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冷,你明日就要出发,千万不能病。”
宋闻峥默了默,他进不去,蹲了许久腿实在是……麻。
就算腿不麻,他也不会贸然地进她闺房,这太冒犯她了。
“无事,我就说几句话。”
他这般坚持,倒让顾晚枝微微有些尴尬,她记得母亲从前说,父亲那时候对母亲一见倾心,想尽了办法找母亲见面,府内府外,能见到她的地方都会有父亲的身影。
少年的爱慕是热烈而奔放的,是不惜一切也要相见的勇敢。
顾晚枝垂眸,或许是她那晚会错意了,他说的不对妻子以外的人心动,只是忠于妻子和合作伙伴的一份承诺而已。
既然如此,那她也会投桃报李,好好的完成这份合作。
打定主意后,她语气轻快了不少:“好,公子请讲。”
宋闻峥丝毫没听出来,“上次你与我在御花园听到的大同开矿一事,太子殿下已去查证了,确有此事。”
“真的?”顾晚枝来了精神,“所以那矿真是三皇子和永昌侯一同开采的?”
“嗯,具体我不便多说,你只要知晓他们确实有所合作,往后行事注意些便是。”
顾晚枝轻声应下,这种党争朝事,其实他不说也没关系的,但说了,自然也是对她那晚报告消息的一个肯定。
“你的及笄礼,”宋闻峥顿了顿,“我还没挑好。”
顾晚枝忙道:“这不要紧的,宋公子朝事重要,你能记挂一分便好了。”
“及笄是女子大事,也很重要,到时候及笄宴……”
“及笄宴我不会大办,届时不知道父亲是否还在狱中,我们也搬去新宅子了,地方不大,不适宜请太多人来。”
听见她抢白的话,宋闻峥短暂地沉默后道:“我为你请了位簪者。”
“啊?”顾晚枝愣了。
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难怪上次他问她及笄宴的簪者请了没,他竟是直接帮她请了?
“宋公子,这太使不得了。”
这是个耗人情的事,以二房现在的情形,不容易请到什么高贵人物,她原本是打算在顾家族内找一位老夫人的。
宋闻峥知道她又要推辞,直接道:“是定国公府的韩老夫人,为人和蔼可亲,在贵胄间德高望重,为你做簪者是合适的。”
这下顾晚枝更震惊了。
韩老夫人上次来方氏的寿宴就足够让她震惊,如今竟会被他请来给自己当簪者?
“宋公子,你、你太厉害了。”
宋闻峥没有反驳,毕竟他欠了萧彧的情,后面还是要还的,算来算去还是他自己出的力。
但当下,她的夸赞,他可以受之无愧地接下。
“你在新宅子安顿好之后,就去定国公府请她老人家,她会应下的。”
顾晚枝忍不住抿唇一笑,“好,正好我也想着得送些礼过去才好。”
“嗯。”话说到这里便差不多了,宋闻峥看看地上的树影,算了算时间,道:“你早些歇吧,我先走了。”
顾晚枝颔首,猛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东西要转交,忙打开了后窗喊住他:“宋公子稍等。”
宋闻峥返身回来,透过大开的后窗看向内室。
她的闺房里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只剩些必须用的家当。
而她站在衣柜前,鸦青的长发被拨到身侧披散着,踮起脚,伸出手在够衣柜最上面放着的一个包裹。
衣衫被带起,露出一小截不堪一握的细腰。
莹白玉润,香肤雪肌,丝滑的两条曲线从上衣延伸出来,向里收拢,又顺滑的向外探去,尽头隐没在棉白的长裤下,勾勒出少女身姿。
烛台被放在她身后的桌上,盈盈烛光打在她身上,照的细腰曲线毕显,柔光映晖。
尽管只瞥到了一眼就转身,宋闻峥还是感到眼前不断闪过这一幕。
他闭了闭眼,用力压下心头的躁动。
“西北马上要入冬了,寒冷非常,这是我为你预备的狐裘,路上便可以穿戴。”
顾晚枝终于把包裹拿了下来,走到窗边递过去。
夜色昏暗,她看不清宋闻峥脸色,但总觉得他与方才的神态不大一样了。
可能是太冷了。
“宋公子,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路上千万小心。”
宋闻峥接过狐裘包裹,道了声告辞。
才迈出去一步,他又转头回来,语气认真道:“贵府的内院防护,该加强了。”
他进来的时候,竟是没见到几个家丁。
顾晚枝忍不住红了脸,“我院里的的家丁们都被安排去新宅子看家了,一时疏忽了家中防范。”
“那你的丫鬟们呢?也去了那边?”
“今晚守夜的是冬至,她平时睡得沉……”
宋闻峥挑挑眉,“那还真是多亏了他们,否则我也进不来。”
顾晚枝怕他真的冻病了,忙应下他的话,将人送走。
宋家。
东玉还在认真检查他们的行囊,见主子回来忙迎上去,“大人你回来了……诶?大人你脸怎么红了?”
宋闻峥抿唇不语,把包裹小心地交给他,“明日带这个,不许弄坏一分。”
东玉挠挠头,打开一看,“狐裘!!!”
这一看就是顾三姑娘给的!
而且是两套,一套是大人的黑狐狐裘,一套是给他的红狐狐裘!
哎呀呀,真是好夫人!他决定从明日开始,管顾三姑娘叫夫人!
次日一早二人出发,东玉迷迷糊糊起身,等出了宋家的门才清醒几分,看着主子道:“大人,你脸色怎么有些不好?看起来昨夜没睡好,可是做噩梦了?”
宋闻峥凉凉的看他一眼,驱马前行。
有她的梦,自然不会是噩梦。
第145章 枝枝叫我来的
打点好最后的行囊,顾晚枝就要与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家,说再见了。
看着摇芳苑的一屋一瓦,她心头有些唏嘘。
阿满怀里抱着她装发钗的木匣,以为她是在不舍,“姑娘,往后还可以回来看的,您别伤心。”
顾晚枝嘴角泛起个嘲讽的笑,她才不伤心。
她只是在埋怨前世的自己太愚蠢,若前世也能看出大房的恶意,能说动父亲分家,后来说不定父亲母亲就不会落得那般下场了。
好在今生一切都有了变数。
“三姑娘,好了吗?”
香云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轻声催促。
“母亲呢?”
“与表公子一道在菡萏院等着呢,等您收拾好,去给老夫人请个安。”
顾晚枝轻笑,母亲先前说着不好意思分家,其实都是在委屈自己吧,这会儿真到了搬离的时候,比她还急切呢。
最后看了眼院落,她长呼一口气,“走吧。”
等与陈氏会合,母女俩又去延寿堂给顾老夫人请安。
“母亲,儿媳带晚姐儿给您磕个头便走了,相公尚未出狱,他的份儿由我们娘俩一并磕了,请老祖宗牌位的事,等他出来了再说吧。”
哪知顾老夫人连卧房门都没出,只在里头听着她们母女俩的问安声,让丛竹出来转述了几句嘱咐,便再没说话了。
“老夫人,二夫人和三姑娘走了。”
丛竹送完人进来,瞧着躺在床上阖眸不语的顾老夫人,久未听到回答,一下有些慌了。
走近轻轻拍了两下顾老夫人的肩膀,她恍然惊醒。
“老夫人,您方才睡着了?”
顾老夫人粗喘着气,眼角滑落泪珠,“嗯。”
方才吩咐完丛竹,她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在梦中,她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庭哥儿。
瘦猴子一般,拿个棍子东戳西戳,她气得训斥了好几句。
一转眼,庭哥儿长大了,穿着一身战甲,骑上高头大马,在战场杀敌,溅了一脸的血凑到她面前,被她嫌恶地推开。
很快,庭哥儿成婚了,娶的是她最不喜的商户之女,婚后几年只生了个女儿,她便连他的孝敬也看不见。
然后……然后她就看见庭哥儿一脸失望的走出了顾家,再也没回头看她一眼。
顾老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珠。
她真的做错了吗?
不管是不是,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无法面对这个二儿子了。
本就苍老的面容,瞬间多添了几分沧桑。
文忠伯府门口。
“到了那边慢慢安顿,万事千万小心。”顾书芮握着顾晚枝的手,柔声道。
“省得的,我与母亲慢慢来就是。”
顾行晖帮忙拎了个包袱,“反正离着不远,你们互相想念了,只管过去见面便是,有什么伤心的。”
他反正是看不懂姑娘家这些柔情小意。
顾晚枝撇撇嘴,“大哥不懂就算了,接下来可得好好准备年后春闱。”
“知道的知道的,我接下来哪儿也不去,只管看书。”
顾晚枝诧异的是,顾书柳也来了。
小丫头表情淡淡的,语气仍有几分倨傲:“三姐姐,等你与二婶安顿好了,记得请我过去做客。”
顾晚枝自然也是发觉了她的变化,不比之前蠢笨了。
“好哇,到时候你可得带份好礼。”
她想起之前那次,顾书柳说好的要送她礼物,没多久就送来两条小金鱼,说是她亲自从鱼池里捞上来的,美其名曰心意贵重。
顾书柳面色僵了僵,“那是自然。”
几人在大门内的照壁前说了半天的话,陈峤声在外头翻身上马喊顾晚枝离开。
顾书芮拉她走在最前面,压低声音轻道:“姨娘说多谢你和二婶儿了。”
姐妹俩相视一笑。
顾晚枝想,或许下次再回这文忠伯府来,后院又要换一番新局面了。
*
新宅子离顾家不远不近,就在城东与城北交界之地。
等到了新宅子,自然又是一阵忙活,归整家具,放置摆件,内室的东西全都换了新的。
顾晚枝不许陈氏忙,就自己和陈峤声分散两边,将各个院子都整理一遍。
下午三人才凑到一起,陈氏看着焕然一新的宅子,眼泪盈盈,“真好啊,真好,往后就是咱们一家子过日子了。”
“咱们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陈峤声猛猛灌了一口凉水,“是啊姑母,等您再生个表弟表妹出来,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可比在那憋屈的顾家强多了。”
陈氏笑了笑,忽然想起,哪里一家四口,她的晚姐儿马上就要出嫁了啊!
“晚姐儿,我让你给小宋大人准备的衣服,你可准备了?”
话题转的太快,顾晚枝的笑意都一时凝滞在了嘴角。
反应过来后,她飞速地在脑海中思索一番说辞,缓缓道:“您放心,我准备了狐裘给他,已经送去了。”
“这么快?”陈氏惊讶,“你什么时候见他的?”
顾晚枝微微垂了垂眼,“昨日,搬东西的时候我在这边等了许久,刚好看到他在外头经过,就交给他了。”
陈氏不疑有他,“那便好,希望他能早些查证回来,好还你父亲清白。”
顾晚枝点了点头,余光中看到陈峤声正看着自己,她再看回去时,他却挪开了目光。
她心头感到奇怪,却也没说什么。
陈峤声捏了捏手中的茶盏,眸光微黯。
昨夜他确实在晚膳时去铺子里处理事务,等夜里回了顾府,在小厨房用过饭后,知晓是顾晚枝的安排,他便想去感谢她。
不料,在去往摇芳苑的路上,他看到有个人影从摇芳苑的墙上跃出。
他追上去在无人处拦下那道身影,却发现是宋闻峥……
陈峤声还记得自己掐着他的肩膀问他,潜入内院是何意图时,宋闻峥指了指怀中的包裹,浅浅勾出一个笑,语气稍显得意的道:
“枝枝叫我来的,她给我备了衣服,表哥,你呢?”
陈峤声当时就无话可说了。
原来他们已经亲密到这个地步了吗,表妹竟会允许宋闻峥进自己的闺房?!
直到此刻他才承认,便是再不甘心,他也无能为力了。
第146章 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此时,宋府。
李氏绣着花样,眼带忧愁。
前几日她装作不知,等宋闻峥走了才显露出情绪来。
儿子离家,李氏多少是担心的,但她也明事理,知晓此事关系到亲家公的清白性命,是必须要走这一趟的。
可她忍不住啊。
这时门房小厮来通报,说是上次来过的苏姑娘又来了。
李氏想想儿子嘱咐过的话,刚想让门房打发她说自己不在家,小厮又道:“苏姑娘眼泪汪汪,身上像是被刮蹭过一样,衣服都脏破了。”
李氏瞬间慌了,这姑娘一人在外,又貌美娇柔,不会、不会是被人欺负了吧?
“快请她进来!”
等苏缈红着眼圈被请进来后,李氏担忧地询问了一阵儿,得知她只是被抢走了盘缠,这才放心几分。
见她哭的可怜,说自己在京城无依无靠,李氏到底是心软了,想着这一月儿子也不在家,便留苏缈在家中先暂住两日。
“宋大人会不同意吧?”苏缈抹了抹泪,神情小心翼翼,“上次我来,他好像就不大高兴,姨母,还是不要为了我伤了你们母子和气。”
她垂下长睫,遮住眼中的一点算计。
她知道,李氏是个心软的人,她越表现得可怜,李氏就越想留下她。
果然。
“你放心,他今早刚出门,接下来这段日子都不在家,莫怕,他不会知道你住家里的。”
不在家?
苏缈一愣,他不在家,那她住进来岂不是,白住?
“姨母,大人去了何处啊?”
阿桃在一旁撇撇嘴,“大人是出公差去了,可不能随意透露给外人。”
苏缈咬咬唇,“对不起姨母,我不知道是这般紧要的事,若知道便不会轻易询问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柔弱地像是随时会被打碎一般。
李氏想起自己早夭的女儿,越发心疼她,忙打发阿桃去厨房看看,自己则是轻拍了苏缈的手安慰道:“你哭什么,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去西北那边走一趟,查桩案子就回来了。”
西北?!
苏缈压下心底的震撼,前世并没有这回事!
大人起初在刑部,后来调任户部,然后直接入阁,一直都坐任京城,从未去过西北,除了最后……
她一时间有些慌神,心头笃定了个信念后,忽然就同李氏辞行道:“宋大人不在,我更不能给姨母添麻烦了,我还是先住外头,您不必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