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新宅子有五进院,陈氏的主院在正中间,顾晚枝的院子在东侧,客院则是在东南侧靠近前院的地方。
陈峤声回了自己所居的客院,立刻叫来长随问。
“定国公府韩家的生意,咱们可有涉足?”
长随对京城的生意场已经很是了解,立刻就答道,“没有,咱们陈家是运送全大周的货物在各地售卖,韩家的生意基本都是自北方一带进货。”
陈峤声长眉一拢,思索片刻道:“去打听韩家最大的铺子,抢一批货源,将他们的生意压制一番。”
长随犹疑,“公子,那可是定国公府,咱们真的要开罪?”
陈峤声轻佻一笑,“我不过是做自己的生意,不小心与他们看中同一批货罢了,何来得罪一说?”
“再说了,定国公府若真像外界传言那般正直公平,便不会与我计较此事,你办事机灵些,别留下显目的把柄。”
长随见劝不住他,心知他为何这般,只得领命去办事。
陈峤声望了望不远处的院子,沉默着。
他自铺子里忙了一日归来,本想找顾晚枝说说话,就听见她与丫鬟们正在说定国公府大姑娘欺负她的事。
她忍了,他却忍不了。
上次表妹已经表明过态度,他也放弃了,可他不能看着她真的受欺负。
*
刑部衙门。
刘郎中这段日子忙的焦头烂额,除了自己本来要做的事外,还接过了宋闻峥手里的案子,其中最难办的便是陈宗亮那件。
先去派去江浙的人在路上便被一伙无名山匪截杀了,这显然是给他们的下马威。
可陈宗亮是三皇子的人,他不敢打包票说三皇子未来一定登上那个位置,但当下就太子与三皇子两位相争,太子占嫡占长,三皇子却有在位的皇后娘娘撑腰。
此事梅尚书都不敢归结到陈宗亮头上,他一个小小郎中就更不敢说话了。
压力之下,九月的天,刘郎中都忙出汗了。
“大人,外头有人求见。”
刘郎中忙的焦头烂额,“什么人,不见!”
长随为难地附耳过来:“那人说是有个重要的人和宋大人的信交予您。”
没一会儿,刘郎中在门房里对着沈路面面相觑。
他接过那封信看了眼,狐疑地看了两眼,发觉确实是宋闻峥的笔迹和语气,这才信服。
沈家的镖队行路极快,加之沈路觉得自己肩负重任,办事更加利落,不过几日便带着人回了京城。
他第一时间就叫人看押好苏缈,来了刑部。
刘郎中看完信,便叫沈路先将人押着,带他下衙后再去镖局接人。
“诶?宋大人不是说此女是个重要的人证么?”
刘郎中轻咳一声,“是啊,所以不能大张旗鼓带到刑部来,我得将其单独看押问话,若确认了她的清白,本官会将其放回家的。”
沈路是个直性子,不疑有他,一直在刑部待到下衙的时候,才领着刘郎中去金城镖局在京城的分局。
刘郎中看到苏缈,心头轻叹,这宋大人怎么还招惹上桃花债了呢,这都赐婚了……
摇摇头,他让自己的长随押着苏缈所乘坐的马车走了。
苏缈这一路上,已经被看押的毫无反抗之意,镖队的人对她其实并无伤害,只是看着她绝不允许出马车半步,只是她自己心中忧愁,整整一路不言不语。
此刻,她蜷着双腿窝在马车里,眼神空洞,表情木然。
直到马车停下来,外面响起李氏的声音。
“刘大人,您这是?”
李氏被门房叫出来,看着刘郎中带着辆马车,十分惊诧。
刘郎中便走过去低语几声,让李氏快将人带回去。
“这……”
李氏听到他所说的话,脸色大变,这才知道自己无意间险些给儿子闯祸了,也顾不上别的,招呼几个婆子就将人带了进去。
直到坐上松软的床榻,苏缈才渐渐回神,看着面前的李氏,哭喊起来:“姨母……”
李氏不应,冷着脸道,“苏姑娘,先前我念你一介孤女可怜无依,遂多有关照,怎知你做出这般误我儿要务之事!且你尚未出阁,千里寻人,着实令先考蒙羞。”
苏缈脸色一僵。
李氏丈夫早亡,多年间孤身养家,其实并非娇弱妇人,平日待人温和,只是脾性好,却不代表她不会发脾气。
之前对苏缈的关爱,也是因想念自己早夭的女儿,宋闻峥对苏缈不满,她也有了决断,哪知苏缈做出这种事。
这信息又是经由她无意间透露出去的,自然更加自责。
“苏姑娘,老婆子我会雇人送你回原籍,切莫再在京城闹事。”
第156章 你祖母的态度
苏缈瞬间就瞪圆了眼,沙哑着嗓子出声,“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宋大人的意思?”
李氏面不改色,“谁的意思又如何?姑娘做事前,该想想自己身份,想想自己亡故的父母,九泉之下可瞑目。”
“不、不是的!”苏缈抿唇,“姨母为何也误会我?”
“现实如此,何来误会之说呢?”说着,李氏起身朝外走,轻轻地叹了一声,“苏姑娘,我真想拿你当女儿看,可我太失望了。你休息几日,我便送你走吧。”
门扇紧闭,屋内烛火昏暗。
苏缈缩着身子躺在床上,眼泪不住地流着。
她想不通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太不甘心了。
上一世,她也是在同样的时间地点,在西山寺门前找上宋大人,他虽然推拒,可在她蹲守到宋家门口后,他就心软了。
因此,她才有机会留在他身边报恩,说是留在他身边,其实大多时候她是陪伴老夫人李氏的。
她虽然是有目的地从李氏入手,可前世的李氏对她也是百般呵护,真如同对女儿一般。
直到后来李氏去世,她才跟着宋大人搬进首辅御赐的新府邸。
宋大人一生虽短暂,却未娶妻,她便在府中一直当着他的帮手。
她一直在想,他不娶的原因里,是否也有一份是有关她的呢?
苏缈心头一阵酸涩,前世若不是为了替那顾三姑娘的父亲求情,大人怎么会被新皇厌弃和为难!
他那么好的人,最后却……
苏缈心疼地想不下去了。
一朝重生在父亲死后,她救不了父亲的命,必须来救宋大人的命!
所以她安顿好一切,如同前世一般奔赴京城,却不想,竟成了如今这般局面。
她都追到了西北,宋大人却还是不愿接受她,还要将她送回去,李氏也不再拿她当女儿看待,而是冷言冷语相待。
苏缈愤愤地想着,为何,究竟是为何……
*
定国公府。
一大早府里便喜气洋洋的,原是定国公来了信,说再有两月便能巡边结束,回京团聚了。
韩老夫人在饭桌上乐得多吃了一碗饭。
“母亲,您还是少吃些吧,不好克化。”乔氏在一旁劝告着。
韩老夫人面色淡淡,对儿媳的关爱反应平平,“无事。”
说完不顾乔氏的话,继续吃着。
韩嘉宜打着圆场,“祖母,母亲也是为了您好,不过祖母如今地位尊崇,自然是想吃什么吃什么。”
韩老夫人笑骂她贫嘴。
乔氏低头一笑,心中暗嗤。
去韩老夫人那里请过安后,韩嘉宜便来了母亲乔氏这里。
乔氏正看着账本,“这么闲,怎么不去陪陪你嫂子?”
“嫂子吐的厉害,连饭都不与我们一道吃,而且有兄长陪着呢,我去做什么。”
乔氏看着女儿便觉满意,她女儿这般美貌,这般地位,必得嫁个好男儿才是,就是脾气不大好,得找个服管教的女婿才行。
若非上次的婚事忽然被截胡,这会儿她女儿该是探花夫人了。
乔氏眼眸一闪,“母亲再为你相看一门亲事如何?”
韩嘉宜想也不想地拒绝,“还是再等等吧,等父亲回来了再说。”
“也好,到时候你若是有看中的,再让你父亲请圣旨赐婚。”
一提起赐婚,韩嘉宜的脸色就不大好看。
“皇帝表叔的话,又不可信……”
“慎言!”乔氏制止了韩嘉宜的胡言乱语,再是事实,也不能轻易说出来。
“罢了,那就等你父亲回来再说吧。”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乔氏有心教女儿管家看账,便给她指着解释,没一会儿韩嘉宜就听得头打滚。
乔氏戳她一下,“你这懒样究竟是随了谁?你爹一介武将,我也武将家出身,怎么没生个女将军出来?”
韩嘉宜哼了声,“您是一府主母,看我自然觉得懒了。”
“一府主母又如何?”乔氏眼神微冷,“你没看到今早你祖母的态度么?”
“这么多年,我为韩家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你祖母却仍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父亲 常在外面跑,我又要管你们兄妹俩,又要管这府里大小事宜,要管外面的铺子,我哪来的时间偷懒。”
每隔一段时间乔氏就要在她面前抱怨一番,韩嘉宜默默安静了下来,不敢出声。
恰好铺子管事求见,乔氏便没再说什么。
管事进来恭敬道:“启禀夫人,小人所管的布料铺子这几日有些麻烦,原本进货的地方只剩一半货源了,咱们铺子的进货量不够,是等补货还是另选一家进货,还请夫人示下。”
乔氏眼眸微眯,“只剩下一半的货源?另一半呢?”
“说是、说是被陈家商行的人给采买去了。”
“哪个陈家?”韩嘉宜不满道:“难道不知道那是我们韩家的货,竟还敢抢?”
管事犹豫了一下,“是金陵陈家,在金陵本地做漕运商行生意,在京城也是有许多铺子,运全国各地的货物来卖。”
乔氏秀眉一皱,“管他哪个陈家,不还是个满身铜臭味的商贩?你去打发了不就好了。”
管事想了想,为难道:“夫人,这陈家与顾将军家有姻亲关系,小的不大敢……”
“顾家?明威将军家?”
乔氏眼神不屑,抢了她女儿的姻缘,又来抢他们家的生意?
“那便更没什么怕的了,顾将军如今都自身难保,你怕他的姻亲做什么?该如何做就如何做。”
“是。”
韩嘉宜一听,脑子一懵。
明威将军不就是顾晚枝的父亲么?
她瞬间就想到了自己昨天所做的事——抢了顾晚枝的布料,还出言说了几句。
这,难不成是因为她而影响到了家里的生意?
韩嘉宜下意识心慌,“母亲,要不,要不就把这货让给他们吧?”
乔氏诧异地看她一眼,“怎么,你是有别的见解?”
韩嘉宜有些心虚地别开眼,“咱们毕竟是勋贵世家,何苦为了一批货,与小小顾家争执,倒显得咱们家小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次就让了他们吧?”
第157章 你会害了宋大人的
韩嘉宜想的很简单,母亲方才那番话说的对,母亲一人操持府里府外这般辛苦,忽然被影响了生意,定要伤心的。
而且,她也不敢让母亲知道这事儿是她在外惹事引起的。
否则母亲肯定会训斥她。
乔氏看着她打量一番,难得从她嘴里听到个靠谱的意见,便也没打击她,点点头对着管事道:“听见了?就照着大姑娘的意思办吧,另去寻一家靠谱的货源,暂且就放过那不知死活的陈家。”
就当是她培养女儿所付出的一点点代价。
管事领命下去,乔氏心情好了些,也没再说韩嘉宜懒的事。
韩嘉宜出了乔氏的院子,心里舒口气,一想到顾家,想到顾晚枝,心里的气又堵上来。
不行,她得找个机会找那顾晚枝面谈几句才行。
*
顾晚枝这两日一直待在家里忙着。
地龙有些坏了,她盯着人修理了许久,直到满屋都热气腾腾,才安下心来。
陈氏孕吐好了些,却开始嘴馋。
家里的大厨是金陵请来的,口味清淡,陈氏原本也是惯吃金陵口味的,可近来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总想吃些重口的,热辣的。
顾晚枝想了想,带上阿满去外头寻觅吃食了。
既是母女情深,也是因她前世对陈氏亏欠,总想着对纯善的母亲多些照顾。
“姑娘,有些冷,你多穿些。”
顾晚枝自马车上下来,披了件嫩白的鹅绒大氅,整个人窝在暖绒绒的大氅里,娇憨可人。
城东不止有金陵春,还有一条商铺林立的长街,街上开了不少吃食店铺。
她要亲自寻得符合母亲口味的吃食。
不远处的一户人家墙下。
苏缈从宋家后门跑了出来,四处张望着。
她被阿桃那丫头看守着,今早好不容易打晕了人跑出来,身上只剩一些碎银子,很是落魄。
不料,眼眸一转,却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在街上游走。
顾晚枝……
苏缈眼眸一黯,拿袖子一遮脸,咬咬牙冲了过去。
顾晚枝正在一家羊汤摊子前驻足,她不喜羊肉的膻味,但看这汤里的红油麻辣鲜香,或许母亲会喜欢,便想着要买下一碗。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一道身影飞快地冲了过来。
顾晚枝迅速反应过来,拉着阿满自摊子边后撤一步,堪堪躲过了冲击。
好在那人是冲着她来的,而不是冲着摊子来的,不过她身子还是碰到了摊位,摊子老板吓得大惊失色。
顾晚枝眼疾手快将那人往自己身后一扯,一锅沸腾的羊汤瞬间翻倒在地上。
难以想象,若是这锅汤翻倒在人身上,定要烫伤。
阿满忙拉着顾晚枝看上看下,确认她只是脚边溅了些汤水后才放心,转头怒道:“怎么这般不长眼,非得碰着我们姑娘?”
苏缈躺倒在地上,裙摆被打湿了,看看身侧翻倒的锅和汤,面色微冷,方才顾晚枝为何要拉自己?
不过很快她眼神又恢复了冷厉,爬起来问道:“顾三姑娘真是好兴致,还出来逛街,却不知你将别人害成了什么样?!”
此刻她衣裳略显脏乱,头发也很潦草,不过顾晚枝第一时间认出了她,“我倒想问问,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
苏缈嗤笑,还想说些什么,摊子老板就过来哭喊着要她们赔钱。
她身上哪有钱?
苏缈看看对面穿着鹅绒大氅的人,“顾三姑娘不是有钱么?”
“有钱就要我赔?”顾晚枝淡淡的回怼一句,“老板,你方才看见了的,是谁碰倒了你的锅,就找谁赔偿,若不肯赔偿,就去见官吧。”