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暗卫应声退下。
萧彧拿起桌子上的半页纸张，这是继上回转交证据之后，宋师弟第二次递信给他。
上一次，师弟是替父皇办事，他不过是个中间人，这回……为何师弟主动告知此事给他？
思索一会儿，他放下信纸，又唤来另一个暗卫：“近几日多关注些三弟，有异动即刻来报。”
萧彧眼带忧愁，但愿三弟只是为财。
*
与此同时，顾家。
方氏等在沁雅院门口许久，终于等来了顾道堂和顾书榆。
远远地，就看到顾道堂沉着脸，怒气冲冲走在前头，他身后的顾书榆微垂着头，面上神色不明。
方氏心中也有些忐忑起来，像平日一样优雅地迎上去，“相公，宫宴可还顺利？”
“顺利？你和你的好女儿都做了什么好事，还敢问我顺不顺利？”
一想到方氏联合顾书榆替换了宫宴人选，顾书榆还做出那样丢脸的行为，顾道堂怒火中烧，简直气炸了。
指着方氏的鼻子又道：“为何要换榆姐儿赴宴？蠢妇！”
声音之大怒火之重，将院里守着的丫鬟们都吓了一大跳。
院内，莺儿仔细听着，准备夜里将情况报给顾晚枝那边去。
一骂过后，方氏愣在了原地，这是成婚多年来，相公第二次当众骂她蠢妇了。
她尽量保持着镇定解释：“榆姐儿就快要出嫁了，那靳家哪有去各府和宫中赴宴的资格，自然是要趁着如今尚在闺中，让榆姐儿博个皇后娘娘的赞誉，或是同贵女们再结交结交，以榆姐儿的品格相貌，肯定……”
“肯定个屁！她上赶着要给圣上和娘娘跳舞，险些触怒娘娘降罪于我，简直让我丢尽了脸！”
尤其是，他们父女丢脸的时候，二房却得了莫大的荣耀。
这岂不是把他和大房的脸面往地上踩？
顾道堂越想越气，重重一甩袖子，走了。
方氏听得云里雾里，急忙询问顾书榆。
顾书榆面色不虞，“明日就知道了。”
然后就自顾自地回了院里。
方氏见状，也只好先回去，却没见到先行一步的顾道堂。
不用多想，肯定又是去高氏那个贱人院里了！
她气得直咬牙。
到了第二日，方氏很快就知道了顾书榆所说的明日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一大早的，才吃过早膳，门房就急匆匆来报，说宫里来人了。
众人迅速换好了衣服，连卧病在床的顾老夫人都被扶上步辇抬了出来。
方氏和顾老夫人还在疑惑宫中来人是要作何，其余人却是清楚的。
果不其然，来人是个眉清目秀，容貌讨喜的太监，满脸笑意，看着顾家众人到齐后，就一扬眉，拿着圣旨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色为矞，鸿禧云集。
今刑部侍郎宋闻峥，经纬之才，节操素励，才德起于翰林，清约闻达朝野，经明行修，忠正廉隅，近弱冠之年无有妻室。
顾氏晚枝，明威将军之嫡女，娴熟大方，行端仪雅，礼教克娴，盖顾氏诗书传家，执钗亦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今及芳年待字金闺。
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顾氏同授三品诰命夫人，赐册赐服，垂记章典。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
洋洋洒洒一长篇，听得顾府众人心中滋味各不相同，起身的动作都慢了不少。
“顾三姑娘，您快接旨吧，奴才还得去宋侍郎大人家中一趟呢。”
顾晚枝心头有些奇异的感觉在跳动，上前接了圣旨，示意阿满拿了袋金瓜子递过去。
“敢问公公名号？”
“不敢当不敢当，奴才得师傅赐名和顺，您叫我小顺子便可。”
小顺子眉开眼笑的接过打赏，他师傅杨忠来十分看好宋侍郎，特地求了圣上让他来宣旨的，没想到顾三姑娘竟这么大方。
顾晚枝颔首记下，和顾道庭一起送了小顺子出去。
回来时，就见前院里众人还没走，连顾老夫人都还坐在步辇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氏盯着她，看了许久。
“大伯母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顾晚枝毫不客气地回看回去，“还是您对这桩赐婚有什么不满？”
方氏感觉有一股血被堵在心头，喷不出来，也顺不下去。
“自然是想恭喜晚姐儿，不过进宫参加个宫宴的功夫，就能得了圣上青睐，赐婚于你。”
顾老夫人沉声问道：“我怎么不记得京中有姓宋的这号人物？是哪个世家子弟？老大，你可认识？”
“母亲不知道很正常，这位宋侍郎，年纪轻轻，上任刑部才不到两月，”顾道堂蔫巴巴的，顿了顿道：“也并非什么世家子弟，而是个不知来头的寒门出身。”
顾晚枝听得皱眉，大伯母和大伯父这语气里的酸意都快溢出来了，十六岁连中三元的探花郎，被他说成毫无来头。
顾老夫人的眉头皱的更紧，他们顾家可是世袭的伯府！顾家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完全没来头的寒门小子？
纵是之前榆姐儿定的梅家，那也是盘踞在京城多年的官宦世家，各个家族之间同气连枝，互相帮扶，才能在京城站稳脚跟。
且如今榆姐儿只能委屈下嫁给靳家，晚姐儿怎么能再嫁入寒门？再是圣上赐婚，也只是一时荣耀，哪有世家之间联姻来的好？
“晚姐儿，你究竟是如何招惹了这场婚事？”顾老夫人一时间气得面色都有些发红，“好端端地圣上怎么会赐婚给这个宋侍郎？”
顾晚枝淡淡地卷起圣旨叫阿满收好，“祖母是想让我去询问圣上的意思么？我若这会儿进宫问了，圣上降罪，祖母可得替我担着。”
她一听就知道，祖母是觉得她这婚事亏了，不能为顾家带来更大利益，语气也不由得平淡起来。
第86章 你是那个小道姑？
“你——”顾老夫人被怼的哑口无言，她怎么敢揣测圣上的意思，这晚姐儿得了个赐婚，竟又乖张起来。
“晚姐儿，你一个晚辈怎么能这般对祖母说话？”顾道堂沉下脸训斥。
“行了，赐婚是好事，咱们按着圣旨尽心准备便是。”顾道庭站到女儿身前挡住她，“大哥你也别小瞧了宋侍郎，人家是连中三元的天才探花郎，且上任不到两月，就能做出如此功绩，得了圣上奖赏，大哥应该学着点人家才是。”
说完就揽着妻女离开，留下大房一众人在原地生闷气。
回了院里，顾晚枝还觉得有些意外，方才怼了大伯父的人真是她父亲？
而且，还将祖母丢在原地没管！
这对父亲来说可是破天荒头一次。
顾道庭看女儿盯着自己，有些不习惯，但也猜到了她的意思，直接解释道：“爹爹看得出来，你大伯父大伯母，都不乐意你被赐婚，就连你祖母也……”
先前在外征战还不清楚，这段时间在家里，经了女儿的点拨，他也看出来了。
他孝敬母亲，可母亲却没有平等地疼爱他的女儿，甚至连女儿得了桩好婚事都不愿，他着实感到有些心酸。
顾晚枝理解，也没再多说什么。
大房一众人，只有二姐姐和大哥会为她高兴吧。
正好香云进来汇报，药煎好了，陈氏便熟练地去后面小房间里，假意喝了药。
回来后，陈氏叹口气，“若是这药没问题，那我的身子……”
那她的身子便是真的坏了。
顾道庭揽她入怀，糙汉难得显露柔情：“不生就不生，我娶你回来又不是专门为了生孩子的。”
顾晚枝默默地先退了出去，吩咐香云将今日的药汤和药渣都留好，又叫阿满将之前收好的药渣都拿过来。
经赐婚一事，顾家送去参与太子妃遴选的人，也只能变成顾书芮了。
顾书榆在院子里气得撕了不少书，若是她没被靳远书所害，若是母亲没早早给她定下婚事，现在有机会成为太子妃的人，就会是她了……
到时候要对顾书芮和顾晚枝这两人做些什么，岂不是易如反掌？
且圣上竟如此抬举那个宋侍郎，还一同封了顾晚枝诰命夫人的身份。
凭什么？究竟是凭什么？
她实在是不甘心，要在靳家平庸的过一生！
气了许久，她转念一想，大周的皇子中，除了太子，不还有个三皇子么？
皇家气运多变，储君，也不一定就能真的当上皇帝不是？
再说了，三皇子的母亲，可是如今的皇后娘娘啊。
若是能……
她心头一颤，垂眸思索起来。
*
午后，顾晚枝在门房等了会儿，老远看见一道素净清瘦的身影走来，正是如约前来的妙素真人，赶紧迎上去。
“真人一路行来辛苦了。”
妙素真人淡淡朝她一礼，话不多说，“进去吧。”
顾晚枝领着她一路到了菡萏院，一进去，妙素真人就动了动鼻子，“你母亲今日喝过药了？”
“是，您来之前不久喝的。”顾晚枝乍觉惊奇，这都能闻出来？
不过还在院子里，担心隔墙有耳，她便没有说母亲是假喝。
直到带着妙素真人进了正屋，陈氏迎上来问好，“辛苦真人走一趟了。”
妙素真人没有行礼问好，而是看着她，直看的陈氏心头莫名打鼓，才缓缓道：“金陵陈家三姑娘，不知可还记得贫道？”
陈氏微怔，盯了妙素真人一会儿，才恍然道：“你是，你是那个小道姑？”
“正是，”妙素真人罕见的一笑，“数年前金陵一见，多亏陈三姑娘赠予吃食，救了贫道一命，这才有今日的妙素。”
顾晚枝有些傻眼，原来，母亲竟然救过妙素真人？
关了门，陈氏邀妙素真人坐下，同顾晚枝讲了讲这桩事。
原来多年前，年幼的妙素真人还在金陵一个小道观修行，可惜她受观中道士道姑欺负，被赶出来，流落到金陵城中，正是寒冬腊月，她冻得倒在路边。
那时不过十岁的陈氏，还是金陵陈家的三姑娘陈敏如，与母亲出游时看到路边的小妙素十分可怜，就买了馒头和米粥放在一旁。
妙素这才活了下来，辗转各地，最后来到了浮云观。
她自幼最看不起有钱人家的娇小姐，经此一事却也明白了，即便同为修行之人，即便她处处与人为善，也不一定得好报，她看不起的娇小姐，也有善意。
“或许正是陈三姑娘无意点化了贫道，这才让贫道后来的修行更为顺畅。”
妙素真人嘴角含笑，不难看出找到了救命恩人的喜悦。
陈氏浅笑低头，“都是真人自己感悟的好，我不过是尽了自己的一点点心意。”
“救人一命，终得好报，”顾晚枝在一旁感慨，“母亲不必自谦。”
妙素真人也点头，“正是。”
她也更加明白，与其修缘法，不如修因果，所以后来她诊治的，都是对自己有善意之人。
闲谈过后，妙素真人便先为陈氏诊脉。
她四指搭上陈氏手腕，轻轻感受着脉象滑动。
“如何？”
顾晚枝等了一会儿，见妙素真人面色不大好，问道。
妙素真人微冷了脸：“生产时可是血崩过？受过伤，身子难以恢复，又吃了些不好的药……”
顾晚枝便叫阿满和香云将药渣都拿过来，“真人看看，这便是母亲这些年一直在吃的方子。”
妙素真人捻起药渣闻了闻，又仔细挑了几样出来看，忽的变了脸色：“这药方，本是个利孕的好方子，可惜……里面有红花。”
“红花？！”陈氏惊呼。
她怎么不记得，药方上写了红花这一味药材？
顾晚枝自然知道，红花的作用是什么。
活血化瘀，通经顺气。
可孕妇和女子吃了，不是什么好事呀。
陈氏道出疑惑，“我记得药方里，没有红花。”
顾晚枝冷笑着哼了一声，“药方里没有，药里却有，自然是别人偷偷加进去的了。”
而这个人，除了大伯母，她再想不出还有谁！
大伯母自己没有亲生儿子，便也不想母亲生么？
第87章 偷偷的将黄嬷嬷接回来
妙素真人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顾三姑娘的意思是？”
“还请真人配合我与母亲做场戏……”
半晌后，阿满推开正屋的门，陈氏面露愁容的扶着香云的手走出来，顾晚枝陪在身边。
一直到出了院门，妙素真人才道：“夫人身子受损多年，沉疴难医，先前的药方十分适合夫人体质，夫人可以继续吃着，贫道回去后再研制些搭配的药品试试，想来一两月便能好转。”
陈氏哀叹连连，“劳烦真人了。”
又道：“不瞒真人，家中除了我之外，还有我婆母也是病重卧床，真人能否再替婆母诊治一下呢？”
妙素真人略微迟疑。
顾晚枝余光一瞥，墙角处果然有人在偷看。
她眼神一转，也上前劝了一番，妙素真人这才答应。
顾晚枝便让陈氏先回院里，自己送了妙素真人去延寿堂。
她们走后，墙角处的人立刻小跑着往方氏的院子里去，细细地将自己偷听到的都报告给了主子。
方氏越听，脸色越沉。
陈氏继续吃着自然是好事，可黄嬷嬷先前放的红花只能再撑上几天了，万一这什么真人再研制出有用的药来，真让陈氏调好了身子，怀了个儿子怎么办？
大房已经失了榆姐儿的前程，她又失了晖哥儿的信任，这时候若二房生个儿子出来……哪还有她容身之地？！
给陈氏的药里偷偷下红花，是黄嬷嬷建议的，红花也是黄嬷嬷不知从哪里采买来的，并且黄嬷嬷将此事做的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这么多年了，无论陈氏是在大厨房煎药，还是在自己的小厨房煎药，从未出过岔子。
她几乎没有多加思考，立刻喊自己的丫鬟来，“去庄子里，偷偷的将黄嬷嬷接回来。”
丫鬟大惊失色：“夫人，老夫人可说了不许接黄嬷嬷回府的，除非……”
除非她死了。
方氏狠狠瞪了丫鬟一眼：“蠢死了，谁说接她回府，在外头赁间房子安置了便是。”
陈氏那么多陪嫁，陆陆续续被她给公中和大房挪用，只要二房没有儿子，晚姐儿出嫁拿不了那么多，她就能继续用，也能等老夫人百年之后，分家把二房踢出去。
届时，偌大的家产都是她的。
虽然租赁房子也得花钱，可若是老夫人将家产什么的，都留给二房，那岂不是损失更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