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世落水和受罚之人成了顾书榆,她出府之前安排的通风报信之人却还不得而知,便按照之前的计划去传话。
看来顾书榆不仅想害自己,还想让祖母更加厌恶母亲!
而一旁的顾书榆眉目拢起,倒是将这一茬忘了!她侧头给自己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便暗戳戳的往后退。
“大姐姐的丫鬟这是要去哪?”才退两步,便被顾晚枝给叫住了。顾书榆捧着脸颊,看向上首轻声道:“孙女脸上有些疼,画屏只是想为我取些膏药来,祖母……”
顾老夫人眸光瞬间涌出心疼,闭目沉思了几息后,道:“罢了,许是小丫鬟听错了话,这才报错了信。丛竹,去让管家将那个丫鬟发卖了,耳朵不好的人留不得。再从库房拿上好的养颜膏来给大姑娘。”
顾晚枝眸光一沉,她不信顾老夫人没看出来那小丫鬟是怎么回事,只不过到底还是心疼顾书榆,不仅两句话就揭过此事,还将人送走,这下她想讨债都没处讨!
她失望,更多的却是麻木。
前世今生,这样的偏袒太多次了!
她不会再想着像前世那样讨祖母欢心,下次更不会再对顾书榆手软了!
*
西山。
靳远书整理着自己的湿衣,面色阴沉。
顾书榆的人找他交易时,他一开始也不信,但那人不仅带她偷看了顾三姑娘,还真将他带进了枫林盛会。
唯独没让他救对人。
但他从来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一次不成,总还有第二次的不是么?
而且今日被拖走时,他仿佛看见那位大姑娘回头看了他一眼……
待他回家时,已临近黄昏。
靳家只有一座一进半的小院,地段也很偏,除了他母亲外,还有一个妹妹,又拥挤,又破败。
他迟早要带着家人搬离此处。
进到正房,却见母亲江氏正对着一堆礼品发愁。
他们家落魄已久,哪还有人愿意送礼给他们家呢?
难不成,是看中他的学识,要聘他的?
靳远书心下暗喜,喊了声“母亲”。
江氏立刻换上笑脸,“我儿,可算回来了,今日去论道论的如何?”
“挺好的,”靳远书支支吾吾的,“这是哪来的礼品?”
江氏脸上显露出嫌弃,“你宋家舅祖母送来的,说是你宋家表叔回京了。”
靳远书也跟着蹙起眉头,“宋闻峥?”
他当初犯了那样的事,离京三年,怎么今日突然回来了?
“丢了吧,他的东西真是晦气。”
江氏不赞同,“晦气归晦气,东西可是好的,这门亲先别断,说不定还能拿更多东西呢。”
靳远书也就没再说什么。
第8章 大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探花郎
论起来,靳远书与宋闻峥是拐着弯的亲戚。
靳家原本只是城东的一户普通人家,后来他父亲做了官才搬走。
靳远书母亲的表舅,入赘到了同样普通的宋家,那时候宋闻峥的父亲只是个抄书卖书的。表舅的妻子,也就是他的舅祖母多年未孕,直到十九年前才生下宋闻峥。
可惜宋闻峥这位表叔自幼便是个冷心冷情的,几岁上就去了一家道观修行,与旁人素来都不亲近。
不过他自幼博闻强记,聪慧过人,三年前,他从道观回来,十六岁初次下场去科举,竟连中三元。
最后因他长相过于俊美,圣上便只点了探花之名!
他可是大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探花郎,中举后很得圣上看中,立即越级就任了从六品的工部员外郎,实乃天纵英才!
一时间小小宋家也风光无量,拜访之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可朝中却突然传出宋闻峥触怒龙颜的消息,又被卸了官服赶出宫来,舅祖父也因病去世了。
触怒龙颜,不死便是万幸……
自此他在家赋闲几月,便独自出门游历去了,宋家也是门可罗雀,冷淡不已,还有人连过路都要唾骂几声。
说是游历,实则是避祸吧。这时候回来,别说做官了,恐怕连面都不敢露。
感觉到晦气的同时,靳远书竟暗自觉的有些高兴。
他自幼就活在宋闻峥的才名之下,没有宋闻峥在京城的这三年,他过的可舒服多了。
任他宋闻峥天才英姿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一介白身,且没有书院做依托。
就算是想再下场科举,恐怕也找不到官员替他担保。
宋闻峥,再也越不过他去!
*
文忠伯府。
初秋微凉的夜风徐徐吹过,等吹到祠堂里时顿时变得阴冷可怖。
祠堂里摆着顾家先辈数十个牌位,上上下下齐整整几排,宛若一道高耸城墙。
顾书榆就跪在这墙下,跪的端端正正,安安静静。
从延寿堂出来后,她脸上涂了些药便被带来这里跪着。
膝盖早已僵硬,看着上头的一个个牌位,顾书榆心中窜起熊熊怒火。
已是在心里将某人烧干烧尽了!
顾晚枝丝毫不知自己被记恨的如此彻底,她从一开始就想不通顾书榆为何要害自己。
若说嫉妒,大房长辈都在身边,她又有祖母偏宠,有才学有名声,还有不错的婚事,她不至于嫉妒自己这个父亲不在身边的可怜虫。
大房最不顺心的,也只有大伯的高姨娘,还有高姨娘所生的庶长兄和庶女了。
庶女便是二姐顾书芮,庶长兄是与靳远书同在青阳书院读书的顾行晖。
文忠伯府两房五个孩子,大房四个,二房却只有自己一个。
外祖父是金陵富商,母亲是家中幼女,自幼备受宠爱,从不过问经商理财事宜,也从未感受过后宅争斗,最是单纯。
若不是父亲当年去江浙平乱时无意相遇,二人一见倾心,母亲绝不会嫁到此处来的。
成亲后母亲很快生了自己,可却再没动静了。
这也是祖母不喜母亲的最重要的原因,她总觉得母亲自己生不了,还不张罗着给父亲纳妾,仿佛是违背了什么天大的道理。
记忆中,母亲便常被出身清贵人家的大伯母挤兑,被祖母话里话外的挑刺。
好在这几日大伯母回娘家侍疾去了,否则今天她定会揪着母亲闯进延寿堂一事说上半天。
“姑娘,咱们回院子还是?”阿满问道。
思忖间,顾晚枝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岔路口。
“去母亲那儿吧。”
方才从延寿堂出来,母亲便急急的回了院子去,想来是身子不爽利,她得去看看。
到了陈氏所居的菡萏院,刚一进门,顾晚枝就闻到了小厨房那边飘来的味道。
久违的熟悉的味道,这是……
忽的,陈氏从她的小厨房里冒冒失失跑了出来,手里还端了个盘子。
大丫鬟香云从她身后跟来,“夫人!您慢着些,当心东西撒了!”
“慢不得!晚姐儿就要用午膳了,我将这饼送去,好让她吃的高兴。”
陈氏只顾着看饼,险些撞上了人。
一抬头,眼露惊喜:“诶?晚姐儿?你怎么没回院子里去?”
“母亲,”重生后第一次与母亲面对面,顾晚枝竟觉得有话说不出。
“是不是饿了?”陈氏献宝似的捧起盘子给她看,“你爱吃的蟹壳黄烧饼,母亲刚做好的,快尝尝。”
精致瓷盘上的烧饼排列整齐,还散发着热气,澄黄的饼皮和粒粒分明的芝麻色泽诱人。
小小的几个饼,要费不少功夫,母亲身子还不爽利,却还为她做了饼……顾晚枝拿起饼咬了一口,思绪渐渐飞到儿时。
自她会吃饭起,母亲就常做这饼给她吃。
那时候父亲官位尚低,仍常在家中,会引着她像模像样的学几个动作,即使不受祖母喜爱,一家三口在小院子里也过的其乐融融……
可是前世的她,却亲手将这样的幸福打碎……倔强的嫁给靳远书,远离父母,四处为靳远书求取官职,连累父亲被弹劾,母亲也因担心她而整日的哭泣……
“晚姐儿?晚姐儿?这是怎得了,怎么哭了?”
“什么?”
回过神来,顾晚枝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泪,眼中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
陈氏有些慌乱,急忙拿起一块烧饼仔细看,“是不是嫌这饼烧的太过了?都怪我,要不我再给你烤些新的?”
香云在后面道:“三姑娘可别怪夫人!正烤着饼呢,一听到您受罚的消息,夫人连忙就奔去了延寿堂,又急急地跑回来看着火候,就怕烤的不好吃。”
“好了好了,少说!”陈氏制止了香云。
她想给顾晚枝擦眼泪,可手上还托着盘子,正手忙脚乱的,却见女儿一把扑进自己怀里,搂住了自己的腰。
“母亲,女儿以后定会对您好好的!您一定要和父亲恩恩爱爱,长命百岁!”
诶?
陈氏两手僵在原地,她又疑惑了,女儿到底是怎的了?
今日接连震惊她两次了!
但她还是高兴的,这孩子许久没这么跟自己亲近过了,她落下手来,轻轻地用胳膊在女儿后背拍了拍:“好姑娘,母亲会的。”
“母亲,女儿可以同您一起用午膳吗?”
接二连三的惊喜,让陈氏都有点受宠若惊了,“自然可以,怎么会不可以!”
然后便欢欢喜喜的吩咐人再多去准备些菜。
若是以后,都能这样和和美美就好了,待父亲回来,他们一家三口定会好好的。
第9章 她是来学武的
翌日,顾晚枝一起身便觉得身子乏的厉害,到底是太过柔弱了。
不过再累,今日要做的事也得去做了。
好在出门不需要向祖母请示,她向陈氏请过安后,便以采买首饰为由上街去了。
马车停在一处巷口,顾晚枝携着阿满,下车向里步行。
阿满看了看四周,问道:“姑娘,您来这里做什么?”
“找个人。”
可这里,是武馆一条街啊,姑娘来这里能找谁?
顾晚枝但笑不语。
前世临死前听靳远书说首辅大人为父亲求了情,虽不知为何,但她十分感动。
那位首辅大人出身不高却才学出众,行事手段狠厉果决,又冷血无情从不受任何人贿赂拉拢,唯独听命于皇帝。
在成为首辅之前,他以游历为名替皇帝办事,三年间游遍大周,暗中收集了不少贪官污吏结党营私贪墨银钱的证据,一回京便被任命为正三品的刑部侍郎,手起刀落收拾了半个朝堂,引起了长达半年之久的腥风血雨。
而后他便成为了皇帝手中一把孤胆利刃,一路直上青云,风光无量,可谓手眼通天。
她对宋首辅的事这么清楚,都是因为靳远书常常要抱怨他那身为首辅的宋家远房表叔忘恩负义,他母亲帮过宋家,宋首辅却连帮他一把提拔一下都不肯。
还讲了许多宋首辅尚未被重新启用前的落魄之事,久而久之她也就记下了。
算算时间,首辅大人正是三年前那位出京暗访的探花,到现在,正好归京……
如果她记得没错,刚刚回京的宋首辅应该会在这条街上的孟家武馆里兼任账房先生。
未来首辅竟然做着账房,实在屈才,也实在离谱。
她来此处,一为了学武,二便是要想办法找到宋首辅。
按照前世情形,新帝上位后,宋首辅仍在朝中,可见他还能屹立不倒,她要趁着宋首辅还没入朝为官时,搭上未来首辅,届时再保她顾家几十年荣华不成问题。
再者,宋首辅可是靳远书的表叔,虽是个远房亲戚,总也比旁人更亲近。
她若现在便同他走得近些,最好比靳远书关系更近,等往后靳远书再想求到他面前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就能说上几句话,叫宋首辅不要帮他呢?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
“姑娘,到了。”
思索间,主仆二人已经到了门前,上书四个大字,孟家武馆。
阿满犹豫,“姑娘,咱们真要进武馆么?”
她怎么觉得自家姑娘这两日跟变了个人儿似的,不单口齿伶俐了,亲近夫人了,胆子也大了不少。
“阿满姐姐就听我的吧!不止我,你也要学的!”她可是以学武的名义把阿满骗过来的,当然,也是真的想习武健身就是了。
阿满叩响了门,很快便有个身着短打武服的小厮过来打开。
瞧见二人,小厮疑惑道:“今日武馆恰巧闭门休息,二位怎得挑这时候来了?”
休息?
顾晚枝心道倒霉。
阿满问道:“敢问小哥,武馆什么时候再开呢?”
长松挠挠头,眼前这贵气的小娘子他总觉得面熟,一时间有些不敢拒绝。
“长松,是谁?”
一道浑厚声音传来,顾晚枝闻声望去,就见照壁后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男子容貌端方,浓眉大眼,皮肤呈小麦色,臂膀与胸膛皆是鼓鼓的,看着孔武有力。
他看了两眼,仔细辨认着:“顾三姑娘?”
这人竟认识自己?
顾晚枝不由得问出声。
男子微仰着头,“在下孟延武,家父与你父亲曾在军中是战友。两年前,你来过武馆一次。”
不过看样子,显然这位贵女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他这样一说,顾晚枝就回忆起另一件事来。
两年前从金陵来探亲的陈家表哥也是同自己一般身娇体弱,白净清瘦的。正巧父亲当时在家,便找了个曾经的军中好友所开的武馆,让表哥去跟着练练强健体魄。
待了三个月,最后表哥走的时候确实是黑壮了不少。
只可惜自上次一别,到她前世死去,表哥也再未来过京城,也不知他后来如何。
两年前她确实被父亲带来观摩过武馆,只不过那时候的自己还觉得武夫愚笨粗陋,只看了一眼便离开了,不记得名字更不记得人,原来表哥来的正好是这座武馆,想不到这位居然还记得自己。
只是,她那时候的表情,想必十分轻蔑不屑,也难怪孟延武一认出她就脸色不大好。
“原来是孟大哥。”顾晚枝矮身行礼,表露歉意,“先前是顾三年纪尚小不懂事,对学武之人偏见颇多,怠慢了孟大哥,是我的不是。”
“可别,你这就折煞我了!”孟延武不大习惯,大手慌乱的挥舞着:“算了算了,同你一个小姑娘也没什么好计较的。说吧,你今日来是?”
顾晚枝眼眸一转:“能不能进去说?”
*
孟家武馆花厅里。
听完了顾晚枝的来意,孟延武摸着下巴思索,“我孟家武艺家传,代代相接,武馆里别的没有,武师傅多得是,倒是能教得你一招半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