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算我的?”顾道堂站起来反驳,“你若想要钱就去找方式要。”
“大伯父是觉得自己没用过这些钱?”顾晚枝冷笑一声。
“自然,我又不差这些钱,怎么会偷拿你们的钱?”
“那不如我来算一算,你书房用的松烟墨,澄心堂纸,玉洗,白玉墨床,还有身上穿的蜀绣,手上戴的玉扳指儿,头上戴的玉冠,出门与同僚的饮酒作乐,寻花问柳,处处点点,都有二房银钱的一份!”
顾道堂手一指:“你——”
“你以为,光凭你那点子俸禄和公中铺子的一点点进项,真就能供起你这般文人雅客的做派了?若没有方氏在外谋财贴补,你哪能这般养尊处优?她是有错,可你就没错了?吸着血还要嫌弃为你供血之人,你这般行径我连一声大伯父都不屑叫!”
顾老夫人听得胸口一阵发闷,“晚姐儿……”
“你!!!”顾道堂被戳中心思,气得跳脚,直直地冲过来,被陈峤声冷着脸,捏住手一把甩开。
“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可别忘了,老二现在还在刑部大牢,指不定哪日就判刑问斩了,能留你在院子里再多住一晚,是我这个一家之主的仁慈!搬出去,你马上给我搬出去!”
第142章 不如就买个猫儿灯?
“来人!来人!三姑娘目无尊长满口胡言,把她给我拉出去!”
来了几个下人,刚到门口却被马掌柜带着人堵了个严实。
顾晚枝面不改色地从地上捡起飘落的字据,“祖母,有您在一日,您就是一家之主一日,这里也就是父亲的家一日,如今父亲不在,我和母亲自然要先替父亲侍奉您几日以示孝道,您说对不对?可顾伯爷这么急切地想赶我们走,还说他是一家之主,岂不是诅咒您早些不在?”
顾老夫人满脸愁色的闭眸,这孝道,不尽也罢!
一边说着,顾晚枝一边折好字据放进袖口,“这证据你们也看过了,我就先收起来,给母亲还钱的事,做个决断吧?若顾伯爷肯还这个钱,我就不去报官了,若不肯……
“恐怕明日京兆府那里就会传出,文忠伯夫人仗势欺人,不仅偷占弟媳嫁妆铺子,还下药毒害子嗣,试图让二房绝后的传言来,到时候我还得拉着母亲去澄清,传言是真,这太费劲了,而且这里人这么多,怕是也会有传出去的风险。”
走到被陈峤声拦住的顾道堂面前道:“顾伯爷,您也不想全京城的官员乃至圣上,都知道您和贵夫人一起,行不正坐不端吧?”
圣上最厌恶官员家事不宁,若被圣上知晓……那恐怕不止乌纱帽不保,连爵位都要削掉!
顾道堂当即就面如菜色。
顾老夫人勉力睁开眼,“老大,该是你还的,还了吧。”
钱可以再赚,顾家的面子和爵位,丢了可就再拿不回来了!从小辈丢人丢到晚辈,她拿什么去见列祖列宗啊!
顾道堂眼神阴冷的看了顾晚枝一眼,“多少,我还便是!只是从此再也别到伯府来要钱了!”
“债还清了自然不会再要,您还是尽快吧,早日还完,我早日搬走。”
忽然想起什么,顾晚枝看看顾老夫人:“祖母,我与母亲提早搬走不能为您尽孝,您不会不高兴吧?”
顾老夫人面色哀哀,没再说话,叫丛竹把她扶了进去。
“顾伯爷,我陪您去前院拿钱?”陈峤声挑起眉头,盯着气愤不已的顾道堂。
“不必,我等会会让人送到菡萏院去。”
顾晚枝又掏出账本,“那您可别记错账目了,共计两万四千二百六十八两。”
顾道堂拿了账本,盯着一屋子的掌柜和一院子的下人的面,铁青着脸离开了。
处理完这场事已经是傍晚,顾晚枝酣畅淋漓的骂了一场,心情愉悦。
顾道堂到底不敢拿前途开玩笑,一摞银票很快就送了过来,顾晚枝陪陈氏用过晚膳,又清点好银票,盯着下人们装好了东西,才回了自己院子。
*
另一边,宋闻峥白日里又处理了不少事,进宫送了一趟材料,待到傍晚时便出门了。
天色逐渐昏暗,马车驶过小巷时并无多少人在意,宋闻峥就在巷口,脚步轻点飞速上了车。
马车便哒哒的走了起来,平稳如陆。
“来了。”萧彧在车内燃了烛,支起一方小桌,正在饮茶。
宋闻峥颔首:“师兄。”
“这两日你辛苦了,调查自己的岳父,想必心里不好受吧?”
“为君分忧,且公与私我分得清。”宋闻峥眉眼淡淡,“上次你递信给我,我便去刑部问了,调查陈宗亮的证据确实在半路被销毁。”
陈宗亮就是三皇子麾下的人,时任江浙总督,与苏缈的父亲苏正方一案大有牵扯。
萧彧眼中冷光闪过:“又是以山匪之名截杀官员,这一招用的可真是熟练。”
“陈宗亮不想让我查明苏正方一事,又不能明目张胆行事,便只能通过这种手段。”
宋闻峥默了默,“我后日一早便要离京,此案已被圣上暂时移交给刘郎中,他独自一人承担怕是会有危险,师兄可否派人保护一二?”
萧彧点头,“这是自然,我听说过这位刘郎中,能力不错,却仕途不顺,其实该好好地提拔一番了。”
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赞同。
原本是说好走孤臣之路,可自上次宋闻峥主动送信告知萧彧有关大同开矿一事后,他便算是主动站了阵营了。
也不知是为谁。
萧彧往车壁一靠:“大同那边,我已经查出了,徐家那夫妻俩,就是背后之人。”
他说的是永昌侯府的大姑娘徐茵和她丈夫。
“我的人一去暗中查探,他们便是察觉了什么,赶忙将开矿的事停下,只假装是个采石场,我只好让人退了出来,又蹲守了一些日子,没想到他们狡猾的很,一直在伪装,最后探子也没能取证。”
宋闻峥端起茶杯一饮,“他们自然不敢将事闹大,怕影响了那位的大计,只要继续开采,总能找到机会的。”
萧彧颔首,他不急,他占着嫡长的身份,又比萧临多了好几件功绩,若无意外,他是不必担心的。
怕就怕出意外,也怕父皇的心自己拿不准。
宋闻峥拧眉思索着,总觉得这几件事之间有所关联。
三皇子与永昌侯府联合采矿,紧接着顾道庭忽然出事,他被圣上降职,陈宗亮之事移交他人,他又要去西北……
几桩事之间,似乎又缺了点什么将其串起来。
可究竟是什么呢?
外头已经入夜,宋闻峥望出去,只见街头一片繁华夜景。
大周无宵禁,即使夜里商贩游人也能自由走动。
他看着一个个小摊,不由得想起送礼之事,也不知买个小玩意儿给她,她会不会喜欢。
平日里看着跟个惹人怜爱的小猫儿一样,不如就买个猫儿灯?
与此同时,他也想起另一桩事。
“师兄,我还有个忙想请你帮,不知可不可行?”
萧彧拍拍他,“你真不必与我客气,否则我该回去请教师傅,兄友弟恭四个字怎么写了!”
宋闻峥淡淡一笑,朝他询问一番。
次日,萧彧处理完东宫事物,便直接去了皇城旁的权贵聚居之地,径直来到定国公府。
没多久,满意地离开了。
第143章 夜探香闺?
次日,顾晚枝仍然没顾得上送信约见某人。
她是个说到就做到的人,之前说十日内搬走,是因为还没把钱拿回来,现在既然拿到手了,她自然不再多留。
新宅子那边已经紧锣密鼓地将家具收拾差不多了,她便先雇了人运了一批东西过去,陈氏不敢多动,就在家里盯着,她则是去新宅子里指挥放置,直到傍晚时才歇下来。
好在还有陈峤声帮忙,跟着队伍来去运送,省了不少力。
明日就可以全部搬走了。
晚膳时,陈氏满脸写着心疼:“晚姐儿,实在辛苦你,都怪我,若是我有用些……”
“母亲别说这话,您养我十几年,我不过是帮着搬个家而已,有什么好辛苦的?”
陈氏心里自责,听了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
“你表哥也是,忙了一日好不容易歇下,偏偏用饭时铺子出事,这下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顾晚枝想了想,晚膳前送完最后一趟,陈峤声就被长随叫到一旁说了些什么,然后就离开了。
她也说不好真是铺子里的事还是别的什么事。
“您别担心,我吩咐小厨房留饭了,等晚间表哥回来,热了吃或是再做些都可以。”
陈氏点点头,话头一转道:“说起来,小宋大人负责你父亲的案子,是不是还得去西北军里查案啊?”
“是,不过他何时出发,我就不知道了。”
“也真是为难他,不仅连降三级,还要查自己的老丈人,”陈氏秀眉一拢,“晚姐儿,你说他不会因此退婚,或是对你父亲做什么吧?”
顾晚枝手中的筷子顿了顿,想起上次宋闻峥说的话,遂放下筷子看着陈氏。
“母亲,他与我定了亲,是私,查案之事,是公,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会混为一谈的。既然他能得圣上看中,人品、才干定然不会差的,咱们要相信他。”
陈氏这才稍稍安心,“是我想差了,这几日心里总惶惶不安的,生怕你父亲在里头出事,难免多虑。”
顾晚枝理解她,孕期心思敏感多虑很正常,便安抚了一番。
“那小宋大人要去西北,天寒地冻的,你备几件厚衣服送过去吧?”
想起自己早就收拾好的狐裘,顾晚枝点头应下。
回摇芳苑时已经入夜,她先去书房提笔写了信,交代寒山送出,然后才去了卧房旁的耳房。
她的正房一排三间,右边两间充作卧房,最左边一间耳房便充作沐浴用的净房。
几桶水被婆子拎进来,阿满指挥着婆子们将冷水热水兑进那只香樟浴桶里,伸手试了试,兑到温度合适时才唤。
“姑娘,好了,今日太乏了,您多泡会儿吧。”
顾晚枝早脱了外裳,只穿了中衣走进来,冬至在她身后捧着干净的中衣,跟进来放到一旁的架子上。
两人伺候着顾晚枝进了浴桶,又在里头撒上新鲜的花瓣,细细地浇水洗了起来。
美人入浴,身如白玉,鬓发堆云,潮湿的香气和粼粼的水声自净房内逸散出来,直飘到窗外。
摇芳苑正房的后窗下,一道墨色身影悄然而立。
宋闻峥听着屋里传来的水声和女子低低交谈的笑声,鼻尖时不时闻到若有似无的香气,不知不觉耳根有些发红。
他本是想着自己明日要走了,想来问问她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顺便告知她些事。
哪知,来早了。
正巧碰上她沐浴。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并不想在婚前唐突她。
可现在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重重地闭了闭眸后,他默默在后窗下蹲了下来,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
娇养大的贵女沐浴是不低于半个时辰的,加之顾晚枝今晚实在困乏,又多泡了会儿,便又多费了半刻钟的时间。
沐浴好后,她换了身干爽中衣,长长的秀发用簪子斜斜挽在脑后,浑身上下还散发着带香的潮气。
冬至指挥着婆子们收拾净房,阿满替她绞干头发,还要用上好的精油涂抹身子,保养肌肤。
如此一通折腾下来,等送她上床时,已足足花了一个时辰。
“姑娘,今晚奴婢守夜,您安心睡吧。”
冬至吹了灯,只留了床头那一盏,然后悄声退到了外间。
她今日也跟着忙了一天,伺候完主子甚是疲乏,刚躺到守夜用的榻上就睡着了。
顾晚枝躺在床上,感受着秋日的凉意,反而不困了,脑海里开始思索近期这些事的关联,也在思索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吱——”
轻微的一声窗响令她回神,侧眸看了看后窗,果然被开了小小的一道缝。
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跑进伯府后院来?!
顾书榆派的人?方氏雇的杀手?
还是顾道堂想偷回银票?
亦或者,是靳远书那个狗东西胆大妄为,亲自上门?
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到谁了。
顾晚枝轻轻地撑着胳膊坐起,紧盯窗户位置,摸到床上放着的一柄折扇,悄悄握在手中,预备伺机而动。
她不敢叫冬至,那孩子是个傻大胆,若冲上去与贼人搏斗,怕是会有危险。
时间一点点流逝,后窗的缝隙却再未有所动静。
就在顾晚枝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其实只是风吹动了窗户而已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唤。
“顾三姑娘,是我。”
“宋、宋公子?”
顾晚枝猛然攥紧了折扇。
她信里不是说明日见面么,他这么快就来赴约了吗?
可……光风霁月的未来首辅啊,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做出夜探香闺这种事的人呐?
她实在是……难以置信。
拢了拢身上的中衣,确信自己穿的严严实实后,顾晚枝翻身下床,趿拉着没后跟的软底鞋走到后窗边。
“宋公子,你怎么来了?”
宋闻峥听着她脚步渐近,嘴角忍不住翘起,“我明日要离京,有事与你说。”
“这么快?那你岂不是要十分劳累?”
“不累,早日为岳父大人洗清冤屈,早日让你安心。”
他抬头看看透过云层洒下的淡淡月光,心头一阵暖意。
第144章 不堪一握的细腰
岳父大人……
还没成婚呢,他怎么就叫岳父了?
顾晚枝咬咬唇,听到他这话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分明他们起初是合作的关系啊。
可如今事情的走向好像变得不由她控制了起来。
那晚宋闻峥的话语已经表明了态度,不会对妻子以外的人动心。
也就是说,只会对她动心……
顾晚枝眼眸里透出浓浓的担忧。
前世信错人爱错人,她付出了整个家的代价,今生……原本是不想再交付真心出去的。
可他,到底不一样。
是前世的恩人,今生的合作者,又给了她如此多的帮助和……和安心。
他真的会不一样吗?
见她半天不说话,宋闻峥轻声问:“顾三姑娘?”
“宋公子,”顾晚枝回神,顿了顿,“你进来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