。
本来是准备把她关一阵子,没想到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江初静怯怯地走了过来,喊了一声“九爷。”
“要不,等夫人醒来后,让我陪着她吧,可能她能听我几句,这样寻死觅活的,她的身体扛不住啊。”
霍九渊抬起头,眼眸里像是淬着万年不化的冰,渗人到江初静不敢抬头。
过了很久,霍九渊指指一旁的单人沙发,“你坐。”
江初静吓了一跳,“不,我还是站着就好,九爷你有什么吩咐直接说。”
“让你坐你就坐。”
霍九渊的声音充满了强大的压迫力,江初静不敢再拒绝,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她感觉霍九渊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她,这让她心惊胆战,如坐针毡。
她听到霍九渊问,“你和程鸢接触最多,以你旁观者的角度,我对她,真的很差吗?”
江初静犹豫了一下,最终她决定实话实说,“是不太好。”
“哪里不好?”
江初静胆怯地看了霍九渊一眼,霍九渊不耐烦地道:“都这时候了,我要听实话。”
江初静再度低下头,“很长时间您把夫人当做犯人一样,去哪儿都要报备,还要保镖盯着。”
霍九渊反驳,“后来我不是让她自由行动了么?”
说到这件事霍九渊心里就窝火。
给了她自由,结果她就跑了。
“但是这个长期的过程里,夫人的心肯定凉透了。”江初静道。
霍九渊默。
“还有,”江初静继续道,“您一直让她辞职,但我觉得她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工作。”
霍九渊又反驳,“我也和她说过,可以给她开音乐会,她想在哪儿开都行,这不比和周淙一巡演更风光?”
江初静深深吸了一口气,“九爷,在不缺钱的情境下,花钱砸下来的机会,哪儿有自己争取来的机会有,成就感呀。”
霍九渊又不说话了。
江初静抿唇,正在思忖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她忽然看到垃圾桶里,有一盒完好无损的蝴蝶酥。
“夫人终于告诉你,她不想吃蝴蝶酥了?”
霍九渊心中一痛,“你也知道这件事?”
江初静点点头,“夫人很谨慎的,没有和我明说过,但是后来您每次买了后,第二天她就分给仆人了,我就猜她吃腻了。”
“其实有几次我都看到了,她建议您可以买点其他的,蛋挞,大福,泡芙都是她爱吃的。”
“可是第二天您还是雷打不动地带蝴蝶酥……”
“说实话要是陆离,我早和他吵起来了,这也太不上心了,但夫人怕您,她不敢说。”
霍九渊眼中一片死寂,连江初静都看出来的事,他却没有在意。
他艰难地抬头,声音晦涩,“除了吃的,还有吗?”
江初静现在越说越顺畅,“ 有,您说您爱夫人,可是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以来,除了没完没了的带蝴蝶酥,还有送过小虎这只猫之外,感觉您也没带夫人做过情侣之间做的事。”
“旅游啦,逛街啦,看电影啦,听音乐啦。”
“哦,逛街过一次,还不欢而散。”
江初静边说边摇头。
霍九渊的手撑住头,他觉得天旋地转。
原来在外人的视角里,他是如此差劲的一个人。
那股浮在外面的不可一世散去,内心深处的自卑,无助,彷徨,再度涌了出来。
整个世界不停后退,后退,塌陷后又重建,他的面前,是十几年前的场景。
程鸢满身珠翠,笑语吟吟地走在人群中央。
她抬眸看了霍九渊一眼,眼神清亮,慈悲,宛若高高在上的神。
霍家庞大的财富撑不起他内心的荒芜。
他永远是那个满身血污,只能远远看着程鸢的野狗。
从过去到现在。
他从来都得不到程鸢。
霍九渊麻木地站了起来,他从来不认命,可是此刻,他认了。
他疲惫地看了看江初静,道:“你现在这儿等等,我有话和她谈,谈完了,就由你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